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綱目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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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庚子(280)晉武帝太康元年,盡甲子(304)晉惠帝永興元年。

    凡二十五年。

     庚子(280) 晉世祖武皇帝太康元年 春,諸軍并進,吳丞相張悌迎戰,死之。

    三月,龍骧将軍王濬以舟師入石頭,吳主皓出降。

     正月,王渾出橫江,所向皆克。

    二月,王濬、唐彬擊破丹陽監盛紀。

    吳人于江碛要害處并以鐵鎖橫截之,又作鐵錐長丈餘,暗置江中,逆拒舟艦。

    濬作大筏數十,方百餘步,縛草為人,被甲持杖,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鐵錐,錐辄著筏而去。

    又作大炬長十餘丈,大數十圍,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鎖然炬燒之,須臾,融液斷絕,于是船無所礙,遂克西陵、荊門、夷道。

    杜預遣牙門周旨等帥奇兵八百,夜渡江,襲樂鄉,多張旗幟,起火巴山。

    吳都督孫歆懼,與江陵督伍延書曰:“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

    ”旨等伏兵城外,歆遣軍出拒王濬,大敗而歸。

    伏兵随入,虜歆而還。

    濬擊殺吳水軍都督陸景。

    預進克江陵,斬吳将伍延。

    于是沅、湘以南,接于交、廣州郡,皆望風送印绶。

    預杖節稱诏而撫之。

    诏:“濬與胡奮、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順流長骛,直造秣陵。

    預當鎮靜零、桂,懷輯衡陽。

    ”預遂分兵益濬。

     庚子(280) 晉世祖武皇帝太康元年 春季,晉各路大軍一齊進攻,吳國丞相張悌迎戰,被晉兵殺死。

    三月,龍骧将軍王濬率水師進入石頭城,吳主孫皓出來投降。

     正月,王渾從橫江出兵,所到之處皆被攻克。

    二月,王濬、唐彬打敗了丹陽監盛紀。

    吳人在江岸要害地區設鐵鎖攔截,又制作了丈餘長的鐵錐,暗放在江中,以阻擋敵艦。

    王濬制作了數十個大木筏,每個長寬都有百餘步,還紮了許多稻草人,身穿铠甲手執兵器立于筏上,讓水性好的人駕着木筏先行,遇到鐵錐,鐵錐就紮在木筏上被帶走了。

    又制作了許多大火把,每個長十餘丈,粗數十圍,澆上麻油,放在船前,遇到鐵鎖就點燃火把,一小會兒,鐵鎖熔化斷開,于是戰船通行無阻,就攻克了西陵、荊門和夷道。

    杜預派遣牙門周旨等人率領奇兵八百人,乘黑夜渡過長江,襲擊樂鄉,打着很多旗幟,又在巴山點起大火。

    吳都督孫歆非常害怕,寫信給江陵督伍延說:“北邊來的各路軍隊,是飛渡過江的吧!”周旨等人讓兵士埋伏在城外,孫歆派兵出城迎戰王濬,結果大敗而歸。

    周旨的伏兵随着進入城中,俘虜孫歆而回。

    王濬在攻戰中殺死了吳水軍都督陸景。

    杜預攻克了江陵,殺死了吳将伍延。

    于是沅水、湘水以南及相連的交、廣等州郡,看到這種情況,都送來印绶請降。

    杜預手持符節依照皇帝的诏令安撫降者。

    晉武帝下诏:“王濬與胡奮、王戎共同平定夏口、武昌,順江長驅而下,直達秣陵。

    杜預應平定零陵、桂陽,安撫衡陽。

    ”杜預于是分兵增援王濬。

     戎遣羅尚與濬合攻武昌,降之。

    預與衆軍會議,或曰:“百年之寇,未可盡克,方春水生,難于久駐,宜俟來冬,更為大舉。

    ”預曰:“昔樂毅藉濟西一戰以并強齊,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無複著手處也。

    ”遂指授群帥方略,徑造建業。

     吳丞相張悌督沈瑩、諸葛靓帥衆至牛渚,瑩曰:“上流諸軍素無戒備,晉水軍必至此,宜畜力以待之,若幸而勝,江西自清。

    今渡江與戰,不幸而敗,則大事去矣。

    ”悌曰:“吳之将亡,賢愚所知,及今渡江,猶可決戰。

    若其敗喪,同死社稷,無所複恨。

    若其克捷,兵勢萬倍,乘勝逆之,不憂不破。

    若坐待蜀兵之至,恐士衆散盡,君臣俱降,無複一人死難者,不亦辱乎!” 三月,渡江,與晉揚州刺史周浚戰,大敗于闆橋。

    靓欲遁去,使迎悌,悌不肯,靓自往牽之曰:“存亡自有大數,非卿一人所支,奈何故自取死!”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為兒童時,便為卿家丞相所識拔,常恐不得其死,負名賢知顧。

    今以身徇社稷,複何道耶!”靓流淚而去,悌遂為晉兵所殺,并斬瑩等,吳人大震。

     初,诏王濬下建平,受杜預節度,至建業,受王渾節度。

    濬至西陵,預曰:“濬已得建平,則順流長驅,威名已著,不宜受制于我。

    ”遂與書曰:“足下既摧其西藩,便當徑取建 王戎派遣羅尚與王濬一起共同攻打武昌,武昌各軍都投降了。

    杜預與衆将領議論作戰方案,有的說:“百年的寇賊,不可能一下子徹底消滅,現在春天雨水多,軍隊難以久駐,最好等冬季來臨,再大舉發兵。

    ”杜預說:“從前樂毅憑借濟西一戰而吞并了強大的齊國,現在我軍兵威已振,這就好比破竹,破開數節之後,整根竹子都迎刃而解,不必再費大力氣了。

    ”于是向衆将領講授了作戰方略,軍隊一直前進到建業。

     吳國丞相張悌督率沈瑩、諸葛靓率領軍隊來到牛渚,沈瑩說:“上流的各部隊素來沒有戒備,晉國的水軍一定會到此地,應當集中力量等待他們到來,假如幸而取勝,長江以北自然太平無事。

