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晉南北朝社會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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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禮,吾能禦之。

    ”從事即退。

    《晉書·忠義傳》:王育,大守杜宣命為主簿。

    俄而宣左遷萬年令。

    杜令王攸詣宣,宣不迎之。

    攸怒曰:“卿往為二千石,吾所敬也,今吾侪耳,何故不見迎?欲以小雀遇我,使我畏死鹞乎?”育執刀叱攸曰:“君辱臣死,自昔而然。

    我府君以非罪黜降,如日月之食耳。

    小縣令敢輕辱吾君?汝謂吾刀鈍邪?敢如是乎?”前将殺之。

    宣懼,跣下抱育,乃止。

    自此知名。

    亦侃此事之類也。

    夔妻有疾,将迎醫于數百裡。

    時正寒雪,諸綱紀皆難之。

    侃獨曰:“資于事父以事君。

    小君猶母也,安有父母之疾而不盡心乎?”乃請行。

    衆鹹服其義。

    侃少本巧宦,老非純臣,此之所為,乃正借以行谄耳。

    《魏書》所載石文德、河中蒲阪人。

    真君初,縣令黃宣在任喪亡,宣單貧無期親,文德祖父苗,以家财殡葬,持服三年。

    奉養宣妻,二十餘載。

    及亡,又衰绖斂祔,率禮無阙。

    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

    石祖興、常山九門人。

    大守田文彪、縣令和真等喪亡,祖興自出家絹二百餘匹,營護喪事。

    邵洪哲、上谷沮陽人。

    縣令範道榮,先自眴城歸款,除縣令。

    道榮鄉人徐孔明,妄經公府,訟道榮非勳。

    道榮坐除名。

    羁旅孤貧,不能自理。

    洪哲不勝義憤。

    遂代道榮詣京師,申明曲直。

    經曆寒暑,不憚劬勞。

    道榮卒得複雪。

    北鎮反亂,道榮孤單,無所歸附,洪哲兄伯川,複率鄉人,來相迎接,送達幽州。

    以上皆見《節義傳》。

    杜纂,常山九門人。

    少以清苦自立。

    時縣令齊羅喪亡,無親屬收瘗,纂以私财殡葬。

    見《良吏傳》。

    皆以齊民,盡忠守令,325此則地方豪民,本有以獲接官長為榮者;且可借此以立名;亦非中庸之行也。

    姚泓将趙玄,與晉将毛德祖戰敗,被創十餘,據地大呼。

    玄司馬骞鑒,冒刃抱玄而泣。

    玄曰:“吾創已重,君宜速去。

    ”鑒曰:“若将軍不濟,去将安之?”皆死于陳。

    《晉書·泓載記》。

    宋武帝讨司馬休之,密書招其錄事參軍韓延之。

    延之報書曰:“以平西之至德,甯可無授命之臣乎?假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遊于地下,不複多雲。

    ”《宋書·武帝紀》。

    王僧辯之誅也,所司收僧辯及其子屍,于方山同坎埋瘗。

    許亨以故吏,抗表請葬之。

    乃與故義徐陵、張種、孔奂等相率以家财營葬。

    凡七柩,皆改窆焉。

    王琳傳首建康,縣之于市。

    琳故吏朱玚,緻書徐陵求琳首。

    仍與開府主簿劉韶慧等持其首還于淮南,權瘗八公山側。

    此等雖久要無愧,而昧于民族大義,其愚忠又不足尚也。

    胡藩參郗恢征虜軍事。

    時殷仲堪為荊州刺史,藩外兄羅仚生為仲堪參軍。

    藩請假還,過江陵,省仚生。

    仲堪要藩相見。

    藩因說仲堪曰:“桓玄意趣不常,每怏怏于失職。

    節下崇待大過,非将來之計也。

    ”仲堪色不悅。

    藩退,謂仚生曰:“倒戈授人,必至之禍。

    若不早規去就,後悔無及。

    ”玄自夏口襲仲堪,藩參玄後軍軍事。

    仲堪敗,仚生果以附從及禍。

    義旗起,玄戰敗,将出奔,藩于南掖門捉玄馬控曰:“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皆是義故西人,一旦舍此,欲歸可複得乎?”玄直以馬鞭指天而已。

