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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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之地。

    ”宋終不出其所料,金墉破而到彥之走,滑臺敗而蕭思話走,守者分,攻者聚,一方潰,而諸方之患在腹心,不可支矣。

    故以戰為守者,善術也;以守為戰者,敗道也;無他,将無略而以畏謹為萬全之策也。

     然則孔子之于戰也慎,于行軍也懼,又何以稱焉?夫列兵千裡,尺護而寸防之,豈其能懼哉?栉比株連以外蔽而安處其中,則心為之适然而忘憂;寇之來也,于彼乎,于此乎,我皆有以防之,則處敗而聲息先聞,固可自全以退,而無忽出吾後以夾攻之患;于是乎而懼之情永忘,弗懼也,則亦無所慎矣。

    若夫懼以慎者,一與一相當,虔矯三軍,履死地而生之,曾是瓜分碁布為能慎也與?不戰而慎,未臨事而懼先之,不敗何待焉? 〖一○〗 滑臺陷,青州沒,宋師熸,而拓拔氏旋遣使人聘宋以求和親,踰年而宋報禮焉,此南北夷夏講和之始也。

    宋大敗,而劉振之且棄下邳以奔逃,拓拔氏乘之以卷江、淮也易矣;顧斂兵以退而先使請和,豈其無吞宋之心哉?力疲于蠕蠕,而固不能也。

    乃乘宋之惴慄以收宋,知宋之得釋重憂,必欣然恐後,此虜之狡也。

    夫宋新敗之餘,弗能急與之争,則姑受其和而緩敵以待時,庸讵非策。

    且其于拓拔氏也,既非君父之雠,又無割地稱臣之辱,如趙宋然者,則抑非義之所不許。

    顧亦思彼之先我以求和者何心乎?和者,利于夷狄而不利于中國,利于屢勝之兵,而不利于新敗之國者也。

     夷狄以戰而強、以戰而亡者也;其能悔禍以息兵,則休息其兵,生聚其民,蕃育其馬,而其騎射技擊,則性焉習焉,而不以不用而廢。

    中國則恃和以安而忘危矣;士争虛名于廷,兵治生計于郊,人心解散,冀長此輯睦而罷兵以偷安,一旦聞警而魂搖,其敗亡必矣。

    屢勝之餘,敗之幾也,雖屈己以和人,不以為辱而喪其氣,抑以免驕兵之取敗也,善居勝者也。

    若敗矣,君方悔前者之妄動以緻衄,而情不競,惴惴危慄,得和以無虞,而渙然冰釋,于是乎戒戰之危,而歆和之利,雖不弭兵,兵必弭矣。

    邊陲戍守之士,皆贅設而聊以逍遙,尚足恃以禦非常之變邪?驕貪無厭之虜,方養全力以乘我,而我幸其馴擾,抱虎而望其息機牙,不亦愚乎? 劉宋以和而罷兵,趙宋欲罷兵而講和,趙宋尤憊矣。

    以和而弭兵者,志不在弭兵,弭于外未忘于内,故劉宋猶可不亡。

    以弭兵而和者,唯恐己之不弱也,故趙宋君臣竄死于海濱而草能救。

    且曰:“君無失德,民不知兵。

    ”可勝悼哉! 〖一一〗 拓拔氏诏舉逸民,而所征皆世胄,民望屬焉,其時之風尚然也。

    江左則王、謝、何、庾之族顯,北方則崔、盧、李、鄭之姓著,雖天子莫能抑焉,雖夷狄之主莫能易也。

    士大夫之流品與帝王之統緒并行,而自為興廢,風尚所沿,其猶三代之遺乎!  夫以族姓用人者,其途隘;舍此而博求之,其道廣;然而古之帝王終不以廣易隘者,人心之所趨,即天叙天秩之所顯也。

