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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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驿站冒濫之弊,愛民如慈母,察吏如嚴師,上心簡之。

    次年壬戌,特升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禦史,總督江南、江西文武事務。

    陛辭召對,密谕叮咛,賜鞍馬、衣帽及白金千兩,以旌其廉。

    厥後,雖隆殺不一,遂為督撫寵行成例。

    公拜命,即袱被出都,從者不過三五人,沿塗旅食,無異過客,候吏迎接,不知其為官長也。

    至河南,即出禁約,禁所屬官員送迎供帳及儀衛鼓吹。

    入境内,一如在途。

    謂正人必須正己,化下必須躬行,乃申六戒白省,曰:勤撫恤、慎刑獄、絕賄賂、杜私派、嚴征收、崇節儉。

    而後以四禁率屬:一通賄、二遊客、三節禮、四假命。

    下車之日,屬僚凜凜,人不自保,而公則先以寬大示之,謂:前此穢迹,各宜痛自湔洗,今後官箴,慎勿再蹈前轍,倘有敗檢,白簡無私,莫冀姑息也。

    屬吏又喜出望外,然已不寒而栗。

    由是轉貪官為廉能,化酷吏為循良者甚衆。

    其勸民也,嚴保甲,則遊手奸狯越境而逃遁;崇鄉約,則農、工、商、賈不學而良,民間無益之費,如迎神、賽會、高台演劇之類,不禁而自息。

    其宴享、婚嫁、喪葬諸大禮,好奢者辄以于公之戒為自斂戢。

    而最惠于民者,前此裡人有以殺命訟者,無論真僞,必連及裡甲,富戶為之破家,貧者經年犴狴,甚至鄰裡有逃亡一空者。

    及地方失盜,不聞于官則以失盜罪失主,一聞官則以盜之大小問失主,報小盜必駁,疑其為大盜,報大盜則官懼考成,又必駁令改小盜,甚至失物無幾,因各衙門之駁提認贓而破家,連年匍匐公庭者,因公莅任,而此風為之頓息。

    其絕私幹,雖鄉衮大僚罔敢以片言陳情。

    至為公事,即子衿氓庶,皆得晉谒盡言。

    于觀風試士,拔其尤者,兩江共五十餘人,彙緻省城,膳之公館,選嚴明教谕朝夕督課之,時親造勸勉,評其制義,以期必售,多士無不愛戴之。

    他如嚴捕役以縱盜害民之禁,武弁縱部兵生事之禁。

    其有益地方者,不可枚舉。

    上聞而嘉之,特賜額匾:一曰清慎勤,一曰貞晚節。

    賜以對聯二,一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二樂也。

    一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爾其勖諸!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可不慎與!皆遣官赍賜,人臣之榮,亦僅見者。

