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綱目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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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積足恃。

    今背本而趨末者甚衆,淫侈之俗,日日以長,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産何得不蹶!即不幸有方二三千裡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衆,國胡以饋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遠方之能僭拟者,并舉而争起矣。

    乃駭而圖之,豈将有及乎?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今驅民而歸之農,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遊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畜積足而人 堂屋的邊緣,唯恐墜堕。

    &rsquo聖賢君主不能冒險,不求僥幸。

    現在陛下要放縱駕車的六匹駿馬,飛馳下險峻的高山,如果馬匹受驚,車輛毀壞,陛下縱然很看輕自身安危,怎麼對得起高祖和太後呢!”文帝這才停止冒險。

     文帝所寵愛的慎夫人,在宮中常常與皇後同席而坐。

    等到去上林苑,安排席位時,袁盎把慎夫人的坐席排在下位。

    慎夫人惱怒,文帝也大怒。

    袁盎借機上前規勸文帝說:“我聽說:&lsquo尊卑次序嚴明,就能上下和睦。

    &rsquo現在陛下已經冊立皇後,慎夫人隻是妾,妾怎麼能與主人同席而坐呢?況且陛下難道沒見&lsquo人彘&rsquo事件嗎?”文帝于是高興了,把袁盎的話告訴了慎夫人,賜給袁盎黃金五十斤,以示感謝。

     春正月,文帝親自耕作,舉行“籍田”儀式。

     賈誼勸說文帝說:“&lsquo一個農夫不從事耕作,就有人要挨餓;一個女子不從事織布,就有人要挨凍。

    &rsquo物品的生産都需要一定的時間,如果使用起來毫無限度,那麼物資就必然會缺乏。

    古人治理天下,考慮問題非常細微,非常周到,所以國家的積蓄足以依恃。

    現在脫離農桑本業而從事工商末業的人太多,追求奢侈的風氣日日增長,天下财富,生産的人很少,可是揮霍的人很多,怎麼能不枯竭!如果不幸出現了方圓二三千裡的大面積旱災,國家用什麼去救濟百姓呢?如果突然間邊境發生緊急情況,征調了幾十萬、上百萬軍隊,國家用什麼去供應軍饷呢?如果戰争和旱災相繼發生,天下财力極端缺乏,有勇力的人嘯聚部衆而橫行劫掠,遠方那些有稱帝野心的人,就會接連起事要奪取天下了。

    如果發展到這個地步才大吃一驚而圖謀制止,難道還來得及嗎?積貯是國家的命脈,如果國家積貯了大量糧食且錢财有餘,還有什麼辦不成的事情!進攻則能奪取,防守則很堅固,作戰則能獲勝,如果要感化、安撫敵對者,吸引遠方部族歸附朝廷,怎麼會招而不來!如果現在驅使老百姓回歸農田,全都落腳于本業,使天下人都從事生産,自食其力,讓從事工商末業、遊蕩無業的人轉而從事農業,那麼天下就會有充足的積貯,百姓就會 樂其所矣。

    ”上感誼言,诏曰:“夫農者,天下之本也。

    其開籍田,朕親率耕,以給宗廟粢盛。

    ” 三月,立趙幽王子辟彊為河間王,朱虛侯章為城陽王,東牟侯興居為濟北王,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揖為梁王。

     有司請立皇子為諸侯王,诏先立河間、城陽、濟北王,然後立皇子。

     夏五月,除“诽謗”“妖言”法。

     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诽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谏者也。

    今法有&lsquo诽謗&rsquo&lsquo妖言&rsquo之罪,是使衆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将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 秋九月,賜天下今年田租之半。

     诏曰:“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

    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故生不遂。

    朕今親率群臣農以勸之,其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 甲子(前177) 三年 冬十月晦,日食。

    十一月晦,又食。

     丞相、绛侯勃免,就國。

     诏曰:“前遣列侯之國,或辭未行。

    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 以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

     淮南王長來朝,殺辟陽侯審食其。

     初,趙王敖獻美人于高祖,得幸,有娠。

    及貫高事發,美人亦坐系。

    美人弟因審食其言呂後,呂後妒,弗肯白。

    美人 安居樂業了。

    ”文帝被賈誼的話所打動,于是發布诏令說:“農業是國家的根本。

    令舉行&lsquo籍田&rsquo儀式,朕要親自耕作,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種出供給宗廟祭祀用的糧食。

    ” 三月,文帝立趙幽王的兒子劉辟彊為河間王,立朱虛侯劉章為城陽王,立東牟侯劉興居為濟北王,立皇子劉武為代王,劉參為太原王,劉揖為梁王。

     有關官員請求文帝立皇子為諸侯王。

    文帝下诏,先立河間王、城陽王、濟北王,然後才立皇子為王。

     夏五月,廢除“诽謗法”“妖言法”。

     文帝下诏說:“古代聖賢治理天下,朝廷設有鼓勵獻計獻策的旌旗和用來書寫批評意見的木柱,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保證朝政的清明,鼓勵臣民前來進谏。

    現在的法律中,有&lsquo诽謗罪&rsquo和&lsquo妖言罪&rsquo,這就使群臣不敢暢所欲言地批評朝政,皇帝無從得知自己的過失,這怎麼能招徕遠方的賢良之士呢!特廢除這些法令!” 秋九月,文帝诏令今年隻向天下百姓征收田租的一半。

     文帝下诏說:“農業是天下的根本,百姓依靠它而生存。

    有的百姓不從事農耕本業,而去從事工商末業,所以百姓生活艱難。

    朕現在親自率領群臣從事農耕,以鼓勵百姓從事農業,今恩賜百姓,今年隻向天下百姓征收田租的一半。

    ” 甲子(前177) 漢文帝前元三年 冬十月的最後一天,出現日食。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又出現日食。

