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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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清茂 清茂先生: 五月十八日的來信和你譯的《挽歌》一書,都已收到。

    多謝多謝。

     《挽歌》我還沒有讀完,但我讀了你的序文,已知道你對于日本現代文學有很深刻的興趣,我很佩服。

    我讀完《挽歌》之後,如有什麼意見,我一定寫出來寄給你。

    我讀序文,頗覺得序中用“自贻伊戚”、“紅杏出牆”、“戴綠帽子”一類的“套語”太多,鄙意認為能避免最好。

     屈翼鵬先生托你把《禅宗研究史》和《中國的社會與宗教》兩書中的一部分譯成中文,你要等六月底畢業後才有空整理。

    我七月初出國,九月裡回來,請你在這個夏天有空時整理好了。

     你已把日人吉川幸次郎的《元雜劇研究》一書譯成中文,我很高興。

    因為吉川教授是我一向認識的朋友,此書确是值得翻譯的。

    你如願意把這部譯稿給藝文印書館或商務印書館出版,請你給我一封複信,我可以替你介紹藝文的嚴一萍先生,或商務的趙叔誠先生。

     胡 适 四八,五,廿三 複楊力行 力行先生: 謝謝你六月二日的信。

     我的狂言,你不但沒有生氣,還向我道謝,我很佩服你的雅量。

    這種虛心是治學的基本條件,我很誠懇的給你道賀。

     衛挺生先生是我的老朋友,我也曾收到他送我的兩本書。

    但我對于這個問題向來沒有研究,所以從沒有敢發表意見,因為日本古代史裡就會有很多不可信賴的神話,近幾十年裡這種神話很多的古史又得到了政治與宗教的保障,所以近代日本學人的謹嚴史學方法似乎沒有自由的充分應用到那個領域裡去。

    神武天皇本身的有無,誰都不能知道,傳說的徐福故事裡有多少可靠的成分,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又何從批判神武天皇是不是徐福的問題呢? 敬謝你的好意,并祝平安。

     胡适敬上 四八,六,四 緻王雲五 雲五先生: 承先生送我一部《曆代紀事年表》,共四十冊,還有木梓箱,真是很貴重的禮物,很有用的參考書,十分感謝! 華國小序提到辟園居士是“蘭溪劉治襄,壬寅領鄉薦,聯捷成進士,入詞垣。

    ”我偶檢房兆楹夫婦的《清朝進士題名碑錄引得》,并無劉治襄,隻有劉焜,浙江蘭溪人,光緒廿九年癸卯(一九〇三)二甲七十名進士,選入翰林。

    治襄是劉焜的表字。

     因為先生熱心表彰此書,故檢查辟園居士的官名奉告,以表謝意。

     敬此道謝,并祝 先生府上都平安。

     适敬上 四八,六,十夜 複蘇雪林 雪林: 連得你三封信,使我十分不安。

     我一定依你的話,不把我的信給别人看,請你放心。

     你讀過王靜安先生的《殷蔔辭中所見先王先公考》的《王亥》、《王恒》兩篇嗎?你讀過《傅孟真全集》裡的《史料論略》(中篇丁,頁二&mdash&mdash七)讨論這兩篇的文字嗎?靜安先生兩篇皆與《天問》有關,其方法最謹嚴,故值得重讀。

     祝你平安。

     适 之 四八,六,十九夜 考證的工作,方法是第一要件,說話的分寸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我常勸朋友,“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