    如果現在渡江與晉軍交戰,不幸戰敗,那大事就完了。

    ”張悌說:“吳國将要滅亡,這是聰明人和愚蠢人都知道的事,趁現在渡江,還可與晉軍決一死戰。

    如果失敗,一同為國而死,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如果能夠取勝,我軍聲勢将萬倍增長,乘勝迎敵,不愁不能擊敗他們。

    若坐待蜀兵到來,恐怕我軍士兵會逃亡散盡,那時君臣一起投降,沒有一個人為國死難,這不是太可恥了嗎!” 三月,張悌等人渡過長江,與晉揚州刺史周浚交戰,在闆橋被晉軍打敗。

    諸葛靓想逃走,派人去迎接張悌,張悌不肯離開,諸葛靓親自去拉他,說:“存亡自有氣數,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支撐的,為何要自己取死呢!”張悌流着淚說:“仲思(諸葛靓字),今天就是我的死日啊!我還是兒童時,就受到你家諸葛丞相的賞識和提拔,我常常擔心不能死得其所,辜負了名賢對我的知遇和眷顧。

    今天能夠以身殉國,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諸葛靓聽了這番話,流着淚走了,張悌于是被晉兵殺死,沈瑩等人也被殺,吳人大為震驚。

     當初,晉武帝下诏王濬攻下建平,接受杜預的節制調度,到建業,接受王渾的節制調度。

    王濬到了西陵,杜預說:“王濬已攻克建平,那麼順江長驅直下,威名已很顯著,就不宜受制于我。

    ”于是給王濬寫信說:“您既已摧毀敵人的西部屏障,便應當徑直攻取建 業,讨累世之逋寇,釋吳人于塗炭,振旅還都,亦曠世一事也。

    ”濬大悅,表呈預書。

    及張悌敗死,揚州别駕何恽謂刺史周浚:“宜速渡江,直指建業。

    ”浚使白王渾,恽曰:“渾暗于事機,而欲慎己免咎,必不我從。

    ”浚固使之,渾果曰:“受诏但屯江北,不使輕進。

    今者違命,勝不足多,若其不勝,為罪已重。

    且诏令龍骧受我節度,但當具君舟楫,一時俱濟耳。

    ”恽曰:“龍骧克萬裡之寇,以既成之功來受節度,未之聞也。

    且明公為上将,見可而進,豈一一須诏令乎?”渾不聽。

     濬自武昌順流而下,吳主遣将軍張象帥舟師萬人禦之,望旗而降,吳人大懼。

     吳主之嬖臣岑昏,以傾險谀佞,緻位九列,好興功役,為衆患苦。

    至是,殿中數百人請于吳主曰:“北軍日近,而兵不舉刃,将如之何?”吳主曰:“何故?”對曰:“正坐岑昏耳。

    ”吳主曰:“若爾,當以奴謝百姓。

    ”衆共收昏屠之。

     吳陶濬謂吳主曰:“蜀船皆小,今當得二萬兵乘大船以戰,自足破之。

    ”于是合衆,授濬節钺,未發而潰。

     時琅邪王伷亦臨近境,吳主分遣使者奉書渾、濬請降,而送玺绶于伷。

    濬舟師過三山,渾遣信要與論事,濬舉帆直指建業,報曰:“風利,不得泊也。

    ”是日,濬戎卒八萬,方舟百裡,鼓噪入于石頭,吳主皓面縛輿榇,詣軍門降。

    濬解縛 業,讨伐累代的逃寇,把吳人從災難困苦中解救出來,然後整頓軍隊返回都城,這也是舉世無雙的事。

    ”王濬非常高興,上表進呈了杜預的信。

    到張悌戰敗被殺,揚州别駕何恽對刺史周浚說:“應該趕快渡江,直指建業。

    ”周浚讓他報告王渾,何恽說:“王渾不善于把握事情的時機,隻想謹慎行事避免出錯,肯定不會聽從我的意見。

    ”周浚堅持讓他向王渾報告,王渾果然說:“我接受皇帝的命令,隻讓我屯兵江北,不讓我輕易進兵。

    現在如果違反命令,勝了不一定受到稱贊,如果不勝,罪過就嚴重了。

    況且皇帝命令龍骧将軍受我節調度,你們應當準備好戰船,到時一起渡江。

    ”何恽說:“龍骧将軍攻克了萬裡之敵,以既成的功勞來接受您的節制調度,這種事我沒有聽說過。

    況且您身為上将,看到機會就可以前進,難道事事都等待皇帝命令嗎?”王渾不聽。

     王濬自武昌順流而下,吳主派遣将軍張象率領水軍一萬人進行抵抗,這些水軍看到王濬的旗幟就投降了,吳人非常恐懼。

     吳主寵信的大臣岑昏,以陰險狡詐阿谀逢迎的本領,爬到了九卿的高位,他喜歡大興土木讓百姓服役,百姓深受災難痛苦。

    到了這時,宮中有數百人請求吳主說:“北方的敵軍日漸逼近,而我們的士兵卻不奮起抵抗,将怎麼辦呢?”吳主說:“這是什麼緣故?”衆人回答說:“正是因為岑昏的緣故。

    ”吳主說:“如果是這樣,就拿這個奴才去向百姓謝罪吧!”衆人就一起抓住岑昏把他殺了。

     吳将陶濬對吳主說:“蜀地的船都很小,現在如能得到二萬兵乘大船作戰,必定能打敗敵人。

    ”于是集合兵衆,授給陶濬符節斧钺,但還未出發,士兵就潰散逃跑了。

     這時琅邪王司馬伷也逼近建業,吳主分别派遣使者送書信給王渾、王濬,請求投降,把印玺符節送給司馬伷。

    王濬的舟師經過三山,王渾派人送信給他,說要和他商量事情,王濬正揚帆直逼建業,回複王渾說:“風太大,不好停泊。

    ”這一天,王濬率領八萬士兵,戰船相接,前後有百裡,擂鼓呐喊進入石頭城,吳主孫皓反綁雙手帶着棺木,到王濬軍營門前投降。

    王濬為他松綁, 焚,收其圖籍,克州四、郡四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兵二十三萬。

     朝廷聞吳已平,群臣皆賀上壽,帝執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

    ”票騎将軍孫秀不賀,南向流涕曰:“昔讨逆弱冠,以一校尉創業,今後主舉江南而棄之,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吳之未下也,大臣皆以為未可輕進,獨張華堅執以為必克。

