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晉南北朝人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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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飲食 晉、南北朝之世,稍見南北食性之殊。

    大抵南多食稻,北多食菽麥等。

    然北方之人,亦未嘗不以稻米為貴。

    428《晉書·惠帝紀》:王浚遣烏丸騎攻成都王穎于邺,穎與帝單車走洛陽。

    服禦分散,倉卒上下無赍。

    侍中黃門被囊中赍私錢三千,诏貸用。

    所在買飯,以供宮人。

    止食于道中官舍。

    宮人有持升餘粇米飯及燥蒜、鹽豉,以進帝,帝啖之。

    次獲嘉,市粗米飯,盛以瓦盆,帝啖兩盂。

    《宋書·孝義傳》:何子平,事母至孝。

    揚州辟從事史,月俸得白米,辄貨市粟麥。

    人或問曰:“所利無幾,何足為煩?”子平曰:“尊老在東,子平世居會稽。

    不辦常得生米,何心獨享白粲?”《南史·徐孝克傳》:陳亡,随例入長安。

    家道壁立。

    所生母患,欲粳米為粥,不能常辦。

    母亡後,孝克遂常啖麥。

    有遺粳米者,孝克對而悲泣,終身不複食焉。

    《魏書·安同傳》:同長子屈,大宗時典大倉事,盜官粳米數石,欲以養親。

    同大怒,奏求戮屈。

    自劾不能訓子請罪。

    大宗嘉而恕之。

    遂诏長給同粳米。

    又《盧玄傳》:曾孫義僖,性清儉,不營财利。

    雖居顯位,每至困乏。

    麥飯、蔬食,忻然甘之。

    《周書·裴俠傳》:除河北郡守。

    躬履儉素,愛民如子,所食惟菽麥、鹽菜而已。

    又《劉璠傳》:左遷同和郡守。

    前後郡守,多經營以緻赀産,惟璠秋豪無所取。

    妻子并随羌俗,食麥、衣皮,始終不改。

    并當時南北皆貴稻米之征。

    齊師之來寇,孔奂多營麥飯,以饷戰士,蓋以其時四方壅隔,糧運不繼,三軍取給,惟在都下故也。

    詳見第十三章第五節。

    然徐孝嗣論屯田,謂菽麥為北土所宜,彼人便之,不減粳稻,詳見第二十章第一節。

    則其利民初無以異矣。

    北人食麥,率多以之作餅。

    《晉書·何曾傳》:蒸餅上不拆作十字不食。

    《周書·王罴傳》:罴性儉率,不事邊幅。

    嘗有台使,罴為其設食,使乃裂其薄餅緣。

    罴曰:“耕種收獲,其功已深;舂簸造成,用力不少;乃爾選擇,當是未饑。

    ”命左右撤去之。

    使者愕然,大慚。

    《北史·胡叟傳》:不事産業,常苦饑貧,然不以為恥。

    養子字螟蛉,以自給養。

    每至貴勝門,恒乘一車,敝韋袴褶而已。

    作布囊,容三四斛,飲啖醉飽,盛餘肉餅,以付螟蛉。

    皆其征也。

    《南史·後妃傳》:“永明九年(491),诏大廟四時祭,宣皇帝薦起面餅、鴨臛,孝皇後薦筍、鴨卵、脯醬炙白肉,高皇帝薦肉脍、葅羹,昭皇後薦茗、粣、炙魚,并生平所嗜也。

