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晉亂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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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齊獻王争立 晉初異族,形勢雖雲可憂,然觀第二章第二節所述,其力尚未足與中國相敵,使内外安乂,未嘗不可徐圖。

    八王難作,授之以隙,而勢乃不可支矣。

    八王之亂,原于楊、賈之争;楊、賈之争,又原于齊獻王之觊觎大位。

    推波助瀾,譬彼舟流,靡知所屆,君子是以作事謀始也。

     齊獻王攸,為武帝同母弟。

    皆文明王皇後所生。

    景帝無後,以攸為嗣。

    《晉書·武帝紀》雲:文帝自謂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

    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

    ”議立世子,屬意于攸。

    何曾等固争,武帝之位乃定。

    《攸傳》亦雲:攸特為文帝所寵愛。

    每見攸,辄撫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坐也。

    ”然《賈充傳》雲:文帝以景帝恢贊先業,方傳位于攸。

    充稱武帝寬仁,且又居長,有人君之德,宜奉社稷。

    及文帝寝疾,武帝請問後事。

    文帝曰:“知汝者賈公闾也。

    ”則文帝初無宋宣公之心。

    《羊琇傳》雲:武帝未立為大子,聲論不及弟攸。

    文帝素意重攸,恒有代宗之議。

    琇密為武帝畫策,甚有匡救。

    又觀文帝為政損益,揆度應所顧問之事,皆令武帝默而識之。

    其後文帝與武帝論當世之務,及人間可否,武帝答無不允,由是儲位遂定。

    武帝即位,琇寵遇甚厚,已見第二章第一節。

    觀于琇,知賈充之見信于武帝,亦有由也。

     武帝後曰武元楊皇後,生毗陵悼王軌、惠帝、秦獻王柬。

    悼王二歲而夭。

    惠帝以泰始三年(267),立為皇大子。

    十年(274),後有疾。

    時帝寵胡貴嫔,後恐後立之,大子不安。

    臨終,枕帝膝曰:“叔父駿女男胤,諱芷,字季蘭,小字男胤。

    有德色,願陛下以備六宮。

    ”因悲泣。

    帝流涕許之。

    後崩。

    鹹甯二年(276),立男胤為皇後。

    是為武悼楊皇後。

    生渤海殇王恢。

    亦二歲而薨。

    太康五年(284)。

    《惠帝紀》雲:帝嘗在華林園,在洛陽。

    本東漢芳林園。

    魏齊王芳時,避諱,改為華林。

    聞蝦蟆聲,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私乎?”及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類。

    然蕩陰之役,蕩陰,漢縣,今河南湯陰縣。

    嵇紹被害于帝側,血濺禦服,帝深哀歎之;及事定,左右欲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

    ”則絕不類癡人語。

    《賈後傳》雲:帝嘗疑大子不慧,且朝臣和峤等多以為言,《和峤傳》:峤見大子不令,因侍坐曰:“皇大子有淳古之風,而季世多僞,恐不瞭陛下家事。

    ”帝默然不答。

    後與荀、荀勖同侍。

    帝曰:“大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之,粗及世事。

    ”既奉诏而還,、勖并稱大子明識弘雅,誠如聖诏。

    峤曰:“聖質如初耳。

    ”帝不悅而起。

    峤退居,恒懷慨歎。

    知不見用,猶不能已。

    在禦坐,言及社稷,未嘗不以儲君為憂。

    帝知其言忠,每不酬答。

    或以告賈妃,妃銜之。

    惠帝即位,拜大子大傅。

    大子朝西宮,峤從入。

    賈後使帝問峤曰:“卿昔謂我不瞭家事,今日定雲何?”峤曰:“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

