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布袍到綢絹:社會生活的豐富與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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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可知《金瓶梅詞話》中的管皇莊太監,必然指的是萬曆時代的事情。

    因為假如把《金瓶梅詞話》的時代放在嘉靖時的話,那就不應稱為管皇莊,應該稱為管官地的才對。

     所謂皇木,也是明代一樁特别的惡政,《金瓶梅詞話》第三十四回有劉百戶盜皇木的記載: 西門慶告訴:“劉太監的兄弟劉百戶因在河下管蘆葦場,撰了幾兩銀子。

    新買了一所莊子。

    在五裡店拿皇木蓋房。

    &hellip&hellip” 明代内廷興大工,派官往各處采大木,這木就叫“皇木”。

    這事在嘉靖萬曆兩朝特别多,為民害極酷。

    《明史》卷八二《食貨志》六說: 嘉靖元年(1522)革神木千戶所及衛卒。

    二十年宗廟災,遣工部侍郎潘鑒、副都禦史戴金于湖廣四川采辦大木。

     二十六年(1547)複遣工部侍郎劉伯躍采于川、湖、貴州。

    湖廣一省費至三百三十九萬餘兩。

    又遣官核諸處遺留大木,郡縣有司以遲誤大工,逮治褫黜非一,并河州縣尤苦之。

     萬曆中三殿工興,采楠杉諸木于湖廣、四川、貴州,費銀九百三十餘萬兩,征諸民間,較嘉靖年費更倍。

    而采鷹平條橋諸木于南直浙江者,商人逋直至二十五萬。

    科臣劾督運官遲延侵冒,不報。

    虛糜乾沒,公私交困焉。

     按萬曆十一年(1583)慈甯宮災,二十四年(1596)乾清、坤甯二宮災,《金瓶梅詞話》中所記皇木,當即指此而言。

     《金瓶梅詞話》第二十八回有女番子這樣一個特别名詞。

     經濟道:“你老人家是個女番子,且是倒會的放刀&hellip&hellip” 所謂番子,《明史·刑法志》三說: 東廠之屬無專官,掌刑千戶一,理刑百戶一,亦謂之貼刑,皆衛官。

    其隸役悉取給于衛。

    最輕黠狷巧者乃撥充之。

    役長曰檔頭,帽上銳,衣青素褶,系小縧,白皮靴,專主伺察。

    其下番子數人為幹事,京師亡命诓财挾仇視幹事者為窟穴,得一陰事,由之以密白于檔頭,檔頭視其事大小,先予之金。

    事曰起數,金曰買起數。

    既得事,帥番子至所犯家左右坐曰打樁,番子即突入執訊之,無有左證符牒,賄如數,徑去。

    少不如意,榜治之名曰幹榨酒,亦曰搬罾兒,痛楚十倍官刑。

    且授意使牽有力者,有力者予多金,即無事,或靳不予,予不足,立聞上、下鎮撫司獄,立死矣。

     番子之刺探官民陰事為非作惡如此,所以在當時口語中就稱平常人的放刁挾詐者為番子,并以施之女性。

    據《明史》在萬曆初年馮保以司禮監兼廠事,建廠東上北門之北曰内廠,而以初建者為外廠,聲勢煊赫一時,至興王大臣獄,欲族高拱。

    但在嘉靖時代,則以世宗馭中官嚴,不敢恣,廠權且不及錦衣衛,番子之不敢放肆自屬必然。

    由這一個特别名詞的被廣義地應用的情況說,《金瓶梅詞話》的著作時代亦不能在萬曆以前。

     (四)古刻本的發現 兩年以前《金瓶梅》的最早刻本,我們所能見到的是康熙三十四年(乙亥,1695)臯鶴草堂刻本張竹坡批點《第一奇書金瓶梅》和崇祯本《新刻繡像金瓶梅》。

