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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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六經則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爾夫複何疑哉司馬遷作周本紀雖曰武王即位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後治兵於孟津至作伯夷列傳則又載父死不葬之說皆不可為信是以吾無取焉取信于書可矣【大紀意同】 二十有七祀西伯發生元子誦 大紀曰周西伯納呂望之女邑姜姜賢立未嘗倚坐未嘗倨怒未嘗厲是年生子誦【自史記世家稱呂望窮困年老世遂有太公八十歸周之說然觀其以邑姜妻武王則八十之說殆或不然】 三十有一祀西伯東觀兵【史記曰九年武王上祭于畢東觀兵于盟津是時諸侯皆叛殷歸周不期而會盟津者八百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天命未也乃還師大紀曰先是亳有雀生鸇史占之曰以小生大威振名昌纣愈益輕肆棄耆舊貴戚大臣商容微子微仲箕子比幹膠鬲之徒不用而用蜚亷惡來蜚廉者孟戲中衍之裔孫惡來其子也俱以材力進善谀好讒有梅伯者性忠直數谏诤纣怒而殺之葅醢其身有雷開者性阿佞進谀言纣賜之金玉而封之賞以夏田或谏曰非時也君踐一日之苖而民失終歲之食其可乎殺之園囿污池沛澤多而虎豹犀象生焉夷羊在牧蜚鴻滿野山鳴河竭天雨肉雨石雨日見龜生毛兔有角女子化為丈夫宮中夜間哭聲而不見其人黎侯近于王畿不恭王命纣方日夜極意聲色不知治也西伯發戡黎殷人大震】 西伯戡黎篇曰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蔡氏曰書中無戡黎之事史氏特标此篇首以見祖伊告王之因祖伊祖巳之後也自其邑奔走告纣也】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絶【格人猶言至人謂諸賢也】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王既淫戲自絶于天故天之所以棄我商者以不安養其民以不虞度義理以不循典章也】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摰今王其如台【大命謂有天命者摯至也史記雲大命胡不至言民苦纣之虐無不欲殷之亡曰天何不降威乎受大命者何不至乎蓋殷民已望周師吊伐之來矣今王其如台言纣不複可君我也上章言天棄殷此章言民棄殷】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纣為天人所棄聞谏不悔猶自謂有生之初受命於天非人所能絶也泰誓所雲謂已有天命是也】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于天【參列也祖伊不更進言歸而私議之蓋見纣不複可谏矣】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于爾邦【蔡氏曰功事也言殷即喪亡矣指汝所為之事其能免戮於商邦乎愚讀是篇而知周德之至也祖伊以西伯戡黎不利於殷故奔告于纣意必及西伯戡黎不利於殷之語而入以告後出以語人未嘗有一亳及周者是知周家初無利天下之心其戡黎也義之所當伐也使纣遷善改過則周終守臣節矣祖伊殷之賢臣也知周之興必不利於殷又知殷之亡初無與於周故因戡黎以告纣反複乎天命民情之可畏而畧無及周者文武公天下之心於是可見】○子王子曰祖己之後又有祖伊所謂故家遺族猶有存者此先王涵養之澤也湯征葛西伯戡黎皆剝床及膚之勢不待智者而後知當時周家王業已成商纣徒以一日名位之尚留忠臣義士猶冀其一念之或悛戒警恐懼未嘗敢廢此秉彛之至情也事迫言峻幸値其未怒惟以利口禦之而未至於殺若比幹之谏或値其怒與或其言有甚於此與天命之絶未絶正繋于比幹之殺未殺也若祖伊者凜乎其幸免也 【履祥按商自武乙以來複都河北在今衛州之朝歌而黎今潞州之黎城自潞至衛計今地裡三百餘裡耳則黎者蓋商畿内諸侯之國也西伯戡黎武王也自史遷以文王伐耆為戡黎繼之以祖伊之告於是傳注皆以為文王失之矣孔子稱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為至德而傳稱文王率殷之叛國以事纣則戡黎之役文王豈遽稱兵天子之畿乎然則文王固嘗伐邗伐崇伐密須矣而奚獨難於伐黎蓋諸侯賜弓矢然後征賜鈇钺然後殺自文王獻洛西之地纣賜弓矢斧钺得專征伐則西諸侯之失道者文王得專讨之若崇若密須率西諸侯也自關河以東諸侯非文王之所得讨況畿内之諸侯乎三分天下有其二特江漢以南風化所感皆歸之爾文王固未嘗有南國之師也而豈有畿甸之師乎前儒謂孔子稱文王為至德獨以其不伐纣耳至如戡黎之事亦已為之誠如是也則觀兵王疆文王已有無商之心矣特畏後世之議而於纣未敢加兵是後世曹孟德之術也烏在其為至德昔者纣殺九侯而醢鄂侯文王聞之竊歎遂執而囚之而況於稱兵王畿之内祖伊之告如是其急也以纣之悍而於此反遲遲十有餘年不一忌周乎故胡五峯呂成公陳少南薛季龍諸儒皆以為武王然則戡黎蓋武王也昔者商纣為黎之蒐則黎纣濟惡之國也武王觀政幹商則戡黎之師或者所以警纣耳而終莫之悛所以有孟津之師與觀祖伊之言曰天既訖我殷命殷之即喪則是時殷已阽危亡無日矣故吳氏遂以為戡黎之師在伐纣之時蓋以其辭氣觀之居可知也其非文王也明矣然則文王西伯也武王而謂之西伯何也戡黎列於商書以商視周蓋西伯耳殷之制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子夏謂殷王帝乙時王季已命作伯受圭瓒秬鬯之賜果爾則周之為西伯舊矣非特文王為西伯也文王因之受專征之命耳武王之未伐商也襲爵猶故也故傳記武王伐纣之事曰西伯軍至洧水纣使膠鬲候周師而問曰西伯将焉之曰将伐纣然則武王之為西伯見於史傳者有自來矣】 