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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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異族之同化。

    四曰長江流域之開辟。

    1古之為治者,本今所謂屬人而非屬地,故曰“有分土無分民”。

    封建之世,等級之嚴峻,蓋非後世所能想像。

    秦人雖雲父兄有天下,子弟為匹夫;漢世用人,雖雲不分士庶;然特政事之措置,名門巨族,在民間之權勢自若也。

    古黃河流域,蓋漢族居平地而異族居山。

    長江流域,初蓋江湖緣岸,亦為異族所據,後稍與漢同化,其不同風者,乃亦相率而入山。

    故秦、漢之世,江、河之域,皆頗似後世之西南諸省。

    而江域拓殖較晚,荊楚猶稱火耕水耨,而揚州無論矣。

    自漢末以來,中原之民,乃因避亂而相率移徙。

    彼其移徙也,率皆宗黨親戚,相将而行;或則有地方豪望,為之率将;故其戶數多至千百;恒能互相周恤,建立綱紀。

    參看《秦漢史》第十三章第四節。

    當時移徙之民,與所移徙之地之民,畛域難遽破除者以此,其移徙後易以自立,易以自安者亦以此。

    以本皆族黨、鄉裡,則能互相扶助而力強;而移徙之餘,所處之地雖變,所相人偶之人,仍未大變也。

    觀此,可以知其為力之強。

    夫在一地方積有權勢者,易一境焉,則其權勢必歸消失。

    北方諸族之南遷者,觀史所載廣占良田,規锢山澤,蔭匿人戶等事,一若皆為豪富之徒,實則此不過其當路秉政者,其餘則皆日入于困窘矣。

    隋、唐以降士庶等級之漸夷,蓋非徒九品中正之廢,而實緣士族之生計日趨困窘。

    故與庶族通譜、通昏者,不一而足也。

    北人之初南徙也,其與當地之民,蓋猶格不相入,故必僑置州郡以治之。

    其時移徙者之意,必曰:寇難削平,複我邦族,則依然故我矣。

    乃井裡之丘墟如故,鄉闾之旋反無期,政府乃不得不力行土斷;人民亦以歲月之久,僑居者與土著者日親;而積古以來,各地方之畛域,漸次破除矣。

    當時河域之民,播遷所屆,匪惟江域,蓋實東漸遼海,西叩玉門,北極陰山,南逾五嶺焉。

    其聲教之所暨被,為何如哉?若此者,皆其民之較強者也。

    其單弱貧困者,不能遠行,則相率入山,與異族雜處。

    當時所謂山胡、山越者,其名雖曰胡、越,而語言風俗,實無大殊,故一旦出山,即可以充兵、補戶,可見其本多漢人。

    然胡、越之名,不能虛立,則又可見其本多異族,因漢人之入山而稍為所化也。

    湘、黔、粵、桂、川、滇、西康之境,自隋至今,曆千三百年,異族之山居者,猶未盡化,而江淮、宛洛、河汾之際,自漢末至南北朝末,僅三百餘年而遽成其功,雖曰地勢之夷險不同,處境之安危亦異,然其所成就,亦雲偉矣。

    自有史以來,至于秦、漢,文明中心,迄在河域。

    自河域北出,則為漠南,自河域南徂,則為江域。

    論者或病中國民族,不能北鄉開拓,緻屢招遊牧民族之蹂躏。

    然民族之開拓,必鄉夫饒富之區。

    江域之饒富,較之漠南北,奚翅十倍。

    執幹戈以圉侵略,固為民族之要圖,開拓饒富之區,以增益文化,其為重大,殆又過之。

    江域之開拓,實我民族靖獻于世界之大勞,其始之自漢末,其成之則晉、南北朝之世也。

    此皆我民族在此時代中成就之極大者也。

    其為功,視以兵力攘斥異族于行陣之間者,其大小難易,甯可以道裡計?惡得以治理者之劣弱,北方政權,暫入異族之手而少之哉? 民族之所建樹,恒視乎其所處之境。

    自然之境易相類,人造之境則萬殊,故各民族之史事,往往初相似而後絕異,以其初自然之力強,入後則人事之殊甚也。

    東洋之有秦、漢,西洋之有羅馬,其事蓋頗相類;中國見擾亂于五胡,羅馬受破毀于蠻族,其事亦未嘗不相類也。

    然蠻族侵陵以後,歐洲遂非複羅馬人之歐洲,而五胡擾亂之餘,中國為中國人之中國如故也。

    此其故何哉?中國有廣大之江域以資退守,而羅馬無之,殆為其一大端。

    此固可雲地勢為之,我民族不容以之自侈,然其殊異之由于人事者,亦不乏焉。

    羅馬與蠻族,中國與五胡,人口之數,皆難确知,然以大較言之,則羅馬與蠻族衆寡之殊,必不如中國與五胡之甚。

    兩民族相遇,孰能同化人,孰則為人所同化,雖其道多端,而人口之衆寡,殆為其第一義,此中國同化五胡之所以易,羅馬同化蠻族之所以難也。

    此非偶然之事,蓋中國前此同化異族之力較大實為之。

    又蠻族受羅馬文化之薰陶淺,五胡受中國文化之涵育深。

    不特慕容廆、苻堅、元宏,即劉聰、石虎,号稱淫暴,亦特其一身之不饬,其立法行政,亦未嘗不效法中國。

    當是時,我之民族性,固尚未形成,彼輩之茫昧,殆更甚于我。

    試觀五胡造作史實,絕無自誇其民族,隻有自誇其種姓可知。

    以視後來金世宗、清高宗之所為,迥不侔矣。

    異族之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