     丞相、绛侯周勃被免職,前往自己的封地。

     文帝下诏說:“先前诏令列侯去各自的封地,有的人辭而未行。

    丞相是朕所倚重的人,請為朕率領列侯,到自己的封地去!” 文帝任命灌嬰為丞相,罷廢太尉這一官職。

     淮南王劉長進京朝見文帝,殺死了辟陽侯審食其。

     當初,趙王張敖進獻給高帝一位美人,這位美人受到寵幸而懷了身孕。

    到貫高謀反事發時,美人也受株連,被囚禁起來。

    美人的弟弟請審食其向呂後求情,呂後嫉妒美人,不肯為她說話。

    美人 已生子,恚,即自殺。

    吏奉其子詣上,上悔之,封以為淮南王。

     王蚤失母,附呂後,故呂後時得無患,而常怨食其,以為不強争之,使其母恨而死也。

    及上即位,驕蹇,不奉法,上常寬假之。

    是歲入朝,往見食其,自袖鐵椎椎殺之,馳走阙下,肉袒謝罪。

    帝傷其志為親,故赦弗治。

    以此,歸國益驕恣,警跸,稱制拟于天子。

    袁盎谏曰:“諸侯太驕,必生患。

    ”上不聽。

     夏五月,匈奴入寇。

    帝如甘泉,遣丞相嬰将兵擊走之。

    遂如太原。

    濟北王興居反,遣大将軍柴武擊之。

    秋七月,還宮。

    八月,興居兵敗,自殺。

     初,誅諸呂,朱虛侯功尤大,大臣許以趙王章,以梁王興居。

    帝聞其初欲立齊王,故绌其功,割齊二郡以王之。

    興居自以失職奪功,頗怏怏,聞帝幸太原,以為天子且自擊胡,遂發兵反。

    帝遣柴武擊之,兵敗自殺。

     以張釋之為廷尉。

     釋之初為騎郎,十年不得調,袁盎薦之為谒者。

    朝畢,因前言事。

    上曰:“卑之,毋甚高論,令今可行也。

    ”釋之乃言秦漢間得失,上說,拜谒者仆射。

     從行,登虎圈。

    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尉不能對。

    虎 已經生子,感到憤恨,就自殺了。

    官吏将其子送給高帝,高帝感到後悔,封這個兒子為淮南王。

     淮南王名叫劉長,自幼喪母,依附于呂後,所以呂後掌權時能平安無事,但他心中常常怨恨審食其,認為審食其沒有向呂後力争,才讓他的生母含恨而死。

    等到文帝即位,淮南王驕橫傲慢,不守法紀,文帝總是寬容他,不予追究。

    這一年,淮南王入朝後,去見審食其,用袖中所藏鐵椎将審食其打死,然後疾馳到宮門前,袒露上身,表示請罪。

    文帝感念他一心想為母複仇,所以赦免了他,沒有治罪。

    因此,淮南王歸國後,更加驕橫恣肆,出入清道,行使權力上比于天子。

    袁盎向文帝進谏說:“諸侯過于驕傲,必定會生禍患。

    ”文帝不聽。

     夏五月,匈奴入侵。

    文帝親臨甘泉宮,派丞相灌嬰率領軍隊攻打匈奴,并把匈奴打跑。

    文帝于是駕臨太原。

    濟北王劉興居反叛,文帝派大将軍柴武去攻打。

    秋七月,文帝返回長安宮中。

    八月,劉興居兵敗,自殺。

     當初,朝中大臣誅滅呂氏外戚時,朱虛侯劉章的功勞尤為突出,大臣們曾許諾把趙地封給劉章為王,把梁地封給他的弟弟劉興居為王。

    文帝得知劉章當初打算擁立齊王為帝,所以有意貶抑他二人的功勞,從齊地劃出兩個郡,分别立他二人為王。

    劉興居自認為失掉了應得的地位,功勞被奪,頗為不滿,聽說文帝親臨太原,以為皇帝将親自帶兵攻打匈奴,就發兵造反。

    文帝派柴武領兵攻打劉興居,劉興居兵敗自殺。

     文帝任命張釋之為廷尉。

     張釋之起先當騎郎,曆時十年未能升遷,袁盎薦舉他當上了谒者。

    朝會結束後,張釋之上前向文帝談論政事。

    文帝道:“說話淺近一點,不要光發高論,要談現在可行的事情。

    ”張釋之于是就說秦、漢之間的往事,分析秦朝失去天下、漢朝奪得天下的原因,文帝很高興,升任張釋之為谒者仆射。

     張釋之跟随文帝,登上禁苑中養虎的虎圈。

    文帝向上林尉詢問禁苑中所飼養的各種禽獸的登記數目,上林尉答不上來。

    虎 圈啬夫從旁代尉對,甚悉。

    欲以觀其能,口對響應,無窮者。

    帝曰:“吏不當若是邪?”诏釋之拜啬夫為上林令。

    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周勃、張相如何如人也?”上曰:“長者。

    ”釋之曰:“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于土崩。

    今陛下以啬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随風而靡,争為口辯而無其實。

    夫下之化上,疾于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

    ”帝曰:“善!”就車,召使參乘,徐行,問秦之敝,拜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

    釋之追止之,劾“不敬”。

    薄太後聞之,帝免冠謝“教兒子不謹”。

    後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

    帝由是奇釋之,拜為中大夫。

     從至霸陵。

    上謂群臣曰:“以北山石為椁,用纻絮斫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锢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椁,又何戚焉?”帝稱善。

     是歲,為廷尉。

    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 圈啬夫站在一旁代上林尉回答了文帝的提問,十分詳盡。

    文帝想考察虎圈啬夫的才能,虎圈啬夫随問随答,沒有一個問題被難倒。

    文帝說:“官吏難道不應像這樣嗎?”于是诏令張釋之去任命虎圈啬夫為上林令。

    張釋之停了很久,到文帝跟前說:“陛下認為周勃、張相如是什麼樣的人呢?”文帝回答說:“是長者。

    ”張釋之說:“他們二人論事時,竟然會有話表達不出來,哪能效法這個啬夫的伶牙俐齒、能言善辯呢!況且秦王朝重用刀筆之吏,官吏們争着用敏捷苛察比較高低,它的害處在于空有外表而無實際内容,緻使皇帝不聞其過,國家衰敗以至于土崩瓦解。

    現在陛下因啬夫善于辭令而破格提升他,我擔心天下人競相仿效,争着練口辯之術而無真實才能。

    在下位的仿效在上位的,速度之快甚至超過身動影移、聲出響應,君主的舉動不可不審慎啊!”文帝說:“你說得好!”文帝上車,召張釋之為陪乘,一路上緩緩行駛,文帝向張釋之詢問秦朝政治的弊端,随後任命張釋之為公車令。