    于是奔散,相失。

    追及玄于蕪湖。

    桑落之戰,藩艦被燒。

    義軍既迫,不複得西,乃還家。

    其後複事宋武。

    蓋無所謂公義,亦無所謂私仇,有用之者,則委身焉,敗則去之而已。

    為之君者,不亦難乎?不特此也,袁粲之死也,小兒數歲,乳母将投粲門生狄靈慶,靈慶抱以首。

    晉安王子懋之敗,于琳之勸其僚佐陸超之逃亡,超之不可。

    王玄邈等以其義,欲将還都。

    超之門生姓周者,謂殺超之當得賞,乃伺超之坐,自後斬之。

    魏莊帝之敗,城陽王徽走故吏寇彌宅。

    彌怖徽雲:官捕将至,令避他所,而使人于路要害,送屍于尒朱兆。

    然則私恩亦無一足恃者矣。

    此無他,上下皆懷利以相接也。

    國家民族之義未昌,而君臣之義先敝,一時之人心,安得不如泛舟中流,靡知所屆乎? 凡物之将腐者,未有蟲不生之者也;木之既槁者,未有風不隕焉者也。

    積古相傳之世族,既如朽木糞牆矣,遭直時變,安得不随風而靡?梁、陳之際是也。

    《顔氏家訓·涉務篇》曰:“晉朝南渡,優惜士族。

    故江南冠帶,有才幹者,擢為令仆以下,尚書郎、中書舍人已上,典掌機要。

    其餘文義之士,多迂誕浮華,不涉世務;纖微過失,又惜行捶楚;所以處于清名,蓋護其短也。

    至于台閣令史、主書、監帥、諸王簽省,并曉習吏用,濟辦時須;縱有小人之态,皆可鞭杖肅督;故多見委使,蓋用其長也。

    326人每不自量,舉世怨梁武帝父子愛小人而疏士大夫,此亦眼不能見其睫耳。

    ”又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帶,大冠高履。

    出則車輿,入則扶侍,郊郭之内,無乘馬者。

    周弘正為宣城王所愛,給一車下馬,常服禦之,舉朝以為放達。

    乃至尚書郎乘馬則糾劾之。

    及侯景之亂,膚脃骨柔,不堪行步;體羸氣弱,不耐寒暑;坐死倉卒者,往往而然。

    ”《勉學篇》曰:“梁朝全盛之時,貴遊子弟,多無學術。

    至于諺雲: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

    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

    駕長簷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馮班絲隐囊,列器玩于左右。

    從容出入,望若神仙。

    明經求第,則顧人答策。

    三九公燕,則假手賦詩。

    當爾之時,亦快士也。

    及離亂之後,朝市遷革。

    铨衡選舉,非複曩者之親。

    當路秉權,不見昔時之黨。

    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

    孤獨戎馬之間,轉死溝壑之際。

    當爾之時,誠驽材也。

    有學藝者,觸地而安。

    自荒亂已來,諸見俘虜,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邪?”觀此,可知當時世族之無能,而亦可知其喪亂之際颠覆之慘矣。

    承平之世,既因通婚、通譜而統系稍見混淆;喪亂之際,又以柔靡癡愚,而地位忽焉降落;恃選舉以弋高位,則以其無能大甚,而其制度亦卒不得不變;于是一命以上,皆在選舉,實權喪而積古沿襲之虛名,亦卒不可久矣。

    此亦世變必至之勢,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第三節 豪右遊俠 從來為地方人民之患者,莫如豪右及遊俠,而二者又恒相結。