戊寅三十有二祀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幹谏而死 書微子篇曰微子若曰父師少師【微子纣庶兄父師箕子纣諸父一曰親戚也少師比幹也微子名啓箕子名胥餘微箕采邑之名此微子憂悶謀於二子若曰者史述其意而追記其辭也】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亂敗厥德于下【或者忽爾之辭弗或者不複可望其忽爾也底緻遂成陳列沈溺也使酒行兇曰酗謂先王成功陳列於上而纣乃以沈酗之故亂敗厥德于下不言纣而言我者臣以君為體猶春秋書魯我也纣之不善衆矣而指其本則沈酗為之而敗亂不可救】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奸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獲小民方興相為敵雠今殷其淪喪若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越至于今【此言殷之亂也自纣以沈酗敗德而其臣民相習為亂如此凡有辜罪乃罔恒獲以纣自為逋逃主也淪喪之形不複可濟幾年有殷遂乃一旦喪亡於今日憂驚傷感之意也】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于荒今爾無指告予顚隮若之何其【其音箕曰者微子更端慮謀之辭也我指纣吾予自指也言纣為狂悖不可谏誨吾處家如迷耄之人無能緻力不忍坐視将逃遜于荒野然而二子無指告救亂之策一旦國家顚隮又将若之何此微子欲處不可救欲逃恐遂亡屈子所謂心煩意亂不知所從之辭也其意深可悲矣狂史記作往所以誤有歸周之說】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此箕子答辭也自纣為不道災譴頻仍天毒降災荒于殷邦而纣複不知驚懼乃沈酗愈甚不知畏所當畏且咈逆耉長舊人之言此答微子沈酗敗德之語】今殷民乃攘竊神隻之犧牷牲用以容将食無災【祭天地曰犧祭宗廟曰牷一說色純曰犧體備曰牷牛羊豕曰牲天地宗廟之牲民得而竊之有司相隐将而食之無罪焉紀綱可知矣此答小大草竊等語】降監殷民用乂雠歛召敵雠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蔡氏曰雠歛若仇敵掊歛之也不怠力行而不息也诏告也下視殷民凡上所用以治之者無非雠歛之事夫上以雠而歛下則下必以敵而讐上下之敵讐實上之讐歛以召之而纣方且召敵讐不怠君臣上下同惡相濟合而為一故民多饑殍而無所告也此答微子小民方興相為敵讐之語】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仆【此箕子自處之辭也二其字疑辭也謂商今日其止於災變耶我當起之而任其責蓋欲谏欲有為也商今日其遂至於淪喪耶我無适異國為臣之理是箕子比幹皆欲死谏與國存亡無可去之義】诏王子出迪我舊雲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顚隮【此為微子謀所以答遜于荒野之問也刻害也箕子舊以微子長且賢勸帝乙立之帝乙不從卒立纣故纣每有忌微子之心是以箕子告微子當以出行為道我舊所雲反足以害子若王子弗出則纣忌微子長且賢微子已不可谏又疑箕子之黨微子箕子雖谏亦必見疑勢必俱傷兩敗國家随以亡矣其實纣決不可谏箕子比幹忠誠恻怛猶疑其谏之不入者必犯其所疑也去所疑或可以谏而免顚隮之禍矣此答顚隮之問也】自靖人自獻于先王我不顧行遯【自靖謂各行其地之所當而即其心之所安也孔子所謂三仁者是也人各行其義理所安有以自通於先王而無媿於神明足矣王子有可去之義蓋不可使纣有殺兄之惡而元子在外萬一有維保宗社之計若我則無複可去之義故曰我不顧行遯是将以死谏也詳此辭意則箕子比幹同以死谏比幹見殺箕子偶不殺而囚耳說者遂謂箕子有言而比幹獨無言者去就之義難明而死節之意易見也殊不知箕子豈有去意而比幹之無答者亦以箕子意同不複有異辭爾】○論語曰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幹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集注曰微子見纣無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幹皆谏纣殺比幹囚箕子以為奴箕子因佯狂而受辱三人之行不同而同出於至誠恻怛之意故不拂乎愛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楊氏曰此三人者各得其本心故同謂之