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晉初的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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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蜀滅亡,天下複歸于統一了,然而亂源正潛伏著。

    這亂源是什麼呢? 自後漢以來,政治的綱紀久經廢弛。

    政治上的綱紀若要挽回,最緊要的是以嚴明之法行督責之術。

    魏武帝和諸葛亮都是以此而收暫時的效果的。

    然而一兩個嚴明的政治家,挽不回社會上江河日下的風氣,到魏、晉之世,綱紀又複頹敗了。

    試看清談之風,起于正始(魏齊王芳年号,自公元240年至248年),至晉初而更甚,直綿延至南朝之末可知。

    所謂清談,所談的就是玄學。

    談玄本不是壞事,以思想論,玄學要比漢代的儒學高明得多。

    不過學問是學問,事實是事實。

    因學問而忽視現實問題,在常人尚且不可,何況當時因談玄而蔑視現實的,有許多是國家的官吏,所抛棄的是政治上的職務? 漢朝人講道家之學的所崇奉的是黃、老,所講的是清靜不擾,使人民得以各安其生的法術。

    魏晉以後的人所崇奉的是老、莊,其宗旨為委心任運。

    狡黠的講求趨避之術,養成不負責任之風。

    懦弱的則逃避現實,以求解除痛苦。

    頹廢的則索性蔑視精神,專求物質上的快樂。

    到底人是現實主義的多,物質容易使人沉溺,于是奢侈之風大盛。

    當曹爽執政時,曾引用一班名士。

    雖因政争失敗,未能有所作為,然從零碎的材料看來,他們是有一種改革的計劃,而其計劃且頗為遠大的(如夏侯玄有廢郡之議,他指出郡已經是供鎮壓之用,而不是治民事的,從來講官制的人,沒有這麼徹底注重民治的)。

    曹爽等的失敗,我們固然很難知其原因所在,然而奢侈無疑的總是其原因之一。

    代曹爽而起的是司馬氏,司馬氏是武人,武人是不知義理、亦不知有法度的,一奢侈就可以毫無軌範。

    何曾、石崇等人正是這一個時代的代表。

     封建時代用人本來是看重等級的。

    東周以後,世變日亟,遊士漸起而奪貴族之席。

    秦國在七國中是最能任用遊士的,讀李斯《谏逐客書》可見。

    秦始皇滅六國後,仍保持這個政治習慣,所以李斯能做到宰相,得始皇的信任。

    漢高起自徒步,一時将相大臣,亦多刀筆吏或家貧無行者流,就更不必說了。

    漢武帝聽了董仲舒的話,改革選法,博士、博士弟子、郡國上計之吏和州郡所察舉的秀才、孝廉,都從廣大的地方和各種不同的階層中來。

    其他擢用上書言事的人,以及朝廷和各機關的征辟,亦都是以人才為主的。

    雖或不免采取虛譽,及引用善于奔走運動的人,究與一階級中人世據高位者不同。

    魏晉以降,門閥制度漸次形成,影響及于選舉,高位多為貴族所盤據,起自中下階層中較有活氣的人,參與政治的機會較少,政治自然不免腐敗。

    如上章所述,三國時代,南方士大夫的風氣,還是頗為剽悍的。

    自東晉之初,追溯後漢之末,不過百餘年,周瑜、魯肅、呂蒙、陸遜等人物,未必無有(晉初的周處,即系南人,還很有武烈之風)。

     李斯 倘使元帝東渡以後,晉朝能多引用這一班人,則除為國家戡亂以外,更加以民族的敵忾心,必有功效可見。

    然而大權始終為自北南遷的貴族所把持,使宋武帝一類的人物,直到晉末,才得出現于政治舞台之上,這也是一筆很大的損失。

     兩漢時儒學盛行。

    儒學是封建時代的産物,頗笃于君臣之義的。

    兩漢時,此項運動,亦頗收到相當的效果。

    漢末政治腐敗,有兵權的将帥,始終不敢背叛朝廷(說本《後漢書·儒林傳論》)。

    以魏武帝的功蓋天下,亦始終隻敢做周文王(參看《三國志·魏武帝紀》建安十五年《注》引是年十二月己亥令,這句句都是真話),就是為此。

    司馬氏的成功是狡黠而不知義理的軍閥得勢(《晉書·宣帝紀》說:“明帝時,王導侍坐,帝問前世所以得天下,導乃陳帝創業之始,及文帝末高貴鄉公事。

    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