    晉南北朝,為綱紀廢弛之世,故此二者,為患尤甚焉。

    豪族有由于閥閱者,如《晉書·劉頌傳》,言其為漢廣陵厲王之後,世為名族,同郡有雷、蔣、穀、魯四姓,皆出其下,時人為之語曰:“雷、蔣、穀、魯,劉最為祖”是也。

    有由于多财者,如《忠義傳》言:麹允金城人,與遊氏世為豪族,西州為之語曰:“麹與遊,牛羊不數頭,南開朱門,北望青樓。

    ”是也。

    又有恃當路之權勢者,如《梁書·謝朏傳》言:朏弟子覽,出為吳興大守;中書舍人黃睦之,家居烏程,子弟專橫,前大守皆折節事之是也。

    《宋書·謝方明傳》言:江東民戶殷盛,風俗峻刻,強弱相陵。

    而《蔡興宗傳》言:會稽多諸豪右,不遵王憲;又幸臣近習,參半宮省,封略山湖,妨民害治,王公、妃、主,邸舍相望,撓亂在所,大為民患。

    子息滋長,督責無窮。

    《梁書·良吏·沈瑀傳》言:餘姚大姓虞氏千餘家,請谒如市,前後令長莫能絕。

    縣南又有豪族數百家,子弟縱橫,遞相芘蔭,厚自封殖,百姓甚患之。

    則數者兼有之矣。

    當時豪族,有從事劫掠與盜賊無異者,如《南史·沈慶之傳》言:諸沈為劫首者數十,人士患之,慶之詭為置酒,一時殺之,于是合境肅清,人皆喜悅。

    《魏書·李安世傳》言:廣平人李波,宗族強盛,殘掠生民。

    刺史相州。

    薛道親往讨之,波率其宗族拒戰,大破軍。

    遂為逋逃之薮,公私成患。

    百姓為之語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

    婦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則豪右、遊俠,二者殆不可分矣。

    貴人子亦有為劫者:《晉書·戴淵傳》言:淵少好遊俠,不拘操行,遇陸機赴洛,船裝甚盛,遂與其徒掠之。

    《北齊書·畢義雲傳》言:義雲少粗俠,家在兖州北境,常劫掠行旅,州裡患之。

    《北史·畢衆敬傳》言:衆敬少好弓馬射獵,交結輕果,常于疆境盜掠為業。

    此尚其小焉者。

    其大者,如齊之阿伽郎君,《北齊書·陽州公永樂傳》:弟長弼,小名阿伽。

    性粗武。

    出入城市,好毆擊行路。

    時人皆呼為阿伽郎君。

    以宗室封廣武王。

    時有天恩道人,至兇暴,橫行闾肆。

    後入長弼黨,專以鬥為事。

    文宣并收掩付獄。

    天恩黨十餘人皆棄市。

    長弼鞭一百。

    尋為南營州刺史。

    在州無故自驚走,叛亡入突厥,竟不知死所。

    周之李居士,居士父名昶,在周尚公主,與隋高祖有舊,及受禅,甚見親禮。

    居士為大子千牛備身。

    聚徒任俠,不遵法度。

    數得罪,上以昶故,每原之。

    居士轉恣,每大言曰:“男兒要當辮頭反縛籧篨上作僚舞。

    ”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辄将至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