    有土流兄弟篝訟,公以至誠片語動之,各愧悔謝去。

    其後以法懲龍江關使者,故要津客也,入訴之當事,競請差專員往勘,上不許。

    時适有滿洲使者以他事在省,即令體訪以聞,滿使上其事,謂曲在督臣,章下所司,議革職。

    上以太重,駁令再議,繼議降級調用。

    上大怒,至抵部覆于地曰:于總督是清官,苞苴不至,爾等便如此議了。

    部臣惶懼而退,後上終全部臣之體,準其降級,特命免調留任。

    中外大喜,無不頌聖鑒之明且遠,而幸兩江之不失慈母也。

    自是以後,公益勵精圖治。

    二十三年甲子,四月初,尚強健無恙,至十七日忽抱疴,遣人往天妃宮蔔之以簽。

    簽雲:過盡風波險浪災,此身方許脫塵埃,一聲霹靂生頭角,直上青雲跨九垓,是明示以騎箕之兆矣。

    至十八日,宴然而卒,守省将軍,聞訃單騎馳入署中,檢其箧中,惟白金三兩,制錢千餘文及緞一匹,敝衣數事而已,此外一無所有。

    将軍大恸而出曰:“我枉為小人。

    ”蓋将軍平日見公清操凜凜,尚疑其僞,至是始心服之也。

    省城百姓如喪考妣,屬官赙贈以殡殓之,士民争赙者甚衆且厚。

    公子以為非公志也,概謝不受。

    事聞,上甚悼惜,谕所司議諸恤典,加贈賜谥及祭葬以旌之,卒谥清端,憐其居大僚而貧,且種種不得遂其志也。

    公督兩江時,有與公同姓名者,乃旗下任子,官知州事,公知其廉能,特薦為江甯知府。

    甲子,冬,上南巡谕之曰:于總督薦你做好官,今聞果然。

    賜禦書手卷一軸,即日升江南按察使,未幾轉升直隸巡撫,甚得寵眷,至加宮保,重公之薦也,其為朝廷敬禮如此。

     大司空湯公者,名斌,河南睢州人也。

    順治己醜進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

    時有建議者,謂詞臣将荷大任,正宜揚曆中外,故往往外升。

    公以例外升陝西按察司副使,分守潼關道。

    廉明率屬,慈惠愛民,台使者交薦,将内升,以親老乞終養。

    告歸後,晨昏菽水,怡然自得,定省之暇,惟以讀書談道為己任,白号潛庵,若将終身焉。

    未幾,丁外艱,哀毀盡禮。

    服阕,因母老終不赴補。

    康熙十七年戊午,以博學鴻儒薦,内召入都,敝衣藿食,薪水幾于不繼,逮禦試《□玑玉衡賦》稱旨,補授翰林院侍讀,尋升學士,清操愈勵,上心識之。

    二十三年甲子,特升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巡撫江南、江蘇等處。

    升辭之日,召對賜宴,賜白金、鞍馬、文绮,慰谕諄諄而出。

    甫下車,墨吏望風解绶,而公則以身範物,不怒而威,不令而化,吏畏而民懷之。

    莅任未幾,會上南巡,有司議拆毀蘇州阊門外南濠一帶,西至楓橋沿河市房,治馳道,且便挽舟。

    南濠為蘇州最盛之地,百貨所集,商賈輻辏,人情惶惶。

    公毅然曰:“皇上心切愛民,必不忍以巡遊之故,毀壞民居,禦舟篙槳,亦可運行,何必強為牽挽之計耶?”有司懼罪,猶力請。

    公曰:“此地方事,倘有罪及,我獨任咎,與諸公無與也。

    ”遂不果毀,人情安堵,乃偕總督王公新命渡江迎駕,凡供禦所需,處分井井,用不乏而民不擾,公私賴之。

    及銮輿臨幸,與臣民相見,霭然和悅,并不以馳道不修為忤也。

    扈從駕至金陵,賜蟒袍一襲,又賜禦臨蘇帖律詩手卷一軸,恩寵甚渥。

    回銮之後,公念天下賦稅莫重于江南蘇、松、常三府,博訪廣詢,謀所以減賦之道,具疏題請而士民呈懇不已。

    公出示雲:江南賦甲天下,蘇、松尤甚,業已繕疏入告,爾民宜靜聽上裁,不必紛紛呈控等語。

    卒為計部所格,不果行。

    然公為民請命之意不衰也。

    他如勤講鄉約以敦風化,嚴懲奸蠹以除民害。

    不經之宴飲有禁,山塘絕畫舫笙歌荒嬉之惡俗,力排寺僧無魚軒筍屐。

    豐功善政,不可殚記。

    而曠世不概見者,則洗滌淫祀,以解民惑也。

    吳中淫祀,自狄梁公奏毀以後,種種複興,其家崇戶奉,鄉城遍布者,莫如五聖祠,而最作威福,使缙紳士庶凜凜奉承,不敢稍有懈志者,莫如蘇州之上方山五聖。

    一祀之費,幾破中人十家之産,而自朝至暮,靡日不舉,婚嫁出入,靡事不祈,稍有失儀,殃禍立至,士民苦之而不敢告勞。

    公廉知其實,遣使封禁寺門,抑祭者不得入,則群于門外望禱如故,有甯觸憲禁無幹神怒之意。

    公乃躬詣上方山,命毀其像,左右逡巡不敢。

    公曰:“愚民無知,一至此乎!神果能為祟,則我實使然,與汝輩何與?”手揮之下,命從役縱火悉焚之。

    因遍檄所屬江甯、蘇、松、常、鎮、淮、揚七府及徐州一州境内,無論鄉城衙宇,凡有五聖神祠者,檄到之日,悉皆拆毀,投其像于水火,違者責在有司。

    一月之間,江南絕五聖神祠之迹,而公已内升矣。

    歲省民間金錢數千百萬。

    苟非盛德正氣,其能使鬼神辟易如是耶?公慮入都後,此風複熾,臨行具疏上聞,奉旨嚴禁,一如公奏。

    是時,皇太子出閣講讀,博選天下耆碩名儒以輔導之,命公以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入對陛見時,上殷殷遍詢天下大事及江南利弊,暨諸大僚賢否。