    ”《通鑒》胡三省《注》雲:“起面餅,今北人能為之。

    其面浮軟。

    以卷肉啖之,亦謂之卷餅。

    案此即今山東薄餅。

    其實今江南人所為,尤較山東為薄而浮軟也。

    程大昌曰:起面餅,入教面中,令松松然也。

    教,俗書作酵。

    ”蓋因多食面,故發明此法。

    然觀胡氏之言,則其時南人猶未知作教也。

     疏食之事,429空乏之時,偏僻之地,亦間有之。

    《魏書·崔逞傳》雲:大祖攻中山,未克,六軍乏糧,民多匿谷。

    問群臣以取粟方略。

    逞曰:“取椹可以助糧,故飛鸮食椹而改音,《詩》稱其事。

    ”大祖雖嫌其侮慢,然兵既須食,乃聽以椹當租。

    逞又曰:“可使軍人及時自取,過時則落盡。

    ”大祖怒曰:“内賊未平,兵人安可解甲仗入林野乎?”以中山未拔,故不加罪。

    後乃以答晉襄陽戍将書事殺之。

    事見第十一章第二節。

    案飛鸮食椹,道武知為何語?逞安得引此以對?蓋其意,不欲虜斂谷以擾民,并不欲其勞民以取椹,道武以是憾之耳。

    然在當時,卒不得不聽民以椹當租,可見谷必乏,民必有以椹為食者也。

    又《羊敦傳》言:敦雅性清儉。

    轉廣平大守,屬歲饑馑,家饋未至,使人外尋陂澤,采藕根而食之。

    遇有疾苦,家人解衣質米以供之。

    《周書·李遷哲傳》:大祖令遷哲留鎮白帝。

    信州先無倉儲,軍糧匮乏。

    遷哲乃收葛根造粉,兼米以給之。

    遷哲亦自取供食。

    此并空乏之時,仰給疏食者也。

    《齊民要術·非中國物篇》引《吳錄》雲:交趾有欀木,其皮中有如白米屑者,幹搗之,以水淋之,似面,可作餅。

    又引《蜀志》雲莎樹出面,一樹出一石。

    正白而味似桄榔。

    出興古。

    又引劉欣期《交州記》曰:都句樹,似栟榈,木中出屑如面,可啖。

    賈氏此篇,自言聊存名目,記其怪異,其所引據,不皆可信,然可信者亦多。

    桄榔可食,430見《後漢書·夜郎傳》,說非虛誣。

    欀、莎、都句,蓋亦其類。

    此啟辟較遲之地,本仰給于疏食者也。

    第二十章第一節,可以參觀。

     古惟貴者、老者肉食,431晉、南北朝之世,猶有其遺風。

    《魏書·高宗紀》:大安元年(455),遣尚書穆伏真等三十人巡行州郡,觀察風俗,诏雲:“入其境,耆老飯蔬食,少壯無衣褐,則聚斂煩數,匮于财也。

    ”雖循舊文立說,然觀楊椿械子孫謂:“我家入魏之始,即為上客,給田宅,賜奴婢、馬、牛、羊,遂成富室。

    自爾至今二十年,二千石、方伯不絕,祿恤甚多。

    親姻、知故,吉兇之際,必厚加贈襚;來往賓寮,必以酒肉飲食;是故親、姻、朋友無憾焉。

    ”則雖富厚之家,平時亦不必皆肉食矣。

    魏末減百官及諸蕃客廪食及肉,已見第二十章第三節。

    據所紀,終歲省肉百五十九萬九千八百五十六斤,米五萬三千九百三十二石。

    則給米一石者,給肉三十斤弱,即升米得肉五兩弱。

    魏、齊鬥、稱,于古二而為一,見第十九章第一節。

    假令人日食二升半,則得肉十一兩餘,此已非常人之食矣。

    《晉書·陸晔傳》:晔弟子納,出為吳興大守,将之郡,先至姑熟辭桓溫。

    因問溫曰:“公至醉可飲幾酒?食肉多少?”溫曰:“年大來飲三升便醉,白肉不過十脔。

    卿複雲何?”納曰:“素不能飲,止可二升。

    肉亦不足言。

    ”後伺溫間,謂之曰:“外有微禮,方守遠郡,欲與公一醉,以展下情。

    ”溫欣然納之。

    時王坦之、刁彜在坐。

    及受禮,惟酒一鬥,鹿肉一柈。

    坐客愕然。

    納徐曰:“明公近雲飲酒三升,納止可二升。

    今有一鬥,以備杯酌。

    餘瀝溫及賓客。

    ”并歎其率素。

    更敕中廚設精馔,酣飲極歡而罷。

    案《北齊書·盧叔武傳》言:魏收曾來詣之,訪以洛京舊事,不待食而起,雲“難為子費”。

    叔武留之。

    良久,食至,但有粟飧、葵菜,木碗盛之,片脯而已。

    則陸納所饋,已不為菲,桓溫更敕中廚設精馔,則已侈矣。

    肉食者北方多有牛羊,南方頗饒鵝鴨,而雞、彘及魚,仍為常食。

    何以知之?《北齊書·元晖業傳》雲:晖業以時運漸謝,不複圖全,惟事飲啖,一日一羊,三日一犢,此固信陵君酒、婦人之意,然亦可見北人之習食牛羊。

    432南方則食牛有禁。

    《南史·王僧孺傳》雲:出為南海大守。

    南海俗殺牛曾無限忌,僧孺至便禁斷。

    《梁書·傅昭傳》:子婦嘗得家饷牛肉,以進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則犯法,告之則不可。

