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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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惡聲施于诏令,廷杖鎖拏之酷政行于殿廷;三綱裂,人道毀,相反相激,害亦孔烈哉!三代之後,必欲取法焉,舍趙宋待臣之禮,其誰與歸? 〖一○〗 張駿能撫其衆,威服西域,有兼秦、雍之志,疏請北伐,莫必其無自利之心也。

    而其言曰:“先老消落,後生不識,慕戀之心,日遠日忘。

    ”則悲哉其言之矣! 嬰兒之失其母也,使婢妾飼之,受其狎侮,未嘗不泣也;已而聽之矣,已而安之矣,已而語之以母而不信矣,過墓而若有若無,且歸而亟依婢妾矣。

    夫人至忘其母而不知悲,則僅留之家老,垂死而有餘哀,亦将誰與言之而誰聽之乎?于是而人心之迷終不可複,複者,其唯天地之心乎! 宇文氏、鮮卑之運已窮,天乃默移之而授之楊氏,以進李氏而主中國。

    故楊氏之篡,君子不得謂之賊,于宇文氏則逆,于中國則順;非楊氏之能以中國為心,而天下之戴楊氏以一天下也,天地之心默移之也。

    消落之故老,弗及見焉,而如之何弗悲? 〖一一〗  困之象曰:“君子以緻命遂志。

    ”緻命矣,而志不得遂,弔古者所為深悲不已也。

    然有緻命者,志亦奚不可遂哉!文王安天下之志困矣,而武王周公遂之,猶文王也;“上帝臨汝,勿貳爾心”,緻命之謂也。

    巴西龔氏兄弟,不屈于李特,為特所殺,其子龔壯,積年不除喪,思以報特,特死,因李壽殺李期與其腹心,滅李雄之裔,而雠以複,勸壽稱藩于晉,事雖不成,而父叔之志以白于天下。

    壽既僭位,征壯為太師,壯終不就,贈遺一無所受,壽亦弗能忌焉。

    壹其心,執其義,守其恒,雖困而亨,金绂豈能亂,葛藟豈能萦哉?  夫志者,執持而不遷之心也,生于此,死于此,身沒而子孫之精氣相承以不閑。

    壯之志,即父叔之志也,死而無不可遂也。

    所可悲者,嵇康之有嵇紹耳。

    然而天之以亨困而不亨其不困者,未嘗假也。

    壯懷報雠之心以說壽,而壽不疑借己以快其私;說壽以歸晉,壽雖不從,而壽不以為侮;卻壽之爵祿金帛,而壽不以為亢;抗章責壽之負約而不稱藩,而壽不以為恨;志無往不伸,而龔氏兩世之忠孝與蜀山而并峙。

    若紹也,濺血湯陰,徒為仇雠之篡主死,則朱绂酒食,為其葛藟,而惡望其亨哉?有志而不遂,有先人之志而不遂之,非所據而據焉,身之不保,而人賤之矣。

    此則可為抱志以先亡者悲也!  〖一二〗  顔含可謂知道之士矣。

    郭璞欲為之筮,含曰:“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

    ”此猶人之所易知也。

    又曰:“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

    ”淵乎哉其言之!非知性而能存者,不足以與于斯矣。

     夫人能知其所知,而不知其所不知,必矣。

    欲人之知吾之性也實難,非吾之性異于人,彼不能知也;彼不自知其性,抑将知何者為性,而知吾性之然哉!不知仁,以為從井救人而已;不知義,以為長彼之長而已;性固人所不知,而急于求人之知,性則非性也。

     夫郭璞有所測知于理數之化迹,而迫于求人知之,是以死于其術。

    苟其知性為人所不可知,則懷道以居貞,何至浮沈兇人之側,弗能止其狂悖,而祗以自戕?無他,有所測知而亟欲白之,揣摩天命而忘其性之中含者也。

     庸人之所欲知而亟問之鬼神象數者,貧富、窮通、壽夭已耳,皆化迹也。

    仁之恻隐痛癢喻于心,義之羞惡喜怒藏于志,動以俄頃,辨于針芥,而其發也,橫天塞地不能自已,君子以信己者信之,尚弗能盡知也,而況凡今之人乎?子曰:“知我者,其天乎!”謂以心盡性,皎然于虛靈之無迹,非夫人耳目聞見之逮也。

    含庶乎其與聞此矣,出處以時,守禮以不屈,宜乎其為君子矣。

     〖一三〗 鲸鲵不脫于淵,豺虎不脫于林,失其所據,力殚而無所歸。

    石虎據鄴,慕容皝據盧龍,于是而東自滅貊,西及破落,南距陰山,北盡沙漠,皆為什翼犍之所有;拓拔氏之興,延及百年,此基之矣。

    何也?虎與皝以其深淵叢林授之什翼犍,而自處于非據之地也。

     天以洪鈞一氣生長萬族,而地限之以其域,天氣亦随之而變,天命亦随之而殊。

    中國之形如箕,坤維其膺也,山兩分而兩迤,北自賀蘭,東垂于碣石,南自岷山,東垂于五嶺,而中為奧區、為神臯焉。

    故裔夷者,如衣之裔垂于邊幅,而因山阻漠以自立,地形之異,即天氣之分;為其性情之所便,即其生理之所存。

    濫而進宅乎神臯焉,非不歆其美利也,地之所不宜,天之所不佑,性之所不順,命之所不安。

    是故拓拔氏遷雒而敗,完顔氏遷蔡而亡,遊鱗于沙渚,嘯狐于平原,将安歸哉?待盡而已矣。

     延之入者,中夏之人也,不足以保彼之命而徒自潰亂也。

    聰明神武者,知其得據而隻以失據也,無足懼也。

    筌之蹄之,不能有餘種矣。

      〖一四〗  取東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