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訊問曾靜口供二十四條 十一、你曾靜為何尊敬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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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所著逆書《知新錄》内雲“程子、朱子、呂子,如今人做官一樣。程子是世襲蔭補出身,朱子是由科甲出來,呂子是市井江湖鑽刺打點作來底”等語。你平日推尊呂留良及其崇奉,心悅誠服,如何又說他是市井江湖鑽刺的人呢?且如為官,亦未有市井江湖之人,可以鑽刺而得的道理。何況,這做聖賢也可以鑽刺打點得麼?且呂留良系一鑽營打點的人,從前曾靜如何尊敬悅服之誠,一至于此?今曾靜還是尊敬此鑽營打點之呂留良乎?抑忿恨此鑽營打點之呂留良乎?務将心上實話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以呂留良為市井江湖鑽刺打點作用來的者,是個譬喻的話。當時心下見得程明道先生天資純和,道德粹美,渾然無一毫圭角,令人摹拟得,是天生下來德器就如此純全,人學他不得。恰似做官的樣,他是個蔭補世襲官,生下來是他受用的;朱子天資未甚高,生質亦未甚美,然他從持敬緻知,循循做法,由下學而直造上達,今日成法俱在,令人可學而至。恰如做官的,由科舉正路來,是他辛苦讀書讀出的,人人可以學得他。若呂留良,觀他文字所傳,少年本不是正路學人,下學工夫并未拈起,東剽西掠,無事不攬,到中年隻以批評文字為事。因批評文字,遂得窺探程朱之奧。所以當時說他是市井江湖鑽刺打點來的。蓋謂他本無臨政治民之學,隻是辦得閑雜事好,效用有功,朝廷憫其勞,亦把個閑雜的職與他做樣。此雖是當時妄意推崇他的話,其實心中天理發見,大是不滿足他。可惜當時無人指破他的失處,且并未曾看過他的遺稿殘編有許多大逆不道的說話,所以終為他所迷陷。此全是自家識見淺陋,窺他不破,而一時學人文士,多以他為文章宗匠,群然向慕他。所以山鄙無知,被他枉誤,竟至于此。今日若不恭逢皇上聖德合天,洞悉緻罪之有由,憫念陷罪之無知,彌天重犯之磔屍碎骨,滅門赤族,俱因呂留良之逆兇毒禍之所緻也。今日使呂留良而在,彌天重犯當食其肉而寝其皮,豈但忿恨而已。此是心肝上的實話,天鑒在茲,如何欺罔得?

    【譯文】

    問曾靜:皇上旨意問你,你所寫作的叛逆書籍《知新錄》裡說了“程颢、朱熹、呂留良,如同現在的人做官一樣,程颢是世襲蔭補祖上功德出身,朱熹是通過科甲舉試及第,呂留良是從街市江湖中鑽營打點出來的”等言語。你平日推尊呂留良,極其崇拜敬奉,心悅誠服,為何又說他是街市江湖鑽營的人呢?并且,擔任官職也沒有街市江湖中的下人可以鑽營而做得的道理,何況這為人師表的人也可以鑽營打點的麼?再說呂留良如果是一個鑽營打點的人,從前曾靜為何尊敬悅服之誠心到如此地步?如今曾靜是尊敬這個鑽營打點的呂留良呢?還是忿恨這個鑽營打點的呂留良呢?務必要将心中實話招供出來。

    曾靜供:我這彌天重罪的犯人将呂留良說成從街市江湖中鑽營打點出來的人,隻是一個譬喻的話。當時心中覺得程颢先生天資純和,品德完美,渾然不露一絲一毫圭角而令人模仿得到,是天生下來德行器量就如此純全的聖賢,人們是不能學他的,恰好他又像是做官的樣子。他擔任這個靠祖上功德而蔭補世襲的官職,是他生下來就要由自己受用的。朱熹先生天賦不是很高,生活環境也不是很好,然而他從小便抱着謹言慎行、敬奉師長的态度去學習知識,循序漸進,由虛心向人請教開始而達到了對義理透徹的了解,今日形成了自己的學說體系,令人可敬可學。恰如像做官的,是由科舉正路出來的,靠自己辛苦讀書得來的正果,人人都可以像他那樣學得來。至于呂留良,觀看他文字所記寫的生平,少年本就不是個正經的學子,虛心求教學問的功夫,并不能拿得起來,而是剽東掠西,沒有他不攬的事。到了中年之後隻是專心寫些評論文章,因撰寫評論文章遂即得以了解程朱理學的精髓。所以當時說他是從街市江湖中鑽營打點出來的,也是說他本來沒有問臨政事、治理百姓的本領,隻是辦理閑雜事務得當,效力使用有功,朝廷憐憫他勞苦,也授予個閑雜的官職讓他擔任。這雖是當時輕率随意推崇他的話,其實也是自己心中天理發現,對他大有不滿的表示。可惜當時沒有人能指出他的言論觀點的過失之處,并且也未曾看到過他的遺稿殘編中有這麼多大逆不道的言論,所以終于陷于他的迷惑之中。這都是由于自己學識見聞淺陋,看不破他的虛僞,而當時的學人文士又多認為他是寫作文章的宗師,群起向他表示敬慕。所以我這山野鄙夫無知到極點,被他所誤,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今日如不是恭逢皇上聖德齊天,洞察獲悉我犯罪的事由,憐憫體念我陷罪的無知,我這彌天重罪的犯人被磔屍碎骨,滅門抄族,也都是因為呂留良這個叛逆首兇毒害所造成的。今日假使呂留良還在世,我一定要吃他的肉,裹他的皮,以報深仇,豈止隻是忿恨而已!這是發自我心腹的實話。天地明鑒在這裡,如何能欺騙蒙蔽得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