     時隔不久,太子與梁王共乘一車入朝,經過皇宮的外門司馬門時,按規定必須下車步行,但太子與梁王卻沒有下車示敬。

    張釋之追上去,禁止他們二人進入殿門,并彈劾他們犯了“不敬”之罪。

    薄太後聽說後,過問這件事,文帝摘下帽子,向太後謝罪,說自己“教管兒子不嚴格”。

    太後于是派使者奉着诏書去赦免太子和梁王,二人這才得以進入殿門。

    文帝通過這件事,對張釋之大為驚異和賞識,升任他為中大夫。

     張釋之随從文帝去巡視文帝的陵墓霸陵。

    文帝對群臣說:“我的陵墓用北山岩石做外椁,把苎麻絮切碎填充在間隙中,再用漆将它們粘合為一體,如此堅固,難道還有人能打得開嗎!”左右事奉的人都說“對”,獨有張釋之說:“假如裡面有能勾起壞人貪欲的珍寶,即使熔化金屬把整個南山密封起來,也會有間隙;假如裡面沒有令壞人垂涎的東西,即使沒有石椁,又有什麼可憂慮的呢?”文帝稱贊他說得好。

     這一年,張釋之被任命為廷尉。

    文帝出行經過中渭橋,有一個人為躲避文帝的車駕從橋下跑過去,使為文帝駕車的馬匹 驚,捕屬廷尉。

    釋之奏:“犯跸,當罰金。

    ”上怒,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

    今法如是。

    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

    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

    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 其後人有盜高廟坐前玉環,得,下廷尉治。

    釋之奏當棄市。

    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盜先帝器!吾欲緻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

    ”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

    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後,許之。

     乙醜(前176) 四年 冬十二月,丞相嬰卒。

    以張蒼為丞相。

     蒼好書,博聞,尤邃律曆。

     召河東守季布。

    至,罷歸郡。

     上召河東守季布,欲以為禦史大夫。

    有言其使酒、難近者。

    至,留邸一月,見罷。

    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

    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

    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

    夫以一人之譽而 受了驚,衛兵逮捕了這個人,并将他送交廷尉治罪。

    張釋之審理此案後奏報:“此人違犯了清道戒嚴的規定,應當罰款。

    ”文帝發怒,認為判得太輕,張釋之解釋說:“法,是天子與天下人公共的,法律無私。

    這一案件依據現在的法律就是這樣定罪。

    如果加重判罪,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衆。

    而且當他違犯禁令的時候,皇上如果派人将他殺死,也就算了。

    現在已經把他交給廷尉,廷尉掌天下的公平,一有傾斜,天下用法就會可輕可重,沒有标準了,百姓還怎樣安放自己的手腳呢?請陛下深思!”文帝思慮很久,終于說:“廷尉的判決是對的。

    ” 之後,有人偷盜高祖廟神位前的玉環,被捕獲,交付廷尉判罪。

    張釋之審判後上奏文帝,說案犯應在街市公開斬首。

    文帝大怒,說:“此人大逆不道,竟敢盜竊先帝的器物!我想殺他全族,而您卻奏報依法判他一人死刑,這是違背我恭奉宗廟的本意的。

    ”張釋之摘下帽子,叩頭謝罪,說:“法律就是這樣規定的,依法這樣判決,足夠了。

    現在如果這人因盜竊宗廟器物就被滅族,那麼萬一有愚昧無知之徒,從高祖的長陵上取走一捧土,陛下将怎樣給他加以更重的懲處呢?”文帝就把這些道理講給太後聽,批準了張釋之的判決意見。

     乙醜(前176) 漢文帝前元四年 冬十二月,丞相灌嬰去世。

    任命張蒼為丞相。

     張蒼喜歡讀書,博聞多識,尤其精深于律曆之學。

     文帝召河東郡守季布進京。

    季布來了以後,又被舍棄,返回郡裡當郡守。

     文帝召河東郡郡守季布進京,打算任用他為禦史大夫。

    有人說季布酗酒惹事,不宜靠近皇上。

    季布到京後,在官邸滞留了一個月,就被遣回,仍為郡守。

    季布因此對文帝說:“我原本無功,有幸得到陛下的寵信,擔任河東郡守。

    陛下無故召我進京,這一定是有人妄談賢能而推薦我。

    現在我來了,沒有接受什麼使命,就被舍棄回郡,這一定是有人诋毀我。

    陛下因一個人的贊譽而 召臣,以一人之毀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窺陛下之淺深也!”上默然,慚,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 以賈誼為長沙王太傅。

     上議以賈誼任公卿之位。

    大臣多短之曰:“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

    ”上于是疏之,不用其議,以為長沙王太傅。

     下绛侯周勃廷尉獄,既而赦之。

     周勃既就國,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绛,勃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之。

    人有告勃欲反,下廷尉,逮治。

    勃恐,不知置辭。

    吏稍侵辱之。

    勃以千金與吏,吏乃書牍背示之曰“以公主為證”。

    公主者,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

    薄太後亦謂帝曰:“绛侯始誅諸呂,绾皇帝玺,居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耶?”帝亦見勃獄辭,乃使使持節赦之,複爵邑。

    勃既出,曰:“吾嘗将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作顧成廟。

     丙寅(前175) 五年 春二月,地震。

     夏四月,更造四铢錢;除盜鑄令。

     召我來,又因一個人的诋毀而令我回去,我擔心天下有識之士得知後,會以此來窺測陛下的深淺得失啊!”文帝默然,面露慚色,過了好久才說:“河東郡對我來說,是如同股肱一樣重要的地方,所以特意召你前來面談。

    ” 任命賈誼為長沙王太傅。

     文帝提議讓賈誼擔任公卿的職位。

    許多大臣貶損賈誼說:“賈誼太年輕,學問造詣尚淺,隻考慮掌握大權,擾亂朝廷大事。

    ”于是,文帝開始疏遠賈誼,不采納他的意見,把他外放為長沙王的太傅。

     文帝将绛侯周勃交付廷尉處置,關押在獄中,不久,又赦免了他。

     周勃已經前往封地,每當河東郡的郡守、郡尉巡行屬縣來到绛地,他生怕自己會被他們誅殺,經常身穿铠甲,令家中人手執兵器,然後與郡守、郡尉相見。

    有人上告周勃想要謀反,文帝就把周勃一案交給廷尉處置,廷尉将周勃逮捕下獄。

    周勃極為恐懼,不知怎樣措辭才好。

    獄吏漸漸對周勃有所淩辱。

    周勃送給獄吏千金,賄賂獄吏,獄吏暗示周勃讓公主出面作證,就在公文木牍的背面寫上“以公主為證”幾字,給周勃看。

    公主指文帝的女兒,周勃長子周勝之娶了她做妻子。

    薄太後也對文帝說:“绛侯周勃當初誅滅呂氏的時候,身系皇帝玉玺,統領北軍将士,他不利用這個時機謀反,現在住在一個小縣裡,反倒要謀反嗎?”文帝這時也見到了周勃在獄中所寫的辯白之詞,于是就派使者持着皇帝之節去赦免周勃,恢複了他原有的爵位和封地。

