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後漢更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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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武之拒更始,與昭烈之逐劉璋,一也;論者苛求昭烈,而舍光武,失其平矣。

    劉焉之于昭烈,分不相臨,光武則固受更始大司馬之命矣。

    更始起于漢室已亡之後,人戴之以嗣漢之宗社;劉焉當獻帝之世,坐視宗邦之陵夷,方且據土而自尊。

    則焉父子有可逐之罪,而更始無之。

    如曰更始不能安位而存漢,則璋之弱,又豈足以保三巴而不授之曹操乎?然則以忠信堅貞之義相責,而昭烈有辭,光武無辭矣。

      乃光武之不與篡逆同罰也,則固有說。

    更始之立,非光武兄弟之志也;張卬、朱鲔動搖人心而不能遏,則奉更始而君之,受其鈇钺之賜,皆出于弗獲已,而姑以自全。

    君臣之義,生于人心者也。

    天下方亂,君臣未定,無适主之分義,同興讨賊之師,勢均德齊而志不屬。

    故更始不任為光武之君,拒之而心固不疚。

    義非外也,信諸心者,無大疚焉斯可矣。

    唯然,則光武可逸不忠之罰,昭烈可釋不信之咎,皆非可執一切之信義以相糾者也,而于昭烈乎何誅? 〖五〗 更始不足以有為,史極言之,抑有溢惡之辭。

    欲矜光武之盛而揜其自立之非,故不窮更始之惡,則疑光武之有慚德也。

    乃若更始之亡也,則舍雒陽而西都長安也。

    當是時,赤眉在濮陽,城頭子路、力子都在河、濟間,力子都,後漢書任光傳作刁子都。

    通鑒注雲:姓譜:力,黃帝佐力牧,漢有力子都。

    今從之。

    銅馬、大彤等賊在燕、趙,李憲在淮南,天下所岌岌未定者東方也。

    而遽避勞趨逸,欲擁關以自固,則天下深見其不可恃,而競扼其虛。

    顧欲長保故宮之富貴以自封殖,是猶狐兔倚窟以安,而韓盧騰踯于外,甫一出而必不免于獲也。

    王莽誅,關中無事,隗嚣委宗族而從己;于斯時也,得一重臣如寇恂者,鎮撫長安而安集之,為雒陽之根本,而都雒以彈壓山東,光武即解體于河北,其能遽收河内、下河東而無所顧畏邪?赤眉已降之餘,不能馳騁任志如踐無人之境,必矣。

      蓋更始所任為大臣者,類皆群盜之長,貪長安之富盛,而藉口于複高帝之舊業以為廓清;其铮铮小異如朱鲔、劉嘉、鮑永之流,亦不勝盈廷訿之論;則塞颠當之戶,耽燕雀之嬉,固其宜也。

    光武得士于崛起之中而任之,既無盜賊之習氣;及天下甫定,複不以任三公,而别用深識之士;虛建西都,而定宅雒陽,以靖東方之寇;皆懲更始之失而反其道。

    老子曰:“不善人,善人之資。

    一更始之失,光武之資也。

    ” 〖六〗 匈奴之禍,至元、成之世而大息矣。

    東漢之初,因盧芳而大為中國害,非徒王莽之激之,抑更始挑之也。

    更始屍位于關中,赤眉橫行于曹、濮,蕭王異志于河北,公孫述割據于巴、蜀,斯時也,豈有德有威足以及匈奴;而輕以一介之使,循故事以求匈奴之順己,召其侮而授之以嫚詞,自取之矣。

    故嚴尤之谏,為王莽言也。

    伐之不可,和之不能,夷狄焉知仁義,勢而已矣。

    更始之勢,曾莽之不若,而欲匈奴修呼韓邪之已事,不度德,不量力,贻數十年邊關之禍。

    陳遵者,洵妄人也。

    易世而後,微窦憲、耿秉之矯矯,漢其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