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秦漢時社會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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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志·周瑜傳》,言瑜卒,孫權迎其喪蕪湖,衆事費度,一為共給。

    後着令曰:“故将軍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問。

    ”《呂蒙傳》:蒙與成當、宋定、徐顧,屯次比迫。

    三将死,子弟幼弱,權悉以其兵并蒙。

    蒙固辭。

    陳啟顧等皆勤勞用事,子弟雖小,不可廢也。

    書三上,權乃聽。

    不能将而付之以兵,亦即許其有部曲耳。

    部曲既不必為兵,遂有特賜其家者。

    潘璋卒,子平以無行徙會稽,璋妻居建業,賜田宅複客五十家是也。

    陳表所受賜複人,得二百家,在會稽新安縣。

    表簡視其人,皆堪好兵,乃上疏陳讓,乞以還官,充足精銳。

    诏曰:“先将軍有功于國,國家以此報之,卿何得辭焉?”表乃稱曰:“今除國賊,報父之仇,以人為本。

    空枉此勁銳,以為僮仆,非表志也。

    ”皆辄料取,以充部伍。

    所在以聞。

    權甚嘉之,下郡縣,糾正戶羸民,以補其處。

    所謂賜複人,亦即所謂複客。

    此等皆不欲以之為兵,故《蔣欽傳》言欽卒,權以蕪湖民二百戶,給欽妻子也。

     第三節 遊俠 遊俠者,古武士之遺也。

    《史記·遊俠列傳》曰:“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二者皆譏。

    ”(13)蓋當封建全盛,井田未壞之時,所謂士者,鹹為其上所豢養,民則各安耕鑿,故鮮浮遊無食之人。

    及封建、井田之制稍壞,諸侯大夫,亡國敗家相随屬,又或淫侈不恤士,士遂流離失職,而民之有才智觊為士者顧益多。

    于是好文者為遊士,尚武者為遊俠。

    《史記》曰:“今遊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

    ”又言“其私義廉潔退讓,有足稱者”。

    此皆古武士之遺風。

    然此特少數人能之,而終亦必澌滅以盡。

    《史記》又言:“朋黨宗強比周,設财役貧;豪暴侵陵孤弱,恣欲自快;遊俠亦醜之。

    予悲世俗不察其意,猥以朱家、郭解與暴豪之徒同類而共笑之也。

    ”夫世俗之所笑者,乃凡遊俠之徒,豈指一二人言之;況所謂一二人者,其行亦未必可信邪? 《東門行》古辭曰:“出東門,不顧歸。

    來入門,怅欲悲。

    盎中無鬥儲,還視桁上無縣衣。

    拔劍出門去,兒女牽衣啼。

    他家但願富貴,賤妾與君共鋪糜。

    共鋪糜,上用倉浪天故,下為黃口小兒。

    今時清廉,難犯教言,君複自愛莫為非。

    平慎行,望君歸。

    ”《宋書·樂志》。

    此古遊俠者流,迫于貧困,欲為作奸犯科之事,而其家室止之之辭也。

    所謂遊俠者,原不過如此。

    《史記》言郭解藏命作奸,剽攻不休,鑄錢掘冢,不可勝數。

    《漢書·貨殖列傳》言:王孫卿以财養士,與雄桀交。

    又言掘冢搏掩,犯奸成富,曲叔、稽發、雍樂成之徒,猶複齒列。

    蓋亦所謂遊俠者流也。

    何以異于暴豪之徒邪?《史記》言朱家家無餘财。

    衣不完采。

    食不兼味。

    乘不過牛。

    劇孟死,家無餘十金之财。

    徙豪富茂陵也,郭解家貧不中訾。

    《漢書》言原陟身衣服車馬才具,妻子内困。

    此蓋其所謂廉潔退讓者。

    然郭解之徙也,諸公送者出千餘萬;鄭莊行千裡不赍糧;《史記·汲鄭列傳》。

    原陟費用皆仰給諸富人長者;豈有身為遊俠魁桀,而真以貧為患者哉?服食之美,宮室車馬之侈,本非人人之所欲。

    劇孟母死,自遠方送喪者蓋千乘。

    杜季良父喪,緻客,數郡畢至。

    斂衆人之财,而又少散其所餘,此狙公朝暮三四之術,遊俠魁桀,莫不如是,而豈真足語于廉潔退讓邪?不甯惟是,為遊俠魁桀者,莫不有陰鸷之性。

    《史記》言郭解年長,更折節為儉,以德報怨,然其陰賊著于心,卒發于睚眦如故。

    《漢書》言原陟性略似郭解,外溫仁謙遜,而内隐好殺。

    非此等人,固不能為魁桀。

    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人之所不得已者,孰如求活?結黨求活者,固亦有其所謂義。

    《漢書》所謂“自與于殺身成名,若季路、仇牧”者也。

    貢禹述當時之俗,以處奸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

    以陰鸷善謀之士,馭愍不畏死之徒,是則所謂遊俠也已矣。

     遊俠之微末者,不過今江湖流丐,地方惡棍之流。

    《漢書·張敞傳》雲:長安偷盜酋長,居皆溫厚,出從童騎,闾裡以為長者。

    《遊俠傳》雲:長安街闾,各有豪俠,萬章在城西柳市,号曰城西萬子夏:是其事也。

    《酷吏傳》雲:長安中奸猾浸多。

    闾裡少年,群輩殺吏,受赇報仇。

    相與探丸為彈。

    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

    城中薄暮,塵起剽劫,行者死傷橫道,桴鼓不絕,其亂如此。

    然此等不過為暴于都邑之中,其為害,實不如朋黨宗強比周者之烈。

    《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言:灌夫交通豪桀大猾,家累數千萬。

    陂池田園,宗族賓客為權利,橫于颍川。

    颍川兒歌之曰:颍水清,灌氏甯,颍水濁,灌氏族。

    其為患可謂甚矣。

     秦、漢之世,士大夫多喜與遊俠交通。

    張良居下邳,為任俠。

    項伯殺人,嘗從良匿。

    季布弟心殺人,亦亡吳從袁絲匿。

    《袁盎傳》。

    甚至好黃、老如汲黯、田叔者亦為之。

    劇孟嘗過袁盎,盎善待之。

    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将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喪車千餘乘,此亦有過人者。