    周勃已然出獄,感歎地說道:“我曾經統率過百萬大軍,但哪知獄吏的尊貴呢?” 興建顧成廟。

     丙寅(前175) 漢文帝前元五年 春二月,發生地震。

     夏四月,文帝下诏:另行鑄造四铢錢;廢除私人不得鑄錢的禁令。

     初,秦用半兩錢,高祖嫌其重,更鑄莢錢。

    于是物價騰踴,米石萬錢。

    至是,更造四铢錢,除盜鑄錢令。

     賈誼谏曰:“法使天下公得鑄錢,敢雜以鉛、鐵者,其罪黥。

    然鑄錢非殽雜為巧,則不可得赢,而殽之甚微,為利甚厚。

    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奸。

    今令細民人操造币之勢,各隐屏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

    夫縣法以誘民,使入陷阱,孰多于此!又民用錢,郡縣不同。

    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為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乎,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

    苟非其術,何鄉而可哉!今農事棄捐而采銅者日蕃,奸錢日多,善人怵而為奸邪,願民陷而之刑戮。

    國知患此,吏議必曰&lsquo禁之&rsquo。

    禁之則錢必重,重則其利深,盜鑄如雲而起。

    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

    奸數不勝,而法禁數潰,銅使之然也。

    不如收之。

    ”賈山亦谏,以為:“錢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

    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

    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

    ”皆不聽。

     時太中大夫鄧通方寵幸,上欲其富,賜之蜀嚴道銅山,使鑄錢。

    吳王濞有豫章銅山,招緻天下亡命者以鑄錢, 當初,秦朝使用半兩錢,漢高祖嫌半兩錢太重,另行鑄造莢錢。

    到文帝時,物價飛漲,一石米價為一萬錢。

    在這種情況下,文帝下诏:另行鑄造四铢錢,廢除私人不得鑄錢的禁令。

     賈誼進谏說:“現行法令允許天下人都能公開鑄錢,膽敢摻雜鉛、鐵鑄錢的人,就處以臉上刺字的黥刑。

    但是鑄錢的人如果不摻雜鉛、鐵取巧,就不可能獲利,而隻要摻雜極少量的鉛、鐵,就會獲利豐厚。

    有的事情能招緻禍患,有的法令能引起作惡犯罪。

    現在讓平民百姓操持鑄造錢币的大權,他們各自隐蔽地鑄造,要想禁止他們在鑄錢時為獲取厚利而摻假耍奸,即使每天都有人被判處黥刑,其勢也難以禁止。

    頒布法令去引誘百姓犯罪受刑的,還有什麼能比這種鑄錢令更為嚴重的呢!另外,民間使用的錢币,各個地方都不相同。

    如果官吏采用強硬手段來統一錢币的話,那麼事情一定會很繁雜、苛細,而且力不勝任;如果官吏放縱而不加呵禁的話,那麼市場上将流行各種錢币,币制就會大亂。

    可見,如果關于鑄錢的策略不當,哪個方向的路可行呢!現在舍棄農業而開采銅礦的人日益增多,摻假的錢日益增多,善良的人抵不住誘惑而做出了邪惡犯罪的事情,謹慎老實的人也陷入了罪惡的泥坑而受到刑罰以至于被殺戮。

    朝廷一旦認清了它的禍患,大臣們讨論時一定會提出&lsquo禁止私人鑄錢&rsquo。

    禁止私人鑄錢,那麼錢币必定要加重,錢币加重,那麼鑄錢盈利就更大,私人違法鑄錢的行為就會風起雲湧。

    就是施行斬首示衆的重刑,也不足以禁止違法鑄錢了。

    作奸犯科的行為數不勝數,而法律禁令屢遭破壞,這都是鑄錢的銅造成的惡果。

    所以不如收回這條鑄錢令。

    ”賈山也進谏文帝,他認為:“錢币本是無用之物,卻可以用它換取富貴。

    使人富貴,是君主操縱的權柄。

    讓百姓鑄錢,是讓百姓和君主共同操縱緻富緻貴的權柄,這種現象不能助長。

    ”他們的意見都沒有被文帝采納。

     當時,太中大夫鄧通正受到文帝的寵幸,文帝想讓他大富起來,就把蜀郡嚴道縣的銅山賞賜給他,讓他采銅鑄錢。

    吳王劉濞擁有豫章郡内的銅山,他從全國各地招來許多遊民采銅鑄錢, 東煮海水為鹽。

    以故無賦而國用饒足。

    于是吳、鄧錢布天下。

     徙代王武為淮陽王。

     丁卯(前174) 六年 冬十月,桃李華。

     淮南王長謀反,廢,徙蜀,道死。

     淮南王長自作法令,行于其國,逐漢所置吏,請自置相。

    帝曲意從之。

    又擅刑殺不辜,及爵人至關内侯,數上書不遜順。

    帝重自切責之,乃令薄昭與書,引管、蔡、興居以為儆戒。

     王不說,謀反。

    事覺,召至長安。

    丞相、禦史、宗正、廷尉奏:“長罪當棄市。

    ”赦,徙處蜀。

    載以辎車,縣次傳之。

     袁盎谏曰:“上素驕淮南王,弗為置嚴傅相,以故至此。

    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複之。

    ” 王果憤恚,不食死。

    雍令發封,以死聞。

    上哭甚悲,逮考諸縣傳送不發封饋侍者,皆棄市。

    谥曰厲王,以列侯葬雍,置守冢三十戶。

     匈奴冒頓死,子老上單于立,複請和親。

     他又在吳國東部用海水煮鹽。

    所以他就是沒有賦稅收入,王府費用也已十分富足了。

    就這樣,吳國和鄧通所鑄造的錢币遍布于全國各地。

     文帝把代王劉武改封為淮陽王。

     丁卯(前174) 漢文帝前元六年 冬十月,桃樹、李樹不合時令地開了花。

     淮南王劉長謀反,被廢去王号,遣送蜀地,死于途中。

     淮南王劉長自立法令,實施于封國境内,他驅逐朝廷設置的官吏,請求自己任命相國。

    文帝委曲求全,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又擅自殘殺無罪的人,擅自給人封爵,最高封到關内侯,他屢次給朝廷上書,都有不恭順的話語。