    在這兩個本子中沒有什麼材料可以使我們知道這書最早刊行的年代。

     最近北平圖書館得到了一部刊有萬曆丁巳(1617)序文的《金瓶梅詞話》,這本子不但在内容方面和後來的本子有若幹處不同,并且在東吳弄珠客的序上也明顯地載明是萬曆四十五年(丁巳,1617)冬季所刻。

    在欣欣子的序中并具有作者的筆名蘭陵笑笑生(也許便是作序的欣欣子吧)。

    這本子可以說是現存的《金瓶梅》最早的刊本。

    其内容最和原本相近,從它和後來的本子不相同處及被删改處比較的結果,使我們能得到這樣的結論,斷定它的最早開始寫作的時代不能在萬曆十年(1582)以前,退一步說,也不能過隆慶二年(1568)。

     但萬曆丁巳本并不是《金瓶梅》第一次的刻本,在這刻本以前,已經有過幾個蘇州或杭州的刻本行世,在刻本以前并且已有抄本行世。

    因為在袁宏道的《觞政》中,他已把《金瓶梅》列為逸典,在沈德符的《野獲編》中他已告訴我們在萬曆三十四年(丙午,1606)袁宏道已見過幾卷,麻城劉氏且藏有全本。

    到萬曆三十七年(1609)袁中道從北京得到一個抄本,沈德符又向他借抄一本。

    不久蘇州就有刻本,這刻本才是《金瓶梅》的第一個本子。

     袁宏道的《觞政》在萬曆三十四年(1606)以前已寫成,由此可以斷定《金瓶梅》最晚的著作時代當在萬曆三十年(1602)以前。

    退一步說,也絕不能晚于萬曆三十四年(1606)。

     總結上文所說,《金瓶梅》的成書時代大約是在萬曆十年到三十年(1582&mdash1602)這二十年中。

    退一步說,最早也不能過隆慶二年,最晚也不能晚于萬曆三十四年(1568&mdash1606)。

     五、《金瓶梅》的社會背景 《金瓶梅》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它所寫的是萬曆年中的社會情形。