    賈充上表稱:“吳地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濕,疾疫必起,宜召軍還,以為後圖。

    雖腰斬張華,不足以謝天下。

    ”帝曰:“此是吾意,華但與吾同耳。

    ”杜預聞充奏乞罷兵,馳表固争,使至轅而吳已降。

    充慚懼,詣阙請罪,帝撫而不問。

     夏四月,賜孫皓爵歸命侯,遣使行荊、揚,除吳苛政。

     賜孫皓爵歸命侯,遣使分詣荊、揚,撫慰牧、守已下,除其苛政。

    吳人大悅。

     王濬之東下也,吳城戍皆望風款附,獨建平太守吾彥嬰城不下,聞吳亡乃降。

    帝以為金城太守。

     五月,皓至,泥頭面縛,詣東陽門。

    诏遣谒者解縛,賜以衣服車乘,拜其子弟為郎。

    吳之舊望随才擢叙。

    孫氏将吏渡江者複十年,百姓複二十年。

     帝臨軒大會,引見皓,謂曰:“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

    ”皓曰:“臣于南方亦設此座以待陛下。

    ”賈充謂皓曰:“聞君在 焚燒了棺木,收繳了吳國的地圖戶籍,攻克了四個州、四十三個郡、五十二萬三千戶、二十三萬軍隊。

     晉國朝廷聽到吳國已被平定,群臣都去慶賀,為晉武帝祝壽,晉武帝手執酒杯流淚說:“這是羊祜太傅的功勞啊!”骠騎将軍孫秀沒有慶賀,他面向南流着淚說:“從前先主孫策讨伐逆賊時隻有二十歲,從一個校尉創下了基業,如今後主把整個江南都丢掉了,宗廟山陵從此成為廢墟,悠悠蒼天啊,這是誰造成的呢!” 吳國還未攻下的時候,大臣們都認為不可輕易進軍,隻有張華堅決主張進軍,認為一定能夠成功。

    賈充上表說:“吳地不可能全部平定,現在正是夏季,長江、淮水下遊地區潮濕,必然會發生疾病瘟疫,應把軍隊召回,再作長遠打算。

    即使将張華腰斬,也不足以向天下人謝罪。

    ”晉武帝說:“進軍吳國是我的意思,張華隻是和我意見相同而已。

    ”杜預聽說賈充上表請求罷兵,急忙上表力争,使者到了轅,吳國已投降了。

    賈充既慚愧又害怕,到宮裡請罪,晉武帝撫慰了一番而沒有治罪。

     夏四月,晉武帝下诏賜孫皓為歸命侯,派遣使者到荊州、揚州,廢除吳國原來的苛政。

     賜孫皓為歸命侯,派遣使者分别到荊州、揚州,撫慰牧、守以下的官吏,廢除吳的苛政。

    吳人非常高興。

     王濬向東進發時,吳國各城的守備都望風投降歸附,隻有建平太守吾彥環城固守,沒有被攻下來,後來聽到吳國滅亡的消息才投降。

    晉武帝任命他為金城太守。

     五月,孫皓來到洛陽,頭上塗着泥,反綁着雙手,來到東陽門。

    晉武帝下诏,讓谒者為他解開繩索,賜給衣服車輛,任命其子弟為郎。

    對吳國原來有名望的士人,也根據他們的才能選拔任用。

    孫皓的将領、官吏渡過長江的,免除十年賦稅勞役;百姓渡過江的,免除二十年賦稅勞役。

     晉武帝來到殿前,會見文武百官,讓人帶孫皓來相見,對孫皓說:“朕設置這個座位以等待你很久了。

    ”孫皓說:“臣在南方也設置了這個座位以等待陛下。

    ”賈充對孫皓說:“聽說你在 南方,鑿人目,剝人面,此何等刑也?”皓曰:“人臣有弑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則加此刑耳。

    ”充默然甚愧。

     帝從容問散騎常侍薛瑩,皓所以亡,對曰:“皓昵近小人,刑罰放濫,大臣諸将,人不自保,此其所以亡也。

    ”他日又問吾彥,對曰:“吳主英俊,宰輔賢明。

    ”帝笑曰:“若是,何故亡?”彥曰:“天祿永終,曆數有屬,故為陛下禽耳。

    ”帝善之。

     諸葛靓逃竄不出,帝與之有舊,知其在姊琅邪王妃家,因就見焉。

    靓逃于廁,帝逼見之,靓流涕曰:“臣不能漆身皮面,複睹聖顔,誠為慚恨!”诏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于鄉裡,終身不向朝廷而坐。

     封拜平吳功臣。

     王濬之入建業也,其明日,王渾乃濟江,以濬不待己,意甚愧忿,将攻濬。

    濬參軍何攀勸濬送皓與渾,由是事得解。

    何恽與周浚箋,使谏止渾,渾不納,表濬違诏不受節度。

    渾子濟尚公主,宗黨強盛。

    有司請檻車征濬,帝弗許,但以诏書責之。

    濬上書曰:“臣前被诏書,直造秣陵,以十五日至三山,渾在北岸,遣書邀臣,臣水軍風發,無緣回船。

    及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度之符,欲令明日還圍石頭,又索諸軍人名定見。

    時臣以為皓已來降,無緣空圍石頭;又兵人定見亦非當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棄明制也。