    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交。

    黨與三百人,其趫捷者号為餓鹘隊,武力者号為蓬轉隊。

    每鷹绁犬,連騎道中,歐擊路人,多所侵奪。

    長安市裡無貴賤,見之者皆辟易。

    至于公卿、妃、主,莫敢與校者。

    有人告“居士與其徒遊長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南向坐,前後列隊,意有不遜。

    每相約曰:當為一死耳”。

    又時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當于京師應之。

    ”帝謂昶曰:“今日之事,當複如何?”昶猶恃舊恩,不自引咎,直答曰:“黑白在于至尊。

    ”上大怒,下昶獄,補居士黨與治之。

    居士坐斬,昶賜死于家。

    見《隋書·列女傳》。

    則其為人患尤甚矣。

    第十二章第五節所述梁諸王事亦此類,可以參觀也。

     此等豪暴之徒,徒能恃勢倚衆,犯法陵民,非能結合徒黨,自成一隊,如古所謂隐若一敵國者,實俠徒中之下焉者也。

    其能如此者,亦自有其人。

    《晉書·王衍傳》:衍妻郭氏,賈後之親,藉宮中之勢,剛愎貪戾,聚斂無厭,好幹豫人事。

    衍患之而不能禁。

    時有鄉人幽州刺史李陽,京師大俠也,郭氏素憚之。

    衍謂郭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陽亦謂不可。

    ”郭氏為之小損。

    李陽之勢力可想。

    此等遊俠魁首,遭逢喪亂,往往能挺戈而起,如王彌,史言其“少遊俠京師”是也。

    永和中,張琚據隴東,遣使招司馬勳,勳複入長安。

    初,京兆人杜洪,以豪族陵琚,琚以勇俠侮洪。

    洪知勳憚琚兵強,因說勳曰:“不殺張琚,關中非國家有也。

    ”勳乃僞請琚,于坐殺之。

    琚弟走池陽,合兵攻勳。

    勳頻戰不利,乃請和歸梁州。

    《晉書·濟南惠王遂傳》。

    俠徒之為重一方可見矣。

    職是故,有志于建立勳業者,亦多藉其人以為用。

    《晉書·祖逖傳》雲:逖輕财好俠,慷慨有節尚。

    每至田舍,辄稱兄意,散谷帛以周貧乏。

    鄉黨宗族,以是重之。

    後居丹徒之京口。

    以社稷傾覆,常懷振複之志。

    賓客義徒,皆暴桀勇士。

    逖遇之如子弟。

    時揚土大饑,此輩多為盜竊,攻剽富室。

    逖撫慰,問之曰:“比複南塘一出不?”或為吏所繩,逖辄擁護救解之。

    談者以此少逖,逖自若也。

    《北齊書·高乾傳》:乾父翼,豪俠有風神,為州裡所宗敬。

    乾少時輕俠,數犯公法。

    長而修改,輕财重義,多所交結。

    弟昂,初以豪俠立名。

    為之羽翼者:劉海寶,少輕俠。

    東方老,少粗犷無賴,結輕險之徒,共為賊盜。

    又《李元忠傳》:元忠家素富,在鄉多有出貸求利,元忠焚契免責。

    其宗人愍,少有大志。

    年四十,猶不仕州郡,惟招緻奸俠,以為徒侶。

    洛京傾覆,愍率所部西保石門山,潛與劉靈助及高昇兄弟、安州刺史盧曹等同契。

    助敗,愍遂入石門。

    高祖建義,以書招愍,愍奉書,擁衆數千人以赴。

    又元忠族叔景遺,少雄武,有膽力。

    好結聚亡命,共為劫盜,鄉裡每患之。

    永安末,其兄南钜鹿大守無為,以臧罪為禦史所劾,禁于州獄。

    景遺率左右十餘騎,詐稱台使,徑入州城,劫無為而出之。

    州軍追讨,竟不能制。

