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綱目卷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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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張狂倉促地向朝廷請求封賞,一旦官爵貴盛,财産富足,就不肯搜求奇計死力效命,這是獎賞過重的過失,是三敗。

    作戰中士卒大量傷亡,将領隻身逃回,面對刀鋸刑罰,神色十分鎮靜,這是朝廷處罰太輕的過失,是四敗。

    主帥不能獨攬兵權,派往前線的恩臣敕使輪流發号施令,恍惚驚駭之際,敵人的騎兵乘機來犯,就奪走我軍的旗鼓,這是朝廷不肯讓主帥專掌兵權的過失,是五敗。

    現在,如果朝廷真的要調動軍隊,洗刷污濁,以開創千秋萬代國泰民安的局面,而竟然重蹈先前的錯誤,這樣做是不可行的。

    ” “議論朝政的人說:&lsquo對于桀骜不馴的武夫,我們應該用精兵良将來加以控制,用高官貴爵來滿足他們的願望,讓他們安分守己而不敢犯法,行動自由而不受拘束,就像豢養馴服虎狼,不違背它們的心意,它們的怒氣就不會萌發。

    這就是大曆、貞元年間安邦守國的方法,又何必急于内戰,讓百姓遭受煎熬,然後才感到痛快?&rsquo我認為:人類自然有許多欲望,欲望得不到滿足,接着就要發生争奪與禍亂。

    所以在家庭中用竹闆教訓子弟,在一方用刑罰約束百姓,在全國用軍隊征讨叛逆,這就是減少私欲、杜絕争奪的辦法。

    大曆、貞元年間的做法完全背離這一正道,朝廷企圖用僅有的那麼一點官爵去禁止藩鎮将領無限貪欲的争奪,所以才出現首尾四肢幾乎癱瘓,不能互相照應的局面。

    沒有認識到大曆、貞元年間的做法是錯誤的,反而看作常道,我看當強盜的人就不僅局限在河北了。

    ” 又注《孫子》,為之序曰:“兵者刑也,刑者政事也,為夫子之徒,實仲由、冉有之事也。

    不知自何代分為二道,搢紳之士不敢言兵,苟有言者,世以為粗暴異人,人不比數。

    不知自古主兵者,必聖賢、才能、多聞博識之士,乃能有功。

    議于廊廟之上,兵形已成,然後付之于将耳。

    彼為相者曰:&lsquo兵非吾事,吾不當知。

    &rsquo君子曰:&lsquo叨居其位可也。

    &rsquo” 九月,以鄭注為右神策判官。

     注依倚王守澄,權勢熏灼,上深惡之。

    侍禦史李款閣内奏彈之,旬日之間,章數十上,守澄匿注于右軍。

    左軍中尉韋元素惡注,軍将李弘楚說元素召而殺之,因見上請罪,元素從之。

    注至,蠖屈鼠伏,佞辭泉湧。

    元素不覺執手款曲,以金帛厚遺而遣之。

    弘楚怒,解職去。

     王涯為相,注有功焉,且畏王守澄,遂寝李款之奏。

    守澄言注于上而釋之。

    尋奏為侍禦史,充右神策判官,朝野駭歎。

     冬十二月,群臣上尊号,不受。

     群臣上尊号,會中使薛季稜自同、華還,言闾閻凋弊,上歎曰:“關中小稔,百姓尚爾,況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吾無術以救之,敢崇虛名乎!”因以通天犀帶賞季稜。

    群臣四上表,竟不受。

     上有疾。

     杜牧又注釋《孫子》一書,在為該書寫的序言中說:“軍事就是刑罰,刑罰就是政治,在孔夫子的學生中,那實際是仲由、冉有去做的事。

    不知從什麼時代開始分為文武二道,士大夫不敢談論軍事,假若有人談及,世人就視之為粗暴怪異之人,不屑于與他為伍。

    人們不知道自古以來主持用兵的人,一定是聖明賢德、才能出衆、見多識廣的人,才能有所建樹。

    他們在廟堂之上計議作戰方案時,整個軍事部署已經成熟,然後才交給領兵的武将去執行。

    那些身為宰相的人說:&lsquo軍事與我無關,我不用知曉。

    &rsquo君子應該對他說:&lsquo你該離開宰相的職位了。

    &rsquo” 九月,任命鄭注為右神策軍判官。

     鄭注依靠王守澄,權勢炙手可熱,文宗對他十分憎惡。

    侍禦史李款在殿上彈劾鄭注,十天之間,呈上奏章數十份,王守澄将鄭注藏匿在右神策軍中。

    左神策軍中尉韋元素痛恨鄭注,軍中将領李弘楚勸韋元素将鄭注召來殺掉,再去見文宗請求治罪,韋元素依言而行。

    鄭注來到韋元素處,像蠖一樣縮着身子,像老鼠一樣蜷伏一團,花言巧語像泉水一樣滔滔不絕。

    韋元素不知不覺地竟然拉住他的手傾訴衷腸,并贈送他大量的金銀絲帛,打發他回去。

    李弘楚十分生氣,辭掉官職離去。

     王涯能當宰相,鄭注為他出過力,況且王涯又畏懼王守澄,就将李款的奏章壓下。

    王守澄在文宗面前為鄭注說好話,得到文宗的寬容。

    不久王守澄又奏舉鄭注為侍禦史,充任右神策軍判官,朝廷内外無不驚駭感歎。

     冬十二月,群臣向文宗進獻尊号,文宗沒有接受。

     群臣向文宗進獻尊号時,恰巧中使薛季稜從同州、華州回來,講述了民間衰敗的情形,文宗歎息說:“關中一帶今年小有豐收,百姓尚且如此,何況江、淮一帶近年連發大水,那裡的人民将如何生活?我沒有辦法拯救他們,怎敢看重徒有其名的尊号!”于是文宗就把通天犀帶賞給薛季稜。