    有五分證據,不可說六分話。

    ”前信說的,大旨似不過如此,你不必多疑。

     适 之 複羅錦堂 錦堂先生: 謝謝你六月十二日的信。

     前幾月你送給我的《中國散曲史》及《曆代圖書闆本志》兩書,一直沒給你回信道謝,十分抱歉。

     我從前曾注意到元明小曲,也曾收集一些材料,但我收集的材料都丢在北平了,現在身旁一無所有。

     你在《大陸雜志》上最近發表的《論帶過曲與集曲》一文,我也看了。

    我是門外漢,但我大體上贊成你的意思。

     鄭清茂君譯的吉川幸次郎的《元雜劇研究》已得嚴一萍先生的幫忙可以付印,我們都很高興。

     胡 适 四八,六,廿三 複拙哉 拙哉先生: 六月廿二日的信收到了。

     道士的書,百分之九十九是僞作。

    《仙佛合宗》書中說“邱祖作《西遊記》以明心曰心猿”,正足以證此書是僞作。

     小說《西遊記》與邱處機《西遊記》是兩部書,完全無關。

    我在民國十二年有“西遊記考證”一文,開始就說: 《西遊記》不是元朝的長春真人邱處機作的。

    元太祖西征時,曾遣使召邱處機赴軍中,處機應命前去,經過一萬餘裡,走了四年,始到軍前,當時有一個李志常記載邱處機西行的經曆,做成《西遊記》二卷。

    此書乃是一部地理學上的重要材料,并非小說。

     “西遊記考證”現在收入《胡适文存》第二集裡。

    先生如要研究明代吳承恩著的小說《西遊記》,請你看看這篇“西遊記考證”。

     胡 适 四八,六,廿六 複彭君 某某先生: 謝謝你十月十二日的信,更謝謝你寄的七首詩。

     大概是因為你信封上寫錯了地址,所以我今天才收到。

    (以後請寫“台北、南港、中央研究院。

    ”)你說: 我以為新詩應該用最普通的詞句,來直接抒寫感情,扔去五光十色的聯想,使每句詩讀來都是口語,然後使這些口語結合成整體,乞靈(此二字不太好,不如說“歸結”?)于含蓄。

     這幾句話,我大緻都很贊同。

    (“然後使”三字也有語病,似不如删去?)如果你能依照這幾句話去做詩,我相信你的成績一定是很好。

     我在民國廿五年(一九三六)曾說:我做詩的戒約至少有這幾條: 第一,說話要明白清楚。

    &hellip&hellip 第二,用材料要有剪裁。

    消極的說,這就是要删除一切浮詞湊句;積極的說,這就是要抓住最扼要最精采的材料,用最簡練的字句表現出來。

    &hellip&hellip 第三,意境要平實。

    &hellip&hellip在詩的各種意境之中,我自己總覺得“平實”、“含蓄”、“淡遠”的境界最禁得起咀嚼欣賞的。

    &hellip&hellip 我的戒約和你的新詩見解似乎頗相接近,所以我很贊同你的看法。

     你說“詩真是很難寫的”。

    這一句話也是從經驗裡得來的真實話,我已多年不寫詩了。

     你的七首詩,我覺得《淚》最好。

     《病》也好,但下半首有毛病,“心髒”與“心”不同,“心髒”是“在這兒”,那“在我的遙遠的故鄉的”是你的“心”。

     《相會》的語言是很幹淨的口語,但意境遠不夠“含蓄”。

    你說是嗎? 《蘭花之獻》原是兩首詩,讀者誤作一首,這三節說那青年“從此啞默無言”了,怎麼下面又說了?何妨試删去兩個子題,又删去第三段,試把兩首并作一首,似乎别有風味。

    那就不會引起誤會了。

     我感謝你寄詩的好意,忍不住輕易批評你的作品,千萬請你恕我狂妄。

     胡 适 四八,十,廿五夜 緻趙元任 元任: 昨天時逢來看我,我才想起前天是你的生日,敬補祝大壽! 一年前的Nov.1,你們送我行,幾乎闖下大禍,害你們兩人都受傷,我現在回想起來,心裡還感覺不安。

     我給時逢寫的信,有一份給他看了,請他轉給你看。

     我還沒有收到Miller的回信。

     前幾天我寄了一本小說《旋風》,給韻卿消遣,這部小說很值得看看。

     聽說你明年夏天“退休”了,羨慕之至!我很誠懇的勸你退休之後回到南港來住,把史語所的語言學組光大起來,訓練出幾個後起的人來,我們還可以多多見面,大家高興高興! 我們在南港興造四座“學人住宅”,明年(誤作“天”)夏天可以完成。