    言之不效,國之福也。

    臣敢逃其罪乎?”《荀勖傳》:帝素知大子暗弱,恐後亂國,遣勖及和峤往觀之。

    勖還,盛稱大子之德,而峤雲大子如初。

    欲試之。

    盡召東宮大小官屬,為設宴會,而密封疑事,使大子決之。

    停信待反。

    妃大懼,倩外人作答。

    答者多引古義。

    給使張泓曰:“大子不學,而答诏引義,必責作草主,更益譴責,不如直以意對。

    ”妃大喜。

    語泓:“便為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

    ”泓素有小才。

    具草,令大子自寫。

    帝省之,甚悅。

    先示大子少傅衛瓘,瓘大踧踖,衆人乃知瓘先有毀言。

    《瓘傳》:惠帝之為大子也,朝臣鹹謂純質不能親政事。

    瓘每欲陳啟廢之,而未敢發。

    後會宴陵雲台。

    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啟。

    ”帝曰:“公所言何邪?”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坐可惜。

    ”帝意乃悟。

    因缪曰:“公真大醉邪?”瓘于此不複有言。

    賈後由是怨瓘。

    啟廢大子,此何等事?造膝而陳,猶慮不密,豈有于宴會時言之者?望而知其不足信也。

    殿上皆稱萬歲。

    充密遣語妃曰:“衛瓘老奴,幾破汝家。

    ”夫使惠帝之昏愚而果如《帝紀》所言,豈當複問以疑事?雖以意對,亦豈足見信?且帝果欲試大子,豈不能召而面問之,而不出于官屬。

    帝亦豈不知之?故知史之所傳,覺不足信也。

     賈充為尚書令,兼侍中。

    《充傳》雲:充無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專以谄媚取容。

    侍中任恺,中書令庾純等,剛直守正,鹹共疾之。

    又以充女為齊王妃,懼後益盛。

    及氐、羌反叛,帝深以為慮,恺因進說,請充鎮關中。

    乃下诏,以充為使持節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

    見第二章第二節。

    充自以為失職,深銜任恺,計無所從。

    将之鎮,百僚餞于夕陽亭,在洛陽西。

    荀勖私焉。

    充以憂告。

    勖曰:“公國之宰輔,而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辭之實難。

    獨有結婚大子,不頓駕而自留矣。

    ”充曰:“然。

    孰可寄懷?”對曰:“勖請行之。

    ”俄而侍宴,論大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才質令淑,宜配儲宮。

    而楊皇後及荀,亦并稱之。

    《武元楊皇後傳》:初,賈充妻郭氏,使賂後,求以女為大子妃。

    及議大子婚,帝欲娶衛瓘女,然後盛稱賈後有淑德,又密使大子大傅荀進言,上乃聽。

    《賈後傳》:初武帝欲為大子娶衛瓘女。

    元後納賈、郭親黨之說,欲婚賈氏。

    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

    衛家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

    賈家種妒而少子,醜而短、黑。

    ”元後固請,荀、荀勖,并稱充女之賢,乃定婚。

    說與《充傳》又異。

    帝納其言。

    會京師大雪,平地二尺,軍不得發。

    既而皇儲當婚,遂诏充居本職。

    賈後冊為大子妃,事在泰始八年二月。

    《任恺傳》雲:恺惡賈充之為人也,不欲令久執朝政,每裁抑焉。

    充病之,不知所為。

    後承閑言恺忠貞方正,宜在東宮。

    帝從之,以為大子少傅,而侍中如故。

    充計畫不行。

    會秦、雍寇擾,天子以為憂。

    恺因曰:“秦、涼覆敗,關右騷動,此誠國家之所深慮。

    宜速鎮撫,使人心有庇。

    自非威望重臣有計略者,無以康西土也。

    ”帝曰:“誰可任者?”恺曰:“賈充其人也。

    ”中書令庾純亦言之。

    于是诏充西鎮長安。

    《裴楷傳》:轉侍中。

    帝嘗問曰:“朕應天順人,海内更始,天下風聲,何所得失?”楷對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于堯、舜者,但以賈充之徒尚在朝耳。