    文帝難以親自嚴厲地責備他,就讓薄昭緻書淮南王,征引周初管叔、蔡叔以及本朝劉興居等人驕橫不法、最終受懲處的故事,請淮南王引以為戒。

     淮南王看到薄昭的書信後很不高興,計劃謀反。

    事情敗露,被召到長安。

    丞相、禦史、宗正、廷尉等上奏:“劉長罪該斬首示衆。

    ”文帝赦免劉長的死罪,把他遣送到蜀郡去安置。

    淮南王被安置在有帷幕遮蔽的車子裡,由沿途所過各縣依次傳送。

     袁盎進谏說:“皇上向來嬌寵淮南王,不為他設置嚴厲的太傅和相國,所以才發展到這個地步。

    現在猛然摧殘折磨他,我擔心他最後遭受風霜雨露而病死,那麼陛下就背上了殺害兄弟的惡名,這可怎麼辦?”文帝說:“我隻是想讓他暫時受點困苦,希望他能夠自悔,現在就派人召他回來。

    ” 淮南王果然憤怒怨恨,絕食而死。

    傳送到雍縣時,雍縣縣令打開了密封的囚車,把死訊上報給朝廷。

    文帝哭得很悲傷,下令逮捕并拷問傳送淮南王時,不開啟囚車進送食物的沿途各縣官員,把他們全都斬首示衆。

    賜予淮南王谥号叫厲王,用列侯的禮儀把他安葬在雍縣,并配置了三十戶百姓給他守墓。

     匈奴冒頓單于去世,他的兒子老上單于繼位,又向漢朝請求和親。

     初,冒頓遺漢書曰:“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

    漢邊吏侵侮右賢王,王與相距,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故罰使西擊月氏。

    以天之福,盡夷滅,降下之,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以定。

    願休兵養馬,除前事,複故約,以安邊民。

    ”帝報書曰:“單于欲複故約,朕甚嘉之。

    此古聖王之志也。

    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

    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

    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

    ” 至是,冒頓死,子老上單于立。

    帝複遣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阏氏,使宦者中行說傅翁主。

    說不欲行,強使之。

    說至,降,單于甚親幸。

    說曰:“匈奴人衆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食異,無仰于漢也。

    今變俗,好漢物。

    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于漢矣。

    其得缯絮,以馳草棘中,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

    ”教單于左右疏計,以計課其人、畜。

    遺漢書牍及印封,皆令長大,倨傲其辭,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

     起先,匈奴冒頓單于給漢廷送來書信說:“前些時候,皇帝談到和親的事,與書信之意相符,雙方都很歡喜。

    漢朝邊境官吏侵犯、侮辱我匈奴右賢王,右賢王與漢朝官吏對抗,斷絕了兩國君主的友好盟約,離間了兄弟之邦的情誼,為此,我罰他出征,往西攻打月氏國。

    賴上天賜福保佑,月氏國已被匈奴攻滅,它的民衆已歸順匈奴,還有它附近的二十六個國家,都已成為匈奴領地,所有操弓騎射的部族,都合并為一家,北方由此而安定。

    我希望停止戰争,休養士兵,喂好馬匹,消除往日的隔閡,恢複原先的盟約,以安定邊境一帶的民衆。

    ”漢文帝給冒頓單于回信說:“單于打算恢複原先的友好盟約,朕對此深表贊賞。

    這是古代聖明君主的志向啊。

    漢與匈奴結為兄弟,用來贈送單于的禮物非常豐厚,而違背盟約、離間兄弟情誼的事情,常出在匈奴一方。

    但是右賢王那件事情發生在大赦之前,單于就不要過分責備他了。

    單于如果能按照來信之意去做,明确告知衆位官吏,使他們不違盟約,講信用,就謹遵單于書信之意行事。

    ” 直到這時,冒頓單于死了,他的兒子老上單于繼位。

    文帝又派遣一位皇族的女兒翁主去嫁給老上單于做阏氏,并派宦官中行說去輔助翁主。

    中行說不願去,漢廷強迫他前往。

    中行說去了以後,就歸降了匈奴,單于非常寵信他。

    中行說對單于說:“匈奴人口還不如漢朝一個郡的人多,然而匈奴所以會如此強大,就是因為匈奴的衣食與漢不同,不需要仰仗于漢朝。

    現在匈奴卻改變習俗,喜歡漢人的東西了。

    漢廷隻要拿出不到十分之二的東西,那麼匈奴就會全部歸漢所有。

    最好的辦法是:得到漢朝缯、絮等絲綢衣裳,穿在身上奔馳在草叢荊棘中,那麼絲綢制品就會撕裂扯爛,由此可證明絲綢不如獸毛制成的旃裘完美實用;得到漢朝食物,就把它們全部扔掉,由此可顯示漢人的食物不如乳酪方便又味美。

    ”中行說還教單于身邊的人認字,學習分條登記的知識,用來統計匈奴的人口和牲畜數量。

    凡是匈奴送給漢廷的書信闆片以及印封,中行說都讓人增長加寬,行文時故意使用傲慢不恭的言辭,自稱為“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單于”。

     以賈誼為梁王太傅。

     誼上疏曰:“臣竊惟今之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

    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

    進言者皆曰:&lsquo天下已安已治矣。

    &rsquo臣獨以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谀,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

    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

    方今之勢,何以異此!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臣竊迹前事,大抵強者先反。

    長沙乃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

    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

    曩令樊、郦、绛、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

    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

    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

    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

    令海内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并進而歸命天子。

    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幹國, 文帝任命賈誼為梁王的太傅。

     賈誼上疏說:“我私下認為當今的局勢,應該為之痛哭的有一件事情,應該為之流淚的有兩件事情,應該為之深深歎息的有六件事情。

    至于其他違背情理而傷害原則的事情,就難以在一篇奏疏中全部列舉出來了。

    那些向皇上進言的人都說:&lsquo現在天下已經安定了,已經大治了。

    &rsquo唯獨我卻認為還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那些大談天下已經安定、已經大治的人,不是愚昧無知,就是阿谀奉承,都不是真正懂得治亂大體的人。

