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民族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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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出昆侖東北陬,貫渤海,入禹所道積石山。

    赤水出其東南陬,西南注南海。

    弱水出窮石,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

    絕流沙,南至南海。

    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凡四水者,帝之神泉。

    以和百藥,以潤萬物。

    ”此篇述八殥、八纮、八極,皆自東北而東,而東南,而南,而西南,而西,而西北,而北,《禹貢》除特首冀州外,餘八州之次亦然,足征其同本舊說。

    《淮南》弱水,必出西南,今本乃後人據《禹貢》所改,上文雲:“水有六品。

    ”又雲:“何謂六水?曰河水、赤水、遼水、黑水、江水、淮水。

    ”水有六品者?下文雲:“山為積德,川為積刑。

    ”“丘陵為牡,溪谷為牝。

    ”陽數九,陰數六,故山有九而水有六也。

    六水蓋于四水之外,益以江、淮,則遼水即弱水,138黑水即洋水也。

    帝之神泉,以和百藥,以潤萬物,乃方士荒怪之說,安得鑿求所在乎?參看第七章第五節。

    則知九州之說,亦春秋、戰國學者,以意區分耳。

    139《漢書·地理志》雲:“堯遭洪水,天下分絕為十二州。

    使禹治之。

    水土既平,更制九州。

    ”馬融雲:“禹平水土,置九州。

    舜以冀州之北廣大,分置并州;燕、齊遼遠,分燕置幽州,齊為營州。

    ”《史記·五帝本紀集解》。

    鄭玄雲:“舜以青州越海,而分齊為營州;冀州南北大遠,分衛為并州,燕以北為幽州。

    ”《爾雅·釋文》。

    郭璞、《爾雅注》。

    李巡、《釋文》引。

    孫炎《詩·周南·召南譜疏》。

    以《爾雅》所說為殷制。

    皆類乎夢呓也。

     九州為古小部中度地居民之法。

    已見第七章第三節。

    古人笃于宗教,故知識稍進,又以天文與地理相牽合。

    《周官》保章氏,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之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此即《呂覽》天有九野、地有九州之說。

    《有始覽》。

    鄭《注》雲:“其書亡矣,今其存可言者,十二次之分也。

    ”此即《史記·天官書》二十八舍主十二州之說,分州之必以九或十二者以此。

    疆域之廣狹,今古不侔,而九與十二之數不容變,則其所分必不能一緻矣。

    《史記·孟荀列傳》雲:鄒衍“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耳。

    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叙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