    ”時任恺、庾純,亦以充為言。

    帝乃出充為關中都督。

    此則直陳充之奸邪,與《任恺傳》謂以計間之者亦異。

    充用荀勖計得留。

    充既為帝所遇,欲專名勢;而庾純、張華、溫颙、向秀、和峤之徒,皆與恺善;楊珧、駿弟。

    王恂、文明皇後弟。

    華廙等,充所親敬;于是朋黨紛然。

    帝知之。

    召充、恺宴于式乾殿,謂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

    ”充、恺各拜謝而罷。

    既而充、恺以帝已知之而不責,結怨愈深。

    《庾純傳》:初,純以賈充奸佞,與任恺共舉充西鎮關中,充由是不平。

    充嘗宴朝士,而純後至。

    充謂曰:“君行常居人前,今何以在後?”純曰:“且有小市井事不了,是以來後。

    ”世言純之先嘗有伍伯者,充之先有市魁者,充、純以此相譏焉。

    及純行酒,充不時飲。

    純曰:“長者為壽,何敢爾乎?”充曰:“父老不歸供養,将何言也?”純因發怒,曰:“賈充,天下兇兇,由爾一人。

    ”充曰:“充輔佐二世,蕩平巴蜀,有何罪而天下為之兇兇?”純曰:“高貴鄉公何在?”衆坐因罷。

    充左右欲執純,中護軍羊琇,侍中王濟右之,因得出。

    充慚怒,上表解職。

    純懼,上河南尹、關内侯印绶,上表自劾。

    禦史中丞孔恂劾純。

    诏免純官。

    又以純父老不求供養,使據禮典正其臧否。

    議者言純于禮律未有違。

    帝複下诏,言“疑賈公亦醉”,複以純為國子祭酒。

    此事與漢魏其、武安之事絕相類,而純終獲保全,可見晉武之寬仁,非漢武所及。

    然朋黨之禍,往往乘在上者之寬仁而起,此又不可不知也。

    或為充謀曰:“恺總門下樞要,得與上親接,宜啟令典選,便得漸疏。

    此一都令史事耳。

    且九流難精,間隙易乘。

    ”充因稱恺才能,宜在官人之職。

    帝不之疑,即日以恺為吏部尚書,侍觐轉希。

    充與荀勖、馮紞承間浸潤,謂恺豪侈,用禦食器。

    充遣尚書右仆高陽王珪安平獻王子。

    奏恺遂免官。

    《衛瓘傳》雲:瓘鹹甯初拜尚書令,加侍中。

    大康初,遷司空,侍中、令如故。

    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

    數有酒色之過。

    楊駿素與瓘不平,駿複欲專重權,遂與黃門等毀之,諷帝奪宣公主。

    瓘慚懼,告老遜位。

    《和峤傳》雲:遷中書令。

    舊監、令共車入朝,時荀勖為監。

    峤鄙勖為人,以意氣加之,每同乘,高抗專車而坐,監令異車,自峤始也。

    又雲:峤轉侍中,愈被親禮。

    與任恺、張華相善。

    張華,當晉初為黃門侍郎,數歲拜中書令,後加散騎常侍。

    帝潛與羊祜謀伐吳,群臣多以為不可,惟華贊成其計。

    及将大舉,以華為度支尚書。

    乃量計運漕,決定廟算。

    衆軍既進,而未有克獲,賈充等奏誅華以謝天下。

    帝曰:“此是吾意,華但與吾同耳。

    ”吳滅,進封廣武縣侯,增邑萬戶。

    華名重一世,衆所推服。

    晉吏及儀禮、憲章,并屬于華,多所損益。

    當時诏诰,皆所草定。

    聲譽益盛,有台輔之望焉。

    而荀勖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

    每伺間隙,欲出華外鎮。

    會帝問華:“誰可托寄後事?”對曰:“明德至親,莫如齊王。

    ”閑言遂行,出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

    朝議欲征華入相,又欲進号儀同。

    初華毀征士馮恢于帝,紞即恢之弟也。

    嘗侍帝,從容論魏、晉事。

    因曰:“鐘會才具有限,而大祖誇獎大過,使搆兇逆。

    宜思堅冰之漸,無使如會之徒,複緻覆喪。

    ”帝默然。

    頃之,征華為大常,以大廟屋棟折免官,遂終帝之世,以列侯朝見。

    觀此諸文,知當時擁右大子及欲廢大子者,各有其徒,仍是一朋黨之見耳。

    武帝明知之而不能破,尚何以為久遠之圖哉!當時為朋黨者多權戚,非下士,此其所以難破。

    然欲破朋黨,斷不能以其為權戚而遂多顧忌也。

    《齊王攸傳》雲:文帝寝疾,慮攸不安,為武帝叙漢淮南王、魏陳思王故事而泣。

    臨崩,執攸手以授帝。

    大後臨崩,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性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遂不起,恐必不能相容。

    以是屬汝,勿忘我言。

    ”及帝晚年,諸子并弱,而大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屬意于攸。

    中書監荀勖,侍中馮紞,皆谄谀自進,攸素疾之。

    勖等以朝望在攸,恐其為嗣,禍必及己,乃從容言于帝曰:“陛下萬歲之後,大子不得立也。

    ”帝曰:“何哉?”勖曰:“百僚皆歸心于齊王,大子焉得立乎?陛下試诏齊王之國,必舉朝以為不可,則臣言有征矣。

    ”紞又言曰:“陛下遣諸侯之國,成五等之制,宜從親始,親莫若齊王。

    ”案此時已不言五等之制矣,亦見此說之誣。

    參看第二章第三節。

    帝既信勖言,又納紞說。

    大康三年(282),乃下诏,以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

    明年,策就國。

    攸憤怨發疾,乞守先後陵,不許。

    帝遣禦醫診視,希旨皆言無疾。

    疾轉笃,猶催上道。

    攸自強入辭。

    辭出信宿,歐血而薨。

    時年三十六。

    當時争攸不可出者:尚書左仆射王渾,河南尹向雄。

    渾子濟,尚常山公主。

    濟既谏請,又累使公主與甄德妻長廣公主俱入,稽颡泣請。

    帝怒,謂侍中王戎曰:“兄弟至親。

    今出齊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濟,連遣婦來生哭人。

    ”《楊珧傳》曰:珧初以退讓稱,晚乃合朋黨,搆出齊王攸。

    中護軍羊琇,與北軍中候成粲謀,欲因見珧手刃之。

    珧知而辭疾不出,諷有司奏琇,轉為大仆。

    自是舉朝莫敢枝梧,而素論盡矣。

    《琇傳》雲:齊王出鎮,琇以切谏忤旨,左遷大仆。

    既失寵,憤怨,遂發病,以疾笃求退,拜特進,加散騎常侍,還第卒。

    琇欲與成粲手刃楊珧,尚複成何事體?此而不黜,國家尚安有政刑?抑以琇受武帝恩眷之深,而亦與齊王為黨,齊王又安得不出乎?琇一蹉跌,遽發病死,而《向雄傳》亦雲雄以憂卒,蓋非徒憤怨,又益之以畏禍矣。