    由是以俠聞。

    及高祖舉義信都,景遺赴軍門。

    高祖素聞其名,接之甚厚。

    命與元忠舉兵于西山。

    仍與大軍俱會,擒刺史尒朱羽生。

    又《毛遐傳》:遐少任俠。

    弟鴻賓,尤輕财好施,遐雖早立,而名出其下。

    又《外戚傳》:李延寔長子彧,任俠交遊,輕薄無行。

    尒朱榮之死,武毅之士,皆彧所進。

    知風塵洞之際,俠徒之為用,為不少矣。

     遊俠之大者,其黨羽必散布各地,又必彼此互相交通,故道路艱阻之時,行人往還,或藉其力。

    房崇吉之南奔,賴張略之得達,已見第九章第五節。

    元亨父季海,魏司徒、馮翊王。

    遇周、齊分隔,遂仕長安。

    亨時年數歲,與母李氏在洛陽。

    齊神武禁锢之。

    亨母,魏司空李沖女也。

    素有智謀。

    詐稱凍餒,請就食荥陽。

    齊人以其去關西尚遠,老婦弱子,不以為疑,許之。

    李氏陰托大豪李長壽,攜亨及孤侄八人,潛行草間,遂得至長安。

    魏孝莊帝時,盜賊蜂起。

    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南趙郡,以路梗,共投李元忠。

    奉絹千餘匹。

    元忠惟受一匹,殺五牛以食之。

    遣奴為導,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客。

    ”如言,賊皆舍避。

    聲氣之廣如此,此周亞夫得劇孟,所以若得一敵國欤? 俠徒之所以為俠,窮其本原,則既不能勤事生産,又不能淡泊自甘,乃不能不犯法以求食而已。

    捍法非一人所能為,則不得不相要結;欲相要結,則盜亦有道,又不得不互相振贍;此古今一轍者也。

    《魏書·薛安都傳》:少骁勇,善騎射,頗結輕俠。

    諸兄患之。

    安都乃求以一身分出不取片資。

    兄許之。

    居于别廄。

    遠近交遊者,争有送遺,馬牛、衣服、什物,充滿其庭。

    又《裴延儁傳》:延儁從孫慶孫,任俠有氣。

    鄉曲壯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撫養鹹有恩紀。

    在郡之日,值歲饑兇,四方遊客,常有百餘,慶孫自以家财贍之。

    《馮元興傳》:家素貧約,食客恒數十人,同其饑飽,曾無吝色。

    《北史·房法壽傳》:少好射獵。

    輕率勇氣,結諸群小為劫盜。

    宗族患之。

    弱冠,州迎主簿。

    後以母老,不複應州郡命。

    常盜殺豬羊以供母。

    招集勇士,恒有數百。

    及降虜,虜給以田宅奴婢,親舊賓客,率同饑飽,坎壈常不豐足。

    《毛遐傳》:世為豪右,赀産巨億,士流貧乏者,多被振贍。

    故中書郎檀翥、尚書郎公孫範等,常依托之。

    至于自供,衣食粗敝而已。

    鴻賓,昆季之中,尤輕财好施。

    尒朱天光自關中還洛,夷夏心所忌者,皆将自随。

    鴻賓亦領鄉中壯武二千人以從。

    洛中素聞其名,衣冠貧冗者,競與之交。

    尋拜西兖州刺史。

    羁寓倦遊之輩,四坐常滿。

    鴻賓資給衣食,與己悉同。

    私食不足,頗有公費。

    《周書·韋祐傳》:少好遊俠。

    所與交遊,皆輕猾亡命。

    正光末,四方雲擾,王公避難者或依之,多得全濟。

    此等皆俠徒之本色,不如是,殆不足為俠也。

    既如是,安能不取非其有,此其所以終不免為盜跖之居民間者欤!亦有能振施而不為輕俠者:《晉書·隐逸·劉驎之傳》雲:驎之雖冠冕之族,而信義著于群小。

