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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可使知之”,是一貫的對付奴才的辦法,就是“民為邦本,本固邦甯”,和“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一套話,雖然曾被主張中國式的民主的學者們,解釋為民主、民權,以至民本等等,其實拆穿了,正是一等或二等奴才替主人效忠,要吃蛋當心不要餓瘦,或者殺死了母雞,高擡貴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圖一個長久享用的毒辣主意。

    證據是“有勞心,有勞力,勞心者食于人,勞力者食人”。

    老百姓應該養貴族,沒有老百姓,貴族哪得飯吃! 老百姓是該貢獻一切,喂飽主人的,其他的一切,根本無權過問,要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六百年前一位爽直的典型的主子、流氓頭兒朱元璋曾毫不粉飾地說出這樣的話,《明太祖實錄·卷一百五十》: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十一月丁卯,上命戶都榜論兩浙江西之民曰:為吾民者當知其分。

    田賦力役出以供上者,乃其分也。

    能安其分,則保父母妻子,家昌身裕,為仁義忠孝之民,刑罰何由及哉!近來兩浙江西之民多好争訟,不遵法度,有田而不輸租,有丁而不應役,累其身以及有司,其愚亦甚矣!曷不觀中原之民,奉法守分,不妄興詞訟,不代人陳訴,惟知應役輸租,無煩官府,是以上下相安,風俗淳美,共享太平之福,以此較彼,善惡昭然。

    今特谕爾等,宜速改過從善,為吾良民,苟或不悛,則不但國法不容,天道亦不容矣! “分”譯成現代話,就是義務,納稅力役是人民的義務,能盡義務的是忠孝仁義之民。

    要不,刑罰一大套,你試試看,再不,你不怕國法總得怕天,連天地也不容,可見義務之不可不盡。

    至于義務以外的什麼,現代人所常提的什麼民權,政治上的平等,經濟上的平等,等等,不但主子沒有提,連想也沒有想到。

    朱元璋這一副嘴臉,被這番話活靈活現地畫出來了。

     朱元璋為什麼單指兩浙、江西的人民說,明白得很,這是全國的谷倉,人口也最稠密。

    拿這個比那個,也還是指桑罵槐的老辦法。

    其實,中原之民也不見得比東南更奴化,不過為了對襯,這麼說說而已。

     (十八)主奴之間二 在古代,主子和奴才的等級很多,舉例說,周王是主子,諸侯是奴才。

    就諸侯說,諸侯是主子,卿大夫又是他的奴才。

    就卿大夫說,卿大夫是主子,他的家臣是奴才。

    就家臣說,家臣是主子,家臣的家臣又是奴才。

    就整個上層的統治者說,對庶民全是主人,庶民是奴才,庶民之下,也還有大量的連形式上都是奴才的奴隸。

     主奴之間的體系是剝削關系,一層吃一層,也就是一層養一層,等到奴才有了自覺,我憑什麼要白養他,一層不肯養一層,愈下層的人愈多,正如金字塔一樣,下面的礎石不肯替上層馱起,嘩啦一下,上層組織整個垮下來,曆史也就走進一個新階段了。

     這時期主奴關系的特征,除了有該盡義務的庶民和奴隸以外,上層的主子(除王以外,同時又是奴才),全有土地的基礎,大小雖不等,卻都有世世繼承的權利。

    跟着土地繼承下來的是政治,社會上法律上的特殊的固定的地位。

    因之,所謂主奴隻有相對的區分,都是土地領主,主子是大領主,奴才是小領主。

    也就是世仆。

    一層層互為君臣,構成一個剝削系統。

     維護這個剝削系統的理論,叫作忠。

    一層服從一層,奴才應該養主子。

    在這系統将要垮的時候,又提出正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主子永遠是主子,奴才永遠是奴才。

    又提出尊王,最上層的主子被尊重了,下幾層的主子自然也會同樣被尊重,他們的利益就全得到保障。

    用現代話說,也就是維持階級制度,維持舊時的剝削系統。

     在這系統下,互為主奴的領主,在利害上是一緻的,因之,主奴的形式的對立就不十分顯明。

    而且,這金字塔式的系統,愈下層基礎就愈寬,人數愈多,力量愈大,因之,在政治上,很容易走上君不君臣不臣,諸侯和王對立,卿大夫和諸侯對立,家臣和卿大夫對立的局面。

     假如我們抛開後代所形成的君臣的觀念,純粹從經濟基礎來看上古時代的剝削系統,可以下這樣一個結論,就是那時代的主奴關系,是若幹小領主和大領主的關系,大小雖然不同,在領主的地位上說是一樣的。

