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關燈
,據瓜洲上遊,而自率大隊薄城。

    守兵方拒戰,而張亮自上流至,習流将周全斌率銳卒帶甲銜刀浮江而渡,腹背夾攻,守兵不能支。

    瓜洲陷,成功留其将劉獻守之,而移師京口,據銀山結陣,官兵争山,成功麾衆疾鬥,乘高發炮,多鼓均聲,江水震沸,官兵複敗,守将高謙以城降。

     既得京口,甘輝進計曰:“南都完固,不可驟攻。

    今據瓜洲,則山東之師不下;守北固,則兩浙之路不通;扼蕪湖,而江楚之援不至;且分兵定其屬縣,手足既斷,腹心自潰,此長策也。

    ”成功不聽,留周全斌守京口,而悉師薄金陵,從儀鳳門登陸,營于嶽廟山,使黃安以水師扼三氵義淺口。

    成功兵雖銳,然素少紀律,又屢勝而驕,見官兵不出,有輕敵心,軍士皆漁獵飲博為樂,樵蘇四散,無複部伍。

    崇明守将梁化鳳以騎兵三千自内路至,觇其無備,襲破前屯餘新營,擒甘輝。

    中軍方欲移屯,而城中精騎直沖其背;成功大敗,收兵走三汊河口,揚帆而遁。

     其年,朝廷命将軍達素,及總督李率泰分道緻讨。

    達素出漳州,猝與寇遇。

     時寇衆方于海中下碇,不意其至,官兵乘風利直進攻之,斬其将周瑞、陳堯英等。

     俄而風轉,波濤山立,北人皆眩暈颠仆;成功手自起旗,督兵再戰,官兵大敗。

     而李總督出同安,進至高,亦失利而還。

    事聞,朝廷始誅芝龍,鄭氏在北者,無少長皆棄市。

     台灣者,在大海中,地形如彎弓,北高南下,周袤幾三千餘裡,東倚山,西薄海,中為台灣市,一望平原者六十裡,遠峰聳翠,嘉樹蓊茂。

    由高而北,至淡水洋,雞籠城與福洲相近,其東則大琉球也。

    由下而南,至加浴堂郎橋,其西則小琉球也。

    灣之外複有沙堤,名曰昆身。

    自大昆身至七昆身止,起伏相生,環抱如龍。

    口又有大仙頭海蓊窟,皆台灣外障也。

    北線尾鹿耳門,則台灣門戶也。

    彭湖島在台灣西北,共三十六嶼,惟西嶼頭最高,餘皆平坦。

    自廈門至彭湖,有水黛色,深不可測,舟行甚險。

    春夏由鎮海圻放洋,秋冬由寮經或圍頭放洋,風便,一晝夜俱可望見彭湖。

    由彭湖東南行,水淺,必易舟而進,一日可抵鹿耳門。

    其地土曠人稀,素為盜賊出沒之所。

    崇祯中,閩地大旱,芝龍招集流民,傾家資,市耕牛粟麥分給之,載往台灣,令墾癖荒土,而收其賦,鄭氏以此富強。

     及芝龍北降,台灣為紅夷所據,築城三:曰台灣,曰淡水,曰雞籠。

    又于大昆身海旁相對築赤嵌平東二城,皆石壘火煅,融結如天城。

    成功在南濠雖幸勝,自知形勢單弱,謀遠徙;适舊部曲有自紅夷至者,說之曰:“台灣君家故土,今紅夷易制;若得台灣,則不憂無饷矣。

    ”成功然之。

    辛醜三月,成功兵至彭湖,遇水漲,竟以海船入鹿耳門;城中夷人不過千,餘皆鄭氏口所遷民,語成功移其水原,數日,夷人大困,乞和,成功與盟而縱之去,遂複居台灣。

    其年夏,成功病死,面目皆爪破,曰:“吾無顔見先皇帝也。

    ”子名經,代統其衆。

     甲寅春,耿精忠叛,遣使招經,經悉兵入寇;既至,精忠欲加節制,經怒,反與相攻,互有勝負。

    及耿氏亡,經盜有潮、惠、漳、泉、韶、邵、汀、興八府,王師以次克複。

    至康熙十八年,經始遁歸台灣,其年經立其庶子克欽,号曰監國,而退閑于洲子尾,築遊觀之所,縱聲色以自娛。

    二十年辛酉,經病死,其衆憚欽之嚴,迫令自殺,而推經嫡子克爽為主。

    克爽尚幼,不能統衆。

    癸亥六月,浙閩總督及提督施琅會師出海。

    十四日,大兵由銅山開洋入八罩。

    十六日,與劉國軒大戰于彭湖,不能克。

    十八日,破虎井,桶盤嶼。

    二十二日,分兵進剿;左師向雞籠山;右師向牛心灣;中軍分為八陣,每陣三疊;自辰至申,盡銳夾攻,賊衆死傷無算,遂克彭湖。