    且緩急人所有。

    夫一旦叩門,不以親為解,不以在亡為辭,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

    今公陽從數騎,一旦有緩急,甯足恃乎?”遂駕富人,弗與通。

    蓋當時之士大夫,其性情,實與遊俠近而與商賈富人遠,而遊俠中亦自有佳人。

    《史記》言張耳、陳餘,賓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

    及張敖獄竟,而漢高祖賢張王賓客,盡以為諸侯相、郡守,亦以其人本堪任用也。

    然此等亦特少數,語其多數,則未有不入于作奸犯科者。

    東平思王通奸犯法,交通郡國豪猾,攻剽為奸。

    見《漢書·江充傳》。

    廣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劉調等,為賊囊橐。

    見《漢書·張敞傳》。

    紅陽侯立父子臧匿奸猾亡命,賓客為群盜。

    見《漢書·元後傳》。

    戴聖子賓客亦為群盜。

    見《漢書·何武傳》。

    義縱少時與張次公為群盜:此殺人越貨之為也。

    梁孝王怨袁盎,使人刺之。

    薛宣子況怨申鹹,赇客創其面目。

    周榮辟司徒袁安府,安舉奏窦景,及與窦憲争立北單于,皆榮所具草,窦氏客乃以悍士刺客滿城中相脅:此所謂借交報仇者也。

    甚有服官而相結為奸利者:鄭當時為大農,任人賓客僦,入多逋負。

    起昌陵也,營作陵邑,貴戚、近臣子弟、賓客,多辜榷為奸利者。

    翟方進部掾史覆案,發大奸數千萬。

    萭章與石顯交善,顯當去,留床席器物數百萬直,欲以與章。

    遊俠之所為如此,尚得曰其私義廉潔退讓哉?鄭當時,孝景時為大子舍人。

    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馬長安諸郊,存諸故人,請謝賓客。

    夜以繼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

    為大吏,誡門下,客至無貴賤,無留門者。

    執賓主之禮,以其貴下人。

    每朝,候上之閑說,未嘗不言天下之長者。

    其推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之也。

    常引以為賢于己。

    未嘗名吏。

    與官屬言,若恐傷之。

    聞人之善,言進之上,惟恐後。

    山東士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

    朱博為人廉儉,不好酒色遊宴。

    自微賤至富貴,食不重味,案上不過三桮。

    夜寝早起,妻希見其面。

    有一女,無男。

    然好樂士大夫。

    為郡守九卿,賓客滿門。

    欲仕宦者薦舉之;欲報仇怨者,解劍以帶之;其趨事待士如是。

    博以此自立,然終用敗。

    陳遵居長安中,列侯、近臣、貴戚皆貴重之。

    牧守當之官,及郡國豪桀至京師者,莫不相因到遵門。

    遵耆酒,每大飲,賓客滿堂,辄關門,取客車轄投井中,雖有急,終不得去。

    果好賢如《缁衣》邪?抑相結托謀進取,且為所識窮乏者得我也。

    《衛霍列傳》言:青日衰,去病日貴,青故人門下多去事去病,惟任安獨不肯去,若不勝其忻慕之誠。

    《汲鄭列傳》言:翟公為廷尉,賓客阗門。

    及廢,門外可設雀羅。

    複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

    一貧一富,乃知交态。

