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東晉末葉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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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之情,不可複恃。

    如聞西秦,自有内難,恐不暇分兵救人。

    正當更決一戰,以争天命。

    今散卒還者,猶有數萬,可悉出金帛、宮女,餌令一戰。

    不可閉門,坐受圍擊。

    ”慕容惠曰:“今晉軍乘勝,有陵人之氣,敗軍之将,何以禦之?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為患;二國連衡;勢成唇齒;今有寇難,秦必救我。

    但自古乞援,不遣大臣,則不緻重兵。

    尚書令韓範,德望具瞻,燕、秦所重,宜遣乞援,以濟時艱。

    ”于是遣範與王簿往。

    張綱自長安歸,奔于劉裕。

    此據《晉書·載記》。

    《宋書·武帝紀》雲:綱從長安還,泰山大守申宣執送之。

    泰山,見第三章第四節。

    右仆射張華,中丞封铠,并為裕軍所獲。

    裕令華、恺與超書,勸令早降。

    超乃诒裕書,請為藩臣,以大岘為界。

    并獻馬千匹,以通和好。

    裕弗許。

    江南繼兵,相尋而至。

    尚書張俊,自長安還,又降于裕。

    說裕密信誘韓範,啖以重利。

    “範來,則燕人絕望,自然降矣。

    ”裕從之。

    表範為散騎常侍,遺書招之。

    時姚興遣姚強率步騎一萬,随範就姚紹于洛陽,并兵來援。

    會赫連勃勃大破秦軍,興追強還長安。

    範歎曰:“天其滅燕乎?”會得裕書,遂降于裕。

    《宋書·武帝紀》雲:錄事參軍劉穆之,有經略才具,公以為謀主,動止必谘焉。

    時姚興遣使告公曰:“慕容見與隣好;又以窮告急;今當遣鐵騎十萬,徑據洛陽,晉軍若不退者,便遣長驅而進。

    ”公呼興使答曰:“語汝姚興:我定燕之後,息甲三年,當平關、洛。

    今能自送,便可速來。

    ”穆之聞有羌使,馳入,而公發遣已去。

    穆之尤公曰:“常日事無大小,必賜與謀。

    此宜善詳,雲何卒爾?所答興言,未能威敵,正足怒彼耳。

    若燕未可拔,羌救大至,不審何以待之?”公笑曰:“此是兵機,非卿所解,故不語耳。

    夫兵貴神速,彼若審能遣救,必畏我知,甯容先遣信命?此是見我伐燕,内已懷懼,自張之辭耳。

    ”此亦傅會之談。

    夏寇雖急,秦未必待姚強所率萬人以自救。

    晉當時兵力頗厚,而洛陽距廣固遙遠,即合姚紹,複何能為?然則姚興之遣姚強,特聊以自解于韓範,本未必有救燕之意。