    凡厮伍之家,婚娶、葬送,無不躬自造焉。

    居于陽岐,在官道之側。

    人物來往,莫不投之。

    驎之躬自供給。

    士君子頗以勞累,更憚過焉。

    凡人緻贈,一無所受。

    去驎之家百餘裡,有一孤姥,病将死,歎息謂人曰:“誰當埋我?惟有劉長史耳。

    何由令知?”驎之先聞其有患,故往候之。

    直其命終,乃身為營棺殡送之。

    此事甚類俠者之所為,然驎之名列《隐逸》之傳,則非為俠者也。

    其漢鄭當時之流乎?蓋尚不逮王丹?見《秦漢史》第十四章第三節。

    然較諸盜跖之居民間者,則自賢矣。

     能裁抑豪強者,莫如宋武帝,已見第九章第七節。

    《晉書·張輔傳》:補藍田令。

    不為豪強所屈。

    強弩将軍龐宗,西州大姓。

    護軍趙浚,宗婦族也,僮仆放縱,為百姓所患。

    輔繩之,殺其二奴。

    又奪宗田二百餘頃,以給貧戶。

    一縣稱之。

    轉山陽令。

    大尉陳準家僮暴橫,輔複擊殺之。

    蔡興宗守會稽,亦能繩之以法。

    謝覽守吳興,黃睦之子弟來迎。

    覽逐去其船,杖吏為通者。

    自是睦之家杜門不出。

    沈瑀為餘姚令,虞氏非訟訴無所通。

    召縣南豪族老者為石頭倉監,少者補縣僮,皆号泣道路。

    自是權右屏迹。

    李安世設方略,誘李波及諸子侄三十餘人,斬于邺市。

    境内肅然。

    泉企除東雍州刺史。

    部民楊羊皮,大保椿之從弟,恃托椿勢,侵害百姓。

    守宰多被其陵侮,皆畏而不敢言。

    企收治之。

    将加極法。

    楊氏慚懼,宗族詣閣請恩。

    自此豪右屏迹,無敢犯法。

    此皆能不畏強禦者。

    《周書·宇文貴傳》:除益州刺史。

    先是蜀人多劫盜。

    貴乃召任俠輕健者,署為遊軍,二十四部,令其督捕。

    由是頗息。

    又《韓襃傳》:出為北雍州刺史。

    州帶北山,多有盜賊。

    襃密訪之,并豪右所為也。

    陽不之知,悉召桀黠少年,素為鄉裡所患者,署為主帥。

    分其地界,有盜發而不獲者,以故縱論。

    諸被署者莫不皇懼。

    皆首伏曰:“前盜發者,并某等為之。

    ”所有徒侶,皆列其姓名。

    或亡命隐匿者,亦悉言其所在。

    襃乃取盜名簿藏之。

    因大榜州門曰:“自知行盜者,可急來首,即除其罪。

    盡今月不首者,顯戮其身,籍沒妻子,以賞前首者。

    ”旬月之間,諸盜鹹悉首盡。

    襃取名簿勘之,一無差異。

    并原其罪,許以自新。

    由是群盜屏息。

    此亦能以方略除盜者也。

    然良有司不易得,欲以是絕其根株,難矣。

    《魏書·大宗紀》:永興五年(413),诏分遣使者,巡求俊逸。

    其豪門強族,為州闾所推者,各令詣京師。

    當随才叙用,以贊庶政。

    《崔玄伯傳》雲:大宗以郡國豪右,大為民蠹,乃優诏征之。

    民多戀本,而長吏逼遣。

    輕薄少年,因相扇動,所在聚結。

    西河、建興,盜賊并起。

    守宰讨之不能禁。

    大宗引玄伯及安同、叔孫建、元屈等問曰:“今犯者已多,不可悉誅,朕欲大赦以纾之,何如?”屈對曰:“民逃不罪,而反赦之,似若有求于下。

    不如先誅首惡,赦其黨類。

    ”玄伯曰:“王者治天下,以安民為本,何能顧小曲直也?赦而不改,誅之不晚。

    ”大宗從之。

    即永興五年事也。

    可見普加誅翦之不易矣。

    《梁書·良吏·何遠傳》:遷東陽大守。