    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若顧嫌避咎,此人臣 南方,鑿人的眼睛,剝人的面皮,這是哪一等級的刑罰啊?”孫皓說:“為人臣子殺了其君,以及邪惡不忠的,就處以這樣的刑罰。

    ”賈充聽了默然無語,面有愧色。

     晉武帝從容地問散騎常侍薛瑩,孫皓為什麼會亡國,薛瑩回答道:“孫皓親近小人,濫施刑罰,大臣将領,人人不能自保,這就是他滅亡的原因。

    ”有一天,武帝又問吾彥,吾彥回答說:“吳主才能傑出,輔佐的大臣也很賢明。

    ”晉武帝笑着說:“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會亡國呢?”吾彥說:“上天賜予吳國的福祿永遠斷絕,朝代更替自有定數,所以才被陛下所擒。

    ”晉武帝很贊賞他的說法。

     諸葛靓逃走後隐藏不出,晉武帝與他有舊交,知道他躲在他姐姐琅邪王司馬伷的王妃那兒,便去那裡見他。

    諸葛靓逃到廁所裡不見,晉武帝非要見他,諸葛靓流着淚說:“我不能漆身改換面容,今日又見聖顔,實在慚愧悔恨!”晉武帝下诏任命他為侍中,諸葛靓堅辭不受,回歸家鄉,終生不面向晉朝朝廷方向而坐。

     晉武帝封拜平定吳國有功的大臣。

     王濬攻入建業,第二天,王渾才渡過長江,因為王濬沒有等他一起前進,王渾心中既羞愧又怨恨,就想攻打王濬。

    王濬的參軍何攀勸王濬把孫皓送給王渾,因此事情得以緩解。

    何恽給周浚寫信,讓周浚勸谏王渾不要與王濬争功,王渾不聽,上表說王濬違反诏命,不服從調度。

    王渾的兒子王濟娶了公主為妻,在朝廷有很多同黨勢力。

    有關部門請求用囚車把王濬帶回來,晉武帝不同意,隻是下诏書加以責備。

    王濬上書說:“我前時接到诏書,讓我直到秣陵,我于十五日到三山,王渾在北岸,派人送信邀我去他那裡,當時我的水軍正乘風而下,無法回船。

    等中午我到了秣陵,黃昏時才收到應當接受王渾調度的命令,命我第二天返回去包圍石頭城,又索要蜀兵及鎮南各軍的确切人數。

    當時我認為孫皓已來投降,沒有理由再去包圍石頭城;加之了解士兵的确切數字也不是當時的急務,又不是馬上能調用,并不是我敢忽視、棄置聖明的诏令。

    我認為侍奉君王的原則,假如對國家有利,無論是生是死都要去做。

    如果害怕嫌疑逃避罪責,這是身為人臣 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

    ”渾又騰周浚書雲:“濬燒皓宮,得其寶物。

    ”濬複表曰:“夫犯上幹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

    孫皓方圖降首,左右已劫其财物,放火燒宮。

    臣至乃救止之。

    周浚先入皓宮,王渾先登皓舟,及臣後入,乃無席可坐。

    若有遺寶,則渾、浚已先得之矣。

    今年平吳,誠為大慶,于臣之身,更受咎累。

    ”濬至京師,有司奏濬違诏大不敬,請付廷尉。

    不許。

     渾、濬争功不已,帝命廷尉劉頌校其事。

    以渾為上功,濬為中功。

    帝以頌折法失理,左遷京兆太守。

     乃诏增賈充及渾邑八千戶,進渾爵為公,以濬為輔國大将軍,與杜預、王戎皆封縣侯,諸将賞賜有差。

    策告羊祜廟,封其夫人為萬歲鄉君,食邑五千戶。

     濬自以功大,而為渾父子黨與所抑,每進見陳說或不勝忿憤,徑出不辭。

    益州護軍範通謂曰:“卿功則美矣,然恨所以居美者未盡善也。

    卿旋旆之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吳之事,若有問者,辄曰:&lsquo聖主之德,群帥之功,老夫何力之有?&rsquo此蔺生所以屈廉頗也。

    ”濬曰:“吾始懲鄧艾之禍,不得無言,其終不能遣諸胸中,是吾褊也。

    ”時人鹹以濬功重報輕,為之憤邑。

    博士秦秀等上表訟之,帝乃遷濬鎮軍大将軍。

    渾嘗詣濬,濬嚴設備衛,然後見之。

     不忠隻考慮自己的私利,并不是聖明君主和國家的福分。

    ”王渾又遞上周浚的書信,信上說:“王濬燒了孫皓的宮殿,得了吳宮的寶物。

    ”王濬又上表說:“冒犯了君王,其罪還可以救;如果得罪了權臣,災禍就難以預測了。

    孫皓剛打算投降,他手下的人就開始搶劫财物,放火燒了宮殿。

    我到那裡才讓人撲滅了大火。

    周浚先進入孫皓的宮殿,王渾先登上孫皓的大船,到我後進去時,那裡連坐的席子都沒有。

    如果還有遺留的寶物,那麼王渾和周浚就會先得到了。

    今年能夠平吳,的确是值得慶賀的事,但是對于我本身,卻遭到了禍患。

    ”王濬到了京師,有關部門上奏,說王濬違抗诏命,對皇帝極不恭敬,請求把他交付廷尉依法治罪。

    晉武帝不同意。

     王渾與王濬争功不已,晉武帝下令讓廷尉劉頌來審理這件事。

    劉頌認為王渾是上功,王濬是中功。

    晉武帝認為劉頌判斷得不合理,把他降為京兆太守。

     晉武帝又下诏增加賈充及王渾食邑八千戶,把王渾的爵位晉升為公,任命王濬為輔國大将軍,和杜預、王戎都被封為縣侯,各位将領也受到不同等次的賞賜。

    晉武帝用簡冊到羊祜廟中告慰羊祜,封其夫人為萬歲鄉君,食邑五千戶。

     王濬自認為功大,而受到王渾父子及其黨羽的壓抑,每進見晉武帝陳說此事時總忍不住忿憤之情,有時竟然不告辭徑直就走。

    益州護軍範通對王濬說:“你的功勞确實值得贊美,然而遺憾的是你居功自傲的态度不太好。

    你回師歸來的時候,就應隐居在家中,口不談平吳的事情,如果有人問起這件事,就說:&lsquo這是聖主之德,群帥之功,老夫我又有什麼功勞呢?&rsquo蔺相如就是用這個辦法使廉頗屈服的。

