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宏帝殇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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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司馬遷有言:“伯夷雖賢,得孔子而名益著。

    ”吾于泰伯亦雲。

    三代以下不乏賢者,而無與著,賢不著而民不興行,世無有師聖人樂善之心者也。

    漢清河上慶其賢矣。

    夫慶之廢,章帝之私也。

    慶廢而安于廢,母以誣死而不怨,怡然與和帝相友愛而笃其敬,窦後沒,和帝崇梁氏之禮,慶垂涕念母,欲求作祠堂而守禮不敢言,和帝崩,立襁褓之子于民閉,而無所窺望,庶幾乎知命而安土以敦仁者乎! 當東漢時,兄弟以相讓為誼,劉恺、丁鴻皆聞東海王疆之風以起,然而逃匿颠沛,效伯夷、泰伯而徇其迹,則謂之好名非苛也。

    慶從容于章、和之世悍後之旁,優遊辇轂,徐就藩封,執臣禮而處之若忘,德彌隐,志彌深,禮彌謹,行彌庸,其不膺至德之稱,天下後世無有師聖人樂善之心為心者也。

    慶之所為,亦可謂“民無得而稱”矣。

     東海王之安于廢也,母氏固存而不失其尊養也,然且山陽王荊假之以稱亂,無抑彊有可乘之閉,而荊乘之。

    安帝以赤子卧天下之上,而無有擁慶以起者,慶有以弭之也,非彊之所能逮也。

    唐宋王成器委順于玄宗之世,其近之矣。

    乃玄宗以戡亂之大功,雖嗣睿宗而若其自緻,成器固不敢幹,非若慶之以私愛相妨而坐廢。

    成器雖不争,豈能望慶之項背乎?三代以下未嘗無賢也,人不知也。

    殇帝夭,慶子祐終嗣天位,人所不知,天佑之矣。

     〖二〗 延平之诏曰:“郡縣欲獲豐穰之譽,多張墾田,競增戶口,不畏于天,不媿于人,自今以後,将糾其罪。

    ”庶幾乎仁者之怒矣。

     墾田之不足為守令功,不待再思而知也。

    田蕪而思墾之,民之不能一夕安寝而忘焉者,而特力不足耳。

    其能墾與,吏雖窳,不能奪也;其不能墾矣,吏雖勤,不能勸也。

    病而不甘食者,慈父不能得之于子,無亦防其強食而噎焉耳。

    必欲勸之墾也,則無如任其墾而姑不以聞之縣官也。

    張墾田而民愈不敢墾,欺天罔人,毒流原野而田終以蕪,國終以貧,此孝宣之世,竊循吏之名者,禍之所延,而貪君利之,糾以罰面害其弭乎! 若夫戶口之增,其為欺謾也尤甚。

    春秋、戰國之世。

    列國争民以相傾,則以小惠誘鄰國之民而歸己,國遂以疆,非四海平康之道也。

    郡縣之天下,生齒止于其數,人非茂草灌木,蹶然而生,實于此者虛于彼,飛鴻偶有所集,哀鳴更苦,非可藉為士著也。

    曷抑問所從來而知增者之為耗乎?不然,抑将析人父子兄弟而賦及老稚,虐莫甚焉。

    貪君以為利,酷吏以為名,讀延平之诏,知章、和之世,守令之賊民以邀賞者多矣。

    張伯路之援棘矜而起,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三〗 母後臨朝,未有不亂者也。

    鄧後之視馬後也為尤賢,馬後賢以名,鄧後較有實矣。

    厚清河王慶而立其子,诏有司撿敕鄧氏家門非過,遣鄧骘兄弟還第,皆實也,宜乎其賢無以愈也。

    然而聽政十年,國用不足,至于鬻爵,張伯路起于内,羌叛于外,三輔流亡,天下大困,非後緻之而孰使然邪? 蓋後之得賢名者,小物之儉約、小節之退讓而已,此裡婦之炫其修謹者也。

    所見所聞,不出閨闼,其擇賢辨不肖,審是非,度利害,一唯瑣瑣姻亞之是庸。

    故任尚屢敗而不黜,一得罪于鄧氏而死不旋踵,徙民蹙地,唯鄧骘之意而人不能争。

    其尤忮害者,杜根、成翊世進歸政之谏,而撲殺于廷。

    則擅國暱私,糜國于無名之費以空國計,人不得而知者多矣。

    張禹、尹勤、梁鲔、徐防、張敏、李脩、司馬苞、馬英,皆以庸劣之才,取容鄧氏,而緻三公,袁敞铮铮而早不能容,則崇佞替忠,上下相蒙以釀亂而不自覺者多矣。

    嗚呼!後之始立以賢名,後之終總大政以賢著,幹愚賤之譽,而蠹隐于中,蝕木不覺,陰始凝而履霜,亦孰知堅冰之至哉? 故獎婦賢者,非良史之辭也;事女主者,非丈夫之節也。

    司馬溫公曆鑒于漢、唐,而戴宣仁後以行其志,佞者為之說曰:母改子道。

    豈非過乎?  〖四〗 利之所在,害之所興,抑之已極,其縱必甚。

    故屈伸相感而利生,情僞相感而害起,屈伸利害之相為往複,而防之于早,以無不利。

    智者知之明也,而庸愚不知。

    知者則立法以遠害,不知則徇利以緻兇,利害之樞機在此矣。

      永元之後,降羌布在郡縣,為吏民豪右所徭役,積以愁怨,及迎段禧之役,征發羌騎,諸羌犇潰,因結聚人寇,而龍右、三輔、并、益皆殘殺破敗,内亂乘之,漢因以衰。

    制之不早,火郁極而燎原,屈伸必然之數也。

     中國之智,以小慧制戎狄;戎狄之智,以大險覆中國;中國之得勢而驕,則巧以漁其财力;戎狄之得勢而逞,則很以恣其殺掠;此小勝而大不勝之固然也。

    役其力,聽役矣;侵其财,聽侵矣;債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