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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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元壽二年六月,哀帝崩,明年正月,益州貢白雉,群臣陳莽功德,号安漢公,天下即移于莽。

    以全盛無缺之天下,未浃歲而遷,何其速也!上有闇主而未即亡,故桓、靈相踵而不絕;下有權奸而未即亡,故曹操終于魏王;司馬懿殺曹爽、奪魏權,曆師、昭迄炎而始篡天下者,待一人以安危,而一人又待天下以興廢者也。

    唯至于天下之風俗波流簧鼓而不可遏,國家之勢,乃如大隄之決,不終旦潰以無餘。

    故莽之篡如是其速者,合天下奉之以篡,莽且不自意其能然,而早已然也。

     莽之初起,人即仰之矣;折于丁、傅,而訟之者滿公車矣;元後拔之廢置之中,而天下翕然戴之矣。

    固不知莽之何以得此于天下,而天下糜爛而無餘,如疫疠之中人,無能免也。

    環四海以狂奔,氾濫滔天,而孰從挽之哉?夫失天下之人心者,成、哀之淫悖為之,而蠱天下之風俗者不在此。

    宣、元之季,士大夫以鄙夫之心,挾儒術以飾其貪頑。

    故莽自以為周公,則周公矣;自以為舜,則舜矣;周公矣,舜矣,無惑乎其相骛如狂而戴之也。

     當僞之初起也,匡衡、貢禹不度德,不相時,舍本逐末,興明堂辟雍,仿周官飾學校于衰淫之世;孔光繼起為僞之魁,而劉歆諸人鼓吹以播其淫響。

    而且經術之變,溢為五行災祥之說;陽九百六之數,易姓受命之符,甘忠可雖死而言傳,天下翕然信天命而廢人事,乃至走傳王母之籌而禁不能止。

    故莽可以白雉、黃龍、哀章銅匮惑天下,而愚民畏天以媚莽。

    則劉向實為之俑,而京房、李尋益導之以浸灌人心,使疾化于妖也。

    子曰:“無為小人儒。

    ”儒而小人,則天下無君子;故龔勝、邴漢、梅福之貞,而無能以死衛社稷,非畏禍也,畏公議之以悖道違天加己也。

    小人而儒,則有所緣飾以無忌憚;故孔光諸奸,施施于明堂辟雍之上而不慚。

    莽之将授首于漢兵,且以孔子自拟,愚昧以為萬世笑而不疑。

    傳曰:“國有道,聽于人;國無道,聽于神。

    ”古之聖人,絕地天通以立經世之大法,而後儒稱天稱鬼以疑天下,雖警世主以矯之使正,而人氣迷于恍惚有無之中以自亂。

    即令上無闇主,下無奸邪,人免于饑寒死亡,而大亂必起。

    風俗淫,則禍眚生于不測,亦孰察其所自始哉? 漢之僞儒,詭其文而昧其真,其淫于異端也,巫史也,其效亦既章章矣。

    近世小人之竅儒者,不淫于鬼而淫于釋,釋者,鬼之精者也。

    以良知為門庭,以無忌憚為蹊徑,以堕廉恥、捐君親為大公無我。

    故上鮮失德,下無權奸,而萍散波靡,不數月而奉宗社以贻人,較漢之亡為尤亟焉。

    小人無憚之儒,害風俗以陸沈天下,禍烈于蛇龍猛獸,而幸逸其誅。

    有心者,能勿伸斧钺于定論乎? 〖二〗 君子之道以經世者,唯小人之不可竅者而已;即不必允協于先王之常道而可以經世,亦唯小人之所不可竊者而已。

    君子經世之道,有質有文。

    其文者,情之已深,自然而昭其美者也。

    抑忠信已浃于天下,天佑而人順之,固可以緣飾而增其華者也。

    是則皆質之餘,而君子不恃之以為經世之本。

    于是而小人竊之,情隐而不可見,天命人心不能自顯,則竊而效之,亦遂以為君子之道在于此而無慚。

    然則小人之所可竊者,非君子之尚,明矣。

     封建、井田、肉刑,三代久安長治,用此三者,然而小人無能竊也。

    何也?三者皆因天因人,以趣時而立本者也。

    千八百國各制其國,而漢之王侯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