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簡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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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永計,建威以銷夷狄盜賊之萌,則用武用文,剛柔異質,農出粟以養兵,兵用命以衛農,固分途而各靖。

    乃欲舉天下之民,旦稼穑而夕戈矛,其始也,愚民貪免賦免役之利,蹶起而受命;迨其後一著于籍,欲脫而不能。

    故唐之府兵業更為彍騎矣,乃讀杜甫石壕、三别之詩,流離之老婦,宛轉于缧絏;垂死之病夫,負戈而道仆;民日蹙而兵日窳,徒死其民。

    而救如線之宗社者,朔方邊卒、回纥援兵也。

    然則所謂府兵者,無益于國而徒以殃民審矣。

     不能反三代封建之制,幸而脫三代交争之苦,農可安農,兵可安兵,天别之以材,人别之以習,宰制天下者,因時而利用,國本堅而民生遂,自有道矣。

    占畢小儒,稱說寓兵于農而弗絕,其愚以禍天下,亦至此哉,農之不可兵也,厲農而祗以弱其國也;兵之不可農也,弱兵而祗以蕪其土也。

    故衛所興屯之法,銷天下之兵而中國弱,以坐授洪圖于異域,所繇來久矣。

    且所謂屯田者,鹵莽滅裂,化肥壤為硗土,天下皆是也,可弗為永鑒乎!  〖三〗 魏、晉以降,廉恥喪而忠孝泯。

    夫豈無慷慨之士,氣堪一奮者哉?無以自持,而因無以自繼,則雖奮而終餒也。

    持其廉恥以養其忠孝于不衰者,自歸諸從容蹈義之君子,非慷慨之能也。

    于梁之亡而得二君子焉,太子大器及吳興太守張嵊是已。

     吳興兵力寡弱,而嵊不閑于軍旅,然矯舉自奮,以弱抗疆,豈不足以自暴其忠哉?既無畏死之心,自可與賊争一旦之命,而嵊不為也;慮夫為之而不繼,則氣挫而志以搖也。

    徼幸于佹勝佹敗之閑,神無定守而不能保其必死之心;知死矣,知死之外無所容心矣,整服安坐,待執而捐生已矣,此嵊之所守也。

     侯景之不能容簡文與太子明矣,太子可去而不去,不忍離其父也。

    于景之黨未嘗屈意,而曰:“若必見殺,雖百拜無益也。

    ”神色怡然,及于難而不改其度。

    死生其命也,忠孝其性也,端凝尊重其道也。

    既知必死,則崛起于中,若獻帝衣帶之诏,高貴鄉公援戈之舉,夫豈不可?而太子不為也。

    既不欲為,則養晦以冀免于兇逆以俟外援,亦一道也,而太子抑不為也。

    臣子之道,居身之節,若是焉止矣,過此則亂矣。

    不欲自亂以喪己,猶張嵊也,此太子之守也。

     二子之守,君子之守也,樂天者也,安土者也,俟命者也,求諸己而不願乎外者也。

    嗚呼!使太子早正乎位,而得若嵊者以為之輔,朱異何能惑之,侯景何能欺之,高澄何能绐之。

    而武帝耄以荒,簡文弱而忌,同姓諸侯叛君親而戕骨肉,太子擁儲貳之虛名,張嵊守貧弱之僻郡,居無可為之地,雖有可君可相之道而無能為也,天亡梁也。

     無能為,則不喪己而永為君子焉已耳。

    君子者,知之審而居之安也。

    生死也,成敗也,居之安者所不為時勢亂也。

    不亂,而後可以安死;可以安死,而後可以貴生;貴生,而後可以善其敗;善其敗,而後可以圖其成。

    故晉明帝可以折王敦,謝安可以制桓溫,氣先定、神先凝也。

    太子未履晉明之位,張嵊不秉謝安之權,而梁亡必矣。

    下此則武陵、湘東、邵陵而已矣,柳仲禮、韋粲而已矣,雖矯舉以興,徒速其亡,而何裨焉?國無君子,則無以立,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