    劉國軒遁歸台灣,與馮錫藩、邱磊、何诂等挾鄭克爽稽首歸命,明宗室随之來降者口人,皆安插河南山東墾荒;惟術桂一門八口,即日自缢。

     台灣始入版圖,設分巡道一員,領府一縣四,附郭曰台灣縣,居中。

    南為鳳山縣,自台灣至沙碼奇止;外皆土番,負固罕至城市。

    北為諸羅縣,自台灣至雞籠城止;過此,人迹罕到矣。

    又彰化縣未詳。

    克爽至京師,授漢軍公。

    鄭氏自天啟甲子為盜,傳四世,至康熙甲子而滅,果符六甲更始之谶。

     ◎張煌言殉節始末張煌言字元箸,别号蒼水,崇祯壬午舉人,與錢肅樂起事甯波者也。

    紹興既破,煌言收餘衆竄海上,往來舟山廈門間。

    順治己亥,鄭成功内犯,以煌言為前鋒,其自序略雲:“餘自乙酉倡議,距今十五年,栖山踏海,艱苦備嘗;其間三入長江,登金山,掠瓜洲、儀征,師徒單弱,迄無成績。

    今歲仲夏,鄭延平全師北出,以餘熟江上形勢,推督前部。

    時敵于金焦間橫鐵索絕流,夾岸列西洋大炮,守禦甚嚴。

    餘引舟入江,乘風溯流而進,方過焦山,風急甚,急叱舟人斷索鼓棹;兩岸炮轟如雷,彈飛若電,同宗百艘,得至金山,十七舟而已。

    翼日延平克瓜洲,将濟師鐵甕,餘請獨率标下直搗觀音門,以制留都之援。

    将至儀征,吏民赍版圖來迎;首所過,一二遺老皆具瓣香相送。

    進次六合,得報,知潤州已下。

     餘意延平由陸逐北,不三日當達石頭;不料仍由水道,海船行遲。

    餘抵觀音門,再越宿,見陸信杳然,仍移泊江浦,發輕舟,先上蕪湖。

    比延平至,達七裡灘洲,方與餘商略攻建業,而上流捷音至矣!延平以蕪湖咽喉之地,屬餘統本轄戈船往赴。

    臨發,餘謂延平:“師久易生他變,宜乘朝氣,分兵襲取旁郡邑,使金陵為孤注,然後以全力搏之;不可先挫銳于堅城之下。

    ”延平唯唯。

    七夕,餘至蕪湖,傳檄郡邑,緻書缙紳,大江南北來歸者數十城。

    四方豪雄,往往詣軍門受約束,請歸杩旗相應。

    既降甯國,方謀直取九江,不料延乎忽棄餘言,不急進攻;又師無紀律,敵人攻瑕,竟至大敗。

    餘既得報,猶口師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揚帆;故且退治蕪湖,彈壓上流。

    更不料延平膽怯,并瓜潤棄之而走矣。

     餘時進退維谷,不得已西趨鄱陽,欲号召九江義勇,為再舉計;奈人心已散,師潰銅陵,棄舟登陸,追兵至,突圍得出;顧視左右,止一僮自随焉。

    “其自叙如此,煌言既脫,易服變名,自英霍山中遁入天台,間關百折,得還海需;樹纛鳴角,舊衆稍集。

    聞鄭氏新得台灣,兵勢複振,遣客羅子慕說之出師,成功不應。

     未幾,成功死,煌言益無所向,乃散遣其衆。

    海中有島名縣嶼,荒僻無居人,其陽多汊港,其陰皆峭壁,煌言與親信數十人結茅其下。

    而風帆浪楫,出沒台甯間,莫有知其處者。

    又畜雙猿以候動靜,舟未至二十裡,即猿鳴木杪。

    後因乏食,遺人至普陀告籴,蹤迹始露。

    舊校某利賞,以夜半從山後懸藤逾嶺而入,執歸甯波,乃賦絕命詩曰:“海甸縱橫二十年,孤臣心事竟茫然;桐江隻系嚴光釣,震澤難回範蠡船。

    生比鴻毛猶負國,死留碧血欲支天;魯戈莫挽将頹日,敢望千秋青史傳?”又甬東道上詩雲:“國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

    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嶽家祠。

    漸将赤手分三席,特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車來浙路,怒濤豈必是鸱夷?”後戮于杭州,埋骨于南屏之陰。

