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字獄

關燈
诏讓李定和何大正等人會審蘇轼,李定等人引申傅會蘇轼的詩文,認為蘇轼诽謗、污蔑、輕慢,有四條罪狀,每一條都是死罪。

     太皇太後曹氏這時正生病,聽說這件事,急忙讓神宗皇帝寬恕蘇轼的罪行,神宗皇帝說:“我恭謹地接受您的教導。

    ”吳克申堅持營救蘇轼,皇帝也不忍心了。

    王安石的哥哥王安禮緩緩啟奏皇帝說:“從古至今凡是氣量大度的君主,不會因為臣子的言語而治罪,蘇轼因為自恃才華,狂妄自大,認為高官厚祿如同探囊取物,可如今竟然如此庸庸碌碌,心裡不免有些怨氣。

    如今一旦将他治罪,恐怕後代的人們會說陛下您不能容納有才的人士。

    ”皇帝說:“我本來就不打算對他重罰,聽了你這段話,給你個面子饒恕他,你隻管去吧,千萬别洩露了我們的談話。

    蘇轼現在正引起衆人的怨恨,我怕那些人會因為這個迫害你。

    ” 當時用來羅織蘇轼的罪名作為鐵案的材料是蘇轼到湖州上任所呈給皇帝的《湖州謝表》,裡面說:“我愚昧不識時務,難以跟随新進的改革家;老來沒什麼作為,或許能管理普通百姓。

    ”“生事”二字被指為诽謗朝廷。

    蘇轼又有詩“赢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被指為譏諷青苗法。

    “讀書萬卷不讀律,緻君堯舜終無術”,被指為諷刺新科舉法。

    “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被指為指斥鹽政。

    “豈是聞韶解忘味,迩來三月食無鹽”,被指為非難鹽禁。

    “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被指為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人心的可怕,竟然到這步田地。

     舒亶又說:“驸馬都尉王诜等人,公開與蘇轼相互勾結,結為朋黨,比如盛僑、周邠等人自然不值一提,可像司馬光、張方平、範鎮、陳襄、劉摯都是能講說先王之言的人物,竟然也藏着如此不軌的心思,難道可以放過不予處置嗎?”那起小人的意思,還想借着蘇轼事件要将一群賢能的人士一網打盡。

    皇帝沒有聽從他們的讒言,隻是将蘇轼貶谪到黃州作為團練副使,本州安頓。

    弟弟蘇轍以及王诜都受牽連遭貶谪,張方平、司馬光、範鎮等二十二個人全部因牽連而受罰。

     當案情緊急的時候,蘇轼的大兒子蘇邁負責給父親送飯,兩人約定好:“送飯隻送蔬菜和肉食,一旦事情嚴重,就撤掉蔬菜和肉食而送魚。

    ”蘇邁謹記約定,過了一個月,因為有事情去往别的地方,托付親近的人代送,那人誤送了魚羹。

    蘇轼非常害怕,知道免不了一死,便寫詩跟弟弟訣别。

    其中有句子說“魂飛湯火命如雞”,詩傳到了皇宮裡。

    神宗皇帝讀到這句,悲傷感動,于是寬恕了蘇轼。

    因為詩得罪的人,最終因為詩而免死。

     【評論】 反對蘇轼的人深文周納、羅織罪名,将他批判得體無完膚,自然是非常不恰當。

    而蘇轼寫文章下筆的時候也不免仗着才華狂妄自負,以至于送給别人以可乘的機會。

    我本不想輕易饒恕何大正、舒亶等人,可是借着題目作文諷刺,以文章做遊戲,卻也并非聰明賢哲之人保全之道。

    (王應麟也說:“蘇轼寫文章愛好諷刺人。

    ”又有宋代人筆記小說記載:“東坡先生在元祐年間,仗着才華過人輕慢戲弄公卿大夫,每人都被他起了外号,唯獨對于司馬光不敢有所輕慢。

    某一天,蘇轼跟司馬光互相辯論免役法、差役法,兩人言語不合。

    等到蘇轼打道回府,一邊脫巾子解腰帶,一邊連連呼喊:&lsquo司馬牛!司馬牛!&rsquo”) 神宗皇帝始終喜愛蘇東坡,蘇轼被逮捕入獄之時,秘密派遣小太監到監獄去探視。

    要不然,恐怕蘇轼早就死在獄卒的手裡了吧!王诜也是皇親國戚裡的賢者,當蘇轼從湖州被押往禦史台監獄之際,親朋好友全部跟他斷絕來往,路過揚州,王诜去見他,禦史台的獄卒不允許兩人見面。

    有人對王诜說:“您跟蘇轼相交很久,那些往來的書信文章,應該要全部焚毀,不可有留存,不然将要獲罪。

    ”王诜說:“欺瞞皇帝,辜負好友,這是我不忍心做的事情,如果因為忠義而分擔罪責,我心甘情願。

    ” 熙甯年間,有個宣州人叫汪輔之,從職方郎中轉任廣南轉運使,當時蔡确做禦史,摘取汪輔之《謝上表》裡面的兩句話“清時有味,白首無能”,說他有譏諷朝廷的嫌疑,因而被降職為虔州知州而死在任上,這就是用文字羅織罪名的開始。

    後來蔡确在安州,曾經遊賞車蓋亭(在今天湖北安陸縣西北),寫了十首詩。

    主管漢陽軍的吳處厚尋出其中的文字做出解釋,呈遞給皇帝,認為蔡确诽謗朝政,蔡确因而被貶谪到新州,也死在任上。

    就像周興最終被自己設計的酷刑整死,做多了缺德事,上天也會降下報應,就怕那人自己不知道罷了。

    元祐年間那群小人都用文字獄的手段誣陷蘇轼,代代競相傳授經驗。

    元符、崇觀年間,這手段越發無所不至,一直蔓延到南宋,韓侂胄、史彌遠等人一概用這個方法排擠好人;秦桧隻要有士大夫跟他一言不合,就将士大夫至于死地,死于非命的人數以至于計算不過來,這全是他們暗地指示禦史們幹的。

    朱熹也曾受過這等禍害,當他在憂患之際,看見蘇轼的手稿,無不贊歎欣賞作為珍寶看待的。

    對蘇轼的評價發生改觀,多源于朱熹親自品味了世間的苦難以後才懂得了蘇轼的難能可貴,大約朱熹也是借着東坡抒發自己的感傷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