    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

    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

    《淮南·地形》曰:“何謂九州?東南神州曰農土。

    正南次州曰沃土。

    西南戎州曰滔土。

    正西弁州曰并土。

    正中冀州曰中土。

    西北台州曰肥土。

    正北濟州曰成土。

    東北薄州曰隐土。

    正東陽州曰申土。

    ”所謂農土,蓋即鄒衍所謂赤縣神州,其名亦本舊聞,非新創也。

    《王制》曰:“凡四海之内九州,州方千裡。

    ”《孟子》亦曰:“今海内之地,方千裡者九。

    ”《梁惠王上》。

    而《淮南》言:“九州之大,純方千裡。

    ”則其所謂九州者,僅當《王制》《禹貢》之一州。

    140鄒衍所謂禹所叔九州者,乃于《王制》《禹貢》等書之一州中,複分為九。

    今《禹貢》《爾雅》《呂覽》《周官》所言之一州,已當赤縣神州者九矣。

    衍說之異于人者,時人謂天下之大,止于《禹貢》等書所言之九州,衍則謂有如是者九,非謂當有如是者八十一也。

    《淮南》又曰:“九州之外,乃有八殥,亦方千裡。

    自東北方,曰大澤,曰無通。

    東方曰大渚,曰少海。

    東南方曰具區,曰元澤。

    南方曰大夢,曰浩澤。

    西南方曰渚資,曰丹澤。

    西方曰九區,曰泉澤。

    西北方曰大夏,141曰海澤。

    北方曰大冥,曰寒澤。

    八殥之外,而有八纮,亦方千裡。

    自東北方,曰和丘,曰荒土。

    東方曰棘林,曰桑野。

    東南方曰大窮,曰衆女。

    南方曰都廣,曰反戶。

    西南方曰焦僥,曰炎土。

    西方曰金丘,曰沃野。

    西北方曰一目,曰沙所。

    北方曰積冰,曰委羽。

    八纮之外,乃有八極。

    自東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蒼門。

    東方曰東極之山,曰開明之門。

    東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陽門。

    南方曰南極之山,曰暑門。

    西南方曰編駒之山,曰白門。

    西方曰西極之山,曰阊阖之門。

    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門。

    北方曰北極之山,曰寒門。

    ”八極即八纮之極邊,非别有其地。

    八殥在中國之外,為澤,八纮在八殥之外,又為陸。

    蓋澤居之時,本族所居之洲以外為水,其外又為他族之地。

    《淮南》之八殥,即鄒衍之裨海。

    以地理雖難征實,其緣起實可推求也。

    邃古中嶽,系指泰山,142已見第三章。

    所謂四渎,觀第七章第二節所引《湯诰》,實就所居之地言之。

    正如宋代東、西、南、北四河之名,乃以汴梁為中所錫。

    《淮南》九州,名義雖難強求,然濟水下流,似在正北,則其所謂神州,正泰山四面之地。

    《淮南》又曰“中央之美者,有岱嶽以生五谷,桑、麻、魚、鹽出焉”,故稱其地為農土也。

    華夏邃初之疆域,可以微窺矣。

    《王制》曰:“自恒山至于南河,千裡而近。

    自南河至于江,千裡而近。

    自江至于衡山,千裡而遙。

    自東河至于東海,千裡而遙。

    自東河至于西河,千裡而近。

    自西河至于流沙,千裡而遙。

    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

    凡四海之内,斷長補短,方三千裡。

    ”則為春秋、戰國時疆域,如《禹貢》《爾雅》《呂覽》《周官》之所雲者。

    析方三千裡之地為九,固适得方千裡者九也。

    《爾雅·釋地》雲:“東至于泰遠,西至于邠國,南至于濮鉛,北至于祝栗,謂之四極。

    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

    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

    ”《明堂位》雲:九夷、八蠻、六戎、五狄。

    鄭《箋詩·蓼蕭序》,與今《爾雅》同。

    《注》《周官》職方,布憲,則同《明堂位》。

    《蓼蕭序疏》雲:數既不同,而俱雲《爾雅》,則《爾雅》本有兩文。

    又引《鄭志》答趙商問雲:無國别之名,故不定。

    四海蓋當時夷狄之地,合之則成五千裡之封,《周官》所雲,竊疑亦不過如此。

    143謂四面相距,為方萬裡者,實誤也。

    《爾雅》之四海,蓋同《淮南》之八殥;四荒即其八纮;四極即其八極。

    郭《注》雲“四極,四方極遠之國”,“四荒次四極”,“四海次四荒”,說固不誤。

    予昔信朱緒曾之說,《開有益齋經》說。

    謂鄰即公劉之邑濮為熊通所啟,見第九章第二節。

    祝栗即涿鹿聲轉,謂四極在四荒之内。

    由今思之,實未必然。

    《說文·水部》:汃,西極之水也,引《爾雅》西至于汃國,則今本邠乃誤字。

    濮族占地甚廣,《爾雅》之濮鉛,斷不能說為熊通所啟。

    涿鹿即彭城,更非使譯所極矣。

    《漢書·西域傳》言:安息長老,傳聞條支有弱水、西王母,《後漢書·西域傳》,則又謂在大秦之西矣。

    蓋于其地本不審知,徒以為西方極遠之國,遂以己所知極西之地當之也。

    《爾雅》言四荒、四極之名,亦正如此。

    必求其地之所在,轉緻誤矣。

    《楚辭·招魂》曰:“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止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裡些。

    雄虺九首,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裡些。

    旋人雷淵,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脫,其外曠宇些。

    赤蟻若象,玄蜂若壺些。

    五谷不生,藂是食些。

    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

    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飛雪千裡些。

    ”辭皆荒昧。

    而又非全無所因,殊足見古人所謂四海之外者為如何也。

     古人之言地理,又有系據天象推測而得者。

    如《爾雅》言:“距齊州以南戴日為丹穴,北戴鬥極為空桐,東至日所出為大平,西至日所人為大蒙。

    ”《周髀》言兩極之下,夏有不釋之冰,物有朝生暮獲是也。

    古蓋天家言,以地為平面。

    北極居中央,四面皆為南,故其南方無窮。

    《莊子·天下》,舉惠施之言曰:“南方無窮而有窮”,乃反乎恒情而言之也。

    《呂覽·有始覽》曰:“凡四海之内,東西二萬八千裡,南北二萬六千裡。

    《管子·地數》《輕重乙》《淮南·地形》《五藏山經》篇末說皆同。

    出水八千裡,受水者亦八千裡。

    《五藏山經》篇末同。

    出水者作出水之山。

    凡四極之内,東西五億有九萬七千裡,南北亦五億又九萬七千裡。

    ”《淮南·地形》:“禹乃使大章步自東極,至于西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裡七十五步。

    使豎亥步自北極,至于南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裡七十五步。

    ”《海外東經》:“帝命豎亥步自東極,至于西極,五億十選九千八百步。

    一曰禹令豎亥。

    一曰五億十萬九千八百步。

    ”郭《注》:“選,萬也。

    ”亦系如此。

    非真目驗所得,并非傳聞之辭也。

    與《禹貢》等書所言地理,根源各别,不可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