    群臣四次上表,文宗始終不肯接受。

     文宗生病。

     上始得風疾,不能言。

    王守澄薦鄭注,上飲其藥,頗有驗,遂有寵。

    然上自是神識耗減,不能複故。

     甲寅(834) 八年 春二月朔,日食。

     夏六月,旱。

     上以久旱,诏求緻雨之方。

    司門員外郎李中敏上表曰:“仍歲大旱,直以宋申錫之冤濫,鄭注之奸邪。

    今斬注而雪申錫,天必雨矣。

    ”不從,中敏乃謝病歸東都。

     冬十月,幽州軍亂,逐節度使楊志誠,推史元忠主留務,志誠伏誅。

     元忠獻志誠所造衮衣僭物,诏流嶺南,道殺之。

     以李宗闵同平章事。

    李德裕罷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以李仲言為翰林侍讀學士。

     初,李仲言流象州,遇赦,還東都。

    會留守李逢吉思複入相,仲言自言與鄭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賂之。

    注引仲言見王守澄,守澄薦于上,言其善《易》。

    仲言儀狀秀偉,倜傥尚氣,頗工文辭,有口辯,多權數。

    上見之大悅,欲以為谏官,置之翰林。

    李德裕曰:“仲言向所為計,陛下必盡知之,豈宜置之近侍?”上曰:“然豈不容其改過?”對曰:“臣聞惟顔回能不二過。

    彼聖賢之過,但思慮不至,或失中道耳。

    仲言之惡著于心本,安能悛改邪?”上曰:“逢吉薦之,朕不欲食言。

    ”對曰:“逢吉身為宰相,乃薦奸邪以誤國,亦罪人也。

    ”上曰:“然則别除一官。

    ”對曰:“亦不可。

    ”上顧王涯, 文宗開始得了中風,不能講話。

    王守澄舉薦鄭注來醫治,文宗吃了他的藥,很靈驗,于是鄭注受到寵信。

    然而自此以後文宗神智損耗,不能恢複到從前的狀态。

     甲寅(834) 唐文宗大和八年 春二月初一,發生日食。

     夏六月,發生幹旱。

     文宗因久旱無雨,下诏訪求能降雨的方術。

    司門員外郎李中敏上表說:“連年大旱,隻是由于宋申錫的冤氣彌漫,鄭注的奸詐邪佞。

    如今如果殺死鄭注,為宋申錫洗雪冤屈,天一定會下雨。

    ”文宗不肯采納,李中敏就托病辭官,回東都洛陽去了。

     冬十月,幽州軍作亂,驅逐節度使楊志誠,推舉史元忠主持留後事務,楊志誠伏法被殺。

     史元忠将楊志誠制作的皇帝龍袍及僭越之物呈獻給朝廷,文宗下诏将楊志誠流放嶺南,在半路上将他殺死。

     任命李宗闵為同平章事。

    李德裕罷免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任命李仲言為翰林院侍讀學士。

     當初,李仲言流放象州,遇到大赦,返回東都洛陽。

    正巧東都留守李逢吉想再次入朝出任宰相,李仲言自稱與鄭注關系密切,李逢吉就指使李仲言重金賄賂鄭注。

    鄭注将李仲言引薦給王守澄,王守澄将他舉薦給文宗,并說他精通《周易》。

    李仲言容貌俊秀,身材魁偉,潇灑豪邁,很善于辭令,有口才,又有權謀手段。

    文宗見到他非常高興,打算讓他擔任谏官,安插在翰林院。

    李德裕說:“李仲言先前所做的打算,陛下想必全都知曉,這種人怎麼适宜安置在近侍人員之列?”文宗說:“然而難道不容許他改正過錯嗎?”李德裕回答說:“我聽說隻有顔回能做到不重犯先前的過失。

    況且聖賢的過失,隻是由于思慮不周,或者偏離了正道。

    李仲言的邪惡來自本心,怎麼能悔改?”文宗說:“是李逢吉舉薦的,我不想食言。

    ”李德裕回答說:“李逢吉身為宰相,竟然舉薦奸邪之人危害國家,他也是罪人!”文宗說:“那麼就另外任命他一個官職。

    ”李德裕回答說:“那也不行。

    ”文宗回頭看王涯, 涯對曰:“可。

    ”德裕揮手止之,上回顧适見,不怿而罷。

    始,涯聞上欲用仲言,草谏疏極憤激,既而見上意堅,且畏其黨盛,遂中變。

     尋以仲言為四門助教,給事中鄭肅、韓佽封還敕書。

    德裕出中書,王涯詐謂二人曰:“李公适留語,令二閣老不用封敕。

    ”二人即行下。

    德裕聞之,大驚曰:“有司封駁,豈當禀宰相意邪!”仲言及注皆惡德裕,以宗闵與德裕不相悅,引宗闵以敵之。

    上遂相宗闵,而出德裕于興元。

    是日,以仲言為侍讀,給事中高铢、鄭肅、韓佽、谏議大夫郭承嘏、中書舍人權璩等争之,不能得。

    仲言尋改名訓。

     令進士複試詩賦。

     以李德裕為兵部尚書。

     德裕見上,請留京師故也。

     十一月,成德節度使王庭湊卒,子元逵自知留後。

     元逵改父所為,事朝廷甚謹。

     以李德裕為鎮海節度使。

     李宗闵言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诏複以德裕鎮浙西。

    時德裕、宗闵各有朋黨,互相擠援,上患之,每歎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

    ” 以王璠為尚書左丞。

     鄭注深德璠,李訓亦與之善,共薦之。

     王涯回答說:“可以授官。

    ”李德裕揮手制止他,正好被文宗回頭看到,文宗很不高興,将此事擱置下來。

    起初,王涯聽說文宗打算起用李仲言,草拟進谏奏疏時措辭非常憤慨激烈,不久看到文宗起用李仲言的态度十分堅決,又畏懼李仲言一黨勢力強大,就中途改變了立場。

     不久任命李仲言擔任四門助教,給事中鄭肅、韓佽封還敕書,打算駁回對李仲言的任命。

    李德裕離開中書省,王涯欺騙鄭肅、韓佽說:“李德裕剛才留下話,讓你們二位閣老不要駁回敕書。

    ”二人當即将敕命下發。

    李德裕聞訊,大吃一驚說:“有關部門封還駁回敕書,難道應當秉承宰相的意圖嗎!”李仲言以及鄭注都憎恨李德裕,由于李宗闵與李德裕關系不好,就引薦李宗闵來頂替李德裕。

    文宗于是任命李宗闵為宰相,而将李德裕外放為興元節度使。

    這一天,文宗任命李仲言為侍讀,給事中高铢、鄭肅、韓佽、谏議大夫郭承嘏、中書舍人權璩等人極力反對,沒有獲得文宗同意。

    李仲言不久改名李訓。

     有诏恢複進士考試中詩賦取士的制度。

     任李德裕為兵部尚書。

     這是由于李德裕面見文宗,請求留在京城的緣故。

     十一月,成德節度使王庭湊去世,兒子王元逵自行主持留後事務。

     王元逵一改父親的所作所為,侍奉朝廷非常謹慎小心。

     任命李德裕為鎮海節度使。

     李宗闵進言說關于李德裕的任命已經下達,不應該為了他自己方便而更改,文宗又一次降诏委派李德裕出鎮浙西。

    當時李德裕、李宗闵各有同黨,互相間都支援自己一方,而排擠對方。

    文宗對此十分憂慮,每每歎息說:“除去河北的逆賊容易,除去朝廷的朋黨太難。

    ” 任命王璠為尚書左丞。

     鄭注十分感激王璠,李訓也同王璠關系友善,鄭、李二人共同舉薦王璠任此官職。

     乙卯(835) 九年 春正月,以王元逵為成德節度使。

     浚曲江及昆明池。

     鄭注言秦地有災,宜興役以禳之也。

     三月,以史元忠為盧龍節度使。

     夏四月,以李德裕為賓客分司。

     以鄭注守太仆卿,兼禦史大夫。

     注舉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雖于理而無辜,在款之誠乃事君而盡節。

    ”人皆哂之。

     路隋罷為鎮海節度使。

     初,李德裕為浙西觀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陽,坐宋申錫事放歸金陵,诏德裕存處之。