    ”王濬說:“開始時我鑒于鄧艾的教訓,不能不說,但最終不能把憤懑之情從胸中排遣開來,這說明我的心胸還不夠開闊。

    ”當時的人都認為王濬的功勞大而對他的封贈輕,為此憤憤不平。

    博士秦秀等人上表為王濬打抱不平,晉武帝才授予王濬鎮軍大将軍。

    王渾曾經到王濬那裡去,王濬嚴加防備,然後才和他相見。

     杜預還襄陽,以為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乃勤于講武,申嚴戍守。

    又引滍、淯水以浸田萬餘頃,開揚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賴之。

    預身不跨馬,射不穿劄,而用兵制勝,諸将莫及。

    在鎮數饷遺洛中貴要,或問其故,預曰:“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

    ” 冬十月,尚書胡威卒。

     威為尚書,嘗谏時政之寬。

    帝曰:“尚書郎以下,吾無所假借。

    ”威曰:“臣之所陳,豈在丞、郎、令史,正謂如臣等輩,始可以肅化明法耳!” 初置司州。

     是歲,以司隸所統郡置司州。

    凡州十九,郡國百七十三,戶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

     诏罷州郡兵。

     诏曰:“自漢末四海分崩,刺史内親民事,外領兵馬。

    今天下為一,當韬戢幹戈,刺史分職皆如漢氏故事,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

    ”交州牧陶璜上言:“交、廣東西數千裡,不賓屬者六萬餘戶,服官役才五千餘家。

    二州唇齒,惟兵是鎮。

    又甯州諸夷,接據上流,水陸并通,州兵未宜約損,以示單虛。

    ”仆射山濤亦言“不宜去州郡武備”,帝不聽。

    及永甯之後,盜賊群起,州郡不能制,天下遂大亂,如濤所言。

    然其後刺史複兼兵民之政,州鎮愈重矣。

     辛醜(281) 二年 春三月,選吳伎妾五千人入宮。

     杜預回到襄陽,認為天下雖然安定了,但忘記了戰備必然危險,就勤于講習武事,嚴令加強戍守。

    他還引來滍水、淯水,灌田萬餘頃,開鑿揚口,與零、桂漕道相通,國家和百姓都依靠這得到利益。

    杜預自身不跨戰馬,射箭不穿甲,而用兵制勝,其他将領都比不上他。

    在鎮守期間,多次向京中權貴人物饋贈禮物,有人問他是為了什麼,杜預說:“我隻是怕他們成為禍患,并不指望得到什麼好處。

    ” 冬十一月,尚書胡威去世。

     胡威為尚書時,曾向晉武帝進谏,認為時政太寬。

    晉武帝說:“對尚書郎以下的官吏,我沒有寬容。

    ”胡威說:“我所說的,哪裡是指丞、郎、令史這些官吏呢,正是說像我這樣官階的大臣,對這些人法紀嚴明,才可以嚴肅教化、彰明法度啊!” 開始設置司州。

     這一年,以司隸所統領的郡設置司州,共有十九個州,一百七十三個郡國,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戶。

     晉武帝下诏罷州郡兵。

     诏書說:“自漢末四海分崩離析,刺史對内親自處理民事,對外統領兵馬。

    如今天下統一,應當收藏起兵器,刺史的職分,全依漢時的舊制,把州郡的兵都取消,大郡設置武吏一百人,小郡設置武吏五十人。

    ”交州牧陶璜上書說:“交州、廣州從東到西有數千裡,不歸服的有六萬多戶,服從官役的隻有五千餘家。

    二州唇齒相依,隻有靠軍隊才能鎮守。

    另外,甯州各少數民族,與上流相接,水路陸路都可通行,州兵不應減少,以顯出官府力量單薄虛弱。

    ”仆射山濤也說“不應去掉州郡的軍事裝備”,晉武帝不聽從。

    到了永甯年間以後,盜賊群起,州郡不能制止,于是天下大亂,正如山濤說的一樣。

    然而從此以後,刺史又開始兼管兵和民兩項政務,州鎮的勢力更加強大了。

     辛醜(281) 晉武帝太康二年 春三月,晉武帝挑選吳國的妓妾五千人進宮。

     帝既平吳,頗事遊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将萬人。

    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寝。

    宮人競以竹葉插戶,鹽汁灑地,以引帝車。

    後父楊駿及弟珧、濟始用事,勢傾内外,時人謂之三楊,舊臣多被疏退。

    山濤數有規諷,帝雖知而不能改。

     冬十月,鮮卑慕容涉歸寇昌黎。

     初,鮮卑莫護跋始自塞外入居遼西棘城之北,号慕容部。

    至孫涉歸,遷于遼東之北,世附中國,數從征讨有功,拜大單于。

    至是始叛,寇昌黎。

     自漢、魏以來,羌、胡、鮮卑降者多處之塞内諸郡,其後數因忿恨,殺害長吏,漸為民患。

    侍禦史郭欽上疏曰:“戎狄強犷,曆古為患。

    魏初民少,西北諸郡皆為戎居,内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

    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為狄庭矣。

    宜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将之略,漸徙内郡雜胡于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長策也。

