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眼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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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采苓,首陽之巅。

    采苦采苦,首陽之下。

    "或者即此首陽,蓋晉地也。

    夷、齊逃國,倉卒而行,掩人之所不知,固宜無所得食,然亦不必久居于此。

    唯其遜國俱逃,事大卓絕,故後世稱之,指其所嘗栖止之地日:"此仁賢之迹也夫"是首陽之傳,久而不泯,何必曰死于此山而後見稱耶《論語》此章,本自明白,于景公言死,而于首陽不言死,況其所以深取夷、齊者,但舉其辭國一節而意自足。

    若曰夫子取其不食周粟以餓而死,則此章本文之所無也。

    若谏伐一事,尤為舛缪。

    使果有之,夷、齊當谏于未舉事之初,不當俟其戎車既駕,而後出奇駭衆于道路也。

    太公與己均為大老,出處素與之同,不于今日,白首如新,方勞其匆匆,扶去于鋒刃将及之中也。

    乃紀傳摹寫二子冒昧至前,太公營救之狀,殆如狂夫出鬥,群小号呶。

    而迂怪儒生,姓名莫辨,攘臂其間,陳說勸止。

    嗟乎殆哉!其得免于死傷也,稍有識者所不為,謂夷、齊為之乎!遷于《史記》才有一字之增,而遂與《論語》略無一字之合。

    使果如是,《采薇》一歌,足發明武未盡善,而孔則删之;食粟之恥,有大于不聽惡聲,而孟則置之,揆之事理,胡刺缪也!然則遷豈無所據乎曰:遷自言之矣。

    所謂"予悲伯夷之志,睹逸詩可異焉"者,此遷之所據,乃一傳之病源也。

    逸詩者,"西山采薇"之章也。

    夫古詩稱采草木蔬茹于山者甚多,豈皆有所感憤而不食人粟者乎且詩言西山,不言首陽,不當以附會《論語》之所雲也。

    是此詩誤遷而遷誤後世也。

     商之後獨盛于夏、周 《舜典》所稱伯禹以下二十有二人,而禹之功最大,故踵舜以興,身有天下矣。

    稷養契教,功亦不在禹下,而于天下未能身有之,唯子孫始繼世光大焉。

    稷之後為成周,天地文明,萃于一代。

    契之後亦數生聖賢,而商之賢君,比夏與周又最多者,何也開辟以來,未有性命之說,至湯始言"降衷""恒性"也,其萬世道學之祖乎故不獨能身有天下,即其後王,若太戊、盤庚、武丁,皆能著書立言。

    雖淩遲之末,猶有三仁焉。

    微子宜有商而避之。

    弗父何宜有宋而又避之。

    至孔父嘉,乃别為公族而受民,五世之後,複生聖人,為萬世帝王之師。

    是二十二人之中,契之明德,豈夏與周所能及乎! 太王未嘗翦商 太王翦商之說,不知何據。

    夫太王遷岐,在商帝乙之世。

    商家中興又五十九年,後二百有六年商始亡,太王安從翦之乎己猶崎岖避狄,而謀及商之天下,人情乎以文王當纣之時,尚自難王,泰伯安得遂有天下耶議者乃謂太王有是心,泰伯不從,遂逃荊蠻。

    嗚呼!是何重誣古人也!按《說文》引《詩》作"實始戬商",解雲福也,蓋謂太王始受福于商而大其國爾。

    不知後世何以改戬作翦,且《說文》别有翦字,解雲滅也,以事言之,太王何嘗滅商乎!改此者,必漢儒以口相授,音同而訛耳。

    許氏曾見古篆文,當得其實。

    但知翦之為戬,則紛紛者自息,若作翦,雖滄海之辨,不能洗千古之惑矣。

     武王追王明文 唐梁肅、宋歐陽公、遊定夫,皆有文王未嘗稱王之論。

    然不過以《語》《孟》及《泰誓》、《武成》之文,夷、齊、虞、芮、仲連、曹操之事,冥探曲證,仿佛比拟,卒無武王追王之明文,雖蘇、張口舌,人難适從。

    愚讀太史公《伯夷傳》有日:"西伯卒,武王載木主,号為文王,東伐纣。

    "此非武王追王之明文乎古稱馬遷良史,其文核,其事實,執此則諸公論說可以盡廢。

    千古以來,覽者俱未之及,何哉 《金縢》非古書 讀《書》至《金縢》,反覆詳究,疑其非古《書》也。

    夫周公面卻二公穆蔔,以為"未可戚我先王"矣,乃私告三王,自以為功。

    此憸人佞子之所為也,而謂周公為之乎且滋後世刲股醮天之俗。

    其冊祝有日:"今我即命于元龜,爾其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

    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

    "夫人有事于先王,而可以珪璧要之乎又日:"公歸,乃納冊于金縢之匮中。

    "蓋蔔冊之書,藏于宗廟,啟之則必王與大夫皆弁。

    既曰周公别為壇墠,則不于宗廟之中明矣;不于宗廟,乃私告也。

    周公人臣也,何得以私告之冊而藏于宗廟金縢之匮,又私啟之也又日:"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

    "夫武王疾瘳,四年而崩,周公居東,二年而歸,凡六年之久。

    周公尚蔔,惡有朝廷六年無事而不啟金縢之匮.至今乃啟之耶即此五事,反覆詳究,是編非古書也必矣。

     三監、武庚之叛不同情 三監、武庚之叛,同于叛而不同于情。

    武庚之叛,意在于複商;二叔之叛,意在于得周也;至于奄之叛,意不過于助商;而淮夷之叛,則外乘應商之聲,内撼周公之子,其意又在于得國。

    二叔非武庚不足以動衆,武庚非二叔不足以間周公,淮夷非乘此聲勢又不能以得魯,此所以相挺而起,同歸于亂周也。

    抑當是時,亂周之禍亦烈矣。

    武庚挾殷畿之頑民,而三監又各挾其國之衆,東至于奄,南及于淮夷、徐戎,自秦、漢之勢言之,所謂山東大抵皆反者也。

    其他封國雖多,然新造之邦,不足以禦之,故邦君禦事,有"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