    當時情勢如此,齊王不死,恐蹀血相争之禍,不待八王之難也。

    齊王之将之國也,下大常議崇錫文物。

    庾純子旉為博士,與博士大叔廣、劉暾、毅子。

    缪蔚、郭頤、秦秀、傅珍等上表谏。

    大常鄭默,祭酒曹志,魏陳思王孫。

    并過其事。

    志又奏議:當如博士等議。

    帝以博士不答所問,答所不問,大怒,策免默。

    尚書朱整、褚等奏請收旉等八人付廷尉科罪。

    诏免志官,以公還第。

    其餘皆付廷尉。

    純詣廷尉自首:旉以議草見示,愚淺聽之。

    诏免純罪。

    廷尉劉頌奏旉等大不敬,棄市論,求平議。

    尚書奏請報聽廷尉行刑。

    尚書夏侯駿謂朱整曰:“國家乃欲誅谏臣。

    官立八坐,正為此事。

    卿可共駁正之。

    ”整不從。

    駿怒,起曰:“非所望也。

    ”乃獨為議。

    左仆射魏舒,右仆射王晃等從駿議。

    奏留中七日,乃诏秀等并除名。

    《秦秀傳》雲:秀素輕鄙賈充。

    伐吳之役,聞其為大都督,謂所親曰:“充文案小才,乃居伐國大任,吾将哭以送師。

    ”初,賈充前妻李氏,豐之女。

    豐誅,李氏坐流徙。

    後娶城陽大守郭配女,城陽,漢郡,晉改為東莞,今山東莒縣。

    名槐。

    生子黎民,幼殇。

    女午,通于充為司空時所辟掾韓壽,充因以妻之,生子谧。

    充薨,槐辄以谧為黎民子,奉充後。

    郎中令韓鹹等上書求改立嗣,事寝不報。

    槐遂表陳:是充遺意。

    帝乃诏以谧為魯公世孫,以嗣其國。

    自非功如大宰,始封無後如大宰,所取必己自出如大宰,皆不得以為比。

    及下禮官議充谥,秀議:充以異姓為後,絕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禍門,請谥曰荒。

    夫異姓為後,固非古禮所許,然武帝既特為充下诏,即不可以常禮拘矣,秀挾私忿悻悻如此,士君子之風度,複何存乎?《王濟傳》言:濟素與從兄佑不平,佑則《武帝紀》雲:帝末年用其謀,遣大子母弟秦王柬都督關中,楚王玮、武帝第五子。