    ”不聽。

     揚州刺史周浚移鎮秣陵。

     吳民之未服者屢為寇亂,浚皆讨平之。

    賓禮故老,搜求俊乂,威惠并行,吳人悅服。

     壬寅(282) 三年 春正月朔,帝親祀南郊。

     晉武帝既已平定了吳國,很喜歡遊樂宴飲,對政事也荒怠了,宮中的嫔妃宮女接近萬人。

    晉武帝經常乘着羊拉的車子,讓羊任意行走,走到哪兒便在那裡宴飲寝息。

    宮人争着用竹葉插在門邊,用鹽水灑地,以吸引羊車到來。

    皇後的父親楊駿以及楊駿的弟弟楊珧、楊濟都開始受到重用,勢傾朝野,當時人稱他們為“三楊”,朝廷的舊臣大多都被疏遠或貶退。

    山濤多次規勸晉武帝,晉武帝雖然也知道這種狀況,卻不能改變。

     冬十月,鮮卑人慕容涉歸入侵昌黎。

     當初,鮮卑人莫護跋開始從塞外進入遼西,居住在棘城的北邊,号稱慕容部。

    到其孫輩慕容涉歸時,遷到遼東的北面,世代歸附中國,多次跟随官府去征讨有功,被封為大單于。

    到這時開始叛離中國,入侵昌黎。

     自漢、魏以來,羌、胡、鮮卑等投降的部族大都居住在塞内各個郡裡,後來因多次的不滿和怨恨,殺害郡縣官吏,逐漸成為百姓的禍患。

    侍禦史郭欽上疏說:“戎狄強暴兇悍,自古以來就是禍患。

    魏朝初年,百姓很少,西北各郡都住着戎人,内地以及京兆、魏郡、弘農等郡,往往也有戎人居住。

    現在即使服從統治,如果百年之後發生戰亂,胡人的騎兵從平陽、上黨出發,不用三天就會來到孟津,這樣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都會成為夷狄居住的地方。

    應該趁着平吳的威勢,采用謀臣猛将的策略,逐漸把内地各郡居住的戎狄遷移到邊境,加強四方夷狄出入地區的防守,彰明先王制定的荒服之制,即讓夷狄遠離都城,這是有利萬代的長策啊!”晉武帝不聽。

     揚州刺史周浚把治所遷移到秣陵。

     吳國百姓沒有歸順的多次發生騷亂,周浚都把他們鎮壓下去了。

    周浚又以賓客之禮對待吳國的元老舊臣,訪求有才德的人,恩威并用,吳人心悅誠服。

     壬寅(282) 晉武帝太康三年 春季正月初一,晉武帝親自到南郊祭祀。

     禮畢,帝問司隸校尉劉毅曰:“朕可方漢何帝?”對曰:“桓、靈。

    ”帝曰:“何至于此?”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

    ”帝大笑曰:“桓、靈不聞此言,今朕有直臣,固為勝之。

    ” 毅糾繩豪貴,無所顧忌。

    太子鼓吹入東掖門,毅劾奏之。

    中護軍羊琇恃寵驕侈,數犯法,毅劾奏琇罪當死。

    帝遣齊王攸私請于毅,毅許之。

    都官從事程衛徑馳入營,收琇屬吏考問,先奏琇所犯狼藉,然後言于毅。

    帝不得已,免琇官。

    未幾,複使白衣領職。

     琇,景獻後之從父弟也。

    後将軍王恺,文明後之弟也。

    散騎常侍石崇,苞之子也。

    三人皆富于财,競以奢侈相高。

    車騎司馬傅鹹上書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

    奢侈之費,甚于天災。

    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于節也。

    今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

    欲時人崇儉,當诘其奢,奢不見诘,轉相高尚,無有窮極矣!” 以張華都督幽州軍事。

     尚書張華,以文學才識名重一時,論者皆謂宜為三公。

    荀勖、馮以伐吳之謀,深疾之。

    會帝問華:“誰可托後事者?”華對以“明德至親,莫如齊王”,由是忤旨。

    勖因而谮之,以華都督幽州。

    華撫循夷夏,譽望益振,帝複欲征之。

     祭祀典禮結束,晉武帝問司隸校尉劉毅說:“我可以和漢代哪個帝王相比?”劉毅回答說:“可與漢桓帝、漢靈帝相比。

    ”晉武帝說:“何至于到這個地步?”劉毅回答說:“桓帝、靈帝把出賣官職的錢入了官庫,陛下把賣官職的錢入了私人的家門,從這點看來,恐怕還不如桓帝、靈帝呢!”武帝大笑說:“桓帝、靈帝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現在我有你這樣耿直的臣子,已經勝過桓帝、靈帝了。