    至是,王璠等奏德裕厚賂仲陽,陰結漳王,圖為不軌。

    上怒甚,路隋曰:“德裕不至此。

    果如所言,臣亦應得罪。

    ”乃以德裕為賓客分司,而以隋代之,不得面辭而去。

     以賈同平章事。

     性褊躁輕率,與李德裕有隙,而善于宗闵、鄭注,故上用之。

     貶李德裕為袁州長史。

     制以上初得疾,王涯呼德裕問起居,不至。

    又在蜀征逋懸錢,百姓愁困,貶之。

     五月,以仇士良為神策中尉。

     初,宋申錫獲罪,宦官益橫,上不能堪。

    李訓、鄭注揣知上意,數以微言勸上,上意其可與謀大事,遂密以誠告之。

    訓、注遂以誅宦官為己任,二人言,無不從,聲勢烜赫。

    注多在禁中,或時休沐,賓客填門,賂遺山積。

    外人但 乙卯(835) 唐文宗大和九年 春正月,任命王元逵為成德節度使。

     疏通曲江以及昆明池。

     鄭注說秦地發生災害,應該大興勞役來驅難消災。

     三月,任命史元忠為盧龍節度使。

     夏四月,任命李德裕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任命鄭注代理太仆卿,兼禦史大夫。

     鄭注推舉李款代替自己的職務,并說:“李款加在我頭上的罪名,雖然從情理上看我實屬無辜,然而對于李款的忠誠來說,是侍奉君主而竭盡臣節。

    ”人們聽說後都譏笑他。

     路隋被罷免為鎮海節度使。

     當初,李德裕任浙西觀察使時,漳王李湊的傅母杜仲陽,因受到宋申錫一案的牽連被逐回金陵,文宗下诏李德裕撫慰安置杜仲陽。

    到這時,王璠等人奏稱李德裕重金賄賂杜仲陽,暗中勾結漳王李湊,圖謀不軌。

    文宗十分惱怒,路隋說:“李德裕不至于此。

    如果真像王璠他們說的那樣,我也應該獲罪。

    ”于是讓李德裕擔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都,由路隋代替他鎮海節度使的職務,不準他當面向文宗辭行,直接離開。