    淮南王允亦武帝子。

    并鎮守要害,以強帝室;玮督荊州,允督揚州。

    又恐楊氏之逼,以為北軍中候,典禁兵者也。

    當時廷議之喧嚣,其故可以想見。

    觀文帝及文明大後臨終之言,知武帝與齊王不和已久。

    《賈充傳》言:充西行既罷,尋遷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

    會帝寝疾,笃,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女婿,親疏等耳,立人當立德。

    ”充不答。

    帝疾愈,聞之,徙和光祿勳,乃奪充兵權,而位遇無替。

    然則充婚大子,僅足免患,謂以貪戀權勢而出此,尚非其情。

    抑觀此,又知帝不授天下于齊王之決,與其謂齊王以荀勖等而見疏,不如謂勖等以擁右大子而見親矣。

    充既婚大子之後,猶以夏侯和一言而見猜防,則知未婚大子以前見出之由,未必任恺等之言獲聽也。

    《充傳》雲:“恺等以充女為齊王妃,懼後益盛”,當時排充,或未必不藉口于此。

    史家雜采衆辭,刊落不盡處,往往露出異說也。

    充前妻李氏,生二女:褒、裕。

    褒一名荃,裕一名濬。

    武帝踐阼,李以大赦得還。

    帝特诏充置左右夫人。

    充母亦敕充迎李氏。

    郭槐怒,攘袂數充。

    充乃答诏,托以謙沖,不敢當兩夫人盛禮,實畏槐也。

    荃為齊王攸妃,欲令充遣郭而還其母。

    時沛國劉含母,沛國,今安徽宿縣。

    及帝舅羽林監王虔前妻,皆毌丘儉孫女。

    此例既多,質之禮官,皆不能決。

    雖不遣後妻,多異居私通。

    充自以宰相,為海内準則,乃為李築室于永年裡,而不往來。

    荃、濬每号泣請充,充竟不往。

    會充當鎮關右,公卿供帳祖道。

    荃、濬懼充遂去,乃排幔出,于坐中叩頭流血,向充及群僚陳母應還之意。

    衆以荃王妃,皆驚起而散。

    充甚愧愕,遣黃門将宮人扶去。

    既而郭槐女為皇大子妃,帝乃下诏,斷如李比,皆不得還。

    後荃恚憤而薨。

    觀此,又知郭槐求婚大子之由。

    而充兩女婿親疏等,而充終親惠帝而疏齊王者,亦或有其閨房嬖畏之私焉。

    世及為禮之世,往往以一人一家之私,诒累及于政事,凡在勢者皆然,正不必南面之尊而後爾,君子是以穆然于大同之世也。

     第二節 八王之亂上 八王者汝南文成王亮,見第二章第二節。

    楚隐王玮,見上節。

    趙王倫,見第二章第二節。

    齊武闵王冏,獻王子。

    長沙厲王乂,武帝第六子。

    成都王穎,武帝第十六子。

    河間王颙,大原烈王瓌子。

    瓌,安平獻王子。

    東海孝獻王越也。

    高密文獻王泰子。

    泰,宣帝弟馗子。

    晉諸王與于亂事者,不僅此八人,而《晉書》以此八人之傳,合為一卷,故史家皆稱為八王之亂焉。

    八王之亂,初因楊、賈之争而起,僅在中央,繼因趙王篡立,齊、成都、河間三王起兵讨之,遂至覃及四國。

    晉初亂原,雖雲深遠,《晉書》謂扇其風,速其禍者,咎在八王,則不誣也。

     《晉書·後妃傳》雲:賈後性酷虐,嘗手殺數人;或以戟擲孕妾,子随刃堕。

    武帝聞之,大怒,将廢之。

    武悼皇後、充華趙粲、楊珧皆為之言,荀勖亦深救之,故得不廢。

    武悼皇後數誡厲之,賈後不知其助己,因以緻恨;謂後構之于武帝;忿怨彌深。

    此等記載,信否亦未可知。

    要之楊、賈不和,則為事實,而争端潛伏矣。

    大熙元年(290),四月,武帝崩。

    據《帝紀》:帝之崩在己酉,辛醜即以楊駿為大尉,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而《駿傳》雲:帝自大康以後,不複留心萬幾,惟耽酒色。

    始寵後黨,請谒公行。

    駿及珧、濟,皆駿弟。

    勢傾天下,時人有三楊之号。

    及帝疾笃,駿盡斥群公,親侍左右。

    因辄改易公卿,樹其心腹。

    會帝小間,見所用者正色曰:“何得便爾?”乃诏中書:以汝南王亮與駿夾輔王室。

    駿從中書借诏觀之,得便藏匿。

    信宿之間,上疾遂笃。

    後乃奏帝,以駿輔政。

    帝颔之。

    便召中書監華廙,令何劭,口宣帝旨,使作遺诏,以駿為大尉,大子大傅,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