    ”取而埋之。

    是其證。

    《晉書·虞預傳》。

    鹹和初,夏旱,诏衆官各陳緻雨之意。

    預議曰:“老牛不犧,禮有常制,而自頃衆官,拜授祖贈,轉相誇尚,屠殺牛犢,動有十數。

    ”乃犯法之事也。

    食羊亦罕見記載。

    晉惠帝之次獲嘉,有老父獻蒸雞。

    亦見《本紀》。

    郤诜母亡,無馬輿柩,養雞、種蒜以緻之,已見第二十章第一節。

    苻堅遁還淮北,或進壺飧、豚髀。

    《北史·良吏傳》:孟信為趙平大守,山中老人,以純酒饋之。

    并民間以雞豚為常食之證。

    閑取野味,如陸納以鹿肉饷桓溫,蓋亦非常食。

    河北舊制,有漁獵夫三十人,以供郡守,裴俠曰:“以口腹役人,吾不為也,”乃悉罷之,蓋非之也。

    《隋書·地理志》言:梁州人多事佃漁,雖蓬室柴門,食必兼肉,見第十七章第一節。

    蓋特異之俗矣。

    劉毅在京口,與鄉曲士大夫往東堂共射,庾悅為司徒左長史,暫至京,亦要府州僚佐,共出東堂。

    悅廚馔甚盛,不以及毅。

    毅遣與相聞曰:“身今年未得子鵝,《齊民要術·養鵝鴨篇》雲:供廚者鵝百日以外,子鴨六七十日佳,過此肉硬。

    豈能以殘炙見惠。

    ”而齊大廟所薦,有鴨臛、鴨卵。

    陳武帝之禦齊寇,陳蒨遣送米三千石,鴨千頭。

    見第十三章第五節。

    并南人多食鵝鴨之證。

    《齊書·武陵王晔傳》雲:尚書令王儉詣晔,晔留設食,柈中菘菜、魚而已。

    《梁書·良吏·何遠傳》雲:江、浙多水族,甚賤。

    遠每食,不過幹魚數片。

    《南史·孔休源傳》雲:休源初到都,寓于宗人少府孔登。

    曾以祠事入廟,侍中範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

    後雲命駕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之,備水陸之品。

    雲駐筋,命休源。

    及至,命取其常膳。

    止有赤倉米飯、蒸鮑魚。

    雲食休源食,不舉主人之馔。

    高談盡日,同載還家。

    登深以為愧。

    沈衆監起大極殿,攜幹魚、菜飯獨啖之,已見第十九章第二節。

    《齊書·孝義樂頤傳》:吏部郎庾杲之常往候,頤為設食,枯魚、菜菹而已。

    杲之曰:“我不能食此。

    ”母聞之,自出常膳魚羹數種。

    杲之曰:“卿過于茅季偉,我非郭林宗。

    ”蓋魚為儉者之食,而幹魚則為尤儉,以魚不勞飼養,幹魚又可于閑時取之,不費人力也。

     常食以鹽菜為主。

    《魏書·高允傳》言:高宗幸允第,廚中惟鹽菜;《周書·裴俠傳》言:俠所食惟菽麥、鹽菜是也。

    《晉書·皇甫谧傳》:城陽大守梁柳,谧之姑子也。

    當之官,人勸谧餞之。

    谧曰:“柳為布衣時過吾,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

    貧者不以酒肉為禮。

    今作郡而送之,是貴城陽大守而賤梁柳,豈中古人之道?是非吾心所安也。

    ”是貧家飯客,亦不過鹽菜也。

    《宋書·孝義傳》:郭原平,傭賃以給供養。

    主人設食,原平自以家貧,父母不辦肴味,惟飧鹽飯而已。

    庫狄伏連家口百餘,盛夏人料倉米二升,不給鹽菜,已見第十九章第一節。

    則有并鹽菜而不能具者。

    案古人言疏食食之主,又言疏食、菜羹,蓋羹為食之所必備,433餘肴則為增設。

    《魏書·石虎傳》言:石宣殺石韬後,虎以鐵镮穿宣颔而鎖之,作數鬥木槽,和以羹飯,以豬、狗法食之,猶是以羹飯為食之主。

    常食鹽菜者,菜蓋以之作羹也。

    又有以之為菹者,《齊書·虞杲之傳》言:杲之清貧自業,食惟有韭菹、瀹韭、生韭、雜菜是也。

    趙平老人之饋孟信也,信和顔接引,殷勤勞問。

    乃自出酒,以鐵铛溫之。

    素木盤盛蕪菁葅,惟此而已。

    又以一铛借老人。

    但執一杯,各自斟酌,申酬酢之意。

    謂老人曰:“吾至郡來,無人以一物見遺,今卿獨有此饷;且食菜已久;欲為卿受一髆耳。

    酒既自有,不能相費。

    ”老人大悅,再拜擘進之。

    酒盡方别。

    肉食者鄙,與民并耕而食,饔餐而治,不亦清明在躬,不為口腹所累乎? 蔥韭等物,434仍為時人所嗜,豉亦為調和之資,故惠皇失禦,宮人以燥蒜、鹽豉進;郤诜亦事種蒜也。

    《梁書·呂僧珍傳》;為南兖州刺史。

    平心率下,不私親戚。

    從父兄子宏,以販蔥為業。

    僧珍至,乃棄業,欲求州官。

    僧珍曰:“吾荷國厚恩,無以報效,汝等自有常分,豈可妄求叨越?但當速反蔥肆耳。

    ”可見嗜之者多,故能以販粥為業也。

     宴客之侈,讀第十九章第二節,可見其略。

    《北齊書·元孝友傳》:孝友當魏末,上言:“夫婦之始,王化所先。

    共食合瓢,足以成禮。

    而今之富者彌奢。

    同牢之設,甚于祭槃。

    累魚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鸾鳳斯存。

    徒有煩勞,終成委棄。

    ”觀是言,亦可想見祭槃之侈。

    孔琳之論宴會之侈曰:“所甘不過一味,而陳必方丈。

    适口之外,皆為悅目之資。

    ”飾祭槃以悅生人之目,不亦厚誣其祖乎?又當時宴客者,必并其從者而亦宴之,435其所費亦不赀。

    如《晉書·何曾傳》言:曾都督河北諸軍,将之鎮,文帝使武帝、齊王攸辭送數十裡,曾盛為賓主,備大牢之馔,侍從吏驺,莫不醉飽是也。

    盧叔武以粟飧、菜、片脯食魏收,所将仆從,亦盡設食,一與此同,斯為美已。

    《宋書·武三王傳》雲:高祖性儉約,諸子食不過五盞盤。

    《齊書·宣孝陳皇後傳》言:後大祖之母。

    大祖雖從宦,而家業本貧。

    為建康令時,高宗等冬月猶無缣纩。

    而奉膳甚厚。

    後每撤去兼肉,曰:“于我過足矣。

    ”其實口腹之欲,亦不過如是而已。

    “積果如山嶽,列肴同绮繡,未及下堂,已同臭腐,”賀琛之言,見第十二章第五節。

    果何為哉? 烹饪之法,貴家婦女,蓋頗習之。

    《魏書·崔浩傳》:浩著《食經》,叙曰:“予自少及長,耳目聞見,諸母、諸姑,所修婦功,無不蘊習酒食。

    朝夕養舅姑;四時祭祀;雖有功力,不任僮使,嘗手自親焉。

    昔遭喪亂,饑馑薦臻,疏糊口,不能具其物,十餘年間,不複備設。

    先妣慮久廢忘,後生無知見,而少不習業書,乃占授為九篇。

    ”此蓋所以供賓、祭、奉養。

    至侈于飲食者,則别有其相傳之方。

    《晉書·何曾傳》,言其廚膳滋味,過于王者。

    每燕見,不食大官所設,帝辄命取其食。

    子劭,食必盡四方珍異,時論以為大官禦膳,無以加之。

    而《齊書·虞悰傳》雲:悰善為滋味,和齊皆有方法。

    豫章王嶷盛馔享賓,謂悰曰:“今日肴羞,甯有所遺不?”悰曰:“恨無黃颔臛,何曾《食疏》所載也。

    ”足見曾之廚膳,為大官所不及,非偶然矣。

    《北齊書·崔傳》:子瞻,在禦史台,恒宅中送食,别室獨飧,蓋亦曾之類也。

    《虞悰傳》又雲:世祖幸芳林園,就悰求扁米粣,悰獻粣及雜肴數十轝,大官鼎味不及也。

    上就悰求諸飲食方,悰秘不肯出。

    上醉後體不快,悰乃獻醒酒鲭酢一方而已。

    孟子曰:“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食方是秘,不亦賤丈夫矣乎?賀琛谏書奏,高祖大怒,召主書于前,口授敕責琛,曰:“若以此指朝廷,我無此事。