    遣使為請,必當遜順其辭,不得如史之所雲也。

    明年,二月,城陷。

    超出亡,被獲。

    送建康市斬之。

    時年二十六。

    案慕容超之亡,實處于勢不可救。

    劉敬宣之奔慕容德也,嘗結青州大姓諸省封,并要鮮卑大帥免逵謀滅德,推司馬休之為主。

    刻日垂發。

    高雅之欲要劉軌。

    時軌為德司空,大被委任。

    敬宣曰:“此公年老,有安齊志,不可告也。

    ”雅之以為不然,告軌。

    軌果不從,謀頗洩,乃相與殺軌而去。

    至淮、泗閑,會宋武平京口,即馳還。

    當德之時,燕之易傾如此,超更何以自固乎?《載記》謂超不恤政事,畋遊是好,百姓苦之,此或在所不免,然五胡之酋,荒淫暴虐,十倍于超者,則有之矣。

    史又咎超信任公孫五樓,五樓之于南燕,蓋亦在外戚之列,特較段宏輩年少耳,非佞幸也。

    觀慕容鐘、慕容法、段宏、慕容凝之一時俱叛,則超之任新進而棄舊臣,亦必有不得已者。

    即其嚴刑峻法亦然。

    慕容鐘等之叛也,超收其黨侍中慕容統、右衛慕容根、散騎常侍段封誅之,車裂仆射封嵩于東門之外。

    超嘗議複肉刑,下诏曰:“不忠不孝若封嵩之輩,枭斬不足以痛之,宜緻烹、之法,亦可附之律條。

    ”張綱為劉裕造攻具,超縣其母支解之。

    此固不免暴虐,亦有激而然也。

    當危急時,其臣勸以出降,皆不肯聽;及見執,劉裕數以不降之狀,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托劉敬宣而已;在亡國之君中,固為有氣節者。

    公孫五樓,始終盡忠于超;将亡之時,猶與賀賴盧為地道出戰,使王師為之不利;亦為陳力授命之臣,未可以成敗論也。

     第五節 宋武平盧循谯縱 盧循,谌之曾孫,娶孫恩妹。

    恩作亂,與循通謀。

    恩亡,餘衆推為主。

    元興二年(403),正月,寇東陽。

    見第五章第六節。

    八月,攻永嘉。

    見第二節。

    劉裕讨循,至晉安,晉郡,今福建閩侯縣東北。

    循窘急,泛海到番禺,秦縣,今廣東番禺縣。

    寇廣州,逐刺史吳隐之,自攝州事。

    三年十月。

    遣使貢獻。

    時朝廷新誅桓氏,中外多虞,乃權假循廣州刺史。

    義熙元年(405)。

    劉裕伐慕容超,循所署始興大守徐道覆,始興,見第三章第九節。

    循之姊夫也,使人勸循乘虛而出。

    循不從。

    道覆乃自至番禺說循。

    循甚不樂此舉,無以奪其計,乃從之。

    初道覆密欲裝舟艦,乃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南康,晉郡,治雩都,今江西雩都縣北。

