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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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帝既以從子繼高祖而立,宇文氏遣高祖之子昌歸陳,文帝與侯安都斃之于江,帝之貪位安忍,其惡無所逃矣。

    所可重傷者,昌之愚而為狡夷投之死地以亂陳也。

     昌在關中,高祖屢請之,而宇文氏不遣,持重質以脅陳。

    高祖殂,乃亟遣之歸,知其兄弟必争,則己乘之以收其利。

    蕭紀争而得巴蜀,蕭詧争而得江陵,其術兩雠,複以試之建業,其情曉然易見,而何昌之不覺也!侯安都之戕賊行而昌死于道,喪一夫公子耳;宇文氏無一族之援,一使之逆,于己無損也。

    昌不死,而陳有奉之者,則必求援于己,卷土而奉藩,昌不能違,不複有陳矣。

    昌何利于此,而徒為宇文氏伥乎?昌不聽而終老于關中,雖居異域,自以梁亡被虜,非投身幽谷如劉昶、蕭寶寅之迷也。

    仲雍斷發文身以全孝反而大周祚,則委贽于宇文氏,其又何傷?晉文公謝秦伯得國于斯之命,豈忘君晉哉?秦奉已以入,而己制于秦,惠公之所以見獲于韓原,文公不屑為也。

    父死之謂何,而忍利其國,秦人之謀折矣,故晉以甯,而文公終以霸。

    天命在己,惡知其不為晉文,其不然也,以亡公子優遊于南山、渭水之閑,可以全身而不贻禍于宗國,又何怨乎? 或曰:“此仁者之事,非昌之所及也。

    ”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出乎仁則入乎不仁;危其國,亡其身,不仁不可與言,而為人所颠倒,一閑而已。

    身死則為陳昌,國危則為蕭詧,昌不仁而文帝、安都以不仁應之,昌先之矣。

     〖二〗 國破君危,志士奮興以圖匡複,此決起一朝,無暇豫計其始終者也,豫計則不果矣。

    雖然,亦有不容不豫計者。

    亂一起而不知所屆,事會之變,未可測矣,所可豫計者,己有其初心,道有其大常也。

    或死乎?或弗死乎?死有所為死,生有所為生,變雖生于始謀之外,而心自依乎其初,此之謂豫計。

    志不定,義不明,以義始,以亂終,利害亂其中,從違失其則,則為王琳而已矣。

     孫瑒之始,與琳俱起,本以蕭詧引宇文攻元帝于江陵,急于入援,以拯元帝之危,而存梁之宗社;不及而江陵陷,元帝死,事雖不克,而為吾大雠者,宇文氏也。

    陳氏攀敬帝以之而又篡之,則其意計不及,忽然之變也,于是而琳志亂矣。

    外既偪而内複潰,琳乃首施兩端,偏奉表于二夷,觀望以拒陳,遂受高齊骠騎之命,終為異類矣。

    而瑒異是,宇文氏授瑒以刺史,瑒誓死以拒,守孤城而不降,使城陷而死焉,瑒得死所矣。

    乃陳兵至,周圍解,兵力已疲,民情已釋,旁徨四顧,故國已亡,而無可托足,乃集将佐而告之曰:吾與王公同獎梁室,勤亦至矣,時事如此,豈非天乎!”乃舉州以降陳。

    非降也,不降而無所歸也。

    救江陵拒宇文者,瑒之初心也;陳之篡,梁之亡,非瑒始計所及也。

    瑒非敬帝之臣,陳高有篡弑之逆,而敵怨不在後嗣,文帝非躬篡之主,不辱其身于加刃吾君之狡夷,瑒可以無死,而又為誰死邪?若此者,瑒不能豫計于先,而抗宇文以全郢城,則其素所立之志,終始初無異緻,瑒何病哉? 無他,王琳雖名為義,而圖功徼幸之心勝,則遇變而不知所擇;瑒義在心,而不僅以名,事雖不濟,而義終不墜也。

    決死一旦,而挾功利以為心,物必敗之,亦惡知變之所生而早計之哉? 〖三〗 詩雲:“大風有隧,貪人敗類。

    ”類之已敗,則雖非貪人,相習于亂,大風之隧,當其隧者,無不靡也。

    貪人之所吹指成乎風,而類無不敗,且不自知其為大惡,捐名義以成乎亂賊,而後人道絕矣。

     華歆、賈充、劉穆之、謝晦、沈約、褚淵、崔季、舒胥,貪人也,扶人為亂賊,居篡弑之功,而身受佐命之賞,弗足責也。

    王晞曰:“非不好作要官,但思之爛熟耳。

    ”高演報其翼戴之功,使為侍郎,苦辭不受,知貪人之不保令終,而靜退以全身,非華歆輩之匹也。

    乃首倡逆謀,力為贊畫,夜入帷幕,忘生蹈險,以奪高殷而弑之。

    唏不自為榮膴也,徒焦肺困心不恤族誅之禍,唯恐演之不成乎篡,何為者邪?功成而不受賞,安下位以終身,使移此心以盡誠于君父,而獎掖人于忠孝之途,則于諸葛公桑株八百、薄田十頃之節,又奚讓焉?然而唏憯不畏疚,以為亂賊之腹心者,何也?篡奪之風,已成乎隧,當其隧者靡焉,習以為安,而不知其動搖之失據也。

     民彜泯矣!天理絕矣!百年之内,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