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蔭麟論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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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國混一 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飛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

     收兵鑄金人,函谷正東開。

     銘功會稽嶺,騁望琅琊台。

     刑徒七十萬,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藥,茫然使心哀! 連弩射海魚,長鲸正崔嵬。

     額鼻像五嶽,揚波噴雲雷。

     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萊? 徐巿載秦女,樓船幾時回? 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李白《古風》之一) 這首壯麗的詩是一個掀天揭地的巨靈的最好速寫。

    這巨靈的來曆,說來話長。

     當長平之戰前不久,有一個秦國王孫,名子楚的,被“質”在趙。

    他是太子安國君所生,卻非嫡出,他的母親又不得寵。

    因此趙人待他很冷薄,他連王孫的排場也苦于維持不住。

    但是陽翟(韓地)大賈呂不韋在邯鄲做買賣,一看見他,便認為是“奇貨可居”。

     不韋見子楚,說道:“我能光大你的門庭。

    ”子楚笑道:“你還是去光大自己的門庭罷!卻來光大我的!”不韋說:“你有所不知,我的門庭要等你的來光大。

    ”子楚明白,便和他商量兩家光大門庭的辦法。

    原來安國君最愛幸的華陽夫人沒有生育的希望,安國君還沒有立嗣。

    不韋一面獻上巨款,給子楚結交賓客,沽釣聲名;一面辇了巨款,親到秦國,替他運動。

    不久華陽夫人便收到許多子楚孝敬的珍寶,不久她便時常聽到人稱贊子楚的賢能,不久她的姊姊便走來替她的前途憂慮,大意說道:“妹妹現在是得意極了。

    但可曾想到色衰愛弛的一天?到時有誰可倚靠!就算太子愛你到老,他百歲之後,繼位的兒子,要和自己母親吐氣,你的日子就不好過。

    子楚對你的孝順,卻是少有的。

    何不趁如今在太子跟前能夠說話的時候,把他提拔,将來他感恩圖報,還不是同自己的兒子一般?”華陽夫人一點頭,子楚的幸運便決定。

     不韋回到邯鄲時,子楚已成了正式的王太孫。

    不韋也被任為他的師傅。

    他們成功之後,不免用美人醇酒來慶祝一番。

    邯鄲在戰國以美女著名。

    不韋的愛姬,尤其是邯鄲美女的上選,妙擅歌舞。

    有次她也出來奉酒,子楚一見傾心,便要不韋把她相讓。

    不韋氣得要死,但一想過去的破費和将來的利益,隻得忍氣答應。

    趙姬既歸子楚,不到一年(正當長平之戰後一年),産了一子,即是後來做秦王和秦始皇帝的嬴政。

    當時傳說,趙姬離呂家之時,已經孕了嬴政。

    但看後來不韋所受嬴政的待遇,這傳說多半是謠言。

     嬴政于前246年即王位,才十三歲。

    這時不韋是食邑十萬戶的文信侯,位居相國;他從前的愛妾,已做了太後,并且和他私續舊歡。

    不韋的權勢可以想象。

    他的政治野心不小,他招賢禮士,養客三千,打算在自己手中完成統一的大業。

    但嬴政卻不是甘心做傀儡的。

    他即位第九年,太後的姘夫嫪毐在鹹陽反叛,他用神速的手段戡定了亂事以後,乘機把太後的政權完全褫奪;并且株連到呂不韋,将他免職,逐歸本封的洛陽,過了兩年,又把他貶到蜀郡。