    後徙治贛,在今贛縣西南。

    僞雲将下都貨之。

    後稱力少,不能得緻,即于郡賤賣之,價減數倍。

    居人貪賤,賣衣物而市之。

    贛石水急,出船甚難,皆儲之。

    如是者數四。

    船版大積,而百姓弗之疑。

    及道覆舉兵,按賣券而取之,無得隐匿者。

    69乃并力裝之,旬日而辦。

    遂舉衆寇南康、廬陵、豫章諸郡。

    廬陵、豫章,皆見第三章第九節。

    守相皆委任奔走。

    道覆順流而下,舟艦皆重樓。

    江州刺史何無忌距之,船小,為賊所敗,無忌死之。

    時劉毅為豫州刺史,鎮姑孰,見第四章第一節。

    具舟船讨之,将發而疾笃,内外失色。

    朝廷欲奉乘輿北走就劉裕。

    尋知賊定未至,人情小安。

    裕班師,至下邳,見第三章第四節。

    以船運辎重,自率精銳步歸。

    至山陽,見第五章第六節。

    聞何無忌被害,慮京邑失守,乃卷甲閑行,與數千人至淮上,單船過江,進至京口,見第四章第一節。

    衆乃大安。

    四月,裕至京師,劉毅以舟師二萬,發自姑孰。

    循之下也,使道覆向尋陽,見第四章第一節。

    自寇湘中諸郡。

    刜州刺史劉道規遣軍至長沙,見第三章第九節。

    為循所敗。

    循至巴陵,見第三章第九節。

    将向江陵。

    道覆聞毅上,馳使報循曰:“毅兵衆甚盛,成敗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

    根本既定,不憂上面不平也。

    ”循即日發江陵,與道覆連旗而下。

    别有八艚艦九枚,起四層,高十二丈。

    五月,毅敗績于桑落洲。

    見第三節。

    初循至尋陽,聞劉裕已還,不信也既破毅,乃審凱入之問。

    循欲退還尋陽,進平江陵,據二州以抗朝廷。

    道覆謂宜乘勝徑進。

    固争之,多日乃見從。

    毅敗問至,内外洶擾。

    于時北師始還,多創夷疾病;京師戰士,不盈數千。

    賊既破江、豫二鎮,戰士十餘萬,舟車百裡不絕。

    奔敗還者,并聲其雄盛。

    孟昶、諸葛長民欲擁天子過江,劉裕不聽。

    昶仰藥死。

    參看第六節。

    議者謂宜分兵守諸津要。

    劉裕以為賊衆我寡,分屯則測人虛實;且一處失利,則沮三軍之心。

    乃移屯石頭,見第三章第九節。

    栅淮,斷查浦。

    見第四章第三節。

    此據《宋書·武帝紀》。

    《晉書·盧循傳》作柤浦。

    道覆欲自新亭、白石,焚舟而上。

    新亭,見第一節。

    白石,見第四章第三節。

    循以萬全為慮,固不聽。

    裕登石頭以望循軍,初見引向新亭,顧左右失色。

    既而回泊蔡洲。

    見第四章第三節。

    道覆猶欲上,循禁之。

    自是衆軍轉集。

    循攻栅,不利。

    焚查浦步上,屯丹陽郡,見第三章第九節。

    又為裕所敗。

    乃進攻京口,寇掠諸縣,無所得。

    循謂道覆曰:“師老矣,可據尋陽,并力取荊州,徐更與都下争衡。

    ”七月,賊自蔡洲還屯尋陽。

    遣王仲德等追之。

    劉裕還東府,見第三章第九節。

    大治水軍。

    皆大艦重樓,高者十餘丈。

    先是以庾悅為江州刺史,自尋陽出豫章。

    見第三章第九節。

    循之走也,複遣索邈領馬軍步道援荊州。

    邈在道為賊所斷,徐道覆敗後方達。

    孫季高率衆三千,自海道襲番禺。

    時谯縱遣使朝于姚興,請大舉入寇。

    遣桓謙、谯道福率衆二萬,東寇江陵,興遣前将軍苟林率騎會之。

    劉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及檀道濟、到彥之等赴援朝廷,至尋陽,為林所破。

    盧循即以林為南蠻校尉,分兵配之,使伐江陵。

    揚聲雲:徐道覆已克京邑。

    林屯江津,謙屯枝江。

