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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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視弑君父如獵麕鹿,篡國如掇蜩蟬,無有名此為賊而驚心動魄者。

    唏固曰:吾為其所應為,而不受佐命之賞,則道在是矣。

    悲哉!華歆輩之敗人類,而人類無能更存也!上不引千秋之公義以自擇所趨,習染時風以為固然,從後而觀之,惡豈有瘳?而一曲之操,其能揜不赦之辜哉! 〖四〗 以亂人為可畏者,懦夫也;以亂人為不可畏者,妄人也。

    莊周氏自謂工于處亂人矣,一以為猛虎,一以為嬰兒,一以為羿之彀中而不可避也,一以為大浸稽天而可不溺也。

    懦夫聞之,益喪其守;妄人聞之,益罹于兇;則唯失己,而謂輕重之在物也。

     虞寄僑處閩海,陳寶應連周迪、留異以作亂,寄著居士服,屏居東山寺,危言不屈,寶應縱火焚寺以脅之,威亦熯矣,而寄愈危,責責寶應也愈厲。

    如寄者,豈不戒心于亂人之鋒刃,而任氣以行邪?乃終嶽立千仞而不以寶應之兇悖為疑,非妄以輕生、狎暴人而姑試也,求諸己者正而已矣。

    浸令不然,心非之,抑詭随之;私議之,而面諱之;亟于求去,而多方以避之;放言毀度,佯狂闵默以順之;皆莊周所謂緣督之經也。

    而早為亂人之所測,祗以自辱而無補于禍難。

    妄之興,懦之變也。

    夫君子正己而已矣,可為者奚惴而不為?可言者奚憚而不言?亂人雖逆,凋喪之天良未盡絕于夢寐,天可恃也;即不可恃,而死生有命,何所用吾術哉?是以知虞寄之可為君子矣。

      歐陽纥反于廣州,流寓人士,惶駭失措,而蕭引恬然曰:“管幼安、袁曜響亦安坐耳,直己以行義,何憂懼乎?”寄近寶應而危,引遠纥而安,寄直己之道行,引直己之志定,其歸一也。

    反是,則韋思祖以畏葸為赫蓮勃勃所惡而死,趙崇以輕薄為朱溫所怒而死,崇呼槖駝為山驢王以诮溫。

    剛柔無據而可,惟其處己者未正也。

     〖五〗  儒為君子者也,君子不可欺者也。

    儒而受欺于人,則不惟無補于世教,而其自立也,亦與欺為徒。

    因以欺人而自欺也。

    甚矣!養老之典,儒者重言之,不審于何以養也;則宇文邕胡孫而優俳,遂謂其可登箫韶之綴兆也! 漢儒飾文而迷其本,于是桓榮,李躬受割牲躬饋之榮施。

    今且未知明帝之果可以養老,而榮、躬之果可為老更否邪?雖然,當東漢之初,天下可無捐瘠離散之苦,而榮與躬非從弑父與君之臣,猶可屍此而無大漸也。

    宇文氏日糜爛其民以與高齊、陳氏争,丁壯捐屍于中野,農人沒命于輓運,父老孤氣無告者不知幾千萬,而于謹以機詐傾危之士,左袒宇文護以弑其君,乃靦然東面登降,坐食于太學,掇拾陳言,如樂人之緻語,遂施施然曰:此文王敦孝尊賢之道也。

    儒者榮之,稱說于來今,為君子儒者其然乎?文王之養老,孟子言之備矣,非飾衣冠、陳尊俎、贊拜興于伯夷、太公之前也。

    且其為伯夷、太公而後為國老,桓榮、李躬何足以稱,而況于謹者,固伯夷所與言而視如塗炭者乎?  先王之政,紀于尚書,歌于雅頌,論定于孔、孟,王者之所宜取法,儒者之所宜講習,無得而或欺,亦無得而自欺者也。

    語雖略,而推之也,建天地、考三王、質鬼神、俟後聖,無不在矣。

    漢儒之說,欲以崇道,而但侈其榮利,賓賓然,夫我則不暇也。

    臨海王 觀于陳氏之代,抑不知當世之無才,何以至此極也!侯安都、周文育、程靈洗戰而獲,獲而囚,囚而擊以長鎖,鼠竊而逃,仍為大将而不慚,其武人可知矣。

    劉師知、到仲舉奉诏輔政,忌安成王之逼上,乃使殷不侫孤銜口敕人相府,麾王使退,内不令太後幼主知,外不與群臣謀,而不慮其拒命,五尺之童所不為者,身為托孤大臣,謀君國之安危而漫同兒戲,其為執政者,又可知矣。

    夫當世豈遂無才,而至此極者,何也? 人主者,以臭味養賢,以精神感衆者也。

    道以導之,德以得之,道德者,即其臭味;導之得之者,其精神也。

    陳高祖一偏禆之才耳,任之為大将而固不勝者也,而使為天子,其僅足以緻拳勇無廉之武夫,文墨不害之文吏,非是臭味莫相親,精神不相攝矣。

    偏求其時而無其人,僅一虞寄,而出為藩王之記室,天下之士,相帥以趨于偷,天生之,人主不成之,當世不尚之,何怪其不碌碌哉?故江東王氣之将盡也,為之主者氣先疲也。

    所知、所志、所好、所惡,不出于颎,則人胥奔走于颎中,夕陽之照,晨星之光,趨于盡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