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隋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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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繇衆而之寡,繇繁而之簡,揆之法象,亦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八卦,以盡天下之至赜,而曲成乎者也。

    法者非必治,治者其人也;然法之不善,雖得其人而無适守,抑末繇以得理,況乎未得其人邪?以法天紀,以盡人能,以居要而治詳,以統同而辨異,郡縣之天下,建國命官,隋其獨得矣乎!不可以文帝非聖作之主而廢之也。

      〖五〗 開河以轉漕,置倉以遞運,二者孰利?事固有因時因地而各宜,不能守一說以為獨得者,然其大概,則亦有一定之得失焉。

    其迹甚便,其事若簡,其效若速,一登之舟,旋運而至,不更勞焉,此轉漕之見為利者也。

    然而其運之也,必為之期,而勞甚矣。

    閘有啟閉,以争水之盈虛,一勞也;時有旱澇,以争天之燥濕,二勞也;水有淤通,以勤人之濬治,三勞也;時有凍沍,以待天之寒溫,四勞也;役水次之夫,奪行旅之舟以濟淺,五勞也。

    而又重以涉險飄沈、重賠補運之害,特其一委之水,庸人偷以為安,而見為利耳。

     夫無漸可循,而緻之一塗,以幾速效,政之荑稗也。

    歲月皆吾之歲月,纡徐之,則千鈞之重分為百,而輕甚矣。

    置倉遞運者,通一歲以輸一歲之儲,合數歲以終一歲之事,源源相因,不見有轉輸之富,日計不足,歲計有餘,在民者易登于倉,在倉者不覺而已緻于内,無期會促迫之苦,而可養失業之民,廣馬牛之畜,雖無近切,而可經久以行遠,其視強水之不足,開漕渠以圖小利,得失昭然矣。

     隋沿河置倉,避其險,取其夷,唐仍之,宋又仍之,至政和而始廢,其利之可久見矣。

    取簡便而勞于漕輓者,胡元之亂政也。

    況乎大河之狂瀾,方憂其氾濫,而更為導以迂曲淫漫,病徐、兗二州之土乎?隋無德而有政,故不能守天下而固可一天下。

    以立法而施及唐、宋,蓋隋亡而法不亡也,若置倉遞運之類是已。

     〖六〗 有名美而非政之善者,義倉是也。

    隋度支尚書長孫平始請立之,家出粟麥一石,儲之當社,兇年散之,使其行之而善,足以赈之也。

    抑一鄉一社,有君子長者德望足以服鄉人,而行之十姓百家焉可矣。

    不然,令之嚴而祗以病民,令之不嚴,不三歲而廢矣。

    且即有君子長者主其事,行乎一鄉,亦及身而止耳。

    惡有一鄉之事,數十年之規,而可通之天下,為一代之法也哉? 行之善,而猶不足以赈荒者,假使社有百家,歲儲一石,二年而遇水旱,曾三百石之足以濟百家乎?倘水旱在三年之外,粟且腐壞蟲蝕,而不可食也。

    且儲粟以一石為率,将限之邪?抑貧富之有差邪?有差,而人詭于貧,誰屍其富?家限之,則歲計不足,而遑計他年?均之為農,而有餘以資義倉,其勤者也,及其受粟而多取之者,其惰者也;非果有君子長者以仁厚化其鄉,而惰者亦勸于耕,以廉于取,則徒取之彼以與此,而誰其甘之?不應,抑将刑罰以督之,井裡不甯而讦訟興,何義之有?而惰窳不節之罷民,且恃之以益其驕怠。

    況乎人視為不得已而束于法以應令,穅覈濕腐雜投而速蠹,僅以博好義之虛名,抑何為者邪?況行之久而長吏玩為故常,不複稽察,裡胥之乾沒,無與為治,民大病而匄免不能,抑其必緻之勢矣。

     夫王者之愛養天下,如天而可以止矣,寬其役,薄其賦,不幸而罹乎水旱,則蠲征以蘇之,開糶以濟之。

    而防之平日者,抑商賈,禁賃傭,懲遊惰,修陂池,治堤防,雖有水旱,而民之死者亦僅矣。

    賦輕役簡,務農重谷,而猶有流離道殣者,此其人自絕于天,天亦無如之何,而何事損勤苦之民,使不軌之徒懸望以增其敖慢哉?故文王發政施仁,所先者鳏、寡、孤、獨,所發者公家之廩,非取之于民而以飽不勤不節之惰農也。

    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

    ”捐己以惠民,且不知養民之大經,況強以義脅民而攘之為己惠乎?夫義倉者,一鄉之善士,當上失其道、橫征困民之世,行之十姓百家以苟全一隅者可也。

    為人上者而行之,其視梁惠王之盡心奚愈哉? 〖七〗 立教之道,忠孝至矣,雖有無道之主,未有不以之教其臣子者,而從違異趣,夫亦反其本而已矣。

    以言教者,進人子而戒之曰:“爾勿不孝;”進人臣而戒之曰:“爾勿不忠;”舌敝穎秃,而聽之者藐藐,悖逆猶相尋也。

    弗足怪也,教不可以言言者也。

    獎忠孝而進之,抑不忠不孝而絕之,不納叛人,不恤逆子,不懷其惠,不歆其利,伸大義以昭示天下之臣子,如是者,殆其好也,非其令也,宜可以正于家,施于國、推于天下而消其悖逆矣。

    然而隋文帝于陳郢州之叛而請降,則拒而弗納;突厥莫何可汗生擒阿波歸命于隋,請其死生,高颎曰:“骨肉相殘,教之蠹也,存養之以示寬大,”帝則從之,而禁勿殺;吐谷渾妻子叛其主請降,帝則曰:“背夫叛父,不可收納。

    ”夫帝之欲并陳而服二虜,其情也;抑且顧君臣、父子、夫婦之大倫,捐可乘之利而拒之已峻,以是風示臣子,俾鹹順于君父,而蠲其乖悖,夫豈不能。

    然制于悍妻,惑于逆子,使之兄弟相殘,終以枭獍之刃加于其躬,一室之内,戈矛逞而天性蔑,四海之稱兵,不旋踵而蠭起,此又何也?繇此而知忠孝者,非可立以為教而教人者也。

    以言教者不足道,固已:徒以行事立标準者,亦迹而已矣。

     夫忠孝者,生于人之心者也,唯心可以相感;而身居君父之重,則唯在我之好惡,為可以起人心之恻隐羞惡,而遏其狂戾之情。

    文帝以機變篡人之國,所好者争奪,所惡者馴謹也。

    制之于外,示彜倫之則;伏之于内,任喜怒之私;其拒叛臣、絕逆子也,一挾名教以制人者也。

    幽暖之地,鬼神瞰之,而妻子尤熟嘗之。

    好惡之私,始于拂性而任情,既且違情而殉物。

    悍妻逆子,或餌之,或協之,颠倒于無據之胸,則雖日行饬正人倫之事,而或持之,或誘之,終以怨毒而賊害之。

    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