     任命賈為同平章事。

     賈心胸狹隘,性情急躁而又輕率,與李德裕有矛盾,而和李宗闵、鄭注關系密切,所以文宗任用他。

     李德裕被貶為袁州長史。

     制書說,文宗剛生病時,王涯招呼李德裕前來問候病情,李德裕沒去。

    又說李德裕在劍南西川征收拖欠的稅錢,導緻百姓愁苦困窘,因此加以貶谪。

     五月,任命仇土良為神策軍中尉。

     當初,宋申錫蒙受罪名,宦官越發驕橫,文宗不能忍受。

    李訓、鄭注猜透文宗的心思,多次委婉地勸說文宗,文宗覺得可以和他們二人計議大事,就秘密将自己的真實意圖告訴二人。

    于是李訓、鄭注把誅除宦官為己任,他們兩人的建言,文宗無不采納,二人的聲威權勢顯赫至極。

    鄭注多數時間住在宮中,有時休假在家,來訪的賓客堵在門前,賄賂饋贈的财物堆積如山。

    外人隻 知訓、注倚宦官作威福,不知其與上有密謀也。

     上之立也,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

    訓、注為上謀,進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權。

     六月,貶李宗闵為明州刺史。

    秋七月,以李固言同平章事。

     京城訛言鄭注為上合金丹,須小兒心肝,民間驚惶。

    鄭注素惡京兆尹楊虞卿,與李訓共構之,雲此語出于虞卿家人。

    上怒,下虞卿獄。

    注求為兩省官,李宗闵不許,注毀之于上。

    會宗闵救虞卿,上怒,叱出,貶之,虞卿亦貶虔州司馬,而以李固言為相。

     訓、注為上畫太平之策,以為當先除宦官,次複河湟,次清河北。

    開陳方略,如指諸掌。

    上以為信,寵任日隆,連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絲恩發怨無不報者。

     貶李甘為封州司馬。

     時人皆言鄭注朝夕且為相,侍禦史李甘揚言于朝曰:“白麻出,我必壞之于庭。

    ”故及于貶。

    然訓亦忌注,不欲使為相,事竟寝。

     以鄭注為翰林侍讀學士,貶李珏為江州刺史。

     注好服鹿裘,以隐淪自處,上以師友待之。

    注之初得幸,上嘗問翰林學士李珏曰:“卿知有鄭注乎?”對曰:“臣豈不知,其人奸邪,陛下寵之,恐無益聖德。

    臣忝在近密,安敢與此人交通!” 至是,以注為工部尚書、翰林侍讀學士,珏貶江州。

     知道李訓、鄭注倚仗宦官作威作福,不知道他們和文宗有密謀。

     文宗得以即位,仇士良有大功,王守澄壓制他,由此兩人産生了矛盾。

    李訓、鄭注為文宗謀劃獻計,提拔仇士良以分散王守澄的權力。

     六月,李宗闵被貶為明州刺史。

    秋七月,任命李固言為同平章事。

     京城謠傳鄭注為文宗配制金丹,須用小孩的心肝,百姓驚恐萬狀。

    鄭注平素憎恨京兆尹楊虞卿,就與李訓一同構陷他,說謠言出自楊虞卿家人之口。

    文宗大怒,将楊虞卿下獄治罪。

    鄭注謀求在中書、門下兩省當官,李宗闵不同意,鄭注就在文宗面前诋毀李宗闵。

    正巧李宗闵在文宗面前營救楊虞卿,文宗大怒,将他呵斥出去,并貶谪了他,楊虞卿也被貶為虔州司馬,而讓李固言出任宰相。

     李訓、鄭注為文宗謀劃天下太平的計策,認為應當首先鏟除宦官,其次收複河湟地區,再次肅清黃河以北的藩鎮勢力。

    二人開列治國計策,好像了如指掌。

    文宗認為真實可行,對二人的寵愛信任日甚一日,接連驅逐三個宰相,二人的威勢震撼天下,于是對平時與自己有絲毫恩怨的人,他們無不予以報答或報複。

     李甘被貶為封州司馬。

     當時人們都認為鄭注不久将要出任宰相,侍禦史李甘在朝廷揚言說:“如果白麻诏書任命鄭注為宰相,我一定當衆把它撕了。

    ”所以遭到貶黜。

    然而李訓也忌諱鄭注,不想讓他當宰相,最後這事就不了了之。

     任命鄭注為翰林院侍讀學士,貶李珏為江州刺史。

     鄭注好穿鹿皮衣,以隐士自居,文宗把他當作師友看待。

    鄭注剛得寵時,文宗曾問翰林學士李珏說:“你聽說過鄭注這個人嗎?”李珏回答說:“我怎麼不知道,這個人奸詐邪佞,寵信他,恐怕對陛下的美德沒有好處。

    我愧居在陛下身邊供職的職務,怎敢與這種人來往!” 到這時,以鄭注為工部尚書、翰林侍讀學士,李珏被貶江州。

     時注、訓所惡,皆目為二李之黨,貶逐無虛日,班列殆空。

     改江淮、嶺南茶法,增其稅。

     從王涯之請也。

     陳弘志伏誅。

     時弘志為興元監軍,李訓為上謀讨元和之亂,召之至青泥驿,封杖殺之。

     李固言罷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以鄭注為鳳翔節度使。

     初,注求鎮鳳翔,固言不可。

    乃出固言鎮興元,而以注為鳳翔帥。

    李訓雖因注得進,及勢位俱盛,心頗忌注,托以中外協勢以誅宦官,故出注于鳳翔,其實俟既誅宦官,并圖注也。

    注請禮部員外郎韋溫為副使,溫不可。

    或曰:“拒之必為患。

    ”溫曰:“擇禍莫若輕。

    拒之止于遠貶,從之有不測之禍。

    ”卒辭之。

     以王守澄為神策觀軍容使。

     訓、注為上謀,以虛名尊守澄,實奪之權。

     以舒元輿、李訓同平章事。

     元輿為中丞,凡訓、注所惡者則為之彈擊,由是得為相。

    上懲二李朋黨,以賈及元輿皆孤寒新進,故擢為相,庶其無黨。

    訓起流人,期年緻位宰相,天子傾意任之,天下事皆決于訓,王涯輩承順其風指,惟恐不逮。

     冬十月,以王涯兼榷茶使。

     當時凡是鄭注、李訓憎惡的人,都被視為李德裕、李宗闵的黨羽,每天都有人被貶谪驅逐,百官上朝的行列幾乎為之一空。

     更改江淮、嶺南一帶茶稅征收辦法,增加茶稅。

     這是采納王涯的建議。

     陳弘志伏法被誅。

     當時陳弘志擔任興元監軍,李訓為文宗獻計誅讨元和年間弑殺憲宗的逆亂之人,将陳弘志召回京城,陳弘志走到青泥驿時,文宗命人攜帶刑杖,将他打死。

     李固言被罷免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任命鄭注為鳳翔節度使。

     當初,鄭注要求出任鳳翔節度使,李固言不同意。

    于是文宗讓李固言出任興元軍節度使,讓鄭注擔任鳳翔主帥。

    李訓雖然通過鄭注得以進用,等到權勢地位都隆盛起來之後,對鄭注頗為妒忌,借口朝廷内外合力誅除宦官,所以讓鄭注出任鳳翔節度使,其實想等誅除宦官後,接着謀算鄭注。

    鄭注請禮部員外郎韋溫出任節度副使,韋溫沒有答應。

    有人說:“你拒絕鄭注,必然給自己招來禍患。

    ”韋溫說:“選擇災禍不如選擇危害小的。

    拒絕他的災禍不過是被貶到邊遠的地方去,追随他将有無法預料的災禍。

    ”最終還是拒絕了。

     任命王守澄為神策觀軍容使。

     李訓、鄭注為文宗謀劃,用虛名銜推重王守澄,實際要削奪他的實權。

     任命舒元輿、李訓為同平章事。

     舒元輿擔任禦史中丞,凡是李訓、鄭注所忌恨的人,就替他們彈劾抨擊,由此得以升為宰相。

    文宗有鑒于李德裕、李宗闵朋黨勾結的事實,考慮到賈以及舒元輿都出身寒微,又是新近才得到任用,所以權且讓他們充任宰相,估計他們或許沒有朋黨。

    李訓由流放的罪人起家,隻一年時間就當了宰相,文宗全心全意地任用他,國家政事全由李訓一人決斷,王涯之流完全按着他的意圖行事,唯恐做得不周全。

     冬十月,王涯兼任榷茶使。

     鄭注每自負經濟之略,上問以富人之術,注無以對,乃請榷茶,人甚苦之。

     殺王守澄。

     訓、注請除守澄,遣中使就第賜鸩殺之。

    訓、注本因守澄以進,卒謀而殺之。

    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訓、注之陰狡,于是元和之逆黨略盡矣。

     加裴度兼中書令。

     李訓所獎拔,率皆狂險之士,然亦時取天下重望以順人心。

    如裴度、令狐楚、鄭覃,皆累朝耆俊,久在散地,訓皆引居崇秩。

    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緻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