    昔之牲牢,久不宰殺。

    朝中會同,菜蔬而已。

    意粗得奢約之節。

    若複減此,必有蟋蟀之譏。

    若以為功德事者,皆是園中之所産育。

    功德之事,亦無多費。

    變一瓜為數十種,食一菜為數十味。

    不變瓜菜,亦無多種。

    以變故多,何損于事?”夫能變一瓜為數十種,食一菜為數十味,其烹饪之方必極精。

    梁武欲自鳴其儉,而不知适以自暴其侈也。

    《魏書·胡叟傳》言:高闾曾造其家,值叟短褐曳柴,從田歸舍,為闾設濁酒蔬食,皆手自辦集。

    其館宇卑陋,園疇褊局,而飯菜精潔,醢醬調美。

    叟亦飲食之人也。

    飲食之侈儉,豈系乎肉食疏食哉?《齊書·劉傳》:弟琎,建元初,為武陵王晔冠軍征虜參軍。

    晔與僚佐飲,自割鵝炙。

    436琎曰:“應刃落俎,膳夫之事,殿下親執鸾刀,下官未敢安席。

    ”因起請退。

    《梁書·循吏傳》:孫謙從子廉,便辟巧宦。

    貴要每食,必日進滋旨。

    皆手自煎調,不辭勤劇。

    遂得為列卿、禦史中丞、晉陵、吳興大守。

    《魏書·毛修之傳》:修之能為南人飲食,手自煎調,多所适意。

    世祖親待之。

    常在大官,主進禦膳。

    此乃左右便嬖之職。

    朱修之欲襲誅佛狸,以告修之,而修之不聽,佛狸遂得漏網。

    見第八章第六節。

    飲食之人,為人所賤,又何怪乎? 外國食法,亦有流傳中國者。

    437《齊民要術·笨麹餅酒篇》載《博物志》胡椒酒法:以好春酒五升,幹姜一兩,胡椒七十枚,皆搗末,好美安石榴五枚,押取汁,内着酒中,雲:此胡人所謂荜撥酒也。

    其作和酒法,用荜撥六枚,《蒸缹法篇》載胡炮法,亦用荜撥,則荜撥酒胡人必以荜撥制之,中國乃改用姜、椒、安石榴等耳。

    然胡椒、安石榴,亦異域物也。

    此外《作酢篇》有外國苦酒法,《飧飯篇》有胡飯法。

    《晉書·五行志》:泰始之後,中國相尚用胡床、貊槃,及為羌煮、貊炙。

    貴人富室,必蓄其器。

    吉享嘉會,皆以為先。

    則外國食法,流傳中國者多矣。

     《宋書·武三王傳》言:義恭愛寵異常。

    求須果食,日中無算。

    得未嘗啖,悉以乞與傍人。

    廬陵諸王,未嘗敢求,求亦不得。

    此《内則》所謂孺子食無時,俗語謂之雜食,亦曰零食,今又謂之閑食者也。

    此等物味甘者居多,其時中國似尚未有蔗饧,皆用米、麥所制之饧及蜜。

    438故顔悛上言:謂禁糃一月,息米近萬斛。

    《武三王傳》又言:廢帝挑取義恭眼睛,以蜜漬之,為鬼目精。

    見第九章第三節。

    精,《南史》作粽。

    《通鑒》從之。

    胡三省《注》曰:“宋人以蜜漬物曰粽。

    盧循以益智粽遺武帝,即蜜漬益智也。

    ”此即今之蜜餞也。

    《齊民要術》有《饧篇》,所用亦皆谷類。

    其《非中國物篇》有甘蔗,雲:“雩都縣土壤肥沃,偏宜甘蔗。

    味及采色,餘縣所無。

    ”則雩都附近,頗有甘蔗。

    然不雲可制饧。

    又引《異物志》雲:“甘蔗遠近皆有。

    交趾所産特醇好。

    斬而食之既甘。

    笮取汁如饴饧,名之曰糖,益複珍也。

    又煎而曝之,既凝而冰破如磚,其食之入口消釋,時人謂之石蜜者也。

    ”此即今之冰糖。

    然其物恐交、廣以外,未必有之。

    《通鑒》:陳文帝天嘉元年(560),周晉公護使李安置毒于糖,以弑世宗。

    《注》雲:“,丸餅也。

    江陵未敗時,梁将陸法和有道術,先具大、薄餅,及江陵陷,梁人入魏,果見、餅,蓋北食也。

    今城市間元宵所賣焦即其物,但較小耳。

    糖出南方,煎蔗為之,絕甘。

    ”案齊明帝,大官進禦食裹蒸,帝十字畫之,曰:“可四片破之,餘充晚食。

    ”已見第十章第四節。

    《通鑒注》雲:“今之裹蒸,以糖和糯米,入香藥、松子、胡桃仁等,以竹箨裹而蒸之,大才二指許,不勞四破也。

    ”建武三年(496)。

    以糖和糯米粉入松子、胡桃仁蒸食,今所謂嘉、湖細點中猶有之,吾鄉呼為玉帶糕,但無香藥,不以竹箨裹之耳,此古裹蒸之變也。

    蓋米麥糖所制之物,不宜冷食,故齊明帝時之裹蒸,于朝食時進之,今人改用蔗糖,則以為無時之食矣。

    此說若不誤,則南方尚用米麥所制之糖,北方安得有蔗糖?胡《注》釋糖之糖為蔗糖,恐失之矣。

    又齊大廟薦茗粣,《通鑒注》曰:“粣,《類篇》雲:色責翻,糁也;又側革翻,粽也。

    《南史》:虞悰作扁米粣,蓋即今之馓子是也,可以供茶。

    ”側革翻,似即今蜜餞之餞字之音,但上入異耳。

    以之供茶,實今之稱點心為茶食之本。

    女真初興時,其所謂茶食者固尚以蜜塗也。

     貴人飲食雖侈,然居喪則能守禮者尚多。

    《魏書·房法壽傳》:法壽族子景伯,母亡居喪,不食鹽菜。

    遂為水病,積年不愈。

    《周書·孝義傳》:皇甫遐母喪,食粥枕凷。

    遠近聞其至孝,競以米、面遺之。

    遐皆受而不食,以營佛齋。

    皆其事。

    并有能持之以久者,如何子平母喪去官,屬大明末東土饑荒,繼以師旅,八年不得營葬,日以數合米為粥,不進鹽菜。

    楊愔遭離家難,常以喪禮自居,所食惟鹽菜是也。

    甚有如甄恬,數歲喪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飯飼之不肯食者,《梁書·孝行傳》。

    皆當時風氣使然也。

     釀酒多用秫谷。