    在憂忿夾攻之下,不韋服毒自殺。

     不韋以韓人而執秦政,他所客養和援用的又多三晉人,和他結交的太後又是趙女。

    這種“非我族類”的勢力是秦人所嫉忌的。

    不韋罷相的一年(秦王政十年),适值“鄭國渠”事件發生,更增加秦人對外客的疑懼。

    鄭國也是韓人,為有名的水利工程師。

    韓廷見亡國的大禍迫在眉睫,派他往秦,勸秦廷開鑿一條溝通泾水和洛水的大渠,借此消磨秦的民力,延緩它的對外侵略。

    這渠才鑿了一半,鄭國的陰謀洩露。

    其後嬴政雖然聽了鄭國的話,知道這渠也是秦國的大利,把它完成,結果溉田四萬多頃,秦國更加富強;但鄭國陰謀的發現,使秦宗室對于遊宦的外客振振有詞。

    嬴政于是下了有名的“逐客令”,厲行搜索,要把外籍的遊士統統趕走。

    這命令因為李斯的勸谏而取消。

    但不韋自殺後,嬴政到底把所有送他喪的三晉門客驅逐出境。

    可見逐客令是和不韋有關的,也可見不韋的坍台是和種族之見有關的。

     嬴政既打倒了呂不韋,收攬了秦國的大權,便開始圖謀六國。

    這時,六國早已各自消失了單獨抗秦的力量。

    不過它們的合從還足以禍秦。

    嬴政即位的第六年,秦國還吃了三晉和衛、楚的聯軍一次虧,當時大梁人尉缭也看到的,假如六國的君主稍有智慧,嬴政一不小心,會遭遇智伯、夫差和齊湣王的命運也未可知。

    但尉缭不見用于祖國,走到鹹陽,勸嬴政道:“願大王不要愛惜财物,派人賄賂列國的大臣,來破壞他們本國的計謀,不過花三十萬金,六王可以盡虜。

    ”嬴政果然采納了這策略。

    此後六國果然再不費一矢相助而靜待嬴政逐個解決。

     首先對秦屈服,希望以屈服代替犧牲,而首先受犧牲的是韓。

    秦王政十四年,韓王安為李斯所誘,對秦獻玺稱臣,并獻南陽地。

    十七年秦的南陽守将舉兵入新鄭,虜韓王,滅其國。

    李斯赴韓之前,韓王派了著名的公子韓非入秦,謀纾國難,嬴政留非,想重用他。

    但不久聽了李斯和另一位大臣的讒言,又把他下獄。

    口吃的韓非有冤沒處訴,終于給李斯毒死在獄中。

     韓亡後九年之間,嬴政以迅雷烈風的力量,一意東征,先後把其餘的五國滅了。

    這五國的君主,連夠得上說抵抗的招架也沒有,雞犬似的一一被縛到鹹陽。

    隻有俠士荊轲,曾替燕國演過一出壯烈的悲劇。

     秦王政十九年,趙國既滅,他親到邯鄲,活埋了所有舊時母家的仇人;次年回到鹹陽,有燕國使臣荊轲卑辭求觐,說要進獻秦國逃将樊於期的首級和燕國最膏腴的地域督亢的地圖。

    獻圖的意思就是要納地。

    秦王大喜,穿上朝服,排起儀仗,立即傳見。

    荊轲捧着頭函,副使秦舞陽捧着地圖匣以次上殿。

    秦舞陽忽然股栗色變,廷臣驚怪,荊轲笑瞧了舞陽,上前解釋道:“北番蠻夷的鄙人,未曾見過天子,所以惶恐失措,伏望大王包容,俾得完成使事。

    ”秦王索閱地圖,荊轲取了呈上。

    地圖展到盡處,匕首出現!荊轲左手把着秦王的袖,右手搶過匕首,就猛力刺去,但沒有刺到身上,秦王已斷袖走開。

    秦王拔劍,但劍長鞘緊,急猝拔不出,荊轲追他,兩人繞柱而走。

    秦廷的規矩,殿上侍從的人,不許帶兵器,殿下的衛士,非奉旨不許上殿。

    秦王忙亂中沒有想到殿下的衛士,殿上的文臣哪裡是荊轲的敵手。

    秦王失了魂似的隻是繞着柱走。

    最後,侍臣們大聲提醒了他,把劍從背後順力拔出,砍斷了荊轲的左腿。

    荊轲便将匕首向他擲去,不中,中銅柱。

    這匕首是用毒藥煉過的,微傷可以緻命。

    荊轲受了八創,已知絕望,倚柱狂笑,笑了又罵,結果被肢解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這是荊轲離開燕國之前,在易水邊的别筵上,當着滿座白衣冠的送客,最後唱的歌,也可以做他的挽歌。

