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惠帝

關燈
若責己以不堪,而怨咨離散。

    其鈍者,不以行乞為恥,其點者則以蕩佚為奸。

    遵義、平越建,而播州之夷禍平;天柱、嘉禾、新田建,而武、靖、郴、桂之寇賊消。

    然則階、文、秦、徽、英、六、随、黃、漢、雒、淮浦、夔、鄖之可郡可縣者,移人之餘,就地之曠,分畫其田疇,收教其子弟,定其情,達其志,使農有恒産,士有恒心,國有恒賦,勞費于一時,而利興于千載,六有為之君相,裁成天地以左右民,用夏變夷,迪民安土,非經世之大猷乎!而何弗之講?明王作,名世興,其尚此之圖哉! 〖四〗 知事幾、察物情者,可與謀國乎?未可也,抑不可以謀身。

    故張華終死而晉以大亂。

    華之決策平吳,何其明也;執政于淫昏之廷,而庶務粗舉,民猶安之,何其審也;拒劉卞之說,不欲為陳蕃之為,以冀免于禍,抑不可不謂工于全身。

    然而身卒殒、國卒危者,何也?智有餘而義不足也。

     華之言曰:“權戚滿朝,威柄不一。

    ”知此矣,而受侍中之位以管機要,何為乎?又曰:“吾無阿衡之任。

    ”夫既任不在己矣,而與賈氏周旋終始,何心乎?華嘗為賈充所忌而置之外,如其欲全身而免于罪戾,則及此而引去可也。

    賈模,賈氏之黨也,知賈氏之亡晉,而以憂死,華且從容晏處,托翰墨記問以自娛,固自信其智足以遊羿彀中而恃之以無懼。

    不清不濁之閑,天下有餘地焉以聽巧者之優遊乎?天下有自謀其身處于無餘之地,而可與謀國者乎?故晉之亡,非賈谧能亡之,華亡之也。

    何也?君昏後虐,讒言高張,寇賊伏莽,天下所縣望者,唯一華耳。

    劉卞進扶立太子之說,非不知人而妄投,亦舍華而更無可與言者。

    華無能為矣,然後志士灰心而狂夫乘釁。

    棟折榱崩,則瓦解而室傾,豈更有望哉! 且華之居勢,非陳蕃比也,蕃依窦武以圖社稷,武不得宦官之腹心為之内應;華則賈模、裴頠以賈氏之姻族為内援以相輔,其成也可八九得。

    然而不能者,華于賈氏廢姑殺其母之日,委順其閑,則氣不可複振;氣已茶而能有為者,未之有也。

    蓋華者,離義為智,而不知不義者之未有能智者也。

    是非之外無禍福焉,義利之外無昏明焉,懷祿不舍,浮沈于其閑,則更不如小人之傾倒于邪而皆可偷以全身。

    是以孔光、胡廣得以瓦全,而華不免,若其能敗人之國家則一也。

    是以君子于其死也不闵之。

      〖五〗 士有詞翰之美,而樂以之自見,遂以累其生平而喪之,陸機其左鑒已。

     機之身名兩隕,瀕死而悔,發為華亭鶴唳之悲,惟其陷身于司馬穎,不能自拔,而勢不容中止也。

    其受穎之羁绁而不能自拔,惟受穎辯理得免之恩而不忍負也。

    機之為司馬倫撰禅诏也,無可贳其死。

    人免之于鈇钺之下,肉其白骨,而遽料其敗,速去之以避未然之禍,此亦殆無人理矣。

    故機之死,不死于為穎将兵之日,而死于為倫撰诏之時。

    其死已晚矣! 雖然,機豈愚悖而甘為賊鹄乎?謝朝華,披夕秀,以詞翰之美樂見于當世,則倫且資其谀頌以為榮,蓋有求免而不得者。

    其不能堅拒之而仗節以死,固也。

    雖然,不死則賊,不賊則死,以瑣瑣之文名,迫之于必死必賊之地,詞翰之美為累也若斯!“虎豹之文來藉”,遂将托于不材之樗,而後以終天年乎!而抑奚必其然邪? 君子之有文,以言道也,以言志也。

    道者,天之道;志者,己之志也。

    上以奉天而不違,下以盡己而不失,則其視文也莫有重焉;樂以之自見,則輕矣。

    樂以自見,而輕以酬人之求,則人不擇而借之以為美。

    為人借而以美乎人,是翡翠珠玑以飾婦人也;倚門者得借,豈徒象服是宜之之子哉! 嗚呼!苟有文焉,人思借之矣,遑恤其道之所宜與志之所守乎?班固之典引,幸也;揚雄之美新,不幸也;漢明之欲借固,與王莽之欲借揚雄,一也。

    李白永王東巡之歌,永王借之也,陸遊平原園林之記,韓侂胄借之也,不幸也;蔡邕之于郭有道,蘇轼之于司馬溫公,幸也;然苟借焉,幸不幸存乎人,而焉能自必哉!君子之有文,以言道也,以言志也,以承天盡己而匡天下之邪淫者也。

    守己嚴,待物以正,勿以谀人、勿以悅人、為天下侮,奚足為累,而效不才之樗為? 〖六〗 有必不可仕之時,則保身尚矣。

    外患已深,國危如線,亟得君而事之,身非所恤也。

    權臣擅于下,孤主立于上,扶弱圖存,功雖不立,而志不可忘,苟非因權臣而進,身非所恤也,皆可仕也。

    必不可仕而以保身為尚者,其唯無天子之世乎! 所謂無天子者,非人逐失鹿、天位未定之謂也。

    擇主而奉之以已亂,而定君臣之分,故張良歸高帝,鄧禹追光武,允矣。

    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