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北朝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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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苻堅統一北方,西域諸國最初朝獻者十餘國,繼而鄯善及車師國王入朝,蔥嶺以西的大宛、康居等國,也均遣使貢獻,計先後遣使朝秦者六十三王。

    其後苻堅想效法漢之設立都護,把西域置于直接控制之下,因此他于淝水戰前不久,派呂光率兵七萬,出征西域。

    秦軍連下高昌(今新疆吐魯番縣)、焉耆(今新疆焉耆縣)、龜茲(今新疆庫車縣),其餘國家望風歸附。

    呂光大搜西域珍寶,以駱駝二萬頭馱載而歸,并帶回奇技異戲,殊禽怪獸千餘種,駿馬萬餘匹。

    其後北方大亂,西域再度與中國隔絕。

    直到北魏太武帝時,始遣使通西域,諸國貢獻相繼。

    到魏滅北涼,鄯善斷西域通路,諸國貢獻曆年不至。

    其後魏平鄯善、焉耆及龜茲等國,西域再通,自中國西行直至蔥嶺以外,均暢行無阻。

    西域高僧,相率來華,佛教遂愈演愈盛。

    魏曾于洛陽城南伊、洛二水之間,設“四夷館”,以招待諸異族及南朝的歸附者,四館中的“崦磁館”即用以款待西域人者。

    當時西域人歸化北魏的達萬餘家,所居門巷修整,寶貨填積。

    魏并立市于洛水南,名“四通市”,以為其貿易之所。

    北魏分裂後,寄居洛陽的西域人,大部為東魏、北齊所得,因此北齊的宮廷尤其在晚年最為西域化。

    北周雖未積極經營西域,但雙方的商業交通,則一直在維持着。

     漢代的亭傳制度,到南北朝時代已等于廢除。

    因旅客的需要,逆旅(即旅館)之業乃大興,但偏僻之區,旅館仍不多見。

    旅館純為私人牟利而設,其設備頗為簡陋,無法以之接待國家貴賓。

    而南朝的賓館不修,士大夫又無館客的習慣,因此使節往來,多寄居僧寺。

    南朝的貴人們有時也寓居僧寺,所以當時的僧寺即是變相的旅館。

    至于貨運,除了商人自營以外,尚沒有專門為人運貨的龐大運輸機構。

    郵政也沒有,信件多托人攜帶。

    至于政府文件的運送則仍恃驿傳,驿道的設備,尚稱完善。

     三、宗教信仰與社會風氣 (一)佛教的昌盛 佛教自東漢初年正式傳入中國,但當時社會安定,佛教并沒有多大的發展餘地。

    到東漢末年魏晉時代,國内大亂,人民生活痛苦,精神上也缺乏寄托;而當時中國傳統思想的儒學,久已變成沒有靈魂的空架,因此佛教乘虛進入中國思想界。

    兩晉南北朝的三百年間,佛教大盛。

    其發展雖曾遭遇若幹頓挫,但其傳布則始終未曾停止,佛教的若幹重要宗派,也于此時萌芽。

     漢時僧侶皆來自西域,多以譯經為務,最初的譯經大師,為桓靈二帝時的安世高(安息人)、支婁迦谶(月氏人)。

    魏文帝時,始準人民受戒為僧。

    其時南方的吳國境内,佛教也頗流行。

    西晉時有竺法護者,敦煌人,通曉多國語文,他是最早能自譯梵文經典的中國人。

    西晉末年,西域僧人佛圖澄來華,他善誦神咒,并精圖谶先知之術,其後為石勒、石虎所崇信。

    至其弟子道安(常山人)起,始以傳教為務。

    東晉南渡後,佛學開始影響中國的學術界,其時僧侶如竺法深、支道林等,與名士們辯論玄理,因此士流思想,沾染了不少佛家色彩。

    至東晉末年的慧遠(361~443),尤為士大夫所崇奉。