    其中一座是留給你們住的。

     “交友以自大其身,造(誤作&lsquo求&rsquo)士以求此身之不朽”,這是李恕谷(塨)的名言,我曾讀了大感動。

    這是“收徒弟”的哲學! 三小姐生産了沒有?是男是女? 适 之一九五九,十一,五 (在台大醫院作檢查,住一宿,檢查結果很好。

    ) 複何勇仁 勇仁先生: 謝謝先生十一月十六日的信,謝謝寄來的《胡适的為學與做人》一篇文字,又蒙賜寄照片和資料。

    尊文推獎過當,讀了很慚愧惶恐! 這篇文章,依據《四十自述》,在幼年事實方面沒有大錯誤,但有三點可以奉告: (一)光緒十七年是西曆一八九一,不是一八八七。

     (二)歐陽予倩不過是當時認識的朋友,并不是我的同學。

     (三)我跟了先三兄到上海,我自己進梅溪學校,我進學校幾個禮拜之後,他就病死了。

    今說“他才跟三兄到上海梅溪學堂讀書”,這就好像說我跟三兄同進一個學堂了。

     先生要精選二十件名畫到中央研究院來展覽,并招待院中同人,我特别感謝你的好意。

    隻是院中沒有可以展覽的地方,而且離台北市太遠。

    台北市到南港來的人,如果沒有汽車的話,一定要坐火車或公路車先到南港鎮,再換三輪車,實在太不方便了。

    我希望先生能在台北挑一個中心的展覽地點。

    何時展覽,希望先生通知我,那時我一定去看。

     胡 适 四八,十一,十七 複陳 陳先生: 謝謝你十六日的信。

     《吳承恩詩文集》的“叙例”使我很感興趣。

    因為這位編輯劉修業是我的朋友,是王重民先生的夫人。

    看此“叙例”可見她還健在,所以我很感謝你寄示此件。

    此件今寄還。

     此書我當設法在香港買一本,可以讓故宮博物院的朋友用刻本校勘一遍。

     何時重來台北,甚盼你來看看南港。

     敬祝平安 胡 适 四八,十一,二十 緻周法高 法高兄: 采稆的小記一條,承你指出《顔氏家訓》附錄一條;及《劄樸》所引四條,我很高興。

    (《家訓》一條,去年我已記出,今年遍覓不得。

    ) 胡頌平兄今天又檢出《通鑒》一條,我請他抄一份送給你。

    顔之推自注“我師采穭失火,燒宮殿蕩盡”,與《梁書》“王僧辯傳”所記是一事。

    “僧辯傳”原文是: 僧辯令衆将入據台城。

    其夜軍人采稆,失火,燒太極殿及東西堂等,時軍人鹵掠京邑,剝剔士庶,民為執縛者,袒衣不免,盡驅逼居民以求購贖。

    自石頭至于東城,緣淮,号叫之聲震響京邑,于是百姓失望。

     若采稆、采穭,隻是采撷田野中不布種而自生之谷物,何以軍人采稆而緻“火燒宮而累月”呢? 故知六朝常語之“采稆”确有“出門找機會發點意外之财”的意思。

    軍人入宮殿大搜括,大搶掠,也是“采稆”!“建康宮殿之火燒累月”,與圓明園之燒為瓦礫,都是“采稆”的結果呵! 此函請兄與槃庵、萬裡諸兄一閱。

     适 之 四八,十一,卅 緻劉宗怡 宗怡大嫂: 吉忱曾标點我收藏的《羅壯勇公年譜》兩冊,本拟付印,因戰事發生,此書未付印。

     我記不得吉忱标點本是否還我了,你記得此事嗎?你記吉忱遺稿之中有一部标點的《羅壯勇公年譜》嗎? 那是乾隆末期到嘉慶年間打白蓮教匪大将軍羅思舉的自傳,文字很近于白話,是一部值得讀的自傳。

    今天有人問起此書,所以我寫此信問問你。

    敬祝你新年平安。

     适 之 四九,一,十二夜 複梅贻琦 月涵兄: 收到大劄,知道上月此間全體大專院校校長集會,決定拟組織“孔孟學會”,并承邀“擔任發起人之一”。

     我在四十多年前,就提倡思想自由,思想平等,就希望打破任何一個學派獨尊的傳統。

    我現在老了,不能改變四十多年的思想習慣。

    所以不能擔任“孔孟學會”發起人之一。

    千萬請老兄原諒。

     弟胡适敬上 四九,一,廿九 複張聖述 聖述先生: 謝謝你一月三十日的長函,并謝謝附件。

     這兩天很忙,要趕成一篇長文,故不能詳答尊函。

     先抄寄蒉齋公集中“緻吳清卿書”一通,此中胡鐵華即是先父,名傳。

    又章琴生編修洪鈞也是安徽績溪人,你看此書就可以知道“緻安固侄”書中的章琴生是誰了。

     《澗于日記》中記“蒉齋公在宜化谪所時,收到胡鐵華從遠道寄銀二百兩,”那也是先父。

    《澗于日記》此時不在手邊,隻記得大意如此。

     先父自作《年譜》,是自傳中最難得的好作品,其中記他進谒蒉齋先生一段最詳。

    先父與吳清卿的關系&mdash&mdash十多年的師生關系&mdash&mdash起于蒉齋公這一封介紹信,故我珍重此信,抄給你看,要你知道我們兩家的世誼不止于遠伯先生與在君先生和我的友誼而已。

