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清的入主及其盛世

關燈


    三、興文字獄。

    文字獄是清室摧殘士氣的一種利器,士大夫往往為了片語隻字,身遭屠戮,同時任意株連,極其冤濫。

    文字獄在康、雍、乾時代為最盛,但順治時已開其端。

    順治十七年(1660),朝臣張晉彥為已革職的閣臣劉正宗序詩,中有“将明之材”等語,世祖以其言“詭谲不可解”,絞正宗而斬晉彥。

    四、下剃發令。

    順治二年(1645),開始下令剃發,令漢人剃發留辮,不準蓄發,并限于旬日内實行,違者格殺勿論,漢人死者甚衆。

    這個命令雖是對全體漢人而發,但主要目的仍是在摧折漢人的士大夫,因為士大夫民族意識較濃,自尊心也較強,而剃發令也就是對這兩種性格最殘酷的打擊。

     懷柔與高壓政策并用的結果,清初的士大夫,大多數為清室所用。

    因為自唐宋以來,中國的士大夫便以應舉做官為惟一的出路,也隻有應舉做官,才能維持其優越的生活和社會地位。

    至于一小部分仇清的,在嚴密的法網下,也無法反抗,最多隻能不入仕途,以求良心之所安。

    他們過着出家、行醫、務農、教書、隐居、遊幕、經商一類的生活,而這類生活也大都及身而止,到他們的子孫,仍然大部分以應舉出仕為業。

    因為清初的政治社會機構,大體仍沿襲明代,并無劇烈的變動,士大夫自然無法完全變更其傳統的生活方式。

    但明末遺民堅貞不拔的志操,以及他們綜博笃實的學風,對後世卻有極大的影響。

    [參看錢穆《國史大綱》下冊,頁六一二至六一三] (二)康雍時期的政績 聖祖即位時,以年齡幼小,不能親政,由鳌拜、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共同輔政。

    鳌拜兇險好殺,對漢人厲行高壓政策,因此康熙初年,曾發生大文字獄。

    浙江人莊廷鑨刊行《明史》,其中有涉及滿洲史事者,皆直書無諱,于康熙三年(1664)為人告發,清廷乃乘機屠戮士類。

    時延鑨已死,诏戮其屍,并殺其弟廷钺,其餘為此案株連而死者七十餘人。

    五年(1666),鳌拜誣殺蘇克薩哈,獨攬政權。

    八年(1669),聖祖囚禁鳌拜,開始親政。

    當時三藩形同割據,局勢甚為不穩,但聖祖毅然撤藩,終平大難,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他的膽略。