    它抓住社會的一角,以批判的筆法,暴露當時新興的結合官僚勢力的商人階級的醜惡生活。

    透過西門慶的個人生活,由一個破落戶而土豪、鄉紳而官僚的逐步發展,通過西門慶的社會聯系,告訴了我們當時封建統治階級的醜惡面貌和這個階級的必然沒落。

    在《金瓶梅》書中沒有說到那時代的農民生活,但在它描寫市民生活時,卻已充分地告訴我們,那時農村經濟的衰頹和崩潰的必然前景。

    當時土地集中的情形,萬曆初年有的大地主擁田到七萬頃,糧至二萬石(張居正《張文忠公集書牍》卷六《答應天巡撫宋陽山論均糧足民》)。

    據萬曆六年(1578)全國田數七百一萬三千九百七十六頃計算,這一個大地主的田數就占全國田數的百分之一。

    又如皇莊,嘉靖初年達數十所,占地至三萬七千多頃。

    夏言描寫皇莊破壞農業生産的情形說: 皇莊既立,則有管理之太監,有奏帶之旗校,有跟随之名目,每處動至三四十人。

    &hellip&hellip擅作威福,肆行武斷。

    &hellip&hellip起蓋房屋,架搭橋梁,擅立關隘,出給票帖,私刻關防。

    凡民間撐架舟車,牧放牛馬,采捕魚蝦蚌莞蒲之屬,靡不括取。

    而鄰近土地,則展轉移築封堆,包打界至,見畝征銀。

    本土豪猾之民,投為莊頭,撥置生事,幫助為惡,多方掊克,獲利不赀。

    輸之宮闱者曾無十之一二,而私入囊橐者蓋不啻十八九矣。

    是以小民脂膏,吮剝無餘,由是人民逃竄而戶口消耗,裡分減并而糧差愈難。

    卒緻辇毂之上,生理寡遂,闾閻之間,貧苦到首,道路嗟怨,邑裡蕭條。

     公私莊田,跨莊逾邑,小民恒産,歲朘月削,産業既失,稅糧猶存,徭役苦于并充,糧草苦于重出,饑寒愁苦,日益無聊,展轉流亡,靡所底止。

    以緻強梁者起而為盜賊,柔善者轉死于溝壑。

    其巧黠者或投存勢家莊頭家人名目,恣其勢以轉為善良之害,或匿入海戶陵戶勇士校尉等籍,脫免徭役,以重困敦本之人。

    凡所以蹙民命脈,竭民膏血者,百孔千瘡,不能枚舉。

    (《桂洲文集》卷十三《奉勅勘報皇莊及功臣國戚田土疏》) 雖然說的是嘉靖前期的情況,但是也完全适用于萬曆時代,而且應該肯定,萬曆時代的破壞情形隻會比嘉靖時代更嚴重。

    據《明史》《景王潞王福王等傳》:景恭王于“嘉靖四十年(1561)之國,&hellip&hellip多請莊田,&hellip&hellip其他土田湖陂侵入者數萬頃”。

    潞王“居京邸,王店王莊遍畿内,&hellip&hellip居藩多請贍田食鹽無不應,&hellip&hellip田多至四萬頃”。

    福王之國時,“诏賜莊田四萬頃,&hellip&hellip中州腴土不足,取山東、湖廣田益之”,尺寸皆奪之民間,“伴讀承奉諸官假履畝為名,乘傳出入,河南北、齊、楚間所至騷動”。

    潞王是明穆宗第四子,萬曆十七年(1589)之藩;福王是明神宗愛子,萬曆四十二年(1614)就藩。

    三王的王莊多至十數萬頃,加上宮廷直屬的皇莊和外戚功臣的莊田,超經濟的剝削,造成人民逃竄,戶口消耗,道路嗟怨,邑裡蕭條,強梁者起而為“盜賊”,柔善者轉死于溝壑的崩潰局面。

     除皇莊以外,當時農民還得攤派商稅,如畢自嚴所說山西情形: 榷稅一節,病民滋甚。

    山右僻在西隅,行商廖廖。

    所有額派稅銀四萬二千五百兩,鋪墊等銀五千七百餘兩,皆分派于各州府。

    于是鬥粟半菽有稅,沽酒市脂有稅,尺布寸絲有稅,羸特骞衛有稅,既非天降而地出,真是頭會而箕斂。

    (《石隐園藏稿》卷五《嵩祝陛辭》疏) 明末侯朝宗描寫明代後期農民的被剝削情況說: 明之百姓,稅加之,兵加之,刑加之,役加之,水旱災加之,官吏之漁食加之,豪強之吞并加之,是百姓一而所以加之者七也。

    于是百姓之富者争出金錢而入學校,百姓之黠者争營巢窟而充吏胥,是加者七而因而詭之者二也。

    即以賦役之一端言之,百姓方苦其窮極而無告而學校則除矣,吏胥則除矣,&hellip&hellip天下之學校吏胥漸多而百姓漸少,&hellip&hellip彼百姓之無可奈何者,不死于溝壑即相率而為盜賊耳,安得而不亂哉。

    (《壯悔堂文集·正百姓》) 農民的生活如此。

    另外,由于倭寇的肅清,商業和手工業的發達,海外貿易的擴展,國内市場的擴大,計畝征銀的一條鞭賦稅制度的實行,貨币地租逐漸發展,高利貸和商業資本更加活躍,農産品商品化的過程加快了。