    有人抱來火種,放在堆積的木柴之下,而睡在木柴之上,當木柴還沒有燃燒起來的時候,他就說這是很安甯的。

    當今天下的局勢,與此有什麼不同!現在封立的諸侯國太大了,這必然會造成天子與諸侯互相猜疑的局面,諸侯王多次遭受禍殃,皇上經常為此勞神擔憂,這實在不是安定君主、保全臣下的辦法。

     “我私下裡尋找前事的蹤迹,大體上是勢力強大的諸侯王最先造反。

    長沙國隻有兩萬五千戶百姓,長沙王功勞最小,卻最能保全他的封國,他與朝廷的關系很疏遠,但對朝廷最忠心。

    這不僅因為他的品性與别的諸侯王不同,也是國家弱小這種客觀形勢使他這樣的。

    假如當初讓樊哙、郦商、绛侯周勃、灌嬰他們都占據幾十個城市而稱王,那麼到今天他們很可能已經毀滅了;假如當初讓韓信、彭越之類封為徹侯而安居,那麼他們保全至今也是可能的。

    從這些情況就可以知道治理天下的根本大計了。

    要想使各個諸侯王都忠順于朝廷,那麼最好的辦法是莫不如讓他們都像長沙王那樣;要想使臣子不被剁成肉醬,那麼最好的辦法是莫不如讓他們都像樊哙、郦商等人那樣;要想使天下長治久安,那麼最好的辦法是莫不如分封衆多的諸侯王國而削弱每個諸侯王國的實力。

    力量削弱就容易使他們遵守禮義,封地狹小就不會讓他們有野心。

    假如這樣做了,就能使全國的形勢,如同身軀指揮胳膊,胳膊指揮手指,沒有不服從命令的,諸侯國的國君不敢生異心,就會像車輻湊集于毂上一樣,從四面八方接受天子的指揮。

    分割諸侯王的土地,定立制度,讓齊、趙、楚各分為若幹個小國, 使其子孫以次受之。

    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

    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

     “天下之勢,方病大尰。

    一胫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伸。

    失今不治,必為痼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縣。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也。

    今匈奴嫚侮侵掠,而漢歲緻金、絮、采缯以奉之。

    夷狄征令,主上其貢。

    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細娛而不圖大患,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裡外威令不伸。

    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後以緣其領者,庶人孽妾以緣其履。

    此臣所謂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饑,不可得也;饑寒切于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

    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使諸侯王的子孫人人都能依次得到一塊封地。

    如果諸侯王的封地已經劃分成好多塊,而諸侯王的子孫卻少,就可以在分割的土地上先建立小國,暫時空缺封君之位,待其子孫出世以後,再立為小國的封君。

    原屬諸侯王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百姓,天子都不去占有,所以要這樣做,隻是為了安定國家、治理天下而已。

     “當今天下的局勢,正好像一個人得了嚴重的腳腫病。

    一條小腿幾乎像腰那麼粗,一個腳趾幾乎像大腿那麼粗,平常起居時,腿腳難以自由伸屈。

    錯過了目前時機不予醫治,必定會成為無法醫治的頑症。

    我認為應該為之痛哭的,就是這個疾病。

     “當今天下的局勢,正好像一個人腳朝上、頭朝下地倒挂着。

    凡稱為天子的,是天下的首腦,而稱為蠻夷的四方部族,是天下的雙腳。

    現在匈奴傲慢不恭,侮辱我朝廷,侵占我土地,掠奪我邊民,而漢朝廷卻每年要奉送黃金、絲綿和彩色的絲織品給匈奴。

    夷狄發令征斂,主子向它上貢。

    腳反而在上面,頭反而在下面,倒挂到這種地步,卻沒人能解救,這還能說國家有能人嗎?我認為應該為之流淚的,就是這種狀況。

     “現在陛下不去攻打強敵而去獵取野豬,不去擊搏反叛的盜賊而去捕捉豢養的兔子,貪戀微不足道的娛樂而不考慮如何消除大患,朝廷的德本可以施加到很遠的地方,威也可以施加到很遠的地方,而現在隻是幾百裡外朝廷的威令就伸展不開了。

    我認為應該為之流淚的,就是這種狀況。

     “如今皇帝自己身上穿着黑色的粗絲衣服,而那些富民卻連牆屋也裝飾着華美的繡品;天子的皇後用來鑲在衣領邊緣的飾物,平民的小妾卻用來鑲嵌她的鞋邊。

    這就是我所說的錯亂。

    如果一百個人生産絲綢,不能滿足一個富人的穿用,那麼要想使天下沒有挨凍的人,怎麼能辦到呢?如果一個農夫耕作,十個閑人聚在那裡吃飯,那麼要想使天下沒有挨餓的人,那是不可能的;饑寒交迫的景況降落在百姓身上,要想使他們不做奸邪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我認為應該為之深深歎息的,就是這種狀況。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取。

    行之二歲,秦俗日敗。

    故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鋤,慮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語;抱哺其子,與公并倨;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稽。

    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

    今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棄禮誼,捐廉恥,日甚,月異,而歲不同矣。

    今其甚者殺父兄矣。

    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以為是适然耳。

    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

    俗吏之所務在于刀筆筐箧,而不知大體。

    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管子》曰:&lsquo禮義廉恥,是謂四維。

    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rsquo是豈可不為寒心哉!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

    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

    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夏、殷、周為天子皆數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亡道之暴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阙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孩提 “商鞅抛棄禮義,抛棄仁愛恩惠,把心思全用在進取上。

    他的新法推行兩年,秦國的風俗就日益敗壞。

    世家大族的富有子弟,長大成人後就與父母分家另過,家境貧窮的男子,長大成人後就出去給人家當地位卑賤的倒插門女婿;兒子把農具借給父親,臉上就露出施予恩德的表情;母親來拿簸箕、掃帚,立刻遭到責罵;兒媳抱着懷中吃奶的孩子,就與她的公爹并坐在一起;媳婦與婆母關系不好,一不高興就公開吵架。