    然識者見其橫甚,知将敗矣。

     十一月,李訓、舒元輿、鄭注等謀誅宦官,不克。

    以鄭覃、李石同平章事。

    仇士良殺訓、注、元輿及王涯、賈等。

     始,鄭注與李訓謀,至鎮選壯士數百為親兵,奏請入護王守澄葬,仍請令内臣盡集送之,因令親兵殺之,使無遺類。

    約既定,訓與其黨謀:“如此事成,則注專有其功。

    ”乃以郭行餘鎮邠甯,王璠鎮河東,使多募壯士為部曲,以羅立言知京兆府事,韓約為金吾衛大将軍,及與禦史中丞李孝本謀并注去之。

    宰相惟舒元輿與其謀,他人莫知也。

     及是日,上禦紫宸殿,百官班定,韓約奏:“左金吾聽事後石榴夜有甘露。

    ”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帥百官稱賀。

    訓、元輿勸上往觀以承天贶,上許之,先命宰相視之。

    訓還奏: 鄭注每每自負有經國濟民的謀略,文宗向他詢問使百姓緻富的辦法,鄭注無言以對,竟然請求征收茶稅,百姓因此不勝其苦。

     誅殺王守澄。

     李訓、鄭注請求誅除王守澄,文宗派宦官到王守澄的府邸,賜予毒酒,殺死了他。

    李訓、鄭注本來憑借王守澄的勢力得到進用,最終二人竟密謀殺了王守澄。

    人們都為王守澄受到佞人算計而感到痛快,同時痛恨李訓、鄭注的陰險狡詐,至此憲宗元和年間的逆黨被大緻鏟除。

     加封裴度兼任中書令。

     李訓獎勵提拔的人,大都是狂妄兇險之人,然而有時也任用一些在朝中很有威望的人以順應人心。

    例如裴度、令狐楚、鄭覃,都是幾朝元老,長期官居散職,李訓都舉薦他們官居高位。

    由此士大夫也有人希望李訓真能使國家太平,不僅僅是文宗受到他的迷惑。

    然而有識之士見他驕橫已極,知道他終将垮台。

     十一月,李訓、舒元輿、鄭注等人圖謀誅除宦官,沒有成功。

    任命鄭覃、李石為同平章事。

    仇士良殺死李訓、鄭注、舒元輿以及王涯、賈等人。

     起初,鄭注與李訓謀劃,到鳳翔就任後,挑選幾百名壯士作為親兵,奏請進京護衛王守澄的葬禮,還請求命令宦官全部集合起來,為王守澄送葬,趁機讓親兵誅殺宦官,一個不剩。

    兩人約定後,李訓與同黨密謀說:“如果事情這麼辦成了,鄭注就會獨占其功。

    ”便命令郭行餘鎮守邠甯,王璠鎮守河東,讓他們大量招募壯士作為士卒,并命羅立言主持京兆府事務,韓約擔任金吾衛大将軍,李訓又與禦史中丞李孝本密謀連同鄭注一起鏟除。

    宰相當中隻有舒元輿參與密謀,其他人一無所知。

     到了這一天,文宗駕臨紫宸殿,文武百官的班列已經排好,韓約奏稱:“左金吾衙門後院的石榴樹上夜裡降下甘露。

    ”并向文宗行蹈舞之禮表示敬賀,接着又拜了兩拜,宰相也率領百官向文宗祝賀。

    李訓、舒元輿勸文宗前去觀看,以承受上天贈予的祥瑞,文宗同意了,首先命令宰相前去觀看。

    李訓回來禀奏說: “非真,未可宣布。

    ”上顧仇士良帥諸宦者往視之。

    宦者既去,訓召行餘、璠受敕,璠股栗不敢前,獨行餘拜殿下。

    時二人部曲數百,皆執兵立丹鳳門外,訓召之入。

     士良等至,韓約變色流汗,士良怪之。

    俄風吹幕起,執兵者盛衆,士良等驚走,詣上告變。

    訓呼:“金吾衛士上殿,衛乘輿者,人賞錢百缗。

    ”宦者即舉軟輿迎上,決殿後罘罳,疾趨北出。

    羅立言帥京兆邏卒三百,李孝本帥禦史台從人二百,皆登殿縱擊宦官,死傷者十餘人。

    訓知事不濟,脫從吏綠衫衣之,走馬而出,王涯、賈、舒元輿還中書。

    士良等知上豫其謀,怨憤,出不遜語,上慚懼不複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兵五百人露刃出讨賊,殺金吾吏卒千六百餘人,諸司吏卒及民酤販在中者皆死,又千餘人。

    擒舒元輿、王涯、王璠、羅立言等,皆系兩軍。

    涯年七十餘,不勝苦,自誣服與李訓等謀行大逆。

    禁兵及坊市惡少年乘勢剽掠,塵埃蔽天。

     明日百官入朝,上禦紫宸殿,問:“宰相何為不來?”仇士良曰:“王涯等謀反系獄。

    ”因以涯手狀呈上。

    上召左、右仆射令狐楚、鄭覃示之,悲憤不自勝,謂曰:“是涯手書乎?”對曰:“是也。

    ”命楚、覃參決機務,使楚草制宣告中外。

    楚 “不是真的甘露,不可以向全國宣布。

    ”文宗回頭用眼神命仇士良率領衆宦官前去觀看。

    宦官走後,李訓招呼郭行餘、王璠前來領受敕命,王璠腿吓得發抖不敢上前,隻有郭行餘在殿前下拜。

    當時郭行餘、王璠手下的士卒有幾百人,全都手執兵器站在丹鳳門外,李訓将這些士卒召進宮中。

     仇士良等人來到左金吾衙門後院,韓約緊張得變了臉色,汗水直淌,仇士良見了感到很奇怪。

    一會兒,院中帳幕随風掀起,暴露出許多手執兵器的士兵,仇士良等人大吃一驚,急忙跑到文宗那裡禀報說發生了兵變。

    李訓招呼說:“金吾衛士上殿,護衛皇上車駕的人,每人賞錢一百缗。

    ”宦官立即擡起軟轎迎接文宗上轎,撞破宮殿後面攔擋燕雀的絲網,從北面急速奔出。

    羅立言率領京兆府的巡邏士卒三百人,李孝本率領禦史台的随從二百人,都登上宮殿大肆擊殺宦官,打死打傷十多個人。

    李訓知道事情無法補救,就将随從官吏的綠色官服脫下,穿在自己身上,飛馬奔馳而去,王涯、賈、舒元輿回到中書省。

    仇士良等人發覺文宗參與了這次鏟除宦官的密謀,怨恨憤怒,出言不遜,文宗既慚愧又畏懼,不敢再說話。

     仇士良等人命令左、右神策軍五百人亮出兵器出殿讨伐亂賊,殺死金吾衛官吏士兵一千六百餘人,各部門的官吏士兵以及夾在其中的民間賣酒小販全部被殺,又有一千多人。

    舒元輿、王涯、王璠、羅立言等人被擒,全被關押在左、右神策軍中。

    王涯已年逾七十,不堪忍受痛苦,平白無故地承認自己與李訓等人密謀大逆。

    禁軍士兵以及街市上的頑劣少年乘機大肆剽竊掠奪,整個京城烏煙瘴氣。

     第二天百官上朝,文宗駕臨紫宸殿,問道:“宰相為什麼不來上朝?”仇士良說:“王涯等人謀反,已被關押在獄中。

    ”于是把王涯手書的供詞呈遞上來。

    文宗召左、右仆射令狐楚、鄭覃上前,讓他們看王涯的供詞,悲憤不能自已,對他們說:“是王涯的手迹嗎?”回答說:“是的。

    ”文宗命令狐楚、鄭覃參與決斷機要事務,讓令狐楚草拟制書向朝廷内外宣告這一事件。

    令狐楚 叙涯等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悅,由是不得為相,而以鄭覃、李石同平章事。

    擒獲賈、李孝本,李訓為人所殺,傳其首。

    左、右神策出兵,以訓首引涯、璠、立言、、元輿、孝本獻于廟社,徇于兩市,命百官臨視,腰斬于獨柳之下,親屬皆死,孩稚無遺。

    百姓怨涯榷茶,或诟罵,或投瓦石擊之。

    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決于中尉,上不豫知也。

     鄭注将親兵至扶風,知訓已敗,複還鳳翔,監軍伏甲斬之,滅其家,僚屬皆死。

    右軍獲韓約,斬之。

    士良等進階遷官有差。

    自是天下事皆決于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

    宦官自是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每延英議事,士良等動引訓、注折宰相,鄭覃、李石曰:“訓、注誠為亂首,但不知訓、注始因何人得進?”宦者稍屈,搢紳賴之。