    江津、枝江,皆見第三節。

    荊楚既桓氏義舊,并懷異心。

    道規乃會将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畿,聞諸長者,頗有去就之計。

    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

    若欲去者,本不相禁。

    ”因夜開城門,達曉不閉。

    衆鹹憚服,莫有去者。

    雝州刺史魯宗之率衆數千來赴。

    或謂宗之未可測。

    道規乃單馬迎之,宗之感悅。

    道規使宗之居守,馳往攻謙。

    水陸齊進。

    謙大敗,單舸走,欲下就林。

    追斬之。

    遂至湧口,在江陵東。

    林又奔散。

    劉遵追林至巴陵,斬之。

    此據《宋書·道規傳》。

    《武帝本紀》雲追至竹町,竹町當在巴陵。

    《晉書·姚興載記》則雲:苟林懼,引而歸。

    先是桓歆子道兒逃于江南,出擊義陽,與盧循相連結,循使蔡猛助之。

    道規遣參軍劉基破道兒于大薄,未詳。

    臨陳斬猛。

    桓石綏自洛甲口《通鑒》作洛口。

    《注》雲:漢水過魏興安陽縣,東至城南,與洛谷水合,所謂洛口也。

    安陽,漢縣,在今陝西城固縣東。

    自号荊州刺史,征陽令王天恩自号梁州刺史。

    胡三省曰:征陽當作微陽。

    微陽,在今湖北竹山縣西,梁州刺史傅韶使子弘之讨石綏等,并斬之。

    《宋書·傅弘之傳》。

    十月,劉裕治兵大辦,率舟師南伐。

    是月,徐道覆率衆三萬寇江陵,劉道規又大破之。

    道覆走還谧口。

    見第三章第九節。

    盧循初自蔡洲南走,留其親黨範祟民五千人,高艦百餘戍南陵。

    城名,在今安徽繁昌縣西。

    王仲德等聞大軍且至,乃進攻之。

    十一月,大破崇民軍,焚其舟艦。

    循廣州守兵,不以海道為意。

    孫季高乘海奄至,焚賊舟艦,悉力而上,四面攻之,即日屠其城。

    循父以輕舟奔始興。

    劉裕屯軍雷池,見第四章第三節。

    慮賊戰敗,或于京江入海,遣王仲德以水艦二百,于吉陽斷之。

    吉陽,矶名,在安徽東流縣東北。

    十二月,盧循、徐道覆率衆二萬,方艦而下。

    劉裕命衆軍齊力擊之。

    軍中多萬鈞神弩,所至莫不摧陷。

    賊艦悉泊西岸。

    岸上軍先備火具,乃投火焚之,煙焰張天,賊軍大敗。

    循等還尋陽,悉力栅斷左裡。

    在江西都昌縣西北。

    大軍至,攻栅而進。

    循兵殊死戰,弗能禁。

    諸軍乘勝奔之。

    循單舸走。

    裕遣劉藩、孟懷玉輕兵追之。

    循收散卒,尚有數千人,據《宋書·武帝紀》。

    《晉書》雲千餘人。

    徑還廣州。

    道覆還保始興。

    七年,二月,循至番禺。

    孫季高距戰。

    二十餘日,循乃破走。

    追奔至郁林,見第三章第九節。

    會病,不能窮讨,循遂走向交州。

    至龍編,漢縣,在今安南北境。

    刺史杜慧度誘而敗之。

    循自投于水。

    徐道覆屯結始興,孟懷玉攻圍之,身當矢石,旬月乃陷,斬道覆。

     盧循之亂,宋武帝之智勇,誠不可及,然史之所傳,亦有頗過其實者。

    何無忌之敗以船小;劉毅之敗,以盧循、徐道覆并力而下;其兵力皆本不相敵。

    而宋武則大治水軍而後戰。

    船既高大,又有萬鈞神弩以助之,其兵力,蓋在盧循、徐道覆之上。

    然則毅、無忌之敗,宋武之勝,實由兵力之不同,非盡智勇之不若也。

    盧循之衆雖盛,恐未必能戰,何者?孫恩唱亂,實恃扇惑之廣,即循亦然。

    史言徐道覆大積船版而百姓弗之疑,然諸葛長民表言:“賊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隐蔽經年,又深相保明,屢欺無忌,罪合斬刑,”則其能陰造逆謀,實恃同黨之隐蔽。

