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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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倫、持大法,以激濁揚清而弗傷其忠厚和平之氣者,焉用此為? 〖一三〗  儒者之統,與帝王之統并行于天下,而互為興替。

    其合也,天下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統絕,儒者猶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以人存道,而道可不亡。

     魏、晉以降,玄學興而天下無道,五胡入而天下無君,上無教,下無學,是二統者皆将斬于天下。

    乃永嘉之亂,能守先王之訓典者,皆全身以去,西依張氏于河西;若其随琅邪而東遷者,則固多得之于玄虛之徒,滅裂君子之教者也。

    河西之儒,雖文行相輔,為天下後世所宗主者亦鮮;而矩薙不失,傳習不發,自以為道崇,而不随其國以榮落。

    故張天錫降于苻秦,而人士未有随張氏而東求榮于羌、氏者。

    呂光叛,河西割為數國,秃發、沮渠、乞伏,蠢動喙息之酋長耳,殺人、生人、榮人、辱人唯其意,而無有敢施殘害于諸儒者。

    且尊之也,非草竊一隅之夷能尊道也,儒者自立其綱維而莫能亂也。

    至于沮渠氏滅,河西無孤立之勢,拓拔焘禮聘殷勤,而諸儒始東。

    阚骃、劉昞\、索敞師表人倫,為北方所矜式,然而勢屈時違,祗依之以自修其教,未嘗有乘此以求榮于拓拔,取大官、執大政者。

    嗚呼!亦偉矣哉江東為衣冠禮樂之區,而雷次宗、何胤出入佛、老以害道,北方之儒較醇正焉。

    流風所被,施于上下,拓拔氏乃革面而襲先王之文物;宇文氏承之,而隋以一天下;蘇綽、李谔定隋之治具,關朗、王通開唐之文教,皆自此昉也。

    一隅耳,而可以存天下之廢緒;端居耳,而可以消百戰之兇危;賤士耳,而可以折嗜殺橫行之異類。

    其書雖不傳,其行誼雖不著,然其養道以自珍,無所求于物,物或求之而不屈,則與姚樞、許衡标榜自鬻于蒙古之廷者,相去遠矣。

      是故儒者之統,孤行而無待者也;天下自無統,而儒者有統。

    道存乎人,而人不可以多得,有心者所重悲也。

    雖然,斯道互天垂地而不可亡者也,勿憂也。

     〖一四〗 營陽弑,廬陵死,而文帝之心戚矣。

    環任諸弟以方州,而托國政于彭城,非但以為不拔之基也;顧瞻兄弟,不忍為權臣所屠割,相獎以共理,冀以服天下而保本支;衰世之君能爾者鮮矣。

    不然,營陽廢而己興,豈不早憂奸人之援立以加我者而峻防之乎?然則彭城之伏罪以廢棄,彭城之不仁也,于帝何尤焉!  義康之入辭也,唯對之号泣而無一語,義康而有人之心也,其何以自容也!義康奉顧命之诏,劉湛即昌言幼主之不可禦天下。

    義康而無篡奪之心乎?即不能執湛以歸司寇,自可面折而斥絕之;方且愛湛彌笃,而不自斂約,義康之心,路人知之矣。

    或曰:“義康非固有其意,而湛以傾險導之,義康固可原也。

    ”親則兄弟,尊則君臣,此立身何等事,而可謝咎于人之誘之也哉!扶令育谏文帝以保全義康則可矣,欲使召還而授以政,是亦一劉湛也,其見殺亦自取之也。

      〖一五〗 當其重也,則孔子之車,顔淵無椁而不可得也;當其輕也,則天子之尊,四海之富,如野蔌之在山麓水湄,而人思掇之也。

    謝靈運、範晔彫蟲之士耳,俱思蹶然而興,有所廢立,而因之以自篡,天子若是其輕哉!何昉乎?昉于司馬懿也。

     王敦、桓溫死而不成;桓玄狂逞遂志而終以授首;傅亮、謝晦、徐羨之甫一試其兇,而身膏鈇钺;而靈運、晔猶不恤死以思偾興,唯視天下之果輕于一羽,而尫夫舉之無難也。

    範晔之志趨無常,何尚之先知之,其處心非一日也;靈運猶倚先人之功業,而晔儒素之子弟耳,一念怏怏,而人主縣命于其佩刀之下,險矣哉!蕭道成、蕭衍之佹得也,靈運、晔之佹失也,一也。