    當時秦人隻知慈養兒子,貪求财富,這與禽獸已經沒有多少區别了。

    如今秦人遺留下來的這種風氣還沒有衰敗,抛棄禮義,不顧廉恥的惡俗,一天比一天嚴重,月月都在發展,年年都有所不同。

    現在甚至已有子弟殺害父兄的了。

    而公卿大臣隻把地方官員不在規定期限内向朝廷上交統計文書作為重大問題,對于風俗的惡化,世風的敗壞,竟安然處之而不知驚駭,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移風易俗,使天下人都回心轉意,歸向道義,這不是庸俗的官吏所能做到的。

    庸俗的官吏能做的隻是一些處理文書檔案的工作,卻不知道治國的大體。

    陛下自己又不憂慮這些問題,我私下為陛下感到惋惜。

    《管子》書中說:&lsquo禮義廉恥,是四項必須遵循的準則。

    這四項準則如不伸張,國家就要滅亡。

    &rsquo對于管子的話,難道能不感到寒心嗎!怎麼不現在就确立根本制度,使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上上下下,各有等級,父子六親,各自得到他們應有的地位呢!這種制度一确立,世世代代就可以長安,而後世子孫也有了可以掌握、遵循的準則了。

    如果根本制度不确定,那就像橫渡江河而無纜繩和船槳一樣,當船行進到江河中心而遇到風波時,船必定會颠覆。

    我認為應該為之深深歎息的,就是這種狀況。

     “夏、商、周三代,天子之位都傳了幾十代,秦為天子,卻隻傳二世就滅亡了。

    人性相差并不很遠,為什麼三代的君主有道而維持了長久的統治,而秦無道那麼短就滅亡呢?古代的聖明君王,太子剛誕生,就按禮義來對待他,有關官員衣冠整齊,莊重嚴肅,在南郊舉行祭禮,經過宮門就下車示敬,經過宗廟就恭敬地小步快走,所以太子還是嬰兒時,教育就已經進行了。

    到太子兒童時, 有識,三公、三少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選天下之端士有道術者,使與居處。

    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

    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于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不能不楚言也。

    孔子曰:&lsquo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

    &rsquo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

    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

    秦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

    故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謂之诽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

    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諺曰:&lsquo前車覆,後車誡。

    &rsquo天下之命,縣于太子。

    太子之善,在于蚤谕教與選左右。

    夫心未濫而先谕教,則化易成也;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将然。

    夫禮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後。

    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

    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 稍懂人事了,三公、三少等官員就用孝、仁、禮、義之道去教育他,驅逐奸邪小人,不讓他見到罪惡的行為,從全國範圍内審慎地選擇為人正直、通曉治國之道的人,讓他們與太子相處,一起活動。

    所以太子一誕生就見到正派的行為,聽到正派的言談,走上正派的道路,因為前後左右都是正人君子啊。

    一直與正人君子相處,他的思想行為就不可能不端正,這就好像生長在齊國,就不可能不說齊國話一樣;慣于同不正派的人相處,他就不可能正派,這就好像生長在楚國,就不可能不說楚國話一樣。

    孔子說:&lsquo從小養成就如同天賦本性,習慣形成就如同自然生成。

    &rsquo學習禮義與學習知識一起進行,使二者能同時發展,所以每被切磋,都無大過,能夠問心無愧;教育感化與心性修養的目标一起達到,所以孝、仁、禮、義觀念就如同天生本性一樣。

    夏、商、周三代所以能長久統治天下,就是因為有輔佐太子的這項教育制度。

    秦始皇派趙高當胡亥的師傅,教他如何斷案判罪,他所學習的不是斬人首級、割人鼻子,就是滅人三族。

    所以他頭天登基當皇帝,第二天就用箭矢射人,把忠心谏勸的人說成是诽謗朝政,把為國家深謀遠慮的人說成是妖言惑衆,他把殺人看成割草一樣随便。

    難道隻是因為胡亥的本性兇惡嗎?這是因為趙高教導他學習的内容不是正道的緣故啊。

    民間俗話說:&lsquo前車覆,後車誡。

    &rsquo國家的命運,掌握在太子手中。

    要使太子成為好的繼承人,在于及早進行教育和選擇賢人做太子的左右侍從。

    在童心未失時就先進行教育,那教化容易見到成效;如果教育得當而左右随從又都是正直的人,那麼太子就端正了,天下也就可以安定了。

     “人的智力,能夠認識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能認識将要發生的事情。

    禮的作用,就是要把邪惡行為制止在未發生之前,而法的作用是對已發生的罪惡行為予以懲罰。

    所以法的作用易見,而禮的作用難知。

    至于用獎賞來鼓勵善行,用刑罰來懲治罪惡,先王推行這樣的政治,堅定如金石,施行這樣的法令,準确無誤如同四時,掌握這一公正原則,就如同天覆地載一樣無偏無私, 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絕惡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

    蓋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異。

    或道之以德教,或驅之以法令。

    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驅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

    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

    夫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

    天下,大器也,在天子之所置之。

    湯、武置天下于仁、義、禮、樂,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罰,禍幾及身,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

    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lsquo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

    &rsquo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庶如地。

    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

    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

    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諺曰:&lsquo欲投鼠而忌器。

    &rsquo此善谕也。

    鼠近于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于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

    禮不敢 怎能認為先王不用獎罰這一原則呢?然而人們一再贊美禮,是因為禮的可貴之處,正在于把罪惡杜絕在未萌生的時候,從細微之處推行教化,使百姓在不知不覺中日益趨向善良,遠離罪惡。

    凡是國君,希望百姓善良的心願是相同的,而用來使百姓善良的辦法卻不同。

    有的用道德的教育來誘導,有的用法令來驅使。

    用道德教育來誘導的,禮義觀念浸潤人心,百姓的精神歡洽;用法令來驅使的,法令用盡,而民風頹喪。

    百姓頹喪還是歡樂,是國家禍福的反應。

    人安置器物,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就安全,把它放在危險的地方就危險。

    國家政權,是一個大器物,關鍵在于天子把它放置在什麼地方。

    商湯、周武王把天下放置在仁、義、禮、樂之上,子孫相傳好幾十代,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秦始皇把天下放置在法令、刑罰之上,幾乎禍及自身,而子孫被滅絕,這是天下人所共見的。