    中國僧侶第一位入天竺求經的,則為法顯,他于晉安帝隆安三年(399),自長安西行,經三十餘國,至中天竺(今印度北部),遊學數年,于義熙十年(414)自海道返國。

    佛教教義有大小乘之别,小乘專修個人,大乘則兼度他人。

    最初傳譯至中國的佛經,多屬小乘,至晉安帝時,天竺僧侶鸠摩羅什受後秦姚興的敦聘,前來長安,才開始傳譯大乘經典,并校正舊譯之誤。

    一時譯經之風大盛,佛教也自此成為一種普遍性的宗教。

     到南北朝時代,佛教益盛,南北都彌漫着佞佛之風。

    當時的君主,不少是佛門弟子。

    南朝如宋明帝、齊明帝、梁武帝等皆笃信佛教,其中梁武帝迷信之深,更為曠世希有。

    即以陳武帝的英明,也樂此不疲,這自然是風氣使然。

    北朝則自魏道武帝入中原,便開始信佛,并建築寺院。

    至太武帝,因改信道教,并懷疑沙門謀反,遂有滅佛之舉,摧毀佛寺,坑殺沙門,佛法被廢棄者達七年之久。

    到文成帝,又恢複佛法。

    其後獻文、孝文、宣武諸帝,莫不信佛,對佛事的靡費也越來越大。

    北齊的幾位君主都信佛,北周則到武帝時,又有滅佛之舉。

    至于士大夫和平民信佛的,也極普遍,因此寺廟的建立,遍于南北。

    史載梁武帝時,僅建康一地即有佛寺五百餘所,僧尼十餘萬人。

    而北魏孝明帝末年,寺院竟多至三萬餘所,僧尼二百餘萬人。

    由于佛寺的興建,建築雕刻的技術也大為進步,尤以魏代對佛像的營建,工費極大。

    如文成帝時,曾鑄釋迦立像五座,各長一丈六尺,共用赤金二萬五千斤。

    又如北魏累世在龍門山(即伊阙山,在洛陽城南)镌刻石佛,為數極多,高者達六七十尺,形态不一,備極工巧。

    據說其造像法傳自師子國(今印度錫蘭島),具有崇高的藝術價值。

     北魏佛像,敦煌莫高窟。

     由于僧尼的衆多,以及其素質的不齊,因此許多不良現象也随之發生,諸如僧尼與俗人間發生不道德的行為,僧尼的逃避賦役,以及建造佛寺佛像的靡費等。

    弊端既多,政府乃不得不對之加以限制。

    南朝宋文帝、孝武帝及齊武帝時,均曾屢申禁令,不準私建寺塔,并淘汰沙門。

    北朝也曾下過多次禁令,魏孝明帝初年,胡太後曾下令限制每州度僧的人數,但當時法禁寬弛,不能改肅。

    到孝明末年,國家多事,徭役繁興,因此人民剃度者,更為踴躍,造成空前未有的數量。

    其後至周武帝時,以佛道靡費過多,欲革其弊害,乃于太建六年(574)禁斷佛道二教,經像皆毀,沙門道士勒令還俗;寺觀及其财貨,均賞賜臣下。

    九年(577)滅齊後,關東佛教也遭遇同樣的浩劫。

    總計武帝時寺廟被充公者四萬所,僧尼還俗者三百萬人。

    宣帝時,又複佛道二教。

    至隋,佛教乃恢複從前的盛況。

     蕭衍舍身佛寺,選自明刊本《帝鑒圖說》。

     南北朝時代的佛教宗派,主要可分六宗,即成實、淨土、三論、律、禅、天台六宗;其中除成實為小乘教義,其餘皆為大乘。

    成實宗得名于《成實論》,它的作者诃梨跋摩,生于佛滅後九百年。

    鸠摩羅什來華後,把它譯出。

    齊梁之世,研究成實之風甚盛,梁武帝即皈依此宗。

    淨土宗以念佛求生淨土為宗旨,其主要根據為《無量壽經》、《阿彌陀經》及《往生論》。

    漢桓帝時,已漸行于中國。

    至東晉,慧遠結社廬山,其宗風儀式因而大著。

    北魏中期,有昙鸾者,為此宗大師,與慧遠成南北二派。

    三論宗依據天竺佛徒龍樹(約為200~300年間之人)所創的《中論》、《十二門論》及其弟子提婆所創的《百論》而開宗派。