    侍中、錄尚書、領前将軍如故。

    自是二日而崩。

    與《帝紀》所書自辛醜至己酉凡曆九日者迥異,可見史文之不實也。

    《帝紀》雲:帝寝疾彌留,至于大漸,佐命元勳,皆已先沒。

    群臣皇惑,計無所從。

    會帝小差,有诏以汝南王亮輔政,又欲令朝士有名望年少者數人佐之。

    楊駿秘而不宣。

    帝尋複迷亂。

    楊後辄為诏,以駿輔政。

    促亮進發。

    帝尋小間。

    問汝南王來未意欲見之,有所付托。

    左右答言未至。

    帝遂困笃。

    說與《駿傳》略同,而無自是二日而崩語,蓋因與上文所記之日不合,故删之也。

    汝南王亮時為大司馬,出督豫州,鎮許昌。

    今河南許昌縣。

    或說亮率所領入廢駿,亮不能用,夜馳赴許昌。

    時司空石鑒,與中護軍張劭,監統山陵。

    有告亮欲舉兵讨駿。

    駿大懼,白大後,令帝為手诏,诏鑒、劭率陵兵讨亮。

    鑒以為不然,保持之。

    遣人密觇視,亮已别道還許昌。

    于是駿止。

    惠帝即位,以駿為大傅,大都督,假黃钺,錄朝政,百官總己。

    19駿慮左右間己,乃以其甥段廣、張邵為近侍。

    凡有诏命,帝省訖,入呈大後然後出。

    又多樹親黨,皆領禁兵。

    八月,立廣陵王遹為皇大子,是為愍懷大子。

    母謝淑媛,父以屠羊為業,選入後庭為才人,惠帝在東宮,将納妃,武帝慮其年幼,未知帷房之事,遣往東宮侍寝而生遹者也。

    殿中中郎孟觀、李肇,素不為駿所禮。

    黃門董猛,自帝為大子,即為寺人監,在東宮,給事于賈後。

    乃與肇、觀潛相結托。

    賈後令肇報亮,使連兵讨駿。

    亮曰:“駿之兇暴,死亡無日,不足憂也。

    ”肇報楚王玮,玮然之。

    于是求入朝。

    駿素憚玮,先欲召入,防其為變,因遂聽之。

    及玮至,觀、肇乃啟帝,夜作诏,中外戒嚴,遣使奉诏廢駿,以侯就第。

    東安公繇,琅邪武王伷子。

    伷,宣帝子。

    率殿中四百人随其後以讨駿。

    大傅主簿朱振說駿:燒雲龍門,索造事者首。

    開萬春門,引東宮兵及外營兵,雲龍,洛陽宮城正南門。

    萬春,東門。

    擁翼皇大子,入宮取奸人。

    駿素怯懦,不決。

    殿中兵出,駿逃于馬廄,以戟殺之。

    觀等受賈後密旨,誅駿親黨,夷三族。

    死者數千人。

    時元康元年三月也。

    楊後題帛為書,射之城外,曰:“救大傅者有賞。

    ”賈後因宣言大後同逆。

    诏送後于永甯宮。

    魏世大後所居。

    特全後母高都君龐氏之命,聽就後居止。

    賈後諷有司奏廢大後為庶人,以龐付廷尉行刑。

    龐臨刑,大後抱持号叫。

    截發稽颡,上表詣賈後,稱妾,請全母命,不見省。

    初,大後尚有侍禦十餘人,賈後奪之。

    明年,三月,絕膳而崩。

     楊駿既誅,征汝南王亮為大宰,與大保衛瓘同輔政。

    以秦王柬為大将軍。

    東平王楙後改封竟陵王。

    義陽成王望子。

    望,安平獻王子。

    為撫軍大将軍。

    楚王玮為衛将軍,領北軍中候。

    下邳王晃安平獻王子。

    為尚書令。

    東安公繇為尚書左仆射,進封王。

    繇欲擅朝政,與亮不平。

    初,繇有令名,為父母所愛。

    其兄武陵莊王澹,惡之如仇。

    屢搆繇于亮,亮不納。

    誅楊駿之際,繇屯雲龍門,兼統諸軍。

    是日,誅賞三百餘人,皆自繇出。

    澹因隙谮之。

    亮惑其說,遂免繇官,以公就第。

    坐有悖言,廢徙帶方。

    《賈後傳》雲:繇密欲廢後,賈氏憚之。

    帶方,漢縣,公孫康置郡,故治在今朝鮮平壤西南。

    楙曲事楊駿,駿誅,依法當死,繇與楙善,故得不坐。

    至是,亦免官,遣就國。

    玮少年果銳,多立威刑,朝廷忌之。

    亮奏遣諸王還藩,與朝臣廷議,無敢應者,惟衛瓘贊其事,玮憾焉。

    玮長史公孫弘,舍人岐盛,并薄于行,為玮所昵。

    瓘等惡其為人,慮緻禍亂,将收盛。

    盛知之,遂與弘謀,因李肇,矯稱玮命,谮亮、瓘于賈後。

    後不之察,使惠帝為诏曰:“大宰、大保,欲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忠壯王允,見上節。