    商人階級興起了。

    親王勳爵官僚士大夫都經營商業,如“楚王宗室錯處市廛,經紀貿易與市民無異。

    通衢諸綢帛店倶系宗室。

    間有三吳人攜負至彼開鋪者,亦必借王府名色”(包汝楫《南中紀聞》)。

    如翊國公郭勳京師店舍多至千餘區(《明史》卷一三〇《郭英傳》)。

    如慶雲伯、周瑛于河西務設肆邀商賈,虐市民,虧國課。

    周壽奉使多挾商艘(《明史》卷三〇〇《周能傳》)。

    如吳中官僚集團的開設囤房債典百貨之肆,黃省曾《吳風錄》說: 自劉氏、毛氏創起利端,為鼓鑄囤房,王氏債典,而大村名鎮必張開百貨之肆,以榷管其利,而村鎮之負擔者倶困。

    由是累金百萬。

    至今吳中搢紳仕夫,多以貨殖為急,若京師官店六郭開行債典興販屠酤,其術倍克于齊民。

     嘉靖初年夏言疏中所提到的“見畝征銀”,和顧炎武所親見的西北農民被高利貸剝削的情況: 日見鳳翔之民,舉債于權要,每銀一兩,償米四石,此尚能支持歲月乎!(《亭林文集》卷三《病起與薊門當事書》) 商人階級因為海外和内地貿易的關系,他們手中存有巨額的銀貨,他們一方面利用農民要求銀貨納稅的需要,高價将其售出;另一方面又和政府官吏勾結,把商品賣給政府,收回大宗的銀貨,如此循環剝削,資本積累的過程,商人階級壯大了,他們日漸成為社會上的新興力量,成為農民階級新的吸血蟲。

     西門慶所處的就是這樣一個時代,他代表他所屬的那個新興階級,利用政治的和經濟的勢力,加緊地剝削着無告的農民。

     在生活方面,因此就表現出兩個絕對懸殊的階級,一個是荒淫無恥的專務享樂的上層階級,上自皇帝,下至市儈,莫不窮奢極欲,荒淫無度。

    就過去的曆史事實說:“皇帝家天下”,天下的财富即是皇帝私人的财富,所以皇帝私人不應再有财富。

    可是在這個時代,連皇帝也殖私産了,金花銀所入全充内帑,不足則更肆搜括。

    太倉太仆寺所藏本供國用,到這時也拼命借支,藏于内府,擁寶貨做富翁。

    日夜希冀求長生,得以永保富貴。

    和他的大臣官吏上下一緻地講秘法,肆昏淫,明穆宗、譚綸、張居正這一些享樂主義者的死在醇酒、婦人手中,和明神宗的幾十年不接見朝臣,深居宮中的腐爛生活正足以象征這個時代。