    鸠摩羅什為提婆三傳弟子,他至長安後,盡譯三論,遂成中國三論宗之祖。

    鸠摩羅什以後,三論宗漸衰,但尚流行于南朝。

    此宗主張破邪顯正,歸結于空,亦即破一切“有所得”之見,而以“無所得”為歸。

     律宗于東晉末年傳入中國。

    佛教經典,統分經、律、論三部,佛的教法曰經,佛的教誡曰律,弟子學者研習經律而有所著述曰論;統謂之“三藏”。

    此宗以修持律藏為主,故名律宗。

    東晉末,中天竺人昙無谶來華,始譯律宗經典。

    初入中國時,尚無中心準則,因而不盛,至唐基礎始固。

    禅宗初祖為菩提達摩(天竺人),于梁武帝大通元年(527)至梁,後去北魏,曾于嵩山(在今河南省中部)少林寺面壁九年,其宗義的特點是屏棄儀式,不立文字,直本心,見性成佛。

    但南北朝時,其義不顯,至唐才發揚光大。

    天台宗的宗師為智者(即智,538~597),南北朝末期的人,他栖身于天台山(在今浙江省東部),因以為宗名。

    此宗為中國諸佛宗内首先對佛教經典作系統之整理判釋的一宗,并首創“止觀”的法門,以為吾人普通對于宇宙人生的見解,皆是迷妄,煩惱由是而生。

    欲破除迷妄,則須用修行功夫,以現本心中的淨性。

    因它以《法華經》(即《妙法蓮華經》)為旨歸,故又名法華宗。

     總之,兩晉南北朝時代的佛教雖日見盛行,但當時的佛學大師多着重于佛經的翻譯和教義的傳播;至于發揮佛理,推陳出新,則功效不宏。

    所以當時雖有宗派萌芽,但基礎尚不穩固。

    直到唐朝,信仰的狂熱已減,一二流的思想家群趨佛學的研究,宗派才大為興盛。

     (二)道教與舊有迷信 道教于晉時稱“天師道”,士大夫信奉的甚多,例如東晉名族王氏,便世奉天師道。

    當時道家可分丹鼎、符錄二派,丹鼎派以燒煉服食為事,符錄派以經咒醮禱為務。

    同時因玄學盛行,道家者流,常竊取《易經》、《老子》的義理,以自文飾。

    晉初有葛洪者,著《抱樸子》,便是拿煉丹服藥的理論,來附會易老。

    這類道書,甚合江左士大夫的脾胃。

    東晉東南沿海地區,道教尤為盛行,信徒極多,東晉末年的孫恩、盧循,都是以道教惑衆而倡亂的。

    但道教在南方的勢力,究不如佛教,南朝君主信道的也不多。

    梁武帝少年曾受道法,初即位時猶信道,崇道士陶弘景;陳武帝因世居吳興(今浙江湖州市),受當地風俗影響,也信道教,但二人後來均改信佛教。

     北魏君主自道武帝起,開始奉佛。

    至太武帝,應崔浩之請,改信道教,并奉道士寇謙之為天師,于是道教盛行于北方。

    其時道教若幹經典儀式,多取法于佛教,但其教義終不出符錄丹鼎的範圍,不如佛法的淵微。

    太武曾親至道壇受符錄,其後魏室每位君主即位時也必受符錄,成為故事。

    東魏末年,高澄崇道,曾置館宇于邺,使道者居之。

    北齊君主,多不信道。

    北周則崇信道教,但到周武帝時,與佛教同遭摧殘。

    其後直到唐初,道教始再度得勢。

     道教與佛教在北方同時盛行,因此雙方屢次發生沖突。

    魏太武帝、周武帝的兩度滅佛,都與道教有關。

    崔浩世奉天師道,因勸太武帝信道,遂有滅佛之舉,其後更演為劇烈的政治鬥争。

    太武太子晃笃信佛法,師事沙門玄高,高為崔浩及寇謙之所谮殺,于是太子晃深怨崔浩。

    其後崔浩以修國史事,開罪鮮卑,為太武所族誅,太子晃頗有構陷的嫌疑。

    [參看牟潤孫《崔浩與其政敵》(載《輔仁學志》十卷一、二期合刊)]周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