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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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樂軍中多魁士,如都督江漢、王征南某,皆百夫之特;而肅繡以兄弟尤勤護衛,幾如魏武之有許褚也。

    顧肅樂時時憤諸營濫邀爵賞,為偏裨樹恩澤;故肅繡在行間,積功多而官止參将。

    事敗後,窮老桑麻間,掩關不輕出,而日飲亦就減。

    無何,郁郁死。

     光繡字聖月,号蟄庵;肅樂從弟。

    少負異才。

    既盡交浙西、江左諸名士,而四方豪傑遊江、浙者因得盡交之;故年甫冠而時譽甚重。

    流寇逼京師,上書南樞史可法,請急引兵勤王以救京師之困;而先以飛騎追還漕艘,勿赍盜糧;可法答以『具曉忠懷,即圖進發』。

    弘光時,累言于當道,深以立馬量江為憂。

    陳潛夫按河南,檄光繡知舞陽縣;以親老辭。

    乙酉(一六四五)夏六月,肅樂舉兵江上,光繡獨居硖石,竟不赴;吳中起義,硖中人舉兵應之,光肅亦不豫:蓋逆知事之不可為也。

    既肅樂被籍,光繡欲為纾難,往見招撫嚴我公。

    嚴因召以贊畫,且薦之修「玉牒」;因辭絕焉。

    肅樂既殉,光繡操文緻祭,凄感行路。

    從兄肅凱向有隙,以江甯推官罹刑;懼家門不保,托以幼子,竟力任之。

    時吳越諸野老多以不仕養高,而牧守幹谒仍不廢;因作長謠諷之雲:『昔日夷、齊以餓死,今日夷、齊以飽死;隻有吾鄉夷、齊猶昔日、何怪枵腹死今日』!聞者惕然。

    平居蘊藉性成,困阨不少減。

    丙戌(一六四六)以後,生平師友,所在有山陽之痛;乃頹然自放,以佞佛晦之,則署号曰「寒灰道人」。

    而情所不禁,呈露本色;辄又旦旦啖鼋羹、炙牛心,飲醇酒不置。

    久之,感懷家國憔悴,竟成心疾;以自裁死。

     沈宸荃号彤庵,慈溪人。

    崇祯庚辰(一六四○)進士,授行人;奉使旋裡。

    弘光時,擢山西道禦史。

    疏言五事,曰破方隅以立臣表、端品望以立臣模、砺廉潔以清臣操、殚心力以供臣職、息淩躁以安臣分;皆切時病。

    又言:『疆場之情形日變,臣下之洩沓日深。

    儀文興作,粉飾太平;黨邪醜正,喜譽惡直:幾不知宗社孔棘、國事阽危也。

    饷入六百餘萬,而淮、徐四鎮及督師歲計已需二百四十餘萬,江楚藩鎮督撫各标、京營京口浦口各鎮,其所需又豈淮、徐比哉!即小民賣男鬻女、有司敲骨剝髓,亦不能足;非陛下卧薪嘗膽時邪?且北望山陵,麥飯無展;中原河北,淪為異域。