    一貴一賤,交情乃見。

    ”若不勝其怏怏之意者。

    魏其、武安,互相龁,終成禍亂,亦不過争賓客盛衰耳,豈不衰哉?然當時貴人,殊不悟此。

    武帝威刑雖峻,而為戾大子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多以異端進者。

    光武亦不能裁抑外戚、諸王,卒緻沛王之禍;窦氏、馬氏等,亦卒以此敗。

    《樊宏傳》:建武中,禁網尚闊,諸王既長,各招引賓客。

    《蔡茂傳》:光武時,茂言今者外戚?逸,賓客放濫,宜敕有司,案理奸罪。

    《後漢書·桓譚傳》:哀、平間,傅皇後父孔鄉侯晏深善于譚。

    是時董賢寵幸,女弟為昭儀,皇後日已疏。

    譚說以謝遣門徒,務執謙悫,而傅氏終全于哀帝之時。

    《馬援傳》:援兄子婿王磐,王莽從兄平阿侯仁之子也。

    莽敗,磐擁富赀,居故國。

    為人尚氣節,而愛士好施,有名江、淮間。

    後遊京師,與衛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

    援謂姊子曹訓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屏居自守,而反遊京師長者,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

    ”後歲餘,磐與司隸校尉蘇邺、丁鴻事相連,坐死洛陽獄。

    而磐子肅,複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

    援謂司馬呂種日:“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

    自今以往,海内日當安耳。

    但憂國家,諸子并壯,而舊防未立。

    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

    卿曹戒慎之。

    ”及郭後薨,有上書者,以為肅等受誅之家,客因事生亂,慮緻貫高、任章之變。

    帝怒,乃下郡縣,收捕諸王賓客。

    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

    呂種亦豫其禍。

    臨命歎曰:“馬将軍真神人也。

    ”蓋其禍福之皎然如此,然諸人雖終被其禍,而民之受其害者,則已不可勝數矣。

    孫寶不能捕杜稚季,光武亦不能裁抑湖陽公主,見第九章第一節。

    且以趙王故免李春,《後漢書·趙熹傳》。

    虞延亦卒為陰氏所陷。

    貴戚與豪黨相比周,其禍可勝言哉? 漢時豪貴,每有犯上作亂之舉。

    匡衡子昌,為越騎校尉,醉殺人系诏獄,越騎官屬與昌弟謀篡之。

    浩商為義渠長所捕,亡,長取其母,與豭豬連系都亭下。

    商兄弟會賓客,自稱司隸、掾、長安縣尉,殺義渠長妻子六人。

    《漢書·翟方進傳》。

    亦見《酷吏傳》。

    第五種徙朔方,孫斌将俠客追及之于大原,遮險格殺送吏,與歸而匿之。

    任延誅田绀,绀少子尚,聚會輕薄,夜攻武威。

    陽球母為郡吏所辱,結少年數十人殺吏,滅其家。

    此尚在平時,至亂時。

    則更有不堪設想者。

    《史記》言:吳、楚反時,條侯乘傳車将至河南,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無能為已矣。

    ”天下騷動,宰相得之,若得一敵國雲。

    吳以兵屯聚而西,無他奇敗,設使多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