    ” 劉毅彈劾糾督豪門權貴,無所顧忌。

    太子奏着樂進入東掖門,劉毅向皇帝彈劾了他。

    中護軍羊琇倚仗皇帝的寵信,驕橫奢侈,多次犯法,劉毅彈劾他,認為根據他犯的罪應當處死。

    晉武帝派齊王司馬攸私下找劉毅為羊琇求情,劉毅答應了。

    都官從事程衛,徑直進入護軍營,拘捕羊琇手下的官吏進行拷問,先把羊琇犯法的事上奏皇帝,然後告訴了劉毅。

    晉武帝不得已,免去了羊琇的官職。

    不久,又讓他以平民的身份兼任職務。

     羊琇,是景獻皇後的叔伯弟弟。

    後将軍王恺,是文明皇後的弟弟。

    散騎常侍石崇,是石苞的兒子。

    這三個人都是豪富,競相比賽誰最奢侈。

    車騎司馬傅鹹上書說:“先王治理天下,食肉穿帛,都有規定。

    奢侈造成的浪費,比天災還要厲害。

    古代人多地少,然而有儲蓄,這是由于節儉的緣故。

    現在地廣人稀,卻發愁物品不足,這是由于奢侈的緣故。

    要想讓人們都崇尚節儉,必須整治奢侈的習氣,這樣的習氣得不到整治,反而越演越烈,就沒有止境了。

    ” 任命張華都督幽州軍事。

     尚書張華,因文學才識在當時名氣特别大,談論他的人都認為他應居于三公的高位。

    荀勖、馮因為與張華伐吳的主張不同,非常嫉恨張華。

    正巧晉武帝問張華:“誰可以托付後事呢?”張華回答說:“既有完美的德行,又是至親的人,沒有比齊王再合适的了。

    ”因此觸犯了晉武帝的旨意。

    荀勖乘機诽謗張華,晉武帝派張華去統領幽州諸軍事。

    張華到任後,安撫漢族及其他少數民族百姓,聲譽威望更加高了,晉武帝又想把他召回來。

     侍側,從容語及鐘會,曰:“會之反,頗由太祖。

    ”帝變色曰:“卿是何言耶?”免冠謝曰:“善禦者必知六辔緩急之宜,故漢高尊寵五王而誅滅,光武抑損諸将而克終。

    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異也,蓋抑揚與奪使之然耳。

    會才智有限,而太祖誇獎無極,使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遂構兇逆耳。

    向令錄其小能,節以大禮,則亂心無由生矣。

    ”帝曰:“然。

    ”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堅冰之漸,勿使如會之徒複緻傾覆。

    ”帝曰:“當今豈複有如會者耶?”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謀畫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據方鎮總戎馬者,皆在聖慮矣。

    ”帝默然,由是止不征華。

     夏四月,魯公賈充卒。

     充老病,自憂谥傳。

    從子模曰:“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也。

    ”至是卒,無嗣。

    妻郭槐欲以外孫韓谧為世孫,曹轸谏曰:“禮無異姓為後之文。

    ”槐表陳之,雲充遺意,帝許之。

    仍诏“自非功如太宰,始封、無後者,不得以為比。

    ”及太常議谥,博士秦秀曰:“充悖禮溺情,以亂大倫。

    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後,《春秋》書&lsquo莒人滅鄫&rsquo。

    絕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亂原。

    案《谥法》&lsquo昏亂紀度曰荒&rsquo,請谥荒公。

    ”帝更曰武。

     冬十二月,以齊王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軍事。

     齊王攸德望日隆,荀勖、馮、楊珧皆惡之。

    言于 馮在晉武帝身邊侍奉,他不慌不忙地和晉武帝談起了鐘會,馮說:“鐘會所以謀反,主要責任在于太祖。

    ”晉武帝變了臉色,說:“你這是什麼話?”馮脫帽謝罪說:“善于駕車的人一定知道六根缰繩掌握得要松緊适度,因而受到漢高祖尊寵的五王都被誅滅,而被光武帝貶抑的大将卻能善終。

    這并非因為在上位者有仁慈殘暴的區别,臣下有愚昧聰明的不同,這是由于褒貶、與奪不同而造成的結果。

    鐘會的才能智慧有限,而太祖對他的誇獎卻沒完沒了,使鐘會自認為自己的策略完美無缺,功勞大的都無法獎賞,于是造成了謀反的局面。

    假使隻用他的小才能,用大禮法來約束他,他就不會産生作亂的想法了。

    ”晉武帝說:“是這樣。

    ”馮又跪拜行禮說:“陛下既然同意我的說法,就應當想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要讓像鐘會這類的人再來颠覆朝廷。

    ”晉武帝說:“當今難道還有像鐘會這樣的人嗎?”馮于是讓身邊的侍從都退下去,然後說:“為陛下出謀劃策的大臣,在天下人看來是有大功的,據守一方統領兵馬的人,都應在您的考慮之中啊!”晉武帝沉默不語,從此就不征召張華了。