    今西北風塵,尚有東南托足;倘東南複起烽火,則将稅駕何方!觸目心悲,又何暇計及服禦、儀文之間乎』!又言:『經略山東、河南者,王永吉、張缙彥也。

    王永吉失機之将,先帝拔為總督,貸其罪、隆其任,恩亦渥矣;乃擁兵近甸,不救國危,奉身先竄。

    缙彥以部曹驟典中樞;乃不念先帝特達之知,而率先從賊,視息偷生。

    此二人者,即加以赤誅,亦不為過。

    陛下以封疆故,屈法用之。

    自宜奮力圖功,洗滌前恥;而逡巡觀望,逗遛淮、海間,至今未聞荷戈先驅也。

    死何以見先帝,生何以對陛下!昌平巡撫何謙失陷諸陵,罪不容赦。

    至都城既陷,先帝賓天,守土臣皆宜砺兵秣馬,俟新君複雠;賊塵未揚,顧先去以為民望。

    如河道總督黃希憲、山東巡撫邱祖德、魯化龍等,尚可容偃卧家園乎』?疏入,命俱逮治。

    冬至日郊天,中旨改期。

    宸荃引「洪範」天人感應之理及體元行政之事,以明祀天之必不可緩;不聽。

    俄又陳禦敵實策;下所司議。

    是時朝政大亂,宸荃獨持正;群小恨之,掌道張孫振尤甚。

    明年,以年例,出為蘇松兵備佥事。

    宸荃之初入考選也,有鄉人語之雲:『公以千金贽,省中可得也』。

    宸荃曰:『吾豈賄進哉』!已複雲:『不須金矣;貴陽方收人望,稱門下士可也』。

    曰:『掃門求仕,吾亦恥之』!至是,吏複以千金要之,言『部疏上,從否惟内閣得以轉移』。

    或又轉以告;宸荃曰:『誠如吏言,我将為吏用矣』! 南都亡,舉兵邑中;魯監國擢為佥都禦史。

    從至閩,晉工部尚書。

    戊子(一六四八)冬,與劉沂春并進東閣大學士,從之舟山。

    壬辰(一六五二),又從之泛海,抵中左所及金門。

    後舣舟南日山,遭風失維,不知所之。

    當宸荃從亡時,其父家居,當事者每齮龁之;父亦強直,莫能加害。

    宸荃思其親,辄吟詩恸哭;聞者憐之。

    我朝賜通谥,曰「忠節」。

     張肯堂字載甯,号鲲淵;松江華亭人。

    天啟乙醜(一六二五)進士;知浚縣,弭盜安民,大着聲績。

    崇祯七年(一六三四),擢禦史。

    流賊陷鳳陽,皇陵震驚;疏劾閣臣,條上滅賊方略。

    尋出按福建;時巡撫沈猶龍亦松産,同心剿撫,寇氛少戢。

    還朝,掌河南道;條奏時事,帝多嘉納(事詳「明史」)。

     十五年(一六四二),遷大理寺丞。

    頃之,以右佥都禦史巡撫福建。

    漳南大盜鄭芝龍以受撫官至總兵,私招盜五十餘人,報肯堂請留标下;肯堂曰:『剿盜,元戎職也;未有朝命而擅受降,不可』。

    具疏入告。

    得嚴旨,悉論斬;芝龍以此銜之。

    南都立,選兵三千入衛;玺書褒美。

    時汀、漳間有賊數萬,出沒剽掠;肯堂剿撫并用,逾年悉平。

    南都亡,芝龍弟鴻逵奉唐王至水口驿,肯堂具啟迎王;王複以書,言『兩京淪沒,陵寝暴露,懷枕戈複雠之志而無其地。

    流離蹈海,幾作波臣。

    惟天南一片土,先生保障,以待中興。

    高皇在天之靈,實式憑之』!會尚書黃道周自浙馳至,議奉王監國;芝龍意猶豫而以弟鴻逵所迎,勉就約。

    秋七月,王稱制,進兵部尚書。

    尋改左都禦史,掌都察院事。

    面陳恢複大計,言『江幹之禍,皆由罪輔馬士英;又加以棄主而逃,法所不赦』。

    以故上登極诏中,即發其罪;士英叩關自理七疏,皆不納。

    而芝龍力為之請,诏令恢複杭州始申雪;芝龍益恨。

    旋以曾後參與政事,具疏谏;後恚,肯堂以是見疏。

    時芝龍無意恢複,亦惡肯堂日以親征進勸、用其私人郭必昌代為巡撫,奪其兵。

    猶以翊戴功,晉太子少師;令總理留務,造器轉饷。

    八月,命監臨福京鄉試;蓋外之也。

    已而故尚書曾櫻至;诏肯堂以冢宰專掌院事,而以铨事屬之櫻。

    丙戌(一六四七)正月,累疏請兵。

    诏加少保兼戶、工二部尚書,總制北征;賜尚方劍,專理兵馬糧饷,撫、鎮以下許便宜從事。

    其實,皆空言也。

    孫茂滋方家居,遣部下汝應元歸省之。

    會吳淞兵起,主之者夏允彜、陳子龍也;應元固雄俊人,即以肯堂命奉茂滋發家财助軍,上授應元為禦旗牌總兵官。

    未幾兵敗,徐孚遠浮海來,茂滋亦與應元至;為言『吳淞事雖無濟,而猶保聚相觀望。

    倘有招者,可一呼集』。

    遂上水師合戰之議,請上親征,由浙東;而己以舟師由海道抵吳淞,招諸軍為犄角。

    部臣曹學佺力贊之謂『徼天之幸,在此一舉;當乘風疾發』。

    即自捐饷一萬速其行。

    肯堂請以太常卿朱永佑及趙玉成、徐孚遠參其軍。

    有周之夔者,故蘇州推官,舊與東林有隙,至是起兵于家報國,甚勇且熟海道;亦用之。

    以平海将軍周鶴芝将前軍、定洋将軍辛一根将中軍、樓船将軍林習将後軍。

    诏晉肯堂大學士。

    行有日矣,而芝龍密疏止之,以郭必昌将步卒先發;必昌受命不出三關一步,令肯堂待命島上。

    逾半載,朝事不複相聞,郵筒亦隔絕。

     六月,複下督師之命;然軍資、器械并饷三萬盡為芝龍所取,于是自募得六千人屯鹭門。

     是秋七月,聞上親戎出延平,且幸贛州。

    方引領望消息,而芝龍已降,上殂汀州;乃痛哭,誓不欲生。

    會鶴芝軍至,勸之,以為『封疆之臣,封疆失則死之。

    今公奉使北伐,非封疆也;不如振旅以為後圖』!肯堂因入其軍。

    鶴芝亦以盜起海上至大将,然忠順非芝龍比。

    芝龍将降,以書招鶴芝計事;道與肯堂遇,止之,不信。

    既知其降已決,遂與肯堂謀出師破海口諸城。

    大兵勢盛,鶴芝度不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