     荊轲死後六年(公元前221年)當秦王政在位的第二十六年而六國盡滅。

    于是秦王政以一道冠冕堂皇的诏令,收結五個半世紀的混戰局面,同時宣告新帝國的成立。

    那诏書道: &hellip&hellip異日韓王納地效玺,請為藩臣。

    寡人以為善,庶幾息兵革。

    已而倍約,與趙、魏合從畔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

    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

    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

    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故舉兵擊滅之。

    魏王始約服入秦,已而與韓、趙謀襲秦,秦兵吏誅,遂破之。

    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荊地。

    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轲為賊,兵吏誅,滅其國。

    齊王用後勝計,絕秦使,欲為亂,兵吏誅,虜其王,平齊地。

     所有六國的罪狀,除燕國的外,都是制造的。

    诏書繼續說道: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鹹伏其辜,天下大定。

    今名号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後世。

    其議帝号。

    &hellip&hellip 在睥睨古今、躊躇滿志之餘,嬴政覺得一切舊有的君主稱号都不适用了。

     戰國以前,人主最高的尊号是王,天神最高的尊号是帝。

    自從諸侯稱王後,王已失了最高的地位,于是把帝拉下來代替,而别以本有光大之義的“皇”字稱最高的天神。

    但自從東西帝之議起,帝在人間,又失去最高的地位了。

    很自然的辦法,是把皇字挪下來。

    秦國的神話裡有天皇、地皇、泰皇,而泰皇為最貴。

    于是李斯等上尊号作泰皇。

    但嬴政不喜歡這舊套,把泰字除去,添上帝字,合成“皇帝”;又廢除周代通行的谥法(于君主死後,按其行為,追加名号,有褒有貶的),自稱為“始皇帝”,預定後世計數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至于萬世,傳之無窮”。

     同時始皇又接受了鄒衍的學說,以為周屬火德,秦代周,應當屬克火的水德;因為五色中和水相配的是黑色,于是把禮服和旌旗皆用黑色;又因為四時中和水相配的是冬季,而冬季始自十月,于是改以十月為歲首。

    鄒衍是相信政治的精神也随着五德而轉移的。

    他的一些信徒認為與水德相配的政治應當是猛烈苛刻的政治,這正中始皇的心懷。

     新帝國的經營 秦自變法以來,侵略所得的土地,大抵直隸君主,大的置郡,小的置縣,郡縣的長官都非世職,也無世祿。

    始皇沿着成例,每滅一國,便分置若幹郡。

    而秦變法以來新設的少數封區,自從嫪毐和呂不韋的誅竄已完全消滅。

    既吞并了六國,秦遂成為一個純粹郡縣式的大帝國。

    當這帝國成立之初,丞相绾主張仿周朝的辦法于燕、齊、楚等僻遠的地方,分封皇子,以便鎮懾,但他的提議給李斯打消了。

    于是始皇分全國為三十六郡,每郡置守,掌民政;置尉,掌兵事;置監禦史,掌監察。

    這種制度是仿效中央政府的。

    當時朝裡掌民政的最高官吏有丞相,掌兵事的最高官吏有太尉,掌監察的最高官吏有禦史大夫。

     這三十六郡的名稱和地位是現今史家還沒有完全解決的問題。

    大概地說,秦在開國初的境域,北邊包括今遼甯的南部,河北、山西及綏遠[1]、甯夏兩省的南部;西邊包括甘肅和四川兩省的大部分,南邊包括湖南、江西和福建;東以福建至遼東的海岸為界。