    《晉書·孔愉傳》:愉從弟群,性嗜酒,嘗與親友書曰:“今年田得七百石秫米,不足了麹糵事。

    ”又《隐逸傳》:陶潛為彭澤令,在縣公田,悉令種秫谷,曰:“令吾常醉于酒足矣。

    ”妻子固請種秔,乃使一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秔。

    是其事。

    釀酒耗谷頗多。

    魏正光後國用不足,有司奏斷百官常給之酒,計一歲所省,合米五萬三千五十四斛九升,孽谷六千九百六十斛,面三十萬五百九十九斤。

    《魏書·食貨志》。

    官給之酒,所耗如此,私釀所費之廣,不言可知。

    故曆代皆有酒禁,其法且有頗酷者。

    《晉書·孝武帝紀》:大元八年十二月,開酒禁。

    《安帝紀》:隆安五年(401),是歲饑,禁酒。

    義熙三年三月,除酒禁。

    《劉曜載記》:曜制季秋農事畢,乃聽飲酒。

    《石勒載記》:勒以百姓始複業,資儲未豐,重制禁釀。

    郊祀宗廟,皆以醴酒。

    行之數年,無複釀者。

    《宋書·文帝紀》:元嘉二十一年正月,南徐、南豫州、揚州之浙江西并禁酒。

    二十二年九月,開酒禁。

    《齊書·武帝紀》:永明十一年五月,诏水旱成災,谷稼傷弊,京師二縣,朱方、姑熟,可權斷酒。

    《魏書·高宗紀》:大安四年正月,丙午朔,初設酒禁。

    《刑罰志》雲:是時年谷屢登,士民多因酒緻酗訟,或議王政,帝惡其若此,故一切禁之。

    釀、沽、飲皆斬之。

    吉兇、親賓,則開禁,有日程。

    《孝靜帝本紀》:天平四年閏九月,禁京酤酒。

    元象元年四月,齊獻武王請開酒禁。

    《北齊書·武成帝紀》:河清四年二月,以年谷不登,禁酤酒。

    《後主紀》:天統五年十一月,诏禁造酒。

    《上洛王思宗傳》,言其子元海為右仆射,說後主禁屠宰,斷酤酒,當即此時事也。

    武平六年閏月,開酒禁。

    《周書·武帝紀》:保定二年二月,以久不雨,京城三十裡内禁酒。

    439案曆代酒禁,史之所載,未必能具也。

    然《抱樸子·酒戒篇》論當時禁酒情形雲:“曩者饑年荒谷;貴人有醉者相殺;牧伯因此,辄有酒禁。

    嚴令重申,官司搜索。

    收責榜徇者相續,制鞭而死者大半。

    防之彌峻,犯者至多。

    至乃穴地而釀,油囊懷酒。

    440民之好此,可謂笃矣。

    又臨民者雖設其法,而不能自斷斯物。

    緩己急人,雖令不從。

    沽賣之室,廢棄則困。

    遂修飾賂遺,依馮權右。

    所屬吏不敢問。

    無力者獨止,而有勢者擅市。

    張垆專利,乃更倍仇。

    從其酤買,公行靡憚。

    法輕利重,安能免乎哉?”以葛氏之言推之,曆代酒禁,恐皆利少弊多矣。

    《魏書·列女傳》:樂部郎胡長命妻張氏,事姑王氏甚謹。

    大安中,京師禁酒。

    張以姑老且患,私為醞之。

    為有司所糾。

    王氏詣曹自告,曰:“老病須酒,在家私釀,王所為也。

    ”張氏曰:“姑老抱患,張主家事,姑不知釀,其罪在張。

    ”有司疑其罪,不知所處。

    平原王陸麗以狀奏,高宗義而赦之。

    法過嚴者不能行,勢非至于屈法縱舍不止,立之複何益哉?要之風俗之所由成,其道恒隐曲多端,斷非一切之法所能政也。

     造酒之法,《齊民要術》第六十三至六十七篇詳之。

    中有《祝麹文》,啟五方、五土之神,東方青帝、土公、青帝威神,南方赤帝、土公、赤帝威神,西方白帝、土公、白帝威神,北方黑帝、土公、黑帝威神,中央黃帝、土公、黃帝威神。

    求使“出類絕蹤,穴蟲潛影”,則今釀酒者之迷信,由來舊矣。

    441《晉書·劉弘傳》:弘為荊州刺史,下教曰:“酒室中雲齋中酒、聽事酒、猥酒,同用麹米,而優劣三品。

    投醪當與三軍同其薄厚,自今不得分别。

    ”酒之優者蓋較厚,故其性亦較烈。

    《齊民要術·笨麹餅酒篇》雲:“穄米酎,先能飲好酒一鬥者,惟禁得升半。

    飲三升大醉。

    三升不澆,大醉必死。

    凡人大醉,酩酊無知,身體壯熱如火者,作熱湯,以冷解,名曰生熟湯。

    湯令均,小熱得通人手,以澆醉人。

    湯淋處即冷。

    不過數斛湯,回轉翻覆,通頭面痛淋,須臾起坐。

    與人此酒,先問飲多少,裁量與之。

    若不語其法,口美不能自節,無不死矣。

    一鬥酒醉二十人。

    得者無不傳饷親知以為恭。

    ”黍米酎,“悉同穄酎法,芬香美釀,皆亦相似。

    釀此二醞,常宜謹慎,多喜殺人。

    以飲少,不言醉死,正疑藥殺。

    尤須節量,勿輕飲之。

    ”觀此二醞,當時名酒,蓋多味厚性烈者,442此亦酒禍之所由滋欤? 茗飲始見正史者,為《三國·吳志·韋曜傳》,已見《秦漢史》第十七章第一節。

    《困學紀聞》言荼字有三義:誰謂荼苦,苦菜也。

    有女如荼,茅秀也。

    以薅荼蓼,陸草也。

    《日知錄》言:荼字中唐始變作茶。

    同聲異韻之字,減一畫而化為兩字,中華造字,舊有此法,實即六書中之轉注也。

    《齊民要術》論茶,引《爾雅》“槚,苦荼。

    ”郭璞《注》雲:“樹小似栀子。

    冬生葉,可煮作羹飲。

    今呼早采者為荼,晚取者為茗。

    一名荈。

    蜀人名之苦荼。

    ”蓋茶味亦苦,故藉苦菜之名以名之,久乃變其韻而析為二語也。

    《日知錄》雲:“王褒《僮約》雲:武都買荼;張載《登成都白菟樓詩》雲:芳荼冠六清;孫楚詩雲:姜、桂、荼、荈出巴蜀;《本草衍義》:晉溫峤上表貢茶千斤,茗三百斤:是知自秦人取蜀而後,始有茗飲之事。