仁】○史記曰微子數谏纣不聽度纣終不可谏欲死之及去未能自決乃問於太師少師遂亡箕子者纣親戚也纣為淫泆箕子谏不聽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為人臣谏不聽而去是彰君之惡而自說於民吾不忍為也乃被髪佯狂而為奴遂隐而鼔琴以自悲故傳之曰箕子操王子比幹者亦纣之親戚也曰君有過而不以死争則百姓何辜乃直言谏纣纣怒曰吾聞聖人之心有七竅信有諸乎乃遂殺比幹刳視其心○大紀曰比幹極谏陳先王艱難天命不易國家将亡之明徵請王洗心易行伏于象魏之門纣大怒曰比幹自以為聖人吾聞聖人之心有七竅遂剖而視之○史記又曰微子去比幹強谏纣怒剖比幹觀其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又曰武王東觀兵于盟津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還師歸居二年聞纣昬亂暴虐滋甚殺王子比幹囚箕子於是徧告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不畢伐遂東伐纣【晉書傳翼曰纣之無道天下離心八百諸侯不謀而至武王猶曰殷有人焉回師上斾三仁誅放然後奮戈牧野○愚按微子箕子比幹諸賢尚在猶足維系人心迨微子奔比幹殺箕子囚民望既絶無複可冀矣故伐之】 【履祥讀西伯戡黎微子之書而知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王也夫祖伊之辭在於警纣而初不及於咎周微子箕子諸公在於歎纣之必亡而未嘗忌周之必興蓋祖伊箕子王子比幹與武王周公皆大聖賢其於商周之際皆可謂仁之至義之盡其有以知纣之必亡商之信不可以不伐審矣諸子豈舍理而論勢武王豈以一毫私意利欲行乎其間哉然觀微子之所自處與箕子之所以處微子者不過遯出而已而孔氏遂有知纣必亡而奔周之說何微子叛棄君親而求為後之速也此必不然矣而傳又有武王克商微子面縛銜璧衰絰輿榇之說是尤傳之訛也夫武王伐纣非讨微子也使微子而未遯則面縛銜璧亦非其事也且如孔氏之說則微子久已奔周矣如左氏之說則微子面縛請降矣武王豈不聞微子之賢縱其時周家三分天下有其二業已伐商無複拘廢昬立明之節然賓王家備三恪何不即以處微子而顧首以處武庚也武王不亦失人而微子不亦見卻可羞之甚乎故子王子謂面縛銜璧必武庚也後世失其傳也武王為生民請命其於纣放廢之而已矣必不果加兵其頸也既而入商則纣已自焚矣武庚為纣嫡冢父死子繼則國家乃其責故面縛銜璧衰絰輿榇造軍門以聽罪焉武王悼纣之自焚故憐武庚之自罪是以釋其縛焚其榇使奉有殷之祀示不絶纣也若微子則遯于荒野一時武王釋箕子之囚封比幹之墓百爾恩禮舉行悉徧而未及微子以微子遯野未之獲也迨武庚再叛卒於就戮始求微子以代殷後而微子於此義始不可辭爾前日奔周之說毋乃躁謬已乎至於箕子比幹俱以死谏偶比幹逢纣之怒而殺之箕子偶不見殺而囚之為奴耳囚而為奴如漢法髠鉗為城旦舂論為鬼薪是也而說者又謂箕子之不死以道未及傳也夫道在可死而曰吾将生以傳道則異日揚雄之美新拟易可以自附於箕子之列矣且箕子豈知它日之必訪已而顧不死以待之哉此皆二千餘載間誣罔聖賢之論故予不可以不辯】 商亡 古史論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複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複興者宣王一人而已蓋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載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缛之禮和柔循擾剛強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内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強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複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蓋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強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微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複止蓋物之強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忍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強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為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強能以自振而不能及遠此二者又存乎後世之賢與不賢矣 禦批資治通監綱目前編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