    從前臣服于燕的朝鮮,也成為秦的藩屬。

    此外西北和西南邊外的蠻夷君長稱臣于秦的還不少。

    我們試回想姬周帝國初建時,西則邦畿之外,便是邊陲,南則巴蜀、吳、楚皆屬化外,沿海則有徐戎、淮夷、萊夷盤踞,北則燕、晉已與戎狄雜處;而在這範圍裡,除了“邦畿千裡”外,至少分立了一百三十以上的小國。

    我們拿這種情形和三十六郡一統的嬴秦帝國比較,便知道過去八九百年間,諸夏民族地盤的擴張和政治組織的進步了。

    峄山的始皇紀功石刻裡說: 追念亂世,分土建邦,以開争理。

    攻戰日作,流血于野。

    自泰古始,世無萬數,陁及五帝,莫能禁止。

    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複起。

    災害滅除,黔首康定,利澤長久。

     這些話一點也沒有過火。

     在這幅員和組織都是空前的大帝國裡,怎樣永久維持皇室的統治權力,這是始皇滅六國後面對着的空前大問題,且看他如何解答。

     帝國成立之初,始皇令全國“大酺”來慶祝(秦法平時是禁三人以上聚飲的)。

    當衆人還在醉夢的時候,他突然宣布沒收民間一切的兵器。

    沒收所得,運到鹹陽,鑄成無數大鐘和十二個各重一千石以上的“金人”,放在宮廷裡。

    接着他又把全國最豪富的家族共十二萬戶強迫遷到鹹陽,放在中央的監視之下。

    沒有兵器,又沒有錢财,人民怎能夠作得起大亂來? 次年,始皇開始一件空前的大工程:建築脈通全國的“馳道”,分兩條幹線,皆從鹹陽出來,其一東達燕、齊,其一南達吳、楚。

    道寬五十步,道旁每隔三丈種一株青松,路身築得堅而且厚,遇着容易崩壞的地段,并且打下銅樁。

    這宏大的工程,乃是始皇的軍事計劃的一部分。

    他滅六國後防死灰複燃,當然不讓各國餘剩的軍隊留存。

    但偌大的疆土若把秦國原有的軍隊處處分派駐守,則分不勝分。

    而且若分得薄,一旦事變猝起,還是不夠應付;若分得厚,寖假會造成外重内輕的局面。

    始皇不但不肯采用重兵駐防的政策,并且把舊有六國的邊城,除燕、趙北邊的外,統統拆毀了。

    他讓秦國原有的軍隊,依舊集中在秦國的本部,少數的地方兵隻是警察的性質。

    馳道的建築,為的是任何地方若有叛亂,中央軍可以迅速趕到去平定。

    曆來創業之主的軍事布置沒有比始皇更精明的了。

    (1896年李鴻章聘使歐洲,過德國,問軍事于俾斯麥,他的勸告有雲:“練兵更有一事須知:一國的軍隊不必分駐,宜駐中權,扼要地,無論何時何地,有需兵力,聞令即行,但行軍的道路,當首先籌及。

    ”這正是秦始皇所采的政策。

    ) 武力的統治不夠,還要加上文化的統治;物質的繳械不夠,還要加上思想的繳械。

    始皇三十四年(始皇即帝位後不改元,其紀年通即王位以來計),韓非的愚民政策終于實現。

    先是始皇的朝廷裡,養了七十多個儒生和學者,叫作博士。

    有一次某博士奉承了始皇一篇頌贊的大文章,始皇讀了甚為高興,另一位博士卻上書責備作者的阿谀,并且是古非今地對于郡縣制度有所批評。

    始皇征問李斯的意見。

    李斯覆奏道: 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并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而定一尊。

    而私學乃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

    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

    禁之便。

    臣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除去之。

    令到,滿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城旦者,旦起行治城,四歲刑),所不去者,醫藥、蔔筮、種樹之書。