     夏四月,魯公賈充去世。

     賈充上了年紀又生了病,内心很憂慮死後的谥号和史傳的評價。

    他的侄子賈模說:“誰是誰非人們自會判斷,這是不能掩蓋的。

    ”到這時賈充死了,沒有後嗣。

    賈充的妻子郭槐想讓賈充的外孫韓谧作嫡長孫,曹轸勸谏說:“禮法中沒有以異姓為後代的條文。

    ”郭槐又向晉武帝上表陳述自己的意見,并說是賈充的遺願,晉武帝允許了。

    但還是下诏令說:“如果不是功勞如太宰的,初次被封、沒有後代的,都不能以賈充為例。

    ”等到太常議論賈充的谥号時,博士秦秀說:“賈充違背禮法,沉溺私情,敗壞了倫常。

    從前鄫國養育外孫莒公的兒子為後嗣,《春秋》寫道:&lsquo莒人滅鄫&rsquo。

    斷絕父祖的祭祀,開始了朝廷混亂的源頭。

    按照《谥法》規定,&lsquo敗壞紀綱法度叫作荒&rsquo,請給賈充谥作荒公。

    ”晉武帝更改為“武”。

     冬十二月,任命齊王司馬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軍事。

     齊王司馬攸威望日高,荀勖、馮、楊珧都恨他。

    馮告訴 帝曰:“陛下诏諸侯之國,宜從親者始。

    齊王獨留京師,可乎?”勖曰:“百僚皆歸心齊王,陛下試诏之國,必舉朝以為不可,則臣言驗矣。

    ”帝以為然,乃以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

     王渾上書,以:“攸至親盛德,宜贊朝政。

    今出之國,假以虛号,而無典戎幹方之實,懼非陛下追述先帝、太後待攸之宿意也。

    若以同姓寵之太厚,則有吳、楚逆亂之謀,漢之呂、霍、王氏,皆何人也?曆觀古事,輕重所在,無不為害,唯當任正道而求忠良耳。

    若以智計猜物,雖親見疑,疏者庸可保乎?”于是扶風王駿、光祿大夫李憙、中護軍羊琇、侍中王濟、甄德皆切谏,濟、德又使其妻公主俱入涕泣,請帝留攸。

    帝怒,謂王戎曰:“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濟連遣婦來生哭人耶!”乃出濟、德。

    而憙遂以年老遜位,卒于家。

    憙在朝,姻親故人與之分衣共食,而未嘗私以王官,人以此稱之。

     散騎常侍薛瑩卒。

     或謂吳郡陸喜曰:“瑩于吳士當為第一乎?”喜曰:“孫皓無道,吳國之士,沉默其體,潛而勿用者,第一也。

    避尊居卑,祿以代耕者,第二也。

    侃然體國,執正不懼者,第三也。

    斟酌時宜,時獻微益者,第四也。

    溫恭修慎,不為谄首者,第五也。

    過此以往,不足複數。

    故彼上士多淪沒而遠悔吝,中士有聲位而近禍殃。

    觀瑩之處身本末,其四五之間乎!” 晉武帝說:“陛下下诏讓諸侯回到自己的封國,應當從最親的人開始。

    現在隻有齊王獨留京師,這可以嗎?”荀勖說:“朝廷百官都從内心歸附齊王,陛下可以試着下诏讓齊王回封國去,整個朝廷的官員必定認為不應該,那麼我的話就應驗了。

    ”晉武帝同意了,就任命齊王司馬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

     這時王渾上書說:“司馬攸是皇帝至親又有盛德,應讓他輔佐朝政。

    如今讓他回到封國,隻給一個都督的虛名,卻沒有領兵治理一方的實權,恐怕這不是陛下追念先帝、太後對待司馬攸的原意吧!如果認為對待同姓過分恩寵,會有吳、楚那樣的叛亂發生,那漢代的呂氏、霍氏、王氏,都是什麼人呢?并不是同姓啊!曆觀古事,帝王對大臣寵信過重,沒有不造成危害的,隻是應當任用正直和忠誠善良的人。

    如果憑智謀計策猜疑事物,即使是親人也會被懷疑,那疏遠的人還能保身嗎?”這時,扶風王司馬駿、光祿大夫李憙、中護軍羊琇、侍中王濟、甄德都極力勸谏,王濟和甄德還讓他們的妻子常山公主、長廣公主都去見晉武帝,哭着勸說晉武帝将司馬攸留在朝中。

    晉武帝發了怒,對王戎說:“兄弟是至親,現在讓齊王出京歸國,這是朕的家事,而甄德、王濟卻接連派婦人來這裡活活哭人!”于是把侍中王濟、甄德調出朝外。

    而李憙也因年老退職,後來死于家中。

    李憙在朝為官時,他的親戚朋友都受到他的照顧,與他分衣共食,但他卻不曾私下為親朋謀官,人們因此稱贊他。

     散騎常侍薛瑩去世。

     有人對吳郡人陸喜說:“薛瑩在吳國士人中應當排為第一嗎?”陸喜說:“孫皓無道,吳國的士人,采取沉默态度隐而不仕的,為第一等。

    避開高位而甘居下位,隻是為了以俸祿代替耕種而養家糊口的,這是第二等。

    直抒己見,體恤國情,堅持正道而不畏懼的,這是第三等。

    斟酌是否适合時勢,不時進獻小的補益,這是第四等。

    溫和謙恭,謹慎小心,不帶頭阿谀奉承的人,這是第五等。

    除此以外,就不值得數了。

    因此那些上等的士人大多湮沒無聞而遠離悔恨,中等的士人有名聲地位卻容易遭受禍殃。

    觀察薛瑩一貫的處身态度,大概隻能算四五等之間吧!” 癸卯(283) 四年 春正月,除祭酒曹志等名,賜齊王攸備物殊禮。

     帝命太常議崇錫齊王之物,博士庾旉、秦秀等曰:“古禮,三公無職,坐而論道,不聞以方任嬰之。

    惟宣王救急朝夕,然後命召穆公征淮夷,故其《詩》曰:&lsquo徐方不回,王曰旋歸。

    &rsquo宰相不得久在外也。

    今天下已定,六合為家,将數延三事,與論太平之基。

    而更出之,違舊章矣。

    ”曹志歎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親,不得樹本助化,而遠出海隅。

    晉室之隆,其殆矣乎!”乃奏議曰:“古之夾輔王室,同姓則周公,異姓則太公,皆身居朝廷,五世反葬。

    及其衰也,雖有五霸代興,豈與周、召之治同日而論哉!自羲皇以來,豈一姓所能獨有!當推至公之心,與天下共其利害,乃能享國久長。

    是以秦、魏才得沒身,而周、漢親疏為用。

    此前事之明驗也。

    志以為當如博士議。

    ”帝大怒曰:“曹志尚不明吾心,況四海乎!且博士不答所問,而答所不問,橫造異論。

    ”遂免志官。

    其餘皆付廷尉。

    劉頌奏旉等大不敬,當棄市。

    尚書奏請報聽,尚書夏侯駿曰:“官立八座,正為此時。

    ”乃獨為駁議。

    留中七日,乃诏旉等七人免死除名。

    命攸備物典策,設軒縣之樂、六佾之舞,黃钺、朝車、乘輿之副從焉。

     癸卯(283) 晉武帝太康四年 春正月,免除祭酒曹志等人的官職,賜齊王司馬攸所用物品有特殊的禮制。

     晉武帝命令太常商議賜予齊王的物品,博士庾旉、秦秀等人說:“古代的禮法,三公沒有職守,隻是陪侍帝王議論政事,沒聽說過以某方面的重任去煩擾他們的。

    隻有周宣王為了解救緊急的危難,然後命令召穆公征讨淮夷,因此《詩經》說:&lsquo徐地不違逆,宣王令班師。

    &rsquo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