    ”據其說,茗飲蓋始于蜀而浸淫于吳、楚。

    《齊民要術》列茶于《非中國物篇》中,443又引《荊州地記》曰:浮陵茶最好。

    蓋其所謂中國,限于北方,故雲爾。

    然亦可見是時北方尚未有茶也。

    又引《博物志》雲:飲真茶令人少眠,則其時已有僞物矣。

     第二節 倉儲漕運籴粜 錢币之用愈微,則實物之儲愈富,故古代倉廪,恒較後世為充實。

    444晉承喪亂之後,然趙王倫篡逆,三王起義,兵久屯不散,京師倉廪空虛,陳敏建議,謂南方米谷,皆積數十年,将欲腐敗,而不漕運以濟中州,非所以救患周急,朝廷從之,轉漕頗有成效,可見南方儲谷之多。

    北方雖雲喪亂,而離石大饑,劉淵遷于黎亭,以就邸閣谷,留其大尉劉宏、護軍馬景守離石,又使其大司農蔔豫運糧以給之,則亦未至全乏也。

    晉遷江東,《隋書·食貨志》雲:“其倉:京都有龍首倉,即石頭津倉也。

    台城内倉,南塘倉,常平倉,東、西大倉,東宮所貯,總不過五十餘萬。

    在外有豫章倉,釣矶倉,錢唐倉,并是大貯備之處。

    自餘州郡、台傳,亦各有倉。

    ”《晉書·五行志》:海西公大和中,郗愔為會稽大守。

    六月,大旱。

    災火燒數千家。

    延及山陰倉米數百萬斛。

    《虞潭傳》:潭轉吳國内史。

    徙會稽。

    未幾,複還吳郡。

    是時軍荒之後,蘇峻亂後。

    百姓饑馑,死亡塗地。

    潭乃表出倉米振救。

    《陶回傳》:回遷吳興大守。

    時人饑谷貴,三吳尤甚。

    诏欲聽相粥賣,以拯一時之急。

    回上疏,言不如開倉廪以振之。

    乃不待報,辄便開倉。

    及割府郡軍資數萬斛米,以救乏絕。

    由是一境獲全。

    既而下诏,并敕會稽、吳郡,依回振恤。

    二郡賴之。

    《王羲之傳》:羲之為會稽内史。

    時東土饑荒,羲之辄開倉振貸。

    《良吏·鄧攸傳》:攸守吳郡,時郡中大饑。

    攸表振貸。

    未報,辄開倉救之。

    《外戚·王蘊傳》蘊補吳興大守。

    屬郡荒人饑,辄開倉贍恤。

    賴蘊全者十七八。

    此等事,具見地方貯備之豐。

    三吳固富庶之區,在辇毂之下,然桓玄乘殷仲堪振恤饑者,倉廪空竭而伐之;又《王長文傳》言:大康中,蜀土荒馑,開倉振貸,長文居貧貸多,後無以償,郡縣切責,送長文到州,刺史徐幹舍之,長文不謝而去;則偏遠之區,振貸亦未遂成為具文也。

    拓跋焘之南侵也,江夏王義恭次彭城,衆力雖多,而軍食不足。

    沈慶之、何勖,鹹欲棄城逆奔。

    以張暢言而止。

    事見第八章第七節。

    《宋書·暢傳》載暢之言曰:“今軍倉雖寡,朝夕猶未窘罄。

    量其欲盡,臨時更為便宜。

    豈有舍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則其時倉谷實未大乏,慶之等自怯懦耳。

    《傳》又雲:時大祖遣。

    徐爰乘驿至彭城,取米谷定最。

    爰既去,城内遣騎送之。

    焘聞知,即遣數百騎急追。

    爰已過淮,僅得免。

    初爰去,城内聞虜遣追,慮爰見禽,失米最,虜知城内食少。

    義恭憂懼無計,猶欲奔走。

    會虜大衆至,乃不果。

    則當時城内之人,視其糧儲,實已岌岌,然彭城初未奔潰。

    《梁書·庾域傳》:長沙宣武王為梁州,以為錄事參軍,帶華陽大守。

    時魏軍攻圍南鄭。

    州有空倉數十所;域封題,指示将士雲:“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但努力堅守。

    ”衆心以安。

    是當時梁州,粟亦空乏。

    然蕭懿堅守六十餘日,未曾失陷。

    見第十一章第三節。

    則雖空乏,亦未至于絕無。

    故能以空言安衆心也。

    《宋書·沈慶之傳》:南新郡蠻帥田彥生反叛,攻圍郡城。

    慶之遣柳元景赴之。

    未至,郡已被破。

    焚燒城内倉儲及廨舍蕩盡。

    是凡有兵備之處,倉谷皆略有存儲。

    《隋書·食貨志》言:南朝自侯景之亂,國用常褊。

    京官文武,月别惟得廪食,多遙帶一郡縣官而取其祿秩。

    此與《晉書·會稽王道子傳》言其時軍旅洊興,國用虛竭,自司徒以下,日廪七升之事,可以參觀。

    見第十九章第一節。

    各種給賜皆絕,而米廪猶存,可見其倉儲實較後世為充實。

    若在後世,則即财政寬裕之時,京官亦不能皆給米栗也。

     《魏書·韓麒麟傳》:大和十一年(487),京都大饑,麒麟表陳時務曰:“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