    遠處職,疾強富如仇雠,視細民如子弟,特為豪右所畏憚。

    在東陽歲餘,複為受罰者所謗,坐免歸。

    《南史·範雲傳》:為始興内史。

    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辄共殺害,不則逐之。

    邊帶蠻俚,尤多盜賊,前内史皆以兵刃自衛。

    雲入境,撫以恩德。

    罷亭候,商賈露宿。

    郡中稱為神明。

    遷廣州刺史。

    時江祏姨弟徐藝為曲江令,祏深以托雲。

    有譚俨者,縣之豪族,藝鞭之,俨以為恥,至都訴雲,雲坐征還下獄。

    然則無論德化刑威,良吏之得行其志,要不易也。

     第四節 奴客部曲門生 奴婢有官私之别。

    官奴婢在平世,皆以罪沒入。

    争戰之世,亦兼以俘虜為之。

    《晉書·孝武帝紀》:大元十四年(389)正月,诏“淮南所獲俘虜,付諸作部者,一皆散遣,男女自相配匹,賜百日廪”是也。

    又以之充軍賞,诏又言“其沒為軍賞者,悉贖出之”是也。

    終南北朝之世,屠戮丁男,而以老弱婦女充賞者極多。

    桓溫禽袁瑾,瑾所侍養乞活數百人悉坑之,以妻子為賞。

    桓玄之敗也,其宮女及逆黨之家子女伎妾,悉為軍賞,東及瓯越,北流淮、泗,人有所獲。

    《晉》、《宋書·五行志》。

    陳武帝之破齊軍,以賞俘貿酒者,327一人裁得一醉。

    詳見第十三章第五節。

    呂弘之敗,呂纂以東苑婦女賞軍。

    弘之妻子,亦為士卒所辱。

    姚弼攻秃發傉檀,州人王鐘等密為内應,傉檀殺五千餘人,以婦女為軍賞。

    樂都之潰,傉檀喻其衆曰:“若歸熾磐,便為奴仆矣,豈忍見妻子在他人抱中?”赫連勃勃兄子羅提攻姚興将姚都于定陽,克之,坑将士四千餘人,以女弱為軍賞。

    觀此等記載,可見當時以俘虜充賞者之多。

    宋孝武帝克廣陵,悉誅城内男丁,以女口為軍賞,論者以為至酷,其實孝武特不應以此施諸本國之民,至以此施諸敵國者,其事初不可一二數也。

    疆埸之間,戰陣之際,将帥以抄略自利者亦多。

    魏濟陰王小新成之子麗,為秦州刺史,讨破呂苟兒、陳瞻,枉掠良善七百餘人,則其一事。

    《北史·李崇傳》:孝文初,為荊州刺史。

    邊戍掠得齊人者,悉令還之。

    南人感德,仍送荊州口二百許人。

    兩境交和,無複烽燧之警。

    《周書·韓襃傳》:保定三年(563),出為汾州刺史。

    先是齊寇數入,民廢耕桑。

    襃伏擊之,盡獲其衆。

    故事:獲生口者并囚送京師。

    襃奏請放還,以德報怨。

    有诏許焉。

    自是抄兵頗息。

    此等事不易觏矣。

     以俘虜作奴婢者,尤莫如索虜之酷。

    魏初用兵,本為俘掠,已見第十七章第三節。

    其時以奴隸若隸戶為賜者即甚多。

    後來吞并割據諸國,世祖之攻赫連氏及馮文通,皆以生口班赉,見《魏書·本紀》始光四年正月、五月,神三年(430)十一月,延和元年(432)八月。

    《高宗紀》:興安二年(453)十二月,誅河間鄚民為賊盜者,男年十五以下為生口,班賜從臣各有差,則不惟施之敵國,亦且施之本國之民;不惟施之反叛,亦且施之盜賊矣。

    及其入犯中國,亦多如是。

    《世祖紀》:真君十一年(450)四月,正平元年(451)三月,皆以南伐所獲生口為賜。

    《高祖紀》大和三年(479)六月,五年(481)四月亦然。

    十八年(494)十二月,诏壽陽、鐘離、馬頭之師,所獲男女之口,皆放還南;十九年(495)二月,車駕至鐘離,軍士擒蕭鸾卒三千,帝曰:“在君為君,其民何罪?”于是免歸;此蓋一時之措置。