    長沙、成都王屯宮諸門,廢二公。

    ”夜使黃門赍以授玮。

    玮欲複奏,黃門曰:“事恐漏洩,非本意也。

    ”玮乃止。

    遂勒本兵,複矯召三十六軍,胡三省《通鑒注》曰:晉洛城内外三十六軍。

    遣弘、肇收亮、瓘殺之。

    岐、盛說玮:“可因兵勢,誅賈模、郭彰,見下。

    匡正王室,以安天下。

    ”玮猶豫未決。

    會天明,帝用張華計,遣赍驺虞幡麾衆曰:“楚王矯诏。

    ”衆皆釋杖而走,玮左右無複一人。

    帝遣谒者诏玮還營,遂執下廷尉。

    诏以玮矯制害二公,又欲誅滅朝臣,圖謀不軌,遂斬之。

    公孫弘、祁盛,皆夷三族。

    長沙王乂,以玮同母,貶為常山王,之國。

    楊駿之誅也,司空隴西王泰領駿營。

    玮之被收,泰嚴兵将救之。

    祭酒丁綏谏曰:“公為宰相,不可輕動。

    且夜中倉卒,宜遣人參審定問。

    ”泰從之。

    玮既誅,乃以泰錄尚書事。

    遷大尉,守尚書令。

    改封高密王。

     楚王之亂,事在元康元年六月,自此至永康元年四月梁、趙之亂,安谧者實曆九年,可知以西晉喪亂,歸獄于賈後者之誣。

    20《賈充傳》言:賈谧權過人主,奢侈逾度。

    室宇崇僭,器服珍麗。

    歌僮舞女,選極一時。

    開延賓,海内輻湊。

    貴遊、豪戚及浮競之徒,莫不盡禮事之。

    又言後從舅郭彰,充素相親遇,亦豫參權勢,賓客盈門。

    世人稱為賈、郭。

    奢僭交通,為當時權戚之通病,未可專罪賈後一家。

    《傳》又言充從子模,沉深有智算。

    賈後既豫朝政,拜模散騎常侍,二日,擢為侍中。

    模盡心匡弼。

    推張華、裴,同心輔政。

    數年之中,朝野甯靜,模之力也。

    此為當時之實錄。

    視他權戚之秉政者,不猶愈乎?《賈後傳》雲:模知後兇暴,恐禍及己,乃與裴、王衍謀廢之,衍悔而謀寝。

    《華傳》雲:惠帝即位,以華為大子少傅。

    與王戎、裴楷、和峤,俱以德望為楊駿所忌,皆不與朝政。

    楚王玮誅,華以首謀有功。

    拜侍中、中書監。

    賈谧與後共謀,以華庶族,儒雅有籌略,進無逼上之嫌,退為衆望所依,欲倚以朝綱,訪以政事而未決。

    以問裴。

    素重華,深贊其事。

    華遂盡忠匡輔,彌縫補阙。

    雖當暗主、虐後之朝,而海内晏然,華之功也。

    裴時為侍中,其《傳》雲:以賈後不悅大子,抗表請增崇大子所生謝淑妃位号。

    乃啟增置後衛率吏,給二千兵。

    《職官志》:惠帝建東宮,置衛率,初曰中衛率。

    泰始五年(269),分為左右,各領一軍。

    愍懷大子在東宮,又加前後二率。

    此即下文劉卞所謂四率也。

    于是東宮宿衛萬人。

    深慮賈後亂政,與司空張華,侍中賈模議廢之而立謝淑妃。

    華、模皆曰:“帝自無廢黜之意,若吾等專行之,上心不以為是。

    且諸王方剛,朋黨異議,恐禍如發機,身死國危,無益社稷。

    ”此謀遂寝。

    案賈充為從母夫,王衍亦婚于賈谧,俱不應有廢賈後之意,況賈模乎?當時方重門第,謝淑妃屠家女豈可以母儀天下哉?楚王既誅,愍懷未廢九年之中,賈後初無大亂政事;而惠帝愚暗,朝局實後所主持;廢之何為?華、終與賈後俱死,知其無背賈氏之心。