     時中書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阙。

    江西、湖南獻衣糧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

    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無邪,神靈所祐,縱遇盜賊,亦不能傷。

    若内懷奸罔,雖兵衛甚設,鬼得而誅之。

    願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導從。

    兩道所獻,并乞停寝。

    ”從之。

     十二月,诏罷榷茶。

     從令狐楚之請也。

     召六道巡邊使還京師。

     在制書中叙述王涯等人謀反的事,講得很浮泛,仇士良等人很不高興,因此令狐楚沒有被提為宰相,而任命鄭覃、李石為同平章事。

    賈、李孝本都被擒獲,李訓被人殺掉,首級傳送京城。

    左、右神策軍出兵,以李訓的首級為前導,緊跟着押出王涯、王璠、羅立言、賈、舒元輿、李孝本等人,用他們獻祭太廟、太社,然後在東、西兩市示衆,命百官前來觀看,在獨柳樹下将這些人全部腰斬,他們的親屬也全被殺死,連幼小的孩子也沒留下。

    老百姓怨恨王涯征收茶稅,有的辱罵他,有的用瓦片石塊打他。

    幾天之間,生殺予奪及任命官吏,全都取決于左、右神策軍中尉,文宗不能預先知道。

     鄭注率領軍隊來到扶風,知道李訓已經失敗,又返回鳳翔,監軍預先埋伏好甲士殺死鄭注,誅滅他的家族,僚屬都被殺死了。

    右神策軍抓住韓約,将他斬首。

    仇士良等人進階升官大小不等。

    自此以後國家大事全都取決于北司,宰相不過奉命下達文書罷了。

    宦官從此以後益發盛氣淩人,逼迫威脅皇帝,輕視宰相,淩辱強暴百官視同草芥一樣。

    每次在延英殿商議政事,仇士良等人動不動就提起李訓、鄭注貶抑宰相的事,鄭覃、李石說:“李訓、鄭注确實是禍亂之首,隻是不知道李訓、鄭注開始時是通過什麼人得以進用的?”宦官稍稍感到理屈,朝中士大夫都依賴鄭覃、李石。

     當時中書省隻有空曠的圍牆和殘破的屋子,什麼都缺乏。

    江西、湖南兩地進獻夠一百二十人用的衣服、糧食,充作宰相召募侍衛之用。

    李石上疏說:“宰相如果忠誠正直不邪惡,就會受到神靈的保佑,縱然遇上盜賊,也不會受到傷害。

    如果内心奸詐欺罔,即使警衛密布,也會被鬼捉去殺死。

    希望停止以往的慣例,用金吾衛士卒作導引随從。

    江西、湖南兩道進獻衣糧,請予停辦。

    ”文宗采納了他的意見。

     十二月,文宗下诏停止征收茶稅。

     這是采納令狐楚的請求。

     六道巡邊使被召回京城。

     初,王守澄惡宦者田全操等六人,李訓、鄭注因遣分詣鹽、靈等道巡邊,诏六道使殺之。

    會訓敗,六道得诏,皆廢不行,至是召之。

     全操等追忿訓、注之謀,在道揚言:“我入城,凡儒服者盡殺之。

    ”乘驿疾驅而入,京城訛言寇至,民驚走,諸司奔散。

    鄭覃、李石在中書,覃謂石曰:“耳目頗異,宜出避之。

    ”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屬,不可輕也。

    今事虛實未可知,堅坐鎮之,庶幾可定。

    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

    且果有禍亂,避亦不免。

    ”覃然之。

    石坐視文案,沛然自若。

    敕使傳呼“閉皇城諸司門”,左金吾衛大将軍陳君賞曰:“賊至閉門未晚,請徐觀其變,不宜示弱。

    ”至晡乃定。

    是日,坊市惡少年皆望皇城閉,即欲剽掠,非石與君賞鎮之,京城幾再亂矣。

     以薛元賞為京兆尹。

     時禁軍暴橫,京兆尹張仲方不敢诘,以薛元賞代之。

    元賞嘗詣李石第,聞石方坐聽事,與一人争辯甚喧,元賞使觇之,雲有神策軍将訴事。

    元賞趨入責石曰:“相公紀綱四海,不能制一軍将,使無禮如此,何以鎮服四夷?”即命左右擒出。

    士良召之,元賞曰:“屬有公事,行當至矣。

    ”乃杖殺之,而白服以見士良,曰:“中尉、宰相皆大臣也,宰相之人若無禮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無禮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與國同體,為國惜法。

    元賞已囚服而來,惟中尉 當初,王守澄恨宦官田全操等六人,李訓、鄭注就勢打發人分别到鹽州、靈武等道去巡視邊關,并下诏命六道長官殺掉這六人。

    正值李訓垮台,六道得到诏令,全都擱在一邊,沒有執行,到這時朝廷召六人回京。

     田全操等人對李訓、鄭注的陰謀憤恨不已,在路上揚言說:“我一進城,見到凡是穿儒生衣服的人都要殺掉。

    ”他們乘驿馬飛奔入城,京城謠傳盜寇來了,百姓驚惶奔逃,各衙門的官員也一哄而散。

    鄭覃、李石正在中書省辦公,鄭覃對李石說:“我看情況很反常,應該出去躲避一下。

    ”李石說:“宰相地位尊貴,威望極高,可以維系人心,不能輕舉妄動。

    現在事情的真假還未搞清,我們坐着不動,穩住局面,事情或許可以平息。

    如果宰相也逃走,朝廷内外就亂作一團了。

    況且,真有禍亂的話,逃避也無法幸免。

    ”鄭覃覺得言之有理。

    李石坐在那裡批閱公文,精神飽滿,态度自若。

    命使者下達命令:“關閉皇城各衙門的大門!”左金吾衛大将軍陳君賞說:“賊寇到了再關城門不晚,請慢慢觀察事态的變化,不應示弱。

    ”直到黃昏時分,騷亂才平息下來。

    這一天,長安的市井惡少都指望皇城門一旦關閉,就要大肆剽竊搶劫,若不是李石和陳君賞穩住陣腳,京城幾乎再度陷入混亂。

     任命薛元賞為京兆尹。

     當時,禁軍暴虐橫行,京兆尹張仲方不敢責問,于是讓薛元賞接替他的職務。

    薛元賞有一次去李石的府邸,聽見李石正坐在廳堂上和一個人大聲争吵辯論,薛元賞讓人上前探看,回報說有個神策軍的軍将在陳訴事情。

    薛元賞快步闖入廳中責備李石說:“您治理天下,竟不能制服一個軍将,讓他這麼無禮,怎能懾服周邊的戎夷呢?”馬上命令手下的人将軍将抓起來帶出廳堂。

    仇士良讓人召薛元賞前來,薛元賞說:“正好有點公事,我這就去。

    ”就命人将那個軍将用棍棒打死,然後穿了素色的衣服來見仇士良,說:“中尉和宰相都是朝中大臣,宰相手下的人如果冒犯您,将如何處治?您手下的人冒犯宰相,怎可寬恕?中尉與國家一體,應為國家看重法律。