    而且,因為分割的緣故,名義上最大的領主,事實上反而占有土地最少。

    因之,他所繼承的最高地位隻是一個權力的象征,徒擁虛器。

    實權完全在他的奴才,分取他的土地的卿大夫手上,家臣手上。

    因之,主奴又易位了,奴才當家,挾天子以令諸侯,陪臣執國政,名義上的奴才是實質上的主人。

     出主入奴,亦主亦奴,是主而奴,是奴而主,奴主之間,怕連他們自己也鬧不十分清楚。

     舊史新談 (一)糊塗和卑鄙 這個有趣的談話,談的人是子思和衛侯,地點在衛國的都城,時間是紀元前377年。

     有一天,衛侯出了一個不合适的主意,話猶未了,左右群臣齊聲稱頌,說了一大堆恭維話。

     子思說:“看樣子,衛國真合着老話:&lsquo做主子的不像主子,臣下的不像臣下!&rsquo滿不是那回事!” 有人聽了就反駁:“你說得太過火了!” 子思說:“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大凡一個做主子的自以為了不得,人家就不敢替他出好主意。

    即使做對了,自吹自擂一陣,也要不得,何況做錯了,還受人亂恭維!看不清事情的是非,一味喜歡恭維附和是糊塗,認不明道理的所在,隻是阿谀巴結是卑鄙。

    在上的糊塗,在下的卑鄙,這樣的政府是不會得民心的,長此不改,必然亡國。

    ” 子思想了又想,忍不住,直對衛侯說:“你的國家有危險了!”衛侯問:“為什麼?” 子思老實不客氣,說出一番話:“道理很明白,你說出話自以為是,群臣左右沒有人敢說錯,文武大臣也自以為是,老百姓沒人敢說錯,你們都自以為是不錯,底下人又恭維你們不錯,說好捧場,順而有福;喝倒彩,逆而有禍,如此這般,怎樣能做出好事?做不出好事的政府,怎麼不危險!”衛侯聽了大不高興。

    過了幾天,子思隻好凄凄惶惶,卷起鋪蓋,離開了衛國。

     (二)桓靈和晉武帝 公元282年正月,晉武帝親自舉行了祭天大典,好容易把一切禮節都合合式式表演完了,滿腔得意,歎一口氣,問在左右的大官司隸校尉劉毅說:“我可以比漢朝的哪個皇帝?”劉毅答:“桓帝和靈帝。

    ”晉武帝臉都白了:“何至于此?”劉毅答:“桓靈二帝賣官錢入官庫,你的呢?填私房。

    這樣比來,你還不如呢。

    ” 晉武帝碰了釘子,隻好大笑:“桓靈的時候,聽不到這話。

    我有你這樣的直臣,還比他二位強一點。

    ” (三)拍賣行 6世紀初年,北魏有兩個大官,一個是侍中盧昶,一個是侍中領左衛将軍元晖,都得北魏主的寵任,都貪污放縱,人民給這兩個人外号,盧昶叫“饑鷹侍中”,元晖叫“餓虎将軍”。

    餓虎将軍後來升了官,做吏部尚書,定下市價,大地方郡守絹二千匹,中下等依次對折,其餘的官也各有定價。

    人民又給這機關一個外号&mdash&mdash拍賣行。

     &mdash&mdash《資治通鑒·卷一四六》 (四)墨敕斜封 李唐的制度,人主的命令必須經中書省的審議,門下省的副署,然後交由尚書省執行,“不經鳳閣鸾台,何名為敕?”敕令用黃紙書寫,經過一定的法律程序,才發生效力。

    反之,隻是用人主的名義發令寫敕,直接交當事機關執行的,叫作“墨敕斜封”,雖然生效,輿論都抗議以為違法,由斜封得官的人稱為“斜封官”,雖然得勢,卻無人看重,不得與于士大夫之列。

     《唐會要·六十七》:“景龍二年(公元708),長甯宜城定安新都金城等公主及皇後陸氏妹郕國夫人、馮氏妹崇國夫人,并昭容上官氏與其母沛國夫人鄭氏,尚宮柴氏,賀婁氏女夫第五英兒,隴西夫人趙氏,鹹共樹朋黨,降墨敕斜封以授官。

    ” 《舊唐書·卷五一·韋庶人傳》:“時上官昭容與其母鄭氏及尚宮柴氏賀婁氏,樹用親黨,廣納貨賂,别降墨敕斜封授官,或出臧獲屠販之類,累居榮秩。

    ” 《新唐書·卷八十三·安樂公主傳》:“安樂與太平等七公主皆開府,而主府官屬尤濫,皆出屠販,納赀售官,降墨敕斜封授之,故号斜封官。

    ” 不到五年工夫,開元皇帝即位,刷新政治,這些斜封官依舊回去做酒店掌櫃屠肆掌刀,隻是死後的銘旌上落得多添一道官銜,曆史上留下一點污漬。

     (五)官商合一 紀元前140年,大儒董仲舒提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給政府以警告,他指出一般官僚和貴族,平時盤踞政府高位,錢夠多了,生活夠舒适了,卻憑借他們的勢位,做買賣,做生意,和小民争利,小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