    即謂華、皆士君子,顧慮名義,不敢輕犯,亦安能隐忍至于九年之久?且縱不敢為非常之舉,獨不可引身而退乎?《張華傳》言:華少子韪,以中台星坼,勸華遜位,華不從。

    将死,張林稱诏诂之曰:“卿為宰相,任天下事,大子之廢,不能死節,何也?”華曰:“式乾之議,臣谏事具存,非不谏也。

    ”林曰:“谏若不從,何不去位?”華不能答。

    《裴傳》:或說曰:“幸與中宮内外,可得盡言。

    言若不從,則辭病而退。

    二者不立,雖有十表,難乎免矣。

    ”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

    論者因訾華、貪戀權位,其實華、皆非如是之人,此觀其生平而可知,史文不足信也。

    之請崇謝淑妃位号,增東宮宿衛,蓋正所以示大公,為賈氏久遠計耳。

    《賈模傳》雲:模潛執權勢,外形欲遠之,每事啟奏賈後,事入,辄取急或托疾以避之;至于素有嫌忿,多所中陷,朝廷甚憚之;皆近深文周内。

    又雲:賈後性甚強暴,模每盡言,開陳禍福,後不能從,反謂模毀己,于是委任之情日衰,而讒間之徒遂進,模不得志,憂憤成疾卒,則更莫須有之辭矣。

    一雲模與、衍謀廢後,衍悔而事寝,一又雲欲廢後而華、模不從,其辭先已不仇,知其皆不足信也。

     《愍懷大子傳》雲:幼而聰慧,武帝愛之,嘗對群臣稱大子似宣帝,于是令譽流于天下。

    然又雲:及長,不好學,惟與左右嬉戲,不能尊敬保傅。

    或廢朝侍,恒在後園遊戲。

    有犯忤者,手自捶擊之。

    令西園賣葵菜、籃子、雞、面之屬而收其利。

    東宮舊制,月請錢五十萬,備于衆用,大子恒探取二月,以供嬖寵。

    洗馬江統陳五事以谏,大子不納。

    中舍人杜錫,每盡忠規勸,大子怒,使人以針着錫常所坐氈中而刺之。

    大子性剛,知賈谧恃後之貴,不能假借之。

    初賈後母郭槐,欲以韓壽女為大子妃,大子亦欲婚韓氏以自固,而壽妻賈午及後皆不聽,而為大子聘王衍小女惠風,大子聞衍長女美,而賈後為谧聘之,心不能平。

    谧谮大子于後曰:“大子廣買田業,多蓄私财,以結小人者,為後故也。

    密聞其言雲:皇後萬歲後,吾當魚肉之。

    若宮車晏駕,彼居大位,依楊氏故事,誅臣等而廢後于金墉,城名,在洛陽東。

    如反手耳。

    不如早為之所,更立慈順者,以自防衛。

    ”後納其言。

    又宣揚大子之短,布諸遠近。

    于是朝野鹹知後有害大子意。

    中護軍趙俊請大子廢後,大子不聽。

    《張華傳》雲:左衛率劉卞,甚為大子所信,以賈後謀問華。

    華曰:“不聞。

    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東宮俊乂如林,四率精兵萬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大子因朝入錄尚書事,廢賈後于金墉城,兩黃門力耳。

    ”華曰:“今天子當陽,大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與行此,是無其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

    雖能有成,猶不免罪,況權戚滿朝,威柄不一,而可以安乎?”元康九年(299),十二月,後詐稱上不和,呼大子入朝。

    既至,後不見,置于别室。

    遣婢陳舞賜以酒棗,逼飲醉之。

    使黃門侍郎潘嶽作書草,若禱神之文,有如大子素意,因醉而書之者。

    小婢承福,以紙筆及書草使大子書之。

    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

    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

    并與謝妃共要:克期兩發,勿疑猶豫,以緻後患。

    ”雲雲。

    大子醉迷不覺,遂依而寫之。

    其字半不成,既而補成之。

    後以呈帝。

    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黃門令董猛,以大子書及青紙诏示之,曰:“遹書如此,令賜死。

    ”遍示諸公、王,莫有言者。

    《遹傳》。

    惟張華谏。

    裴以為宜先檢校傳書者。

    又請比校大子手書。

    賈後乃内出大子素啟事十餘紙。

    衆人比視,亦無敢言非者。

    議至日西不決。

    後知華等意堅,因表乞免為庶人。

    帝乃可其奏。

    《張華傳》。

    使前将軍東武公澹即武陵莊王。

    以兵杖送大子、妃王氏、三皇孫于金墉城。

    考竟謝淑妃及大子保林蔣俊。

    此據《大子傳》。

    《惠帝紀》于大子廢後,即書殺大子母謝氏。

    《謝夫人傳》則雲:及愍懷遇酷,玖亦被害。

    玖,夫人名。

    明年,正月,賈後又使黃門自首欲與大子為逆。

    诏以黃門首辭、班示公卿。

    又遣澹以千兵防送大子,更幽于許昌宮之别坊,令治書侍禦史劉振持節守之。

    《遹傳》。

    趙王倫深交賈、郭,谄事中宮,大為賈後所親信。

    大子廢,使倫領右衛将軍。

    左衛督司馬雅,宗室之疏屬也,及常從督許超,并嘗給事東宮,與殿中中郎士猗等謀廢賈後,複大子。

    以張華、裴,難與圖權,倫執兵之要,性貪冒,可假以濟事,乃說倫嬖人孫秀。

    秀許諾,言于倫,倫納焉。

    事将起,秀更說倫曰:“明公素事賈後,雖建大功于大子,大子含宿怒,必不加賞。

    今且緩其事,賈後必害大子,然後廢後,為大子報仇,亦足以立功,豈徒免禍而已。

    ”倫從之。

    秀乃微洩其謀,使谧黨頗聞之。

    倫、秀因勸谧等早害大子,以絕衆望。

    永康元年(300),三月,此據《遹傳》。

    《紀》在二月。

    蓋二月遣使,三月至。

    矯诏,使黃門孫慮至許昌害大子。

    《王浚傳》雲:浚鎮許昌,與孫慮共害大子。

    大子既遇害,倫、秀之謀益甚,而超、雅懼後難,欲悔其謀,乃辭疾。

    二人本欲立功于大子以邀賞,大子死,則失其本圖,且不信趙王也。

    秀複告右衛佽飛督闾和,和從之。

    乃矯诏,遣翊軍校尉齊王冏,将三部司馬,晉二衛有前驅、由基、強弩三部司馬。

    廢賈後為庶人,送之金墉城。

    殺張華、裴、賈午、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