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順帝

關燈
而桐棺之制,戕仁寡恩以牗民于利,孟子斥之為禽獸矣。

    罔極之恩,終天之一日,此而不用吾情,何所用吾情者?融不生于空桑,而欲蔽锢人子之恻隐,各餘财以畜妻子;融也,其能免于枭獍之誅乎?嗚呼!此說行,而禽獸食人,人将相食,其伊于胡底也! 昏及時而棄禮,則贅壻不知恥,而年未及期者,且配非其類,以啟淫亂。

    葬欲速而趨簡,則日在堂而夕在野,委骼荒崖,而野火狐狸灼齧其未冷之骨。

    其極也,競和索而鬻色以自肥;惑術士之言,而焚割枯骸以邀富貴,利心一逞,何有終極!不知先王斟酌質文而輕财賄,以全天性之至教,為不可及也。

    融也,固名教之罪魁,無足數于人類者也,其何誅焉! 〖四〗  善用天下者,恒畜有餘以待天下,而國有餘威,民有餘情,府有餘财,兵有餘力,叛者有馀畏,順者有餘安。

    不善用之,小警而大震之,以天下之力,争一隅之勝負,雖其勝也,以天下而僅勝一隅,非武也;疲天下而搖之,民怨其上,非情也;民狎于兵而玩兵,非所以安之也。

    區憐之亂,九真、交恥之小釁,而在廷者欲發荊、揚、兖、豫四萬人赴讨,廷無人矣。

    微李固之深識,任祝良、張喬以單車而收萬裡之功,漢其危哉! 唯遣吏循撫而不加之兵,将使九真、交恥之人曰:吾之于中國,猶蟁蚋之嘬也,置我于不足較,而姑使賢二千石以綏我也,不軌不順,而僅與二單車之使抗,吾其如中國何哉!将使中國之人,坦然亡疑而私相語曰:九真、交恥猶蟁蝱之嘬也,一使者單車折之而已款服矣。

    天下固自定也,無有能搖之者也。

    使桀骜思逞之人,無所施其技擊之勇,無所施其機變之巧,知弄兵而矜智勇,曾不如單車一使之從容而折萬裡之沖也。

    将使單車一使之威伸于萬裡,則浸假大臣殚謀于廷,大将奮揚于外,抑不知其蕩滌之功何若;而天子之德威赫赫如是,則即有權奸,亦無敢生其心以嘗試。

    故九真、交恥戢耳以聽命,而大下晏然。

     嗚呼!枭雄之初起,未必即敢小視天下而睥睨之也;殚天下之力與争勝敗于一旦,而枭雄之膽乃張,中國之情日茶。

    天寶之亂,始于雲南之喪師;宋盡心力于西夏,而女真測其荏弱。

    一良吏制之有餘者,合天下震驚以不足;以瓦注者以金注,未有不自亂者也。

    播州之巢穴初空,奢蔺之連兵遽起,朝鮮之救兵甫旋,遼沈之嚴關早失;廷無人而貪功者撓之,無餘威無餘祚矣。

    惹哉! 〖五〗  梁商之策匈奴曰:“良騎夜合,交鋒決勝,夷狄所長,中國所短。

    乘城固守,以待其衰,中國之長,夷狄之短。

    ”馬續從其教令,而右賢王力屈而降,此萬世之訏谟也。

    佛貍之疆,而不能拔盱眙;完顔亮之衆,而不能渡采石;其衰可待,躁者不能待而自敗耳。

    故楊鎬王化貞之罪,死不償責也。

     若夫驅除之于盛極将衰之際,則又有異焉。

    守位者人也,聚人者财也,金粟足以相贍,而後守位者以繼。

    彼雖衰而猶承極盛之餘,則彼且倚金粟之餘以困我,與之相守而固不敵,則潰敗也必矣主者利于守,客者利于攻,主客無定,在因其時而遷。

    負蕩平天下之大略者,尚其審此哉!  〖六〗 張綱單騎詣賊壘,谕張嬰而降之,言弭盜者侈為美談。

    楊鶴、陳奇瑜、熊文燦遙慕其風,而禍及宗社。

    嗚呼!孰知綱之為此,為梁冀驅之死地,迫于弗獲已,而姑以謝一時之責者乎!綱卒未幾,而嬰複據郡以反,滕撫斬之而後絕,綱何嘗能弭東南之盜哉!且嬰降而馬勉、華孟相繼以蠭起,滕撫追勦浄盡,而江湖始甯,則撫盜之為盜囮審矣。

      胥吾民也,小不忍于守令之不若,稱兵以抗君父,又從而撫之,勝則自帝自王而唯其意,敗則卑詞薦賄而且冒爵賞之加,一勝一敗,皆有餘地以自居,而不失其尊富,桀猾者何所忌而不盜也?南宋之諺曰:“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且逆計他日之官爵而冒以逞,勸之盜而孰能弗盜邪?  夫失業之民,随桀猾所誘脅,盡俘殺之也,誠有所不忍;殲其渠魁,而籍其黨與,以為邊關之戍卒則矜全其死命,已不傷吾仁矣。

    而使仍居其故地,則豈徒渠帥哉?失業之民,一染指于潢池,而鄉黨不齒,田廬不保,欲使之負耒而為戢順之民,亦終不可得,是甯以撫求其永綏哉?改紀暴政,慎擇良吏,而饬之以寬恤,以安未亂之民,而已亂者非可旦夕使順也,弭盜者慎勿輕言撫哉! 均之撫也,祝良、張喬用之交恥而定,張綱用之廣陵而咨益猖,其術同而效異者,則又有說。

    蠻夷之寇邊鄙進為寇而退自有其田廬之可居,姻亞鄉闾之可與處,則斂戢以退,而固不失其所,撫之斯順矣。

    生中上為編氓,一行為盜,反而無以自容,使遊泳于非逆非順之交,翺翔而終思矯翮;抑且弭之拳之,寵而榮之,望其悔過自懲而不萌異志,豈能得哉?張綱者,以緩梁冀一時之禍,而不暇為國謀也,何足效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