    如今我已經穿了囚服來見您,全憑你 死生之。

    ”士良無可如何,乃呼酒與元賞歡飲而罷。

     丙辰(836) 開成元年 春二月,加劉從谏檢校司徒。

     昭義節度使劉從谏上表請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荷國榮寵,安肯構逆!訓等實欲讨除内臣,兩中尉遂誣以反逆。

    若其實有異圖,亦當委之有司,正其刑典。

    豈有内臣擅領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橫被殺傷!臣欲身詣阙庭,面陳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無成。

    謹當修飾封疆,訓練士卒,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

    ”士良等懼,乃加從谏檢校司徒。

     從谏複表讓曰:“臣之所陳,系國大體。

    可聽則涯等宜蒙湔洗,不可聽則賞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祿!”因暴揚仇士良等罪惡,士良等憚之。

    由是鄭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強。

     诏京兆收葬王涯等。

     令狐楚從容奏:“王涯等身死族滅,遺骸棄捐,請收瘗之。

    ”上慘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

    仇士良潛使人發之,棄骨渭水。

     夏四月,以李固言同平章事。

     固言薦崔球為起居舍人,鄭覃以為不可。

    上曰:“公事莫相違。

    ”覃曰:“若宰相盡同,則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 上與宰相語,患四方表奏華而不典,李石對曰:“古人因事為文,今人以文害事。

    ” 裁斷生死。

    ”仇士良無可奈何,就命人上酒,與薛元賞暢飲作罷。

     丙辰(836) 唐文宗開成元年 春二月,加封劉從谏檢校司徒的頭銜。

     昭義節度使劉從谏上表請問王涯等人的罪名,并說:“王涯等人身負執掌國柄的榮耀恩寵,怎能制造逆亂!李訓等人實際想誅讨剪除宦官,左、右神策軍中尉就用謀反叛逆的罪名誣陷他們。

    如果他們确實圖謀不軌,也應該交付有關部門,按照國家法律予以制裁。

    哪能讓宦官擅自率領武士,大肆搶劫,殃及士紳百姓,使人橫遭殺傷!我本想親自到朝廷當面陳述看法,又擔心自己和家人一起被殺,于事無補。

    我當加強邊界防禦,訓練士卒,如果朝中奸臣難以制服,我誓死肅清皇帝左右的逆黨。

    ”仇士良等人十分恐懼,就加封劉從谏為檢校司徒。

     劉從谏又上表辭讓說:“我陳述的事情,關系國家的大局。

    如果朝廷認為可以采納,王涯等人就應該得到洗雪;不予采納,就不應該随便給我以賞賜的恩典。

    哪有冤死的不給洗雪,而活着的人加官進爵的道理!”他趁機極力暴露仇士良等人的罪惡,仇士良等人很畏懼他。

    由此鄭覃、李石勉強能夠秉持朝政,文宗倚仗劉從谏的支持,也大緻可以自作主張。

     文宗下诏令京兆府收斂安葬王涯等人。

     令狐楚從容上奏說:“王涯等人身死族滅,屍骸被丢棄,請将他們的屍體收斂掩埋。

    ”文宗神色慘然良久,命京兆府收斂安葬王涯等十一人。

    仇士良暗中派人掘開墳墓,将屍骨扔入渭水。

     夏四月,任命李固言為同平章事。

     李固言舉薦崔球擔任起居舍人,鄭覃認為不行。

    文宗說:“不要在公事上互相對立。

    ”鄭覃說:“如果宰相對什麼事都意見一緻,必然會有欺瞞陛下的事。

    ” 文宗與宰相交談,對各地所陳表奏文辭華麗卻有失準則感到憂慮,李石回答說:“古人為陳述事情才作文章,現在的人是以文章損害所要陳述的事情。

    ” 上與宰相論詩,覃曰:“詩之工者,無若三百篇,皆國人作之,以刺美時政,王者采之以觀風俗耳,不聞王者為詩也。

    陳後主、隋炀帝皆工于詩,不免亡國,陛下何取焉?”覃笃于經術,上甚重之。

     上嘗欲置詩學士,李珏曰:“詩人浮薄,無益于理。

    ”乃止。

     上謂宰相曰:“薦人勿問親疏。

    朕聞窦易直為相,未嘗用親故。

    若親故果才,避嫌而棄之,是亦不為至公也。

    ” 閏月,以李聽為河中節度使。

     上嘗歎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聽為可以然。

    ” 秋七月,以魏谟為補阙。

     李孝本二女配沒右軍,上取之入宮。

    拾遺魏谟上疏曰:“竊聞數月以來,教坊選試以百數,莊宅收市猶未已。

    又召李孝本女,不避宗姓,大興物論,臣竊惜之。

    ”上即出之,擢谟為補阙,謂曰:“朕選市女子,以賜諸王耳。

    憐孝本女孤露,故收養宮中。

    谟于疑似之間,皆能盡言,可謂愛我,不忝厥祖矣。

    ”命中書優為制辭以賞之。

    谟,徵之五世孫也。

     後為起居舍人,上就取記注觀之,谟不可,曰:“記注兼書善惡,所以儆戒人君。

    陛下但力為善,不必觀史。

    ”上曰:“朕向嘗觀之。

    ”對曰:“此向日史官之罪也。

    若陛下自觀史,則史官必有所諱避,何以取信于後?”上乃止。

    又嘗命 文宗和宰相談論詩歌,鄭覃說:“詩寫得最好的,沒有超過《詩經》三百篇的了,都是國人寫的,用來譏刺或贊美當時的政治,君主采集它們來了解風俗民情,沒有聽說君主作詩的。

