卷十九 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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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六代不肖之主,皆仍其帝稱,篇内獨稱炀帝曰逆廣,以其與劉劭同其覆載不容,之罪! 且時無夷狄割據,不必伸廣以明正統。

     〖一〗 牛弘問劉炫以周禮士多府史少而事治,後世令史多而事不濟,炫答以占之文案簡而今繁,事煩政弊,為其所繇。

    此得其一于末,而失其一于本也。

    文繁而覆治重疊,追證荒遠,于是乎吏求免纖界之失,而朦胧遊移,上下相蔽,不可緻诘,此治道之所以敝,教令之所以不行,民人之所以重困,奸頑之所以不戢者,而非府史之勞也。

    苟求無摘而粗修文具,一老吏任之而有餘矣。

    乃府史之所以冗多而不理者,權移賄行而役重,民之貪頑求利與竄名避役者,競趨于府史胥役之一途,則固有目不識文案、身不親長官者篡人其中,而未嘗分理事之勞,事惡得而理也? 周禮之所以可為萬世法者,其所任于府者謹其蓋藏,所任于史者供其篆寫,而法紀典籍一多之士,士多而府史固可少也。

    士既以學為業,以仕為道,則苟分任于六官之屬者,皆習于吏事而娴于典故,政令雖繁,無難給也。

    周之所以久安長治,而政不稗、官不疵、民不病者,皆繇于此。

    士則既知學矣,學則與聞乎道矣,進而為命士,進而為大夫,皆其所固能緻者,則名節重而官坊立,雖有不肖,能喪其廉隅而不能忘情于進取,則吏道不汙,而冒法以雠奸者,十不得一。

     且夫國家之政,雖填委充積,其實數大端而已:铨選者,治亂之司也;兵戎者,存亡之紐也;錢谷者,國計之本也;賦役者,生民之命也;禮制者,人神之紀也;刑名者,威福之權也。

    大者舉其要,小者綜其詳,而莫不系于宗社生民綱紀風俗之大。

    其纖微曲折,皆淳澆仁暴之機也。

    而以委之刀筆之猥流,謀盡于私,而智窮于大,則便給于一時,而遺禍于久遠,雖有直剛明皙之大臣,未能勝也。

    如唐滑渙一堂後小吏耳,鄭餘慶一斥其奸,而旋即罷相,其可畏而不可挽也如此。

    乃舉國家之事,不屬之名義自持之清流,而委之鄙賤乾沒之宵小,豈非千金之堤潰于螘壤哉?參佐清談而濁流操柄,愈免小失而愈釀大憂,然後知周禮之法,卓然非後世所及。

    炫,儒者也,何不曙于先王立教之本而長言之,以垂為永鑒?區區以文之繁簡為言,九州混一之世,文法何易言簡也! 〖二〗 人以才自旌,以智先人,功亦立,名亦著,所行亦不大遠于正,而及其成局已終,歲時已過,則喂未跼蹎,名節不立,抑不保其身,則漢朱隽、皇甫嵩,隋之高穎、賀若弼是已。

    嗚呼!士苟無車然目立志以鋪士其氣,而祿位子孫交集而萦之,則雖以隽與高秉正以匡亂者,尚困于董卓而不能立義以捐生,況穎與弼乎?當其盛也,智足以見事幾,才足以濟險阻,一刀方強,物望方起,又遇可與有為之主,推獎以盡其用,則億而中、為而成,心無顧恤而目空天下,可為也,則為也,于是而功名赫然表見于當世;曾不知其時遷世易,智盡才枯,而富貴已盈,子孫相累,暗為銷謝,苶然一翁妪之姝暖,則誅夷已及,既不能奮起以蹈仁,複不能引身而避禍,昔之所為英豪自命者安往哉?此志士之所深悲,而君子則早知其衰氣先乘,莫能自勝也。

      楊廣之弑君父,殺兄弟,驕淫無度,其不可輔而不相容,塗之人知之矣。

    欵之料敵也,目懸于千裡而心喻若咫尺,弼輕楊素、韓擒虎而自诩以大将,夫豈不能知此,而遂無以處此者?乃不能知也,不能處也。

    嚅嗫于李懿、何稠佼幸之側,以讦廣之失,其所指摘而重歎之者,又非廣之大惡必緻敗亡者也;征散樂而已,厚遇啟民可汗而已。

    舍其大,讦其小,進不能抒其忠憤,退不能守以線默,骈首以就狂夫之刃。

    悲哉,曾颎與弼之铮铮,而僅與王胄、薛道衡雕蟲之腐士同膏鈇锧乎?其愚不可警,其懦不可扶,還令颎與弼自問于十年之前而豈屑爾哉?高堂曲榭,金玉纨绮,老妻弱子,系累相嬰,銷耗其丈夫之氣,則雖有愛世之心,徒喁喁啧啧于匪人之側,禍之已及,則瘖死屠門,如在胎之羔犢矣。

    故曰:“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血氣之剛,足以犯難而立功者,豈足恃哉?儁與嵩扶義以行,且不能保于既衰之後,況二子之區區者乎?衰矣而不替其盈,唯方剛而豫謹其度,制其心于田廬妻子之中,身輕而志不塵,則迨其老也,伏枥不忘千裡之心,以皦皦垂光于白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