    臣所統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

    雖于民為利,而不可長久。

    脫有戎役,或遭天災,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

    可減絹布,增益谷租。

    年豐多積,歲儉出振。

    所謂私民之谷,寄積于官。

    官有宿積,則民無荒年矣。

    ”又《李彪傳》:彪上封事七條,其三曰:“頃年山東饑,去歲京師儉。

    内外人庶,出入就豐。

    既廢營産,疲而乃達。

    若先多積谷,安而給之,豈有驅督老弱,糊口千裡之外?臣以為宜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籴積于倉,時儉則加私之二,粜之于人。

    如此,民必力田以買官絹,又務貯财以取官粟。

    年登則常積,歲兇則直給。

    又别立農官,取州郡戶十分之一為屯人。

    相水陸之宜,料頃畝之數。

    以臧贖雜物餘财,市牛科給,令其肆力。

    一夫之田,歲責六十斛。

    蠲其正課,并征戍雜役。

    行此二事,數年之中,則谷積而人足,雖災不為害。

    ”彪之封事,據《食貨志》,事在大和十二年(488)。

    《志》謂孝文覽而善之,尋施行焉,自此公私豐贍,雖時有水旱不為災。

    則魏當大和大饑以前,積貯之情形甚惡,自此以後,乃頗有更革。

    故至宣武延昌元、二、三年(512、513、514),複遭饑馑,頗能有所振施也。

    見《紀》。

     倉儲雖雲有備無患,然死藏其谷,不能生利,亦非計之得者。

    得輕重斂散之意者,莫如常平。

    故曆代論者,多主行之也。

    《晉書·武帝紀》:鹹甯三年九月,起大倉于城東,常平倉于東、西市。

    《杜預傳》謂預拜度支尚書,乃奏興常平倉,五十餘條,皆納焉,蓋即此時事。

    《劉頌傳》:頌上疏言:“倉廪欲實,實在利農,利農在平籴。

    平籴已有成制,其未備者,可就周足。

    ”所謂成制,蓋亦常平之類也。

    《宋書·沈昙慶傳》雲:時歲有水旱,昙慶議立常平倉,以救民急,大祖納其言而事不行。

    史臣謂“大明之末,積旱成災,口減過半,若常平之議,興于中年,或不至是”。

    可見其相需甚殷。

    然又謂“若籠以平價,則官苦民優,議屈當時,蓋由于此”。

    蓋主其事者,未能計及遠利也。

    魏立常平倉,事在大和二十年(496),見《紀》。

    常平之所患者,谷物之貿遷已盛,而公家之資本較微,不足以制其輕重。

    李彪之議,年豐籴積,時儉出粜,亦即常平之意,而析州郡常調,分京都度支以為之,資力較雄,此其所以能收公私豐贍之效欤?然則大和以後資儲之充實,所恃者轉不在常平之司矣。