    陳後主、隋炀帝都擅長作詩,但都免不了亡國之禍,陛下為什麼要取法于他們呢?”鄭覃對儒家經術深有造詣,文宗非常器重他。

     文宗曾打算設置詩學士,李珏說:“詩人浮薄,無益于治國。

    ”文宗就放棄了這一想法。

     文宗對宰相說:“舉薦賢才不要考慮親疏遠近。

    我聽說窦易直當宰相時,從未任用親朋故舊。

    如果親朋故舊果然賢能,為了避嫌就棄之不用,這也不算很公正。

    ” 閏月,任命李聽為河中節度使。

     文宗曾經感歎說:“交給他兵權而不用懷疑,把他放到閑散的位置上而沒有怨言,隻有李聽能夠這樣。

    ” 秋七月,任命魏谟為補阙。

     李孝本的兩個女兒被發配到右神策軍中為奴,文宗将她們接到宮中。

    拾遺魏谟上疏說:“我私下聽說幾個月以來,經教坊挑選考試擅長樂舞的宮女在百人左右,而莊宅使仍在繼續物色人選。

    現在又把李孝本的女兒召入宮中,也不避諱同宗同姓,弄得議論紛紛,我為陛下深感痛惜。

    ”文宗立即放李孝本的女兒出宮,擢升魏谟為補阙,并說:“我挑選宮女,是為了賜予諸王。

    我憐惜李孝本的女兒失去父親,所以把她們收養在宮中。

    不管事情是不是這樣,魏谟都能竭盡忠誠,可見他對我的愛護,也無愧他的祖先。

    ”文宗命令中書省起草褒獎的制書,用來獎賞魏谟。

    魏谟,是魏徵的五世孫。

     後來魏谟當了起居舍人,文宗到他那裡取起居注看,魏谟不同意,說:“起居注上善惡都寫,是為了警戒君主。

    陛下隻應努力向善,不必翻看史書。

    ”文宗說:“我先前曾看過。

    ”魏谟回答說:“這是前任史官的過失。

    如果陛下親自看起居注,史官書寫時就一定有所避諱,怎麼能取信于後世?”文宗這才作罷。

    文宗又曾命 谟獻其祖文貞公笏,鄭覃曰:“在人不在笏。

    ”上曰:“亦甘棠之比也。

    ” 複宋申錫官爵。

     李石為上言宋申錫忠直被誣,未蒙昭雪。

    上流涕曰:“茲事朕久知其誤,當時被奸人所逼,兄弟幾不能保,申錫僅全腰領耳。

    此皆朕之不明,向使遇漢昭帝,必無此冤矣。

    ”鄭覃、李固言亦以為言,上深慚恨,乃複其官爵。

     冬十月,貶韓益為梧州司戶。

     李石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而益坐贓三千餘缗,系獄。

    石按之曰:“臣始以益頗曉錢谷,故用之,不知其貪乃如是。

    ”上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如此則人易得。

    卿所用人,不掩其惡,可謂至公。

    從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過,不欲人彈劾,此大病也。

    ”乃貶益官。

     十二月,以盧鈞為嶺南節度使。

     李石言于上曰:“盧鈞除嶺南,朝士皆相賀。

    以為嶺南富饒,近歲皆厚賂北司而得之,今北司不撓朝權,陛下宜有以褒之,庶幾内外奉法,此緻理之本也。

    ”上從之。

    鈞至鎮,以清惠著名。

     丁巳(837) 二年 春三月,彗星出。

     彗星出于張,長八丈。

    诏撤樂減膳,以一日之膳,分充十日。

     夏四月,以柳公權為谏議大夫。

     魏谟進獻他的先祖文貞公魏徵的笏闆,鄭覃說:“在人不在笏闆。

    ”文宗說:“周人思念召公而愛惜他栽種的甘棠,我也是這個意思。

    ” 恢複宋申錫的官職爵号。

     李石在文宗面前申訴宋申錫忠誠正直,被誣陷緻死,還沒有得到昭雪。

    文宗流淚說:“我早就知道這事處理錯了,當時受奸邪小人的逼迫,手足兄弟幾乎不能保全,宋申錫僅僅沒有身首異處。

    這都是我昏庸不明,假使遇上漢昭帝,必然不會蒙此冤屈!”鄭覃、李固言也為宋申錫鳴冤,文宗深感慚愧遺憾,于是恢複宋申錫的官職爵号。

     冬十月,韓益被貶為梧州司戶。

     李石任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韓益貪污三千多缗錢,獲罪下獄。

    李石審查訊問此案後說:“開始我認為韓益很精通錢糧,所以任用他,沒想到他竟貪贓到如此地步。

    ”文宗說:“宰相隻需發現人才就任用,發現過錯就懲處,這樣做才容易得到人才。

    你任用人,不掩蓋他的罪過,可稱得上大公無私。

    以前的宰相用人,喜歡掩蓋自己任用的人的過失,不想受别人的彈劾,這是一大弊病。

    ”于是貶了韓益的官職。

     十二月,任命盧鈞為嶺南節度使。

     李石對文宗說:“盧鈞授職嶺南,朝中百官都互相慶賀。

    他們認為嶺南富饒,近年來到此做官的人,都是重金賄賂北司當權宦官,才如願以償的。

    如今北司不再阻撓朝政,陛下應該對他們予以褒獎,也許可以使宦官、朝官都遵紀守法,這是達到政治修明的根本。

    ”文宗采納了他的建議。

    盧鈞到任後,以清廉仁惠聞名。

     丁巳(837) 唐文宗開成二年 春三月,彗星出現。

     彗星出現在張宿星座,有八丈多長。

    文宗下诏撤減樂舞減少膳食,将一天的膳食量,分作十天食用。

     夏四月,任命柳公權為谏議大夫。

     上對中書舍人柳公權等于便殿,上舉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浣矣。

    ”衆皆美上之儉德,公權獨無言。

    上問其故,對曰:“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當進賢退不肖,納谏诤,明賞罰,乃可以緻雍熙。

    服浣濯之衣,乃末節耳。

    ”上曰:“朕知舍人不應複為谏議,以卿有诤臣風采,須屈卿為之。

    ”故有是命。

     以陳夷行同平章事。

     六月,河陽軍亂,逐其節度使李泳。

     泳,長安市人,寓籍禁軍,以賂得方鎮。

    所至貪殘,其下不堪命,故亂作。

     秋七月,太子侍讀韋溫罷。

     溫晨詣東宮,日中乃得見,因谏曰:“太子當雞鳴而起,問安視膳,不宜專事宴安。

    ”太子不能用其言,溫乃辭侍讀。

     冬十月,國子監石經成。

     李固言罷。

     文宗在便殿向中書舍人柳公權等人問話,文宗舉起衣袖給這些人看,并說:“這件衣服已經洗過三次了。

    ”當時在場官員都贊美文宗節儉的美德,隻有柳公權沒有說話。

    文宗問他什麼緣故,柳公權回答說:“陛下貴為天子,擁有四海,應該進用賢才退黜不肖之徒,接納直言規勸,嚴明賞罰,才能使天下和樂。

    穿洗過的衣裳,不過是細枝末節之事。

    ”文宗說:“我知道中書舍人不應該再做谏議大夫,因為考慮到你具有诤臣的風度,仍須委屈你擔任谏官。

    ”所以有了這項任命。

     任命陳夷行為同平章事。

     六月,河陽軍發生騷亂,驅逐該鎮節度使李泳。

     李泳,是長安市肆中的商人,挂名在禁軍,靠賄賂得以出任河陽節度使。

    所到之處貪婪殘暴,下屬無法忍受他的驅使,所以騷亂發生了。

     秋七月,太子侍讀韋溫罷職。

     韋溫早晨到太子東宮,直到中午才能見到太子,于是規谏太子說:“太子應當雞鳴即起,給皇上請安查看皇上的膳食,不應該隻顧自己安樂。

    ”太子沒有采納他的意見,韋溫就辭去侍讀的職務。

     冬十月,國子監刻成石經。

     李固言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