    堯求人于側陋,而舜固虞幕之裔;文王得賢于屠釣,而太公固四嶽之嗣。

    降及于周衰而遊士進,故孔子傷陪臣之僭,而憂庶人之議。

    春秋于私嬖驟起之臣,善則書人,惡則書盜;孟子惡處士之橫逆,而均之于洪水猛獸;耕商驵儈胥史之徒起,而為大倫之蟊賊,誠民志之所不順也。

      漢高起自田閑,蕭、曹拔于掾吏,上意移而下俗亂,故江充、主父偃、息夫躬、哀章之徒,得以幹主行私,亂君臣父子之彜倫而禍人宗社;然而古道之在人心者,不可泯也。

    六代南北分,而此意獨傳,以迄于唐,世胄與寒門猶相持而不下。

    及朱溫肆清流之毒,五季摧折以無餘,宋因陋而不複。

    然其盛也,呂、範、韓、陳猶以華胄而登三事、列清要,天下鹹想望之;其卓然立大勳明聖學者,類能不墜家聲而為國所恃賴,至于文及甫、程松之為敗類者,百不得一也。

    女直、蒙古更主中國,而北面事之者,皆猥類無行之鄙夫,無有能如崔浩之不惜怨禍以護士大夫之品類者,而古道埽地無餘。

    以迄于今,科舉孤行,門閥不擇,于是而市井錐刀、公門糞除之子弟,彫蟲詭遇,且與天子坐論而禮絕百僚。

    嗚呼!君子之于小人,猶中國之于夷狄,其分也,天也,非人之故别之也,一亂而無不可亂矣。

     六代固嘗以夷狄主中國矣,而小人終不雜于君子,彼廢而此不廢焉。

    至于兩俱廢,而後人道之不滅者無幾矣。

    拔濁流而清之,将謂引小人而納于君子之途,道至大也;乃其弊也,夷君子于小人,而道遂喪。

    道大則荒,故先王畏其荒而不嫌其隘,譬之治津塗者,無迳隧而任人之行,則蔓草遍于周行,而無所謂津塗矣。

    其位,君子也;其職,君子也;其飾文物以希當世者,君子也。

    而錢刀嚚訟之聲,習而聞之;役父谇母之色,狎而安之;則廉恥喪于天下,而人無以異于禽。

    故曰:将引小人而納之君子,實夷君子于小人也。

    小人雜于君子,而仕與同官,學與同師,遊與同方,婚姻與同種姓,天下無君子,皆小人矣,中國皆夷狄矣,可勝痛哉!有王者起,無仍朱溫惡清流之惡;名世興,無避崔浩清流品之怨,庶以扶乾坤于不毀乎! 〖一二〗 吏民得告守令,拓拔氏之制也。

    拓拔焘自謂恤弱民而懲貪虐,以伸其氣,自以為快,而無知者亦将快之,要為夷狄駤戾之情,橫行不顧,以亂綱紀、壞人心,柰之何世主不擇而效之也!以事言之,能于天子之阙、大吏之廷、告守令者,必非愚懦可侮、被守令之荼毒而無告者也。

    奉公有式,守憲有常,守令猶以苛斂殘虐枉抑之而無所忌,此其人見守令而惴慄弗敢逆者,而能叩天子之阙、登大吏之廷以告守令乎?此诏行,而奸猾脅守令以橫行,守令且莫敢誰何,鄉闾比族之弱民登其刀俎者,敢有或為喘息者哉?若夫貪墨之守令,免此亦易爾,寬假奸頑而與相比,則愚懦者之肉恣食之而固無憂也,其害于拓拔氏之世已著見矣。

    而君子所甚惡者尤不在此。

    逆大倫、裂大分也,獎澆薄而導悖亂也,賤天之所貴、夷堂廉而天子且不安其位也,此則君子之所甚惡也。

      夫人君誠患守令之殘民與?則亦思其殘民也何所自,而吾欲止其惡也,何以大正而小不能違。

    夫流品不清,而纨袴、赀郎、胥史、驵儈得以邀墨绶;铨選不審,而辇金、懷绮、姻亞、請谒得以獵大邑;秉憲不廉,而糾參會察施于如水之心,薦剡吹噓集于同昏之黨;皆教貪獎酷之所自也。

    原其所本,則女谒興,宦寺張,戚畹專,佞幸進,源濁于上,流污于下,其來久矣。

    腥聞熏天,始從而怒之,假手于告讦之民以懲之;必民之是假也,亦惡用天子與大臣哉?夷狄不能禁其部曲,漸以流毒于郡邑,無已而此法行焉。

    堂堂代天而理民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