    北齊河清定令:諸州郡皆别置富人倉。

    初立之日,準所領中下戶口數,得支一年之糧。

    逐當州谷價賤時,斟量割當年義租充入。

    谷貴下價粜之。

    賤則還用所粜之物,依價籴貯。

    周司倉,掌辨九谷之物,以量國用。

    國用足,即蓄其餘以待兇荒。

    不足則止餘。

    用足則以粟貸人,春頒之,秋斂之。

    皆見《隋書·食貨志》。

    亦皆常平之意也。

     《魏書·釋老志》:沙門統昙曜奏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祇戶。

    粟為僧祇粟。

    445至于儉歲,振給饑民。

    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為佛圖戶,以供諸寺掃灑,歲兼營田輸粟。

    高宗并許之。

    于是僧祇戶粟及寺戶,遍于州鎮矣。

    又雲:世宗永平四年(511)夏,诏曰:“僧祇之粟,本欲濟施。

    儉年出貸,豐則收入。

    山林僧尼,随以給施。

    民有窘敝,亦即振之。

    但主司冒利,規取赢息。

    及其征責,不計水旱。

    或償利過本。

    或翻改券契。

    侵蠹貧下,莫知紀極。

    細民嗟毒,歲月滋深。

    自今已後,不得傳委維那都尉。

    可令刺史,共加監括。

    尚書檢諸有僧祇谷之處,州别列其元數,出入赢息,振給多少,并貸償歲月,見在未收,上台錄記。

    若收利過本,及翻改初券,依律免之,勿複征責。

    或有私債,轉施償僧,即以丐民,不聽收檢。

    後有出貸,先盡貧窮。

    征責之科,一準舊格。

    富有之家,不聽辄貸。

    脫仍冒濫,依法治罪。

    ”又尚書令高肇奏言:“謹案故沙門統昙曜,昔于永明元年(483),奏涼州軍戶趙苟子等二百家為僧祇戶。

    立課積粟,拟濟饑年。

    不限道俗,皆以振施。

    又依内律,僧祇戶不得别屬一寺。

    而都維那僧暹、僧頻等,進違成旨,退乖内法。

    446肆意任情,奏求逼召。

    緻使籲嗟之怨,盈于行道。

    棄子傷生,自缢溺死,五十餘人。

    遂令此等,行号巷哭,叫訴無所。

    至乃白羽貫耳,列訟宮阙。

    請聽苟子等還鄉課輸。

    儉乏之年,周給貧寡。

    若有不虞,以拟邊捍。

    其暹等違旨、背律、謬奏之愆,請付昭玄,依僧律推處。

    ”诏曰:“暹等可特原之,餘如奏。

    ”案《志》載昙曜元奏,本謂儉歲振給饑民;高肇奏辭,亦雲不限道俗;而世宗诏謂山林僧尼,随以給施,民有窘敝,亦即振之,則其振施似以僧尼為主。

    竭民力以奉僧尼,已為無理,況又強取民戶,規圖赢息,其弊至于不可究诘乎?而僧暹等猶見特原,亦可謂無政事矣。

     世宗诏令出貸先盡貧窮,富有之家,不聽辄貸,是當時僧祇之粟,反有貸于富家者也。

    近世農民銀行之興,富家或以微息貸之于行,而加重之以貸于民。

    主行事者,利富家易于征償;又總貸之于數富家,而聽其轉貸貧民則事簡;富家又或餌以微利;遂樂貸之于富家,今古之情弊正同也。

    诏又言或有私債,轉施償僧,此又民間放債,征責不得,而藉僧祇之力,為之索取者,參看第十九章第五節自明。

    僧人之舉動如此,可謂不法極矣。

    貨币用微之世,實物之儲蓄恒多。

    凡物皆然,米谷尤甚。

    故在前世,不惟官家倉廪,較後世為充實,即民間之存谷亦多。

    《宋書·孝義·徐耕傳》:元嘉二十一年(444),大旱,民饑,耕以千斛助官振貸。

    詣縣陳辭曰:“此郡雖弊,耕晉陵延陵人。

    猶有富室。

    承陂之家,處處而是,并皆保熟,所失蓋微。

    陳積之谷,皆有巨萬。

    旱之所弊,實鐘貧民。

    溫富之家,各有财寶。

    謂此并宜助官,得過儉月。

    所損至輕,所濟甚重。

    今敢自厲,為勸造之端。

    ”又《自序》言:沈亮轉西曹主簿。

    時三吳水淹,谷貴民饑。

    刺史彭城王義康,使立議以救民急。

    亮議以“東土災荒,民凋谷踴,富民蓄米,日成其價。

    宜班下所在,隐其虛實。

    令積蓄之家,聽留一年儲,餘皆勸使粜貨,447為制平價。

    此所謂常道行于百世,權宜用于一時也”。

    此皆凡民雖饑,富家自有藏粟之證。

    齊竟陵王子良為丹陽尹,開私倉以振屬縣貧人。

    劉懷珍族弟善明,元嘉末,青州饑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積粟,躬食粥,開倉以救鄉裡,多獲全濟,百姓呼其家田為贖命田。

    可見富貴之家,倉儲亦自充足。

    此等人若能如徐耕之助官振貸,盧叔武之聽民賒借,見第十九章第五節。

    自為最善。

    然能如是者卒少,而剝削貧民者實多。

    《魏書·世宗紀》:延昌元年五月,诏天下有粟之家,供年之外,悉貸饑民。

    《周書·武帝紀》:建德三年正月,诏以往歲年谷不登,民多乏絕。

    令公私、道俗,凡有積貯粟麥者,皆準口聽留,以外盡粜。

    此即沈亮之議,以理論,雖無可訾,然行之恐不易也。

    《北齊書·循吏傳》:蘇瓊為南清河大守。

    天保中,郡界大水。

    瓊普集郡中有粟之家,自從貸粟,給付饑者。

    此亦賢智之過,不能常行、遍行。

    無已,則仍惟有乞靈于通粜。

    故饑荒之歲,商販最宜使之流通。

    宋孝武帝大明八年正月,诏東境去歲不稔,遠近販粥米粟者,可停道中雜稅,其以仗自防者悉勿禁,即以此也。

    然遏粜者亦殊多。

    《南史·崔祖思傳》:青州刺史張沖啟:淮北頻歲不熟,今秋始稔。

    此境鄰接戎寇,彌須沃實。

    乞權斷谷過淮南。

    南徐、兖、豫、司諸州,又各私斷谷米,不聽出境。

    自是江北荒儉,有流亡之弊。

    元祖祖思叔父景真之子。

    乃上書,謂宜豐儉均之。

    即其一事也。

    夫遏粜非徒有害于鄰境也,在本境亦為谷賤傷農。

    平時行之猶不可,況頻歲不熟之後,饑疲之民,亟待振起之際乎?于此而遏其流通,亦可謂不達于政矣。

     張沖言青州鄰接戎寇,彌須沃實,是也,然亦有宜慎者。

    兵戈之際,往往民食不足,而兵家之蓄有餘。

    448《晉書·石勒載記》:勒将圖王浚,引其舍人王子春問之。

    子春曰:“幽州自去歲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此亡期之至也。

    ”《浚傳》:勒既執浚,責以百姓餒乏,積粟五十萬斛而不振給。

    則浚當時藏粟實多。

    然究何益哉?《劉聰載記》:劉曜攻郭默于懷城,收其米粟八十萬斛。

    《宋書·索虜傳》:曆城建武府司馬申元吉破碻磝,獲虜地倉四十二所,粟五十餘萬斛。

    城内居民私儲,又二十萬斛。

    《梁書·夏侯亶傳》:亶合韋放出兵,降城五十二,獲米二十萬石。

    弟夔出兵,凡獲粟六十萬斛。

    軍中奏報,固多誇大之辭,然必不能全虛,則緣邊要害之地,儲粟無不充實矣。

    梁武帝以雍州為邊鎮,運數州之粟以實之。

    見《南史·南平王偉傳》。

    後周之世,以澧州糧儲乏少,每令荊州遞送。

    《周書·郭彥傳》。

    《周書·王罴傳》:罴鎮華州,時關中大饑,征稅民間谷食,以供軍費,或隐匿者,令遞相告,多被榜棰,以是人有逃散。

    蓋其取之之虐如此。

    然究何益哉?元嘉二十七年(450)之役,《宋書·臧質傳》謂虜初南出,後無資糧,惟以百姓為命。

    及過淮,食平越、石鼈二屯谷。

    至是,鈔掠無所,人馬饑困,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為歸路之資,故悉力以攻之。

    《魏書·盧玄傳》:玄孫淵,曹虎遣使請降,高祖使督前鋒諸軍,徑赴樊、鄧。

    及知虎降之詐,诏淵進取南陽。

    淵以兵少糧乏,赭陽近葉倉,表求先攻之。

    高祖許焉。

    《慕容白曜傳》言:白曜之陷肥城,獲粟三十萬斛;破垣苗,得栗十餘萬斛,由是軍糧充足。

    克東陽後,史又最其凡雲:獲倉粟八十五萬斛,米三千斛。

    邢巒攻破宿豫、淮陽二戍,獲米四十餘萬石。

    侯景之圍台城,亦食石頭常平倉。

    見第十三章第三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