    故其後世宗永平元年(508)十二月,肅宗熙平元年(516)三月,孝靜帝武定六年(548)正月,即複以縣瓠、硖石、寒山之俘分賜矣,皆見《紀》。

    段韶破東方白頟,顯祖以吳口七十為賞,見《北齊書·韶傳》。

    尉遲迥之陷蜀,吏人等各令複業,惟收僮奴及儲積,以賞将士,在虜之用兵,實為罕見。

    蓋以蜀地險阻,慮其複叛也。

    隋文帝可謂恭儉之主。

    其平陳也,敕有司曰:“亡國物我一不以入府。

    ”然猶大陳奴婢、貨賄,令王公、文武以射取之。

    積習之難改,可謂甚矣。

    事見《隋書·韓禽虎傳》。

    其尤甚者,則為青、兖及江陵二役。

    慕容白曜陷無鹽,即欲盡以其人為軍實,以郦範言得免。

    及青、兖州陷,卒徙其民望于下館,置平齊郡以居之,其餘則悉以為奴婢,分賜百官焉。

    江陵之陷,于謹選男女為奴婢,驅入長安,小弱者悉殺之,已見第十三章第四節。

    是役也,謹獲賜千口。

    長孫儉以元謀,亦獲賜三百口。

    謹子翼傳雲:謹平江陵,以所賜得軍實分給諸子,翼一無所取,惟簡賞口内名望子弟有士風者,别待遇之。

    《唐瑾傳》雲:瑾南伐江陵,以瑾為元帥府長史。

    江陵既平,衣冠、士伍,并沒為仆隸。

    瑾察其才行,有信善者,辄議免之。

    賴瑾獲免者甚衆。

    時論多焉。

    《隋書·藝術·庾季才傳》言:郢都之陷,衣冠士人,多沒為賤。

    季才散所賜物,購求親故。

    周文帝問何能若此?季才曰。

    “仆聞魏克襄陽,先昭異度;晉平建業,喜得士衡;伐國求賢,古之道也。

    今郢都覆敗,君信有罪,缙紳何咎,皆為賤隸?鄙人羁旅,不敢獻言,誠切哀之,故贖購耳。

    ”大祖乃悟,因出令免梁俘為奴婢者數千口。

    然則以儒為驅,正不待胡元之入,而後有此酷矣。

    《周書·武帝紀》:保定五年(565)六月,诏有“江陵人年六十五已上,為官奴婢者,已令放免”之言。

    建德元年(572)十月,又诏“江陵所獲俘虜充官口者,悉免為民”。

    然至六年(577)十一月,仍有“平江陵之日,良人沒為奴婢者,并宜放免”之诏,則其前此之令,未能盡行可知也,亦雲酷矣。

    然沈璞之守盱胎,臧質收散卒千餘人向城,衆謂璞勿受,而璞歎曰:“賊之殘害,古今未有,屠剝之刑,衆所共見,其中有福者,不過得驅還北國作奴婢耳,”《宋書·自序》。

    則儒之為驅,已為有幸矣,民族可無武備以自衛哉? 民間私奴,多因貧窮而粥賣。

    《晉書·惠帝紀》:元康七年(297),關中饑,米斛萬錢,诏骨肉相賣者不禁。

    《陶回傳》:遷吳興大守,時人饑谷貴,三吳尤甚,诏欲聽相粥賣,以拯一時之急。

    蓋賣買奴婢,法本有禁,兇荒之際,粥賣者多,禁之既力有所窮,又不能縱而不問,乃為是權宜之計耳。

    其平時民間粥賣,不至彰著耳目者,則法之置諸不問久矣。

    故其事之見于史者頗多。

    《晉書&m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