    若有欲學,以吏為師。

     始皇輕輕地在奏牍上批了一個“可”字,便造成了千古歎恨的文化浩劫。

     以上講的是始皇内防反側的辦法。

    現在再看他外除邊患的努力。

     自從戰國中期以來,為燕、趙、秦三國北方邊患的有兩個遊牧民族,東胡和匈奴&mdash&mdash總名為胡。

    東胡出沒于今河北的北邊和遼甯、熱河一帶,受它寇略的是燕、趙。

    匈奴出沒于今察哈爾[2]、綏遠和山西、陝、甘的北邊一帶,燕、趙、秦并受它寇略。

    這兩個民族,各包涵若幹散漫的部落,還沒有統一的政治組織。

    它們在戰國中期以前的曆史十分茫昧。

    它們和春秋時代各種名色的戎狄似是同一族類,但是否這些戎狄中某些部分的後身,否則和各種戎狄間的親誼是怎樣,現在都無從稽考了。

    現在所知道秦以前的胡夏的關系史隻有三個攘胡的人物的活動。

    第一個是和楚懷王同時的趙武靈王。

    他首先采用胡人的特長,來制胡人;首先脫卻長裙拖地的國裝,而穿上短衣露袴的胡服,以便學習騎戰。

    他領着新練的勁旅,向沿邊的匈奴部落進攻,把國土向西北拓展;在新邊界上,築了一道長城,從察哈爾的蔚縣東北(代)至河套的西北角外(高阙);并且沿邊設了代、雁門和雲中三郡。

    第二個攘胡的英雄是秦舞陽(随荊轲入秦的副使)的祖父秦開。

    他曾被“質”在東胡,甚得胡人的信任。

    歸燕國後,他率兵襲擊東胡,把他們驅逐到一千多裡外。

    這時大約是樂毅破齊前後。

    接着燕國也在新邊界上築一道長城,從察哈爾宣化[3]東北(造陽)至遼甯遼陽縣北(襄平);并且沿邊設了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和遼東五郡。

    秦開破東胡後,約莫三四十年,趙有名将李牧,戍雁門、代郡以備胡。

    他經了長期斂兵堅守,養精蓄銳,然後乘着匈奴的驕氣,突然出戰,斬了匈奴十多萬騎,此後十幾年間,匈奴不敢走近趙邊。

     當燕、趙對秦做最後掙紮時,無暇顧及塞外。

    始皇初并六國,忙着輯綏内部,也暫把邊事抛開。

    因此胡人得到複興的機會。

    舊時趙武靈王取自匈奴的河套一帶,複歸于匈奴。

    始皇三十二年,甚至聽到“亡秦者胡”的谶語。

    于是始皇派蒙恬領兵三十萬北征。

    不久把河套收複,并且進展至套外,始皇将新得的土地,設了九原郡。

    為謀北邊的一勞永逸,始皇于三十三、四年間,又經始兩件宏大的工程:其一是從河套外的九原郡治,築了一條“直道”達到關内的雲陽(今陝西淳化縣西北,從此至鹹陽有泾、渭可通),長一千八百裡;其二是把燕、趙北界的長城,和秦國舊有的西北邊城,大加修葺,并且把它們連接起來,傍山險,填溪谷,西起隴西郡的臨洮(今甘肅岷縣境),東迄遼東郡的碣石(在渤海岸朝鮮境),成功了有名的“萬裡長城”。

     始皇的經營北邊有一半是防守性質,但他的開辟南徼,則是純粹的侵略。

     現在的兩廣和安南[4],在秦時是“百越”(越與粵通)種族所居。

    這些種族和浙江的於越,大約是同出一系的,但文化則較於越遠為落後。

    他們在秦以前的曆史完全是空白。

    在秦時,他們還過着半漁獵、半耕稼的生活;他們還仰賴中國的銅鐵器,尤其是田器。

    他們還要從中國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