    桑落洲一敗,而豫州主簿袁興國,即據曆陽以應賊,琅邪内史魏詠之遣将讨斬之。

    曆陽,見第三章第九節。

    則劉毅肘腋之下,亦有循之黨在焉。

    《宋書·武帝紀》言賊不能力攻京都,猶冀京邑及三吳有應之者,蓋此一帶,本自杜子恭以來,扇惑最廣之地也。

    孫恩覆滅,前轍昭然,烏合之衆,其何能戰?盧循始終欲據荊、江,不欲與晉大兵決戰,後又不肯力攻京都者蓋以此。

    如史之所傳,則循之敗,全由其過于持重,使早從道覆之計,宋武将亦不能支,恐其實未必如此。

    以兵謀論,循之持重,或實勝于道覆之輕進也。

    《晉書·盧循傳》言循敗于杜慧度,知不免,先鸩妻子十餘人,又召仗妾問曰:“我今将自殺,誰能同者?”多雲:“雀鼠貪生,就死實人情所難。

    ”或雲:“官尚當死,某豈願生?”于是悉鸩諸辭死者,因自投于水。

    此乃教外謗毀之辭。

    《傳》又言孫恩性酷忍,循每谏止之,人士多賴以濟免,豈有仁于疏逖,而轉忍于其所戚近者哉?自來所謂邪教者,其真相多不為世所知。

    然觀其信從者之衆,之死不相背負者之多,而知其實非偶然。

    試觀張魯,治國實頗有規模,可知其所以得衆者,亦有由也。

     谯縱據蜀,史言其本由迫脅,然其後則遂甘心作逆,屈膝羌虜,而與盧循等相景響焉。

    蓋既無途自反,遂欲乘機作劉備者也。

    義熙九年(413),宋武帝既誅劉毅,定荊州,乃以朱齡石為益州刺史,率臧熹、蒯恩、劉鐘、朱林等凡二萬人伐蜀。

    《通鑒》系八年十二月。

    齡石資名素淺,裕違衆拔之,授以麾下之半。

    臧熹,裕妻弟也,位出其右,亦隸焉。

    裕與齡石密謀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内水來也,必以重兵守涪城。

    内水、外水、黃虎,皆見第三節。

    涪城,見第三章第六節。

    若向黃虎,正陊其計。

    今以大衆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敵之奇也。

    ”于是衆軍悉從外水。

    臧熹、朱林于中水取廣漢。

    中水,見第三節。

    廣漢,見第三章第六節。

    使羸弱乘高艦十餘,由内水向黃虎。

    谯縱果備内水,使谯道福以重兵戍涪城。

    侯晖、谯诜等率衆萬餘屯彭模,今四川彭山縣。

    夾水為城。

    六月,齡石至彭模,欲蓄銳養兵,伺隙而進。

    劉鐘曰:“前揚聲大将由内水,故道福不敢舍涪。

    今重兵逼之,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破膽矣。

    正可因其機而攻之。

    克彭模之後,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不能守。

    若緩兵相持,虛實相見,涪軍複來,難為敵也。

    ”從之。

    七月,齡石率劉鐘、剻恩等攻城,皆克,斬侯晖、谯诜。

    衆軍乃舍船步進。

    臧熹至廣漢,病卒。

    此據《晉書·谯縱傳》。

    《宋書·熹傳》雲:成都既平,熹乃遇疾。

    朱林至廣漢,複破道福别軍。

    縱投道福于涪。

    道福怒,投以劍,中其馬鞍。

    縱去之,乃自缢。

    道福散金帛以賜其衆,衆受之而走。

    道福獨奔廣漢。

    廣漢人杜瑾縛送之,斬于軍門。

    桓謙弟恬,随謙入蜀,為甯蜀大守,甯蜀,東晉郡。

    在今四川華陽縣東南。

    至是亦斬焉。

    齡石遣司馬沈叔任戍涪。

    蜀人侯産德作亂,叔任擊斬之。

    此據《宋書·齡石傳》。

    《沈演之傳》:父叔任,為巴西梓潼大守,戍涪城。

    東軍既反,二郡強宗侯劢、羅奧聚嶪作亂,破平之。

     第六節 宋武翦除異己 宋武帝起自細微,内戡桓玄,平盧循,定谯縱;外則收複青、齊,清除關、洛,其才不可謂不雄。

    然猜忌亦特甚。

    同時并起諸賢,幾無不遭翦滅者。

    雖國内以此粗定,然中原淪陷既久,非有才高望重者,不克當戡定之任。

    并時流輩,既已誅夷,而所卵翼成就者,不過戰将,資名相埒,莫能相統,關中且以此不守,更無論進圖恢複矣。

    诒元嘉以北顧之憂,不得謂非謀之不臧也。

     宋武在北府諸将中,資名蓋本當首屈,故義旗初建,即見推為盟主。

