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 月如與日如

關燈
在四七死後,大書房裡增加了不少的住民。最早的要算是禮房的利賓夫婦,他們于父母去世後将原住房給了仲翔,自己帶領了子女搬到外邊來了。随後來的是中房慰農的兩個兒子,壽恒字月如,小名泰,壽升字日如,小名升,他們和利賓都是周氏十四世,在那輩裡是年長者,月如居首,利賓第二,日如比魯迅稍小,但也不出前五名吧。

    中房第十二世有名叫春農的,有三個兒子,叫作念農慰農憶農。慰農一派單獨留住在老台門裡,到他夫婦去世之後,下一代的人便放棄了老屋,也并到新台門來,這大概是大家沒落的照例的初步。慰農人頗精明,但也是賦閑在家,與伯宜公很談得來,族中有婚喪等事,常被委托照料,慰農總管,伯宜公則動文筆,曾見過他給“孝子”代做的一兩篇祭文草稿,可惜現在都已散失了。有一年憶農結婚,請他們陪“親送舅爺”,看看花燭時刻将到,兩人還是在吃酒談天,并無準備着衣帽陪客的意思,新郎發急去催促,說婚姻大事,豈可遲誤,他們聽說回答道:“你盡管大事,于我們何幹,”反而更是悠然的吃起酒來了。結果是憶農說了好些好話,才哄得兩人放下酒杯,去換衣服,這一件事附屬于伯宜公轶事之部。曾聽魯老太太說過,所以流傳下來的。

    慰農平時為人精幹,也稍嚴刻,但很有些例外。每逢祖先忌日,本家都聚集與祭,他目光炯炯的坐在廳上,看見小輩有不到的,便要問連元或是阿張為什麼不來。仲翔不平,反問道:“阿泰來了麼?”他沒法隻得答說:“他是在陽家弄。”慰農太太姓孫,原是陽家弄的大族。他又極喜打牌,那時還沒有馬将牌,隻有一種大湖,就是上海稱為挖花的。他的工夫不差,但打牌多輸,他并不計較,因為他所喜歡的是打牌,目的并不在錢上邊。有一回他照例的輸,可是忽然看見桌上發出來的牌中間有了六張“白拳頭”,即是普通骨牌中的幺五,這顯然是有弊了,因為白牌是隻有四張的,可是他并不發怒,隻說不再玩了,這一副有弊的牌的輸赢他還是照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