    這不是充分證明采用什麼方法來治理國家,就會産生什麼後果了嗎?有人這樣說:&lsquo要判斷某種言論正确與否,必須考察事實,這樣,說話的人就不敢胡言亂語了。

    &rsquo現在有人說,治理國家,靠禮義不如靠法令,靠教化不如靠刑罰,君主為什麼不用殷朝、周朝、秦朝的曆史事實來考察呢? “君主的尊貴如同大堂,群臣如同堂下的台階,百姓如同平地。

    所以如果台階有九層上,堂屋的側邊遠離地面,那麼堂屋就很高大;如果沒有台階,堂屋的側邊接近地面,那麼堂屋就很低矮。

    高大的難以攀登,低矮的容易遭受踐踏,情勢就是這樣。

    所以古代的聖明君主制定了等級位次,朝内有公、卿、大夫、士等官員,朝外有公、侯、伯、子、男等封爵,下面還有官師、小吏,一直到平民百姓,上下等級分明,而天子淩駕在這個等級位次的頂端,所以天子的尊貴是至高無上的。

     “俗語說:&lsquo欲投鼠,要忌器。

    &rsquo這是一個很好的比喻。

    老鼠靠近器物,人們尚且怕砸壞器物而不敢扔東西打它,更何況是靠近天子的尊貴大臣呢?天子用禮義廉恥來約束君子,所以可以恩賜大臣自盡而不對他殺戮和淩辱。

    正因為這樣,在臉上刺字的黥刑、割去鼻子的劓刑都不能加在大夫身上。

    按照禮的規定,人們不敢 齒君之路馬,蹴其刍者有罰,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

    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者也,古之所謂伯父、伯舅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髡、刖、棄市之法,然則堂不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于枕,冠雖敝不以苴履。

    夫已嘗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

    若夫束縛之,系绁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

    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曰&lsquo簠簋不飾’坐污穢淫亂者,曰&lsquo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曰&lsquo下官不職&rsquo。

    故貴大臣定有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

    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不執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盩而加也;其有大罪者,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 察看為君主駕車的馬的牙齒以判斷馬的年齡,踢踏為君主駕車的馬的草料要受到懲罰,這樣做是為了及早讓君主遠離不敬的行為。

    現在諸侯王、列侯、三公這些貴人,都是天子要整肅儀容以禮相待的人物,相當于古代天子所稱的伯父、伯舅,假如讓他們與平民百姓一樣受到刺面、割鼻、剃須發、斷腳、斬首示衆等刑罰,那麼不就是堂屋沒有台階了嗎?被殺戮、受淩辱的人不是太迫近皇帝了嗎?不對大臣實施廉恥之道,那麼那些掌握重權的大官,不是也要像刑徒罪隸那樣毫無羞恥之心了嗎?望夷宮事件中,秦二世被判了重罪,趙高殺了秦二世,這是秦國投鼠而不忌器的陋習造成的惡果。

     “我聽說,鞋,即使很新很亮也不能放在枕頭上,帽子,即使很破很舊也不能用來當鞋墊。

    如果一個官員,曾受天子寵信而身居高位,天子見他而正容改色,對他尊重而有禮貌,官吏、百姓曾對他很敬畏,向他俯伏緻敬,如今他有了過錯,皇上免去他的官職也可以,斥退他也可以,賜他自殺也可以,誅滅他也可以。

    但是,如果把他捆綁起來,用長繩子系着,押送到主管刑罰的官府,把他編列在官府的刑徒中,連管理刑徒的小吏也可以對他責罵笞打,這種情況恐怕不是應該讓百姓見到的。

    如果地位卑賤的人見慣了這種情況,知道總有一天我也可以對達官貴人加以淩辱,那就不是應提倡的尊奉高官、崇尚顯貴的社會風氣了。

     “古代大臣有犯了不廉潔的罪過而被廢黜的,不說他不廉潔,而說他&lsquo簠簋不飾’有犯了行為污穢,亂搞男女關系罪行的,不說他淫穢,而說他&lsquo帷薄不修’有因為軟弱無能,不能勝任職務的,不說他軟弱無能,而說是&lsquo下官不職&rsquo。

    所以顯貴大臣就是确實犯了罪,也沒有直接指出他的罪名的,仍然遷就他,為他避諱。

    而那些犯了重罪在嚴厲譴責、嚴加呵斥範圍内的大臣,就自己戴着用獸尾作纓的白帽,托着盛水的盤子和佩劍,來到專供官員請罪用的請室,接受處罰,君主并不派人去把他捆綁牽引來;那些犯了中等罪行的,聽到判決後就自殺,君主不派人割他的脖子;那些犯了大罪的,就面朝北方叩拜兩次,跪着自殺,君主 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曰:&lsquo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

    &rsquo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

    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托不禦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

    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緻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

    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

     戊辰(前173) 七年 夏四月,赦。

     六月,未央宮東阙罘罳災。

     己巳(前172) 八年 夏,封淮南厲王子四人為列侯。

     民有歌淮南王者曰:“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相容。

    ”帝聞而病之,封王子安等四人為列侯。

    賈誼知上必将複王之也,上疏谏曰:“淮南王悖逆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負謗于天下耳。

    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漢存特幸耳。

    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于策不便。

    予之衆,積之财,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

    ”上弗聽。

     長星出東方。

     不派人揪他頭發、按他腦袋而殺他,隻對他說:&lsquo您自己犯有罪過啊!我對您是以禮相待的。

    &rsquo以禮相待,所以群臣知道自愛;用廉恥觀念約束臣子,臣子就會看重節操品行。

    這種習俗如果蔚然成風,那麼身為臣子的,就都隻重視操行而不顧私利,能堅守氣節而主持正義了,這樣就可以把治國大權托付給大臣,而不需要加以制約,可以把未成年的孤兒托付給大臣,讓他輔佐孤兒繼位。

    這是激勵大臣樹立廉恥觀念、提倡禮義道德所帶來的結果,君主有什麼損失呢!這樣有益的事情不做,卻長期地去淩辱大臣,所以我說,這是應該深深歎息的。

    ”文帝認真地聽取了他的意見,注意用禮節來對待臣下。

    從此以後,大臣犯了罪,都讓他們自殺,不受刑戮。

     戊辰(前173) 漢文帝前元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