    既平桓玄,王谧與衆議推裕領揚州,裕固辭,乃以谧錄尚書,領揚州刺史。

    義熙三年(407),谧薨。

    劉毅等不欲裕入,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

    或欲令裕于丹徒領州,丹徒,見第四章第二節。

    而以内事付尚書仆射孟昶。

    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谘裕。

    裕參軍劉穆之言:“揚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

    惟應雲:此事既大,非可縣論,便暫入朝,共盡同異。

    公至京,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明矣。

    ”裕從之。

    四年(408),遂入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

    中樞政柄,至此始全入裕手。

     五年(409),三月,裕北讨,以丹陽尹孟昶監留府事。

    盧循叛,青州刺史諸葛長民入衛。

    時鎮丹徒。

    劉毅敗問至,昶、長民欲擁天子過江,裕不聽。

    昶固請不止。

    裕曰:“我既決矣,卿勿複言。

    ”昶乃為表曰:“臣裕北讨,衆并不同,惟臣贊裕行計。

    使強賊乘閑,社稷危逼,臣之罪也。

    今謹引分,以謝天下。

    ”乃仰藥死。

    夫昶豈草間求活之人?北遷之議,王仲德、虞丘進并以為不可,皆見宋書本傳。

    豈昶之智而出其下?其欲出此,蓋非以避盧循,而實以圖裕也。

    昶之所以死可知矣。

    此為裕誅戮功臣之始。

     資名才力,與裕相亞,而尤意氣用事,不肯相下者,莫如劉毅。

    《宋書·武帝紀》雲:初高祖家貧。

    嘗負刁逵社錢三萬,經時無以還。

    逵執錄甚嚴。

    王谧造逵見之,密以錢代還,由是得釋。

    高祖名微位薄,盛流皆不與相知,惟谧交焉。

    桓玄将篡,谧手解安帝玺绶,為玄佐命功臣。

    及義旗建,衆并以谧宜誅,惟高祖保持之。

    劉毅嘗因朝會,問谧玺绂所在,谧益懼。

    《劉敬宣傳》雲:毅之少也,為敬宣甯朔參軍,時人或以雄傑許之。

    敬宣曰:“毅性外寬而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逢,亦當以陵上取禍耳。

    ”毅聞之,探以為恨。

    及在江陵,知敬宣還,乃使人言于高祖曰:“劉敬宣父子,忠國既昧,今又不豫義始,猛将勞臣,方須叙報,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後。

    若使君不忘平生,欲相申起者,論資語事,正可為員外常侍耳。

    聞已授郡,實為過優;尋知複為江州,尤所駭惋。

    ”案敬宣論毅之語,顯系毅被禍後傅會之談,毅之怨敬宣,未必以此,特以其為高祖所左右耳。

    《傳》又雲:敬宣回師于蜀,毅欲以重法繩之。

    高祖既相任待。

    又何無忌明言于毅,謂“不宜以私怨傷至公。

    若必文緻為戮,己當入朝,以廷議決之。

    ”毅雖止,猶謂高祖曰:“夫生平之舊,豈可孤信?光武悔之于龐萌,曹公失之于孟卓,公宜深慮之。

    ”毅出為荊州,謂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相輔意乎?”其敖慢陵上,且專與高祖為難可見。

    裕素不學,而毅頗涉文雅,朝士有清望者多歸之。

    與尚書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尤深相結。

    裕之伐南燕也,朝議皆謂不可,毅尤固止之。

    見《宋書·謝景仁傳》。

    盧循之逼,毅欲往讨,裕與毅書曰:“吾往與妖賊戰,曉其變态。

    今修船垂畢,将居前撲之。

    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

    ”又遣毅從弟藩往止之。

    毅大怒,謂藩曰:“我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不及劉裕也?”投書于地,遂以舟師發姑孰。

