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宣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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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史氏之溢辭,抑或偶一郡縣粟滞不行,守令不節宣而使爾也。

    一夫之耕,上農夫之獲,得五十石足矣。

    終歲勤勞而僅獲二百五十錢之赀,商賈居赢,月獲五萬錢,而即緻一萬石之儲,安得有農人孳孳于南畝乎?金粟之死生,民之大命也。

    假令農人有婚喪之事,稍費百錢,已空二十石之囷積,一遇兇歲,其不餒死者幾何邪?故善養民者,有常平之廪,有通糴之政,以權水旱,達遠迩,而金粟交裕于民,厚生利用并行,而民乃以存。

    腐儒目不窺牖,将謂民苟得粟以飽而無不足焉;抑思無布帛以禦寒,無鹽酪蔬肉以侑食,無醫藥以養老疾,無械器以給耕炊,使汝當之,能勝任焉否邪? 〖一二〗  趙充國之策羌也,制狡夷初起之定算也。

    夷狡而初起,其鋒铦利,謀勝而不憂其敗。

    謀勝而不憂其敗,則緻死而不可撄。

    敗之不憂,則不足以持久而易潰。

    其徒寡,其積不富,其黨援不堅,而中國之吏士畏之不甚。

    是數者,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不易之道也。

     狡夷之初起亦微矣,而中國恒為之敝。

    有震而矜之者而人心搖,有輕而蔑之者而國謀不定。

    彼豈足以敝我哉?嘗試與争而一不勝,則脅降我兵卒,掠奪我刍糧,闌據我險要,而彼勢日猖。

    黨而援之者,益信其必興而交以固。

    盛兵以往,潰敗以歸,而我吏士之心,遂若疾雷之洊加而喪其魄。

    故充國持重以臨之,使其貧寡之情形,灼然于吾吏士之心目,彼且求一戰而不可得,地促而糧日竭,兵連而勢日衰,黨與疑而心日離。

    能用是謀而堅持之,不十年而如堅冰之自解于春日矣。

      雖然,一人謀之已定,而繼之者難也。

    夷無恥者,困則必降,降而不難于複叛。

    充國未老,必且有以懲艾而解散之,而辛武賢之徒不能,故羌禍不絕于漢世。

    然非充國也,羌之禍漢,小則為宋之元昊,大則為拓拔之六鎮也,而拓拔氏以亡矣。

     〖一三〗  宣帝之诏充國曰:“将軍不念中國之費,欲以數歲而勝敵,将軍,誰不樂此者?”嗚呼!此鄙陋之臣以惑庸主而激無窮之害者也。

    幸充國之堅持而不為動,不然,漢其危矣! 為國者,外患内讧,不得已而用兵。

    謂之不得已,則不可得而速已矣;謂之不得已,則欲已之,亦惟以不已者已之而已矣。

    何也?誠不可得而已也,舉四海耕三餘九之積,用之一隅,民雖勞,亦不得不勞;國雖虛,亦不得不虛。

    鄙陋之臣,以其稱鹽數米于烓廚之意計而為國謀,庸主遂信以為憂國者,而害自此生。

    司農怠于挽輸,忌邊帥之以軍興相迫,竊敝之有司,畏後事之責,猾胥疲民,一倡百和,鼓其欲速之辭,而害自此成。

    茫味徼功之将帥,承朝廷吝惜之指,翹老成之深智沈勇以為耗國毒民,乃進蕩平之速效,而害自此烈矣。

     充國之至金城也,以神爵元年之六月,其振旅而旋,以二年之五月,持之一年而羌以瓦解,則所雲欲以數歲而勝敵者,蓋老成熟慮之辭,抑恐事不必速集,而鄙陋之庸臣且執前言以相責耳。

    非果有數歲之費以病國勞民,顯矣。

    甚矣,國無老臣而庸主陋臣之自誤也!憚數歲之勞,遽期事之速效,一蹶不振,數十年兵連禍結而不可解,國果虛,民果困,盜賊從中起,而遂至于亡。

    以田夫販堅數米量鹽之智,捐天下而陸沈之,哀哉!  〖一四〗  宣帝重二千石之任,而循吏有餘美,龔遂、黃霸、尹翁歸、趙廣漢、張敞、韓延壽,皆藉藉焉。

    迹其治之得失,廣漢、敞、霸皆任術而托迹于道。

    廣漢、敞以虔矯任刑殺,而霸多僞飾,寬嚴異,而求名太急之情一也。

    延壽以禮讓養民,庶幾于君子之道,而為之已甚者亦飾也。

    翁歸雖察,而執法不煩;龔遂雖細,而治亂以緩;較數子之間,其愈矣乎!要此數子者,唯廣漢專乎俗吏之為,而得流俗之譽為最;其餘皆緣飾以先王之禮教,而世儒以為漢治近古,職此繇也。

     夫流俗之好尚,政教相随以濫;禮文之緣飾,精意易以相蒙;兩者各有小著之效,而後先王移風易俗、緣情定禮之令德,永息于天下。

    救之者其惟簡乎,故夫子言南面臨民之道,而甚重夫簡;以法術之不可任,民譽之不可幹,中和涵養之化不可以旦夕求也。

     如廣漢者,弗足道矣。

    繼廣漢而興,為包拯、海瑞者,尤弗足道矣。

    至于霸、延壽、翁歸,循其迹而為之,何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