    三藩亂起時,他極力籠絡明末遺民和知識分子。

    他于十二年(1673)下诏全國,薦舉山林隐逸。

    十七年(1678),诏征博學鴻儒,授翰林者五十人。

    次年,開明史館,命他們纂修《明史》。

    從這些地方,又可看出他的政治手腕。

    五十年(1711),有戴名世之獄。

    名世著《南山集》,叙述明朝史事,觸犯忌諱,結果名世論斬,受牽連而被殺者甚衆。

    但大體說來,聖祖的政治作風,較之他的子孫,還算是寬和的。

     康熙皇帝,清人繪。

     聖祖親政後,頗能節儉愛民,除因災荒蠲免租稅外,末年更屢次普免錢糧。

    對民事也很留心,康熙二十三年(1684)以後,他曾經六次南巡,親查黃河及淮水工程,自然其中也含有對漢民示威市惠的意思。

    清人自入關後,政府特許宗室及八旗将士,占有百姓田地,謂之“圈地”,這種秕政,也為聖祖取消。

    五十年(1711),更規定百姓雖添丁而永不加賦。

    此外明代蓄奴之風,也在聖祖時大緻戢止。

    元代蒙古将吏橫暴,競掠中國良民為奴,又以大兵之後,貧弱百姓,依附豪強,歲久乃變為家奴。

    這種風氣,以江南為最盛,豪富有蓄奴至萬家的。

    明承其敝,未嘗積極革正,中葉以後,政治黑暗,百姓多自鬻于達官豪門,以求全活,謂之“投靠”。

    自北宋以後,經濟文化重心南移,因此明代江南宦族最多,投靠之風也最盛。

    明末清初,江南奴仆,紛起為變。

    清室對江南豪紳,複加意打擊,紳權既衰,蓄奴之風也漸趨消滅,但賣女為婢的習俗,依然存在。

     雍正帝,選自《雍正帝行樂圖》,清宮廷畫家繪,故宮博物院藏。

     聖祖雖然勵精圖治,但他的寬大政策,對當時的政風,反有壞的影響。

    朝中大臣,多結為朋黨,相互傾軋;地方官吏,也多玩法舞弊。

    諸皇子則各招黨羽,作皇位繼承的鬥争,終緻在他的身後,演出骨肉相殺的慘劇。

    聖祖有子三十五人,長子胤禔,但非嫡出;次子胤礽為嫡出,因而得立為皇太子。

    胤礽性情暴戾,所為多不法。

    康熙四十七年(1708),聖祖下诏廢之,并幽禁于宮中。

    此後諸王多營求為太子,尤以胤禔及胤禩(聖祖第八子)圖謀最力。

    聖祖以諸子紛争,乃于次年複立胤礽,但胤礽頑惡如故,又于五十一年(1712)廢之,從此儲位虛懸。

    六十一年(1722),聖祖死,四子胤祯繼位,是為世宗。

    世宗的繼統,傳說是用非法手段取得的,宮廷隐秘,現已無法究其真相。

    但世宗為皇子時,即與大臣隆科多等相結,與胤禩等暗鬥甚烈。

    即位後,胤禩及其同黨胤禟(聖祖第九子),皆因罪削去宗籍,加以幽禁,旋即死去(傳為世宗所害)。

    世宗并更胤禩、胤禟名為“阿其那”、“塞思黑”(豬、狗之意),以示不齒于人類。

    胤禔及世宗諸弟胤、胤禵等,也遭禁锢。

    從這些地方,卻也不無蛛絲馬迹可尋。

    [參看孟森《清世宗入承大統考實》(載《明清史論著集刊》)] 世宗為人精明刻薄,即位後,對宗室痛加裁抑,并以嚴厲的手段,整饬吏治,清理财政,因此臣下莫不奉公守法,至于弊絕風清。