    盧循自蔡洲南走,毅固求追讨。

    長史王誕密白裕曰:“毅與公同起布衣,一時相推耳。

    既已喪敗,不宜複使立功。

    ”其欲争立功名,以收物望,彼此亦相若也。

    盧循平後,毅求督江州,裕即如所欲與之。

    時江州刺史為庾悅,毅數相挫辱,悅不得志,遂以疽發背卒。

    史言毅微時為悅所侮,以此緻憾,其實亦未必然,悅為裕所親任,毅或有意相摧折耳。

    義熙八年(412),四月,劉道規以疾求歸,以毅刺荊,道規刺豫。

    毅至江陵,乃以其辄取江州兵及留西府文武萬餘不遣,又告疾,請兖州刺史劉藩為副為罪狀,自往讨之。

    時藩入朝,收之,及謝混并于獄賜死。

    遣參軍王鎮惡前發,詐稱劉兖州上襲毅。

    毅自缢死。

    裕至江陵,又殺郗僧施焉。

    時為南蠻校尉。

     裕之讨劉毅,以諸葛長民監留府事,而加劉穆之建武将軍,置佐吏,配給資力以防之。

    長民诒劉敬宣書曰:“異端将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

    ”敬宣使以呈裕。

    九年(413),二月,裕自江陵還。

    前刻至日,辄差其期。

    既而輕舟徑進,潛入東府。

    見第三章第九節。

    明旦,長民至門,裕伏壯士丁旿于幙中,引長民進語,旿自後拉而殺之。

    并誅其弟黎民。

    小弟幼民,逃于山中,追禽戮之。

     司馬休之之自南燕還也,裕以為荊州刺史。

    桓振複襲江陵,休之戰敗,免官。

    劉毅誅,複以休之為荊州刺史。

    休之宗室之重,又得江、漢人心。

    其子文思,嗣休之兄尚之,襲封谯王。

    在京師,招集輕俠。

    十年(414),裕誅其黨,送文思付休之。

    休之表廢文思,與裕書陳謝。

    雍州刺史魯宗之,常慮不為裕所容,與休之相結。

    十一年(415),正月,裕收休之次子文寶、兄子文祖,并于獄賜死。

    率衆軍西讨。

    宗之自襄陽就休之,共屯江陵。

    使文思及宗之子竟陵大守軌距裕。

    竟陵,見第三章第九節。

    江夏大守劉虔之邀之,江夏,見第三章第四節。

    軍敗見殺。

    裕命彭城内史徐逵之、彭城,見第五章第四節。

    逵之湛之父。

    《宋書·湛之傳》作達之《胡藩傳》及《南史》諸傳并作逵之。

    參軍王允之出江夏口,在今湖北公安縣東。

    複為軌所敗,并沒。

    時裕軍泊馬頭,見第三節。

    即日率衆軍濟江。

    江津岸峭,壁立數丈,休之臨岸置陳,無由可登。

    裕呼參軍胡藩令上。

    藩有疑色。

    裕怒,命左右錄來,欲斬之。

    藩不受命,顧曰:“藩甯前死耳。

    ”以刀頭穿岸,少容腳指,于是徑上。

    随之者稍多。

    既得登岸,殊死戰。

    賊不能當,引退。

    因而乘之,一時奔散。

    休之等先求援于秦、魏。

    秦遣姚成王、司馬國璠率騎八千赴之。

    國璠者,安平獻王孚後,先與弟叔璠俱奔秦者也。

    至南陽,見第三章第四節。

    魏辰孫嵩至河東,見第二章第二節。

    聞休之敗,皆引歸。

    休之、文思、宗之、軌等并奔于秦。

    姚興将以休之為荊州刺史,任以東南之事。

    休之固辭,請與魯宗之等擾動襄、陽、淮、漢。

    乃以休之為鎮南将軍揚州刺史。

    宗之等并有拜授。

    及裕平姚泓,休之等複奔魏長孫嵩軍。

    時魏遣援泓者。

    月餘,休之死嵩軍中。

    據《魏書》。

    《晉書》本傳雲:休之将奔于魏,未至道卒,謂其未至魏都,非謂未至魏軍也。

    又雲:文思為裕所敗而死,則誤。

    時與休之同投魏者,尚有新蔡王道賜。

    族屬未詳。

    晃廢後以道賜襲。

    晃見第五章第七節。

    自行歸魏者,又有汝南王亮之後準,亮見第二章第二節。

    準弟景之、國璠、叔璠,及自雲元顯子之天助。