    公一一陳對,不讦不隐,上首肯久之,賜宴而出。

    故事:講官侍東宮立講,皇太子坐聽。

    至是太子雅重公,特命公坐講。

    公曰:“講官自宋程頤侍東宮坐講以後,此禮久廢,臣不敢坐。

    ”太子曰:“想因未奏皇上耶?”随命綠頭牌啟奏。

    奉旨湯斌着坐講,其為皇上及皇太子敬禮如此。

    厥後,每有大事,上必訪公。

    每有大議,上必問湯斌以為何如。

    且時有密勿咨謀,公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遂為當路者所忌,遣人摭拾公撫吳時所短,杳不可得,遂以公前論士民以減賦上請之榜示,托左右密呈,謂公以國賦市恩于民以沽美譽。

    上心不怿,而翰林院及禦史台交章劾公,謂事事沽名釣譽欺君,競請譴黜,上皆不許。

    公亦以疾告,上命在邸調理。

    又以母老乞終養,上召至乾清官,谕以迎母來京邸。

    即在告仍聽支本職俸薪,而論公者猶不止。

    上知公以正直不為同朝所容,持其章不下。

    适大司空缺官,上特補公工部尚書,勉令視事,衆尤忌之,而公以憂憤,疾亦日甚,會議鑄錢市銅,事事屬工部,公以疾不赴,遂劾公會議不到,又不明言不到之故,大不敬,宜罷黜,因镌二級,而公亦騎箕棄世矣。

    上甚悼惜,命議贈恤。

    禮部以照降級例請。

    奉旨:湯斌恤典仍照工部尚書例全級,不得照降級例。

    則公之忠節,皇上業已洞悉,不為群言搖惑可見矣。

    本朝開創以來,巡撫江南者,推公為第一,而竟未大用,天下惜之。

    贈谥文正,賜祭葬典禮有加。

     ◎宦迹二 左都督梁公化鳳,字霄,陝西長安人也。

    善騎射,多機略,方頤白皙,有儒将風。

    以武科成順治丙戌進士,除授四川遊擊将軍。

    積功加級,升江南安慶府副将,尋升蘇松水師總兵官,駐防海外崇明縣。

    内輯兵民,外消寇警。

    總督郎公廷佐雅重之。

    會蘇松提督馬逢知驕悍不馴,郎公知公可大任,厚結以為腹心,每請軍中事宜,辄為提報。

    至減馬屬戰舡軍資以益之。

    公益感奮。

    順治十六年,五月,海寇鄭成功大舉入犯,艟艨蔽江,勢甚猖獗。

    操江都禦史朱,禦之江上,兵敗被執。

    總漕都禦史亢帥衆來援,全軍覆沒,遂抵鎮江。

    江甯巡撫蔣及提督管禦之京口,俱敗走。

    鄭入鎮江,徇屬縣,江南惶惶,人無固志,直薄金陵,城門晝閉,報至京師,亦為震驚。

    郎檄馬鎮上援,馬以蘇、松當海口乃江南門戶,提防亦宜慎密為辭,第遣屬員帥衆五百人赴援,身竟留松不發。

    郎乃檄公,公以鄉勇守崇明,而悉衆往救,時常、鎮道梗,公帥所部從無錫、九龍迂道而往。

    秋八月,大破海師于省城外,擒其僞将甘,殺獲甚衆。

    成功踉跄遠遁,省城圍解。

    是役也,城困者凡三閱月,寇黨所至,漸及江右,皆望風而靡。

    聞鄭敗,始皆逸去。

    事聞,上嘉公功,召馬鎮回京,升公為江南全省提督,加太子太保左都督,駐紮松江,賜赉甚厚。

    康熙七年戊申,丁外艱,奉旨奪情留任。

    公鎮松凡十餘年,日集将佐校射,仍命屬員于月之三、六、九日,各練其卒伍,嚴其賞罰,不以承平而稍暇也。

    公意思豪爽,喜吟詠,暇則集諸名士,偕其子鼎,會文課詩,至席歡飲,公必主席,從客談笑,極其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