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南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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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同學之一ShaoSheng-Wu是福州人,我們兩個互教方言,我學福州話,他學常州話。

    我從阿姆娘已經學了一點福建話,阿姆娘在回常州以前住在福州。

    現在我完全學得一個新的第六種方言,這種方言和我以前所知的毫不相同。

    就像德文和英文不同一樣。

    嘉化老師對我及同班章元善同學特别好。

    在他返美結婚回到南京後,常請我們兩個到他家吃晚飯,有時私下做禮拜,由嘉太太奏風琴,以後彈鋼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鋼琴。

    在平日,他介紹我們唱《甜美的家庭》(HomeSweetHome)和《别離歌》(AuldLangSyne)。

    在嘉化家,我遇到裴達斯(W.B.Pettus)太太,幾年後,我才第一次晤見裴先生,當時他是“華北語文學校”(NorthChinaLanguageSchool)校長。

    天津青年會的羅勃生(C.H.Robertson)先生兩次來江南高等學堂演講,一次是在一九〇九年三月,一次是在十月,他說得一口純粹北方話,略帶天津口音,但毫無美國口音,使我印象頗深。

     我們這群高等學堂學生比溪山學校學生要頑皮得多,我們常在餐廳起哄,菜肴要是不好,我們便用筷子敲碗,叫侍役調換。

    有時廚房不換,全體學生當即站起來散開,