    他在位僅十三年,但為後世奠立良好的政治基礎,雖然屢次用兵,而财用不虞匮乏。

    内政方面,也頗有值得稱述的。

    明代蓄奴之風,雖在康熙時已大為戢止,但若幹地區,仍有所謂賤民階級。

    賤民的起源,不得而知,以南方為最多,例如浙江紹興的“惰民”,常熟(今江蘇常熟市)的“丐戶”,都世執賤役,不得與平民為伍。

    雍正時,屢次下诏廢除賤民,許其入籍為良民。

     另一方面,世宗對知識分子的鉗制,較前更變本加厲,由他所興起的文字獄,也較康熙時為多。

    雍正二年(1724),有浙人汪景祺、查嗣庭之獄。

    景祺曾為大将軍年羹堯記室,著有《西征随筆》,稱譽羹堯,及羹堯得罪賜死,景祺也因而被誅。

    嗣庭曾為江西考官,考試出題為“維民所止”,世宗以“維止”二字,暗射“雍正無頭”,因而殺之。

    四年(1726),有浙人呂留良之獄。

    留良為明末遺民,著書排滿,湖南人曾靜服膺其說,勸川陝總督嶽鐘琪叛清,為鐘琪告發。

    時呂留良已死,與已故長子葆中、弟子嚴鴻逵均戮屍;次子毅中處斬;曾靜免死,至乾隆時始被殺。

    七年(1729),又有廣西陸生枬之獄。

    生枬著《通鑒論》,主複封建,并論及立太子、兵制、君權等問題,為人告發,世宗以其借古非今而殺之。

    世宗以後,這類吹毛求疵的冤獄,仍然層出不窮。

     (三)乾隆時期的文治 雍正十三年(1735),世宗死,子弘曆即位,是為高宗。

    高宗在位六十年,是清室的全盛時期。

    雖然這時漢人的反滿心理,業已消失殆盡,但高宗仍采用高壓與懷柔并行的政策,并加以巧妙的運用。

    他對漢人的摧抑玩弄,較之他的父祖,更勝一籌。

     高宗高壓政策的要點,是對朝臣恣意摧辱,使臣下喪失自尊心,務使其絕對成為君主的奴才而後已。

    清代朝臣的地位,還較明代為低。

    明代臣僚朝見皇帝,不過四拜或五拜;清則必須三跪九叩首。

    明代大臣奏對,尚可侍立,清則官無論大小,奏對時必須下跪。

    明代皇帝對六部首長的答诏,均稱為“卿”;清則一律稱之為“爾”。

    [參看柳诒徵《中國文化史》下冊,頁七一至七二]但高宗對此仍嫌不夠,他對朝臣的奏章,尋瑕覓疵,恣意謾罵,出言的醜惡,有時較市井為尤甚。

    此外他對大臣任意貶斥,乾隆一代,大學士、尚書、侍郎一類的大員,無不遭受黜辱。

    至于他所興的文字獄,較之雍正時期更為瑣碎,可以胡中藻、王錫侯、徐述夔三案為例。

    中藻曾任内閣學士,著有《堅磨生詩鈔》,其中有“一把心腸論濁清”等句,高宗以其加“濁”字于國号之上,有意譏刺,因而殺之。

    錫侯著《字貫》一書,高宗指其凡例中直書聖祖、世宗廟諱及高宗禦名為大不敬,錫侯也因而被殺。

    述夔著《一柱樓詩》,其中《詠正德杯》一首,有句雲:“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一邊”;又有“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句。

    高宗以其诋毀清朝,其時述夔已死,诏戮述夔及其子屍,其孫及校對者皆坐死。

     至于懷柔政策,從康熙時起,不外一方面利用科舉功名為誘餌,以牢籠士大夫;一方面以獎勵學術為名,召集文人,編纂卷帙浩繁的巨書,以消磨其精力。

    康熙時,除開館修《明史》外,并編成《佩文韻府》、《淵鑒類函》、《康熙字典》等書數十部。

    此外纂輯《古今圖書集成》一書,至雍正初始成,共一萬卷。

    聖祖并提倡理學,刊行《朱子全書》及《性理大全》,借宋儒的倫理學說,來控制士大夫的思想行動。

    他所用的大臣,也有不少理學家。

    至于乾隆時所纂修的書籍,其數量更遠過于康雍時期。

     乾隆時代編書的盛舉,要算修《四庫全書》。

    乾隆三十八年(1773),因安徽學政朱筠的奏請,特開四庫全書館,以紀昀、孫士毅等為總纂官,分任編纂的有戴震、邵晉涵、姚鼐等人,皆當時著名學者,由政府搜集古今已刊未刊的書籍,命他們加以校訂。

    四十七年(1782),全書告成,凡包羅書籍三千四百五十七部,七萬九千七十卷。

    繕寫七部,分藏各地。

    每書并作提要,述其内容,評其得失。

    但高宗修《四庫全書》的另一目的,是借修書的機會,大規模的搜求遺書,以根絕漢人的排滿思想。

    修書的十年間,先後銷毀違礙的書籍共五百八十三種,一萬三千六百八十二卷。

    收入《四庫全書》的書籍,其中不但對有關明清之際的事實,任意竄改,甚至關涉遼金元史事的記載,也多所删削。

     清的乾隆,正如唐的開元、天寶一樣,是由極盛轉趨衰落的時期。

    乾隆時,國庫的充裕,遠勝于康雍時代,國勢也到達巅峰狀态。

    但高宗為人好大喜功,因務立邊功,消耗了龐大的軍費。

    此外他奢侈多欲,巡遊的頻繁,壽典的鋪張,也虛靡了無數的庫帑。

    雖然當時國家的财富,足以支持他的揮霍,但對政治和社會的風氣,則有非常惡劣的影響。

    他的行為,象征着清室甚至整個滿族奮發精神的消失,也象征着清帝國的國運開始走下坡路。

    由于清政權的日趨穩固,滿人自身的缺點也逐漸顯露,滿族官僚的貪污,日甚一日,高宗晚年的宰輔和珅,便是當時最大的政蠹。

    和珅為高宗所寵信凡二十年,擅權納賄,私産多至數萬萬兩,由于他的倡導,内外官吏也貪黩成風。

    而國家因長期安定,戶口激增,民間的經濟情形已不如前,再加上政治敗壞,社會乃漸趨凋敝。

    乾隆末,國内已開始發生叛亂。

     乾隆時代的變亂,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