    大位之輕若此,曹操所經營百戰而不敢捷得者也,故曰司馬懿昉之也。

     位不重,奸不戢,天下之禍亂不已,君臣之分義不立,故易曰:“聖人之大寶曰位。

    ”思所以服天下之心而早戢其異志,必有道矣。

    愛名器,慎選舉,以重百官。

    賈生曰:“陛尊、廉遠、堂高。

    ”知言也夫! 〖一六〗 高允幾于知易矣。

    易曰:“其出入以度入聲外内,句使知懼。

    ”故聖人之作易也,使人度也,使人懼也;使人品也,即使入學也。

    子曰:“不占而已矣。

    ”謂不學也。

    拓拔丕從劉絜而欲謀篡,夢登白臺,四顧不見人,使董道秀筮之,而道秀曰:“吉。

    ”此以占為占,而不知以學為占也。

    允曰:“亢龍有悔,高而無民,不可以不戒。

    ”此以學為占,而不于得失之外言吉兇也。

     天下無所謂吉,得之謂也,無所謂兇,失之謂也,無所謂得失,善不善之謂也。

    然而聖人作易以前民用者,兩俱仁而有不廣,兩俱義而有不精,時位變遷而争之于毫末,思慮窮,而易以何思何慮之妙用,折中以協乎貞,則易之所以神,而筮之所以不可廢也。

    若夫臣之思,子之孝,義之必為,利之必去,昭然揭日月于中天,非偶然朽骨枯莖、乘不誠不道者之私以妄動,任術士之妄,謂之吉而遽信為吉,以禍天下而自戕者,所可竊以億中也。

     然而易亦未嘗絕小人而不正告之也,通其義,裁之以理,使小人亦知懼焉。

    夫小人之為不善,行且為天下憂,故易不為小人謀,而為天下憂,懲小人之妄而使之戢,則禍亂不作,故大義所垂以遏小人之惡者,亦昭著而不隐。

    嗚呼!知此者鮮矣,而高允能知焉,不亦善乎!朱子乃謂易但為筮蔔之書,非學者所宜學,何其言之似王安石,而顧出允下也! 〖一七〗 曆法至何承天而始得天,前此者未逮,後此者為一行、為郭守敬,皆踵之以興,而無能廢承天之法也。

    子曰:“行夏之時。

    ”傷周曆之疏也。

    曆莫疏于周,莫亂于秦,惟其簡而已矣。

    春秋所書日食三十六,有未朔、既朔、月晦而食者,簡故疏也。

    秦以建亥為歲首,置閏于歲終,簡故亂也。

    曆無可簡者也,法備而後可合于天。

    承天之法,以月食之沖,知日之所在;因日躔之異于古,知歲之有差;以月之遲疾置定朔,以參合于經朔,精密于前人。

    天之聰明,以漸而著,其于人也,聰明以時而啟,唯密以察者能承之。

    拘葸之儒,執其習見習聞以閉天之聰明,而反為之謗毀;嵬瑣之士,偶得天明之一端,自诩其神奇,而欲廢古人之規矩以為簡捷;皆妄也。

      古之所未至,可益也;以益之者改之,可改也。

    古之所已備者,不可略也;略之而使亡焉,則道因之而永廢矣。

    廢古而亡之,取便于流俗,苟且之術,秦之所以亂天下者,君子之所惡也。

    郭守敬廢曆元,俾算者之簡便,徇流俗爾。

    曆元廢,則甲子何所從始,奚以紀年而奚以紀日邪?近乃有欲廢氣盈朔虛,以中氣三十日有奇紀孟仲季,而廢閏并廢月者,是天垂三曜而蔑其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