    國璠,魏爵為淮南公,道賜爵池陽子。

    文思與國璠等不平,而僞親之,引與飲燕。

    國璠性疏直,因醉,語文思:将與溫楷亦與休之同奔魏。

    及三城胡酋王珍、曹栗等外叛。

    三城,見第六章第七節。

    因說魏都豪強可與謀者數十人。

    文思告之,皆坐誅。

    然則文思似确有兇德,非盡劉裕誣之也。

    又有司馬楚之者,宣帝弟大常馗之八世孫。

    劉裕誅夷司馬氏戚屬,楚之叔父宣期、兄貞并見殺。

    楚之亡匿諸沙門中。

    濟江,西入竟陵蠻中。

    休之敗,亡于汝、颍之間。

    楚之少有英氣,能折節待士,與司馬順明、道恭等所在聚黨。

    參看下節。

    及裕代晉,楚之收衆據長社。

    秦縣,在今河南長葛縣西。

    歸之者常萬餘人。

    裕遣刺客沐謙刺之。

    楚之待謙甚厚,謙遂委身事之。

    宋永初三年(422),魏奚斤略地河南,楚之遂請降,助之猾夏。

    案宋武帝之興,實能攘斥夷狄;即以君臣之義論,“布衣匹夫,匡複社稷”,司馬休之表語。

    其功亦為前古所未有。

    孔子之稱齊桓也,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宋武當之,蓋無愧焉。

    不念其匡維華夏之功,徒以一姓之私,事仇而圖反噬,休之等之罪,固不容于死矣。

    當時晉宗室為宋武所誅者,尚有梁王珍之、孫。

    武陵威王晞子。

    晞見第五章第七節。

    珣之。

    西陽王羕玄孫,為會稽思世子道生後。

    道生簡文帝之子也。

    義熙中,有稱元顯子秀熙,避難蠻中而至者。

    道子妃請以為嗣。

    宋武意其詐,案驗之,果散騎郎滕羨奴也。

    坐棄市。

    道子妃哭之甚恸。

    此事之真僞,亦無以言之,然觀于休之等之紛紛反噬,則除惡固不可不務盡也。

     第七節 宋武暫平關中 《晉書·姚興載記》雲:劉裕誅桓玄,遣參軍衡凱之詣姚顯請通和,顯遣吉默報之,自是聘使不絕。

    晉求南鄉諸郡,興許之,遂割南鄉、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于晉。

    南鄉,見第六章第五節。

    順陽,見第三章第九節。

    新野,見第三章第三節。

    舞陰,漢縣,在今河南泌陽縣北。

    此等皆興置以為郡。

    蓋時桓氏遺孽,歸秦者多,劉裕恐其為患,故欲暫與通和;而興亦外患方殷,未能惡于晉;所置諸郡,亦本非其所能守也。

    然桓氏遺孽,興卒加以卵翼;谯縱、司馬休之等叛徒,興亦無不與相影響者;其終不可以久安審矣。

    故荊、雍既定,興又适死,而經略關、洛之師遂出。

    義熙十二年(416),劉裕伐秦。

    八月,發京師。

    九月,次彭城。

    見第五章第四節。

    使王仲德督前鋒諸軍事,以水師入河。

    檀道濟、王鎮惡向洛陽。

    劉遵考、沈林子出石門。

    見第五章第一節。

    朱超石、胡藩向半城。

    亦作畔城。

    據魏收《地形志》,在平原郡聊城縣。

    案聊城,漢縣,在今山東聊城縣西北。

    鹹受統于仲德。

    道濟、鎮惡自淮、肥步向許、洛。

    羌緣道城守,皆望風降服。

    沈林子自汴入河。

    攻倉垣,見第三章第四節。

    僞兖州刺史韋華率衆歸順。

    仲德從陸道至梁城。

    見第二章第三節。

    魏兖州刺史尉建棄州北渡。

    仲德遂入滑台。

    見第六章第五節。

    十月,衆軍至洛陽。

    王師之出,秦姚紹、姚恢等方讨勃勃,取安定。

    見第二章第二節。

    紹還長安,言于泓曰:“安定孤遠,卒難救衛,宜遷諸鎮戶,内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

    ”左仆射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