     先父《年譜》隻記到他四十一年,尚缺十四年,我總想補作。

    現在想先付印,加上他的日記,可以成一部自傳了。

     百忙中草此,敬謝厚成,并祝新年百福。

     胡适敬上 四九,二,二夜 複張聖述 聖述先生: 謝謝你的信。

     頃從曆史語言研究所借出《澗于日記》,其《出塞日記》(光緒十一年乙酉一八八五),記四月初一宿宣化,初二日至張家口,初五日派頭台效力(察罕托落梅)初六日報出口到台。

    &hellip&hellip二十二日&hellip&hellip見邸報軍台恩诏,兵部奏,奉谕佩綸軍務獲咎,毋庸查辦。

     五月十三日記: 胡守三寄百金來,作書卻之,交琴生。

    (十一頁)此可改正我前函記憶之錯誤。

     大概當時蒉齋先生最遭讒忌的時候,不但已“發往軍台效力”了,還有人要“查辦”他,要置他于死地。

    先君那年在吉林暑五常廳撫民同知,兼理儒學,是一個“芝麻大”的小官,獨寄百金到口外,故蒉齋先生特于日記内記此一事,可惜他的信不存了。

    (史語所中無《澗于集》,前函抄存的薦書,是北平貴族人在三十年前抄示的。

    ) 我很慚愧,我自己的“自述”隻寫了《四十自述》,以後僅有《逼上梁山》一章(附在台北版《四十自述》之後),以後就沒有寫下去了。

    民國廿八年(一九三九)印行《藏晖室劄記》,卅六年(一九四七)改由商務印書館出版,題作《胡适留學日記》。

    這也可以說是自傳的一部分,到民國六年(一九一七)歸國時為止。

    這二十多年來,我們都在亂離之中,沒有寫自傳的心情了。

     《丁文江的傳記》是在海外寫的,居然寫成十萬字的傳記,也頗出我自己的意料之外。

     傅孟真的傳記,我也想寫,但頗不容易,我也騰不出工夫來。

    将來也許可以給這個可愛的朋友寫一篇“述學”的文字。

     我的日記都留在國外,因為太多,太重,故沒有帶回來,其中一部分,淪陷在北平,不知下落了。

     先君的《台灣紀錄兩種》,&mdash&mdash日記與禀啟&mdash&mdash曾由台灣省文獻委員會印行。

    近年我又重編過,把禀啟編在每日的日記事後。

    此本不久可以印行。

     雜拉奉報,敬祝 平安 胡适敬上 四九,二,十五 “先生”之稱,還是用了,隻是為了方便而已,千萬勿罪。

     複王世傑 雪艇兄: 尊藏《乾嘉聞人書翰》一冊,我已看過,很感興趣。

    其中袁枚兩劄是書記代老人寫的,但第二劄上方批的廿五字是簡齋親筆。

     此中程魚門二劄似是給朱竹君的,朱珪兩封家信,及阮元及曹振镛給“少白十一兄”的信,與魚門二劄,都出于朱竹君家,少白是朱筠的兒子,其名似是錫庚? 此中李申耆與徐星伯一劄使人想像當年學人往來的風範。

     包慎伯一劄也可愛,其中“家貧望鄰富”一語,甚有趣。

     弟适之 四九,四,三 複黃應良 應良先生: 二月七日和三月十四日的信,都已接到了。

     你要把《新青年》雜志七卷中發表的白話新詩抄出,編為《新詩的開拓者》一書,這些詩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至少可以代表那個時代的嘗試精神。

    因為不是我一個人的詩,我不敢說“允諾”,但我是贊成的。

    我沒有功夫寫序文,隻能題一個封面附上。

     你要附錄“我為什麼要作白話詩”(《嘗試集》自序),我不反對。

    《談新詩》一篇似可不必附錄了罷?寄上《新文學運動小史》一冊,供你參考。

     胡 适 四九,四,廿七 複入矢義高 &hellip&hellip 以上說明,敦煌出來的證件使我們不能不承認那位死在寶應元年(七六二),年九十三歲的神會确曾做了兩首“五更轉”,每首五章,總共十章,曲拍完全相同。

    這就是說,盛唐時期已可依現成的曲拍“填詞”的事實了。

     神會最活動的時期是開元天寶時代(七一三&mdash&mdash七五四),故我們可以說,開元天寶時代确然已有依現成的曲拍作曲的風氣了。

     所以我的新結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