     ◎舟山始末舟山東西七十裡,南北倍之;西去蛟門二百六十裡,東距普陀四十裡,黛山屏其南,桃花劍列其北,即《傳》所傳甬句東也。

    宋以前日氵翁洲,元為昌國縣,明初并入甯波之定海。

    崇祯間,閩人黃虎癡斌卿嘗為其地參将,後升去。

    乙酉夏,斌卿自江上逃歸,上書唐藩,言:“舟山民俗淳樸,通商舶,饒魚鹽,西連越郡,北溯長江,此進取之地。

    ”唐藩然之,賜劍印,率麾下至舟山,舟山之寇自此始。

     張名振者,石浦守将也,與斌卿為兒女姻。

    紹興之破,與魯王投舟山,斌卿不欲奉王,故随鄭彩入閩,而名振獨留。

    其年冬,潰将張國柱來犯,斌卿連戰不能禦。

    名振使其将阮進以數舟沖國柱營,因風水之勢,發炮擊之,國柱敗去。

    進故海盜,精水戰,為名振心腹,既破國柱,斌卿以計籠絡使去張而歸己,名振由是不悅。

    未幾,而有提督吳勝兆、諸生華夏之事。

     勝兆鎮松江,以濫撫太湖白黨被參,遂懷異志,以蠟書求援海上,斌卿不許,名振獨以兵就約。

    勝兆所撫之白黨,持主帥之有謀也,反淩官軍,官軍恨之刺骨。

     其未撫者,亦無複畏忌。

    及官兵擒解,則勝兆欲示無他心,又辄枭示。

    亂民疑主帥意中變,乃先期劫勝兆,夜召推官方、同知楊議事,縛而殺之,下令解辮。

    而名振兵至白沙,因洗炮驚動龍宮,風濤大作,名振舟壞落水,餘衆踉跄遁歸。

    官兵既恨亂民,又不見海上動靜,視亂魁陸炯、戴之俊等皆易與,于是副将唐世勳設計誘斬炯等,而執勝兆。

    朝廷窮治其獄,吳中失職之士多死焉。

     華夏者,甯波諸生,與其侪五人同謀舉兵,遣人走舟山,約斌卿,斌卿諾之。

     夏等又約四明(疑有阙文)口謀洩就戮。

    斌卿本無大志,特為利而動。

    兵至甯波,泊舟桃花渡,望城上毫無變動,己知夏等事敗;官軍開炮擊之,即揚帆而遁。

    名振之覆舟白沙也,與張煌言共浮一篷,得抵岸,投一小庵,僧一泓為剪發易服,始得脫歸;從此斌卿每事侮之,名振于是别屯南田。

    斌卿子,名振婿也,自閩歸,便道過南出,名振留飲十日,而舟山訛傳南田劫舟殺公子,斌卿信之,遽抄名振家。

    已而公子備述婦翁情至,斌卿慚悔無及。

    比自甯波歸,自以師出無功,益愧且懼,乃為保聚謀:民年十五,即令充軍兵;男子死,妻不得守節;六十無子,收其田産,别給衣食;其意欲如土司為不侵不叛之夷島,而不知不可得也。

     土司王朝先從張國桂出海,斌卿利其兵力,以書招之;複使兵詐為他盜,中路劫之;既至,又奪其将軍印而拘之。

    久之,朝先以計脫去,至奉化,聚衆得數千;又阮進亦失歡于斌卿,别駐鹿頭。

    己醜秋,朝先遂約進并約名振同攻舟山;魯藩傳谕和解,朝先得谕,即緻斌卿以弛其備,而輕舟襲之。

    斌卿見兵至,設香案,服公服,手執來谕曰:“監國有旨,誰敢者。

    ”阮進直前刺殺之,而分其衆,始迎魯王居舟山。

     辛卯春,名振以小嫌殺朝先,其将張濟跳城奪哨船,至軍門,陳舟山虛實。

     六月,王師進讨,名振與阮進奉魯藩分兵出禦。

    八月,王師渡橫海,突遇阮進舟。

     進挾火罐升炮投擊,風反自焚,堕于水,王師擒斬之,遂乘大霧直抵螺頭門。

    名振初不覺,霧霁,見之大驚,即奉以海南遁,投鄭成功。

    名振既去,其弟名揚猶固守舟山,攻之月餘始破。

    張肯堂在舟山,多樹梨花,作亭其間,顔曰雪支。

    至是題絕命詩于亭而缢。

    其前二聯雲:“虛名廿載著人寰,晚歲空餘學圃間;難賦歸來如靖節,聊歌正氣學文山。

    ”自肯堂外,死者數十人。

    勝國孤臣,于斯盡矣! 名振初至廈門,成功不為禮,後見其背刺“赤心報國”四大字,始緻謝,延為上客。

    癸已春,使與張煌言入犯,至京口,因讒言撤回。

    又出犯崇明,屯兵平洋沙。

    甲午春,再犯京口,舟師抵觀音門,失利而遁;路遇風便,複襲舟山據之。

     乙未冬,名振病死,陳六禦代統其衆。

    丙申二月,舟山城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