    社會上的有閑階級,更承風導流,夜以繼日,妓女、小唱、優伶、賭博、酗酒,成為日常生活,笙歌軟舞,窮極奢華。

    在這集團下面的農民,卻在另一個極端,過着饑餓困窮的生活。

    他們受着十幾重的剝削,不能不在溫飽水平線下生活着,流離轉徙,一遭意外,便隻能賣兒鬻女。

    在他們面前隻有兩條道路:一條是轉死溝壑,另一條是揭竿起義。

     西門慶的時代,西門慶這一階級人的生活,我們可以拿兩處地方的記載來說明。

    《博平縣志》卷四《人道》六《民風解》: &hellip&hellip至正德、嘉靖間而古風漸渺,而猶存什一于千百焉。

    &hellip&hellip鄉社村保中無酒肆,亦無遊民。

    &hellip&hellip畏刑罰,怯官府,竊鐵攘雞之訟,不見于公庭。

    &hellip&hellip由嘉靖中葉以抵于今,流風愈趨愈下,慣習驕吝,互尚荒佚,以歡宴放飲為豁達,以珍味豔色為盛禮。

    其流至于市井販鬻厮隸走卒,亦多纓帽缃鞋,紗裙細袴,酒廬茶肆,異調新聲,泊泊浸淫,靡焉勿振。

    甚至嬌聲充溢于鄉曲,别号下延于乞丐。

    &hellip&hellip逐末遊食,相率成風。

     截然地把嘉靖中葉前後分成兩個時代。

    崇祯七年(1634)刻《郓城縣志》卷七《風俗》: 郓地&hellip&hellip稱易治。

    迩來競尚奢靡,齊民而士人之服,士人而大夫之官,飲食器用及婚喪遊宴,盡改舊意。

    貧者亦槌牛擊鮮,合飨群祀,與富者鬥豪華,至倒囊不計焉。

    若賦役施濟,則毫厘動心。

    裡中無老少,辄習浮薄,見敦厚儉樸者窘且笑之。

    逐末營利,填衢溢巷,貨雜水陸,淫巧恣異,而重俠少年複聚黨招呼,動以百數,椎擊健訟,武斷雄行。

    胥隸之徒亦華侈相高,日用服食,拟于市宦。

     所描寫的“市井販鬻”“逐末營利”商業發展情形和社會風氣的變化,及其生活,不恰就是《金瓶梅》時代的社會背景嗎? 我們且看西門慶和稅關官吏勾結的情形: 西門慶叫陳經濟後邊讨五十兩銀子來,令書童寫了一封書,使了印色,差一名節級,明日早起身,一同去下與你鈔關上錢老爹,叫他過稅之時,青目一二。

    (第五十八回) 西門慶聽見家中卸貨,吃了幾盅酒,約掌燈以後就來家。

    韓夥計等着見了,在廳上坐的,悉把前後往回事,說了一遍。

    西門慶因問錢老爹書下了,也見些分上不曾?韓道國道:“全是錢老爹這封書,十車貨少使了許多稅錢,小人把緞箱兩箱并一箱,三停隻報兩停,都當茶葉馬牙香,櫃上稅過來了。

    通共十大車,隻納了三十兩五錢鈔銀子,老爹接了報單,也沒差巡捕攔下來查點,就把車喝過來了。

    ” 西門慶聽言,滿口歡喜,因說:“到明日少不得重重買一分禮,謝那錢老爹。

    ”(第五十九回) 和地方官吏勾結,把持内廷進奉的情形: 應伯爵領了李三來見西門慶。

    &hellip&hellip李三道:“今有朝廷東京行下文書,天下十三省,每省要萬兩銀子的古器,咱這東平府,坐派著二萬兩,批文在巡按處,還未下來。

    如今大街上張二官府破二百兩銀子,幹這宗批要做,都看有一萬兩銀子尋。

    &hellip&hellip”西門慶聽了說道:“批文在那裡?”李三道:“還在巡按上邊,沒發下來呢。

    ”西門慶道:“不打緊,我這差人寫封書,封些禮,問宋松原讨将來就是了。

    ”李三道:“老爹若讨去,不可遲滞,自古兵貴神速,先下米的先吃飯,誠恐遲了,行到府裡,乞别人家幹的去了。

    ”西門慶笑道:“不怕他,設使就行到府裡,我也還教宋松原拿回去就是,胡府尹我也認的。

    ”(第七十八回) 當時商人進納内廷錢糧的内幕: 李三黃四商量向西門慶再借銀子,應伯爵道:“你如今還得多少才勾?”黃四道:“李三哥他不知道,隻要靠着問那内臣借一般,也是五分行利。

    不如這裡借着,衙門中勢力兒,就是上下使用也省些。

    如今找着,再得出五十個銀子來,把一千兩合用,就是每月也好認利錢。

    ” 應伯爵聽了,低了低頭兒,說道:“不打緊&hellip&hellip管情就替你說成了。

    找出了五百兩銀子來,共搗一千兩文書,一個月滿破認他五十兩銀子,那裡不去了,隻當你包了一個月老婆了。

    常言道:秀才取添無真,進錢糧之時,香裡頭多上些木頭,蠟裡頭多攙些柏油,那裡查賬去!不圖打點,隻圖混水,借着他這名聲兒,才好行事。

    ”(第四十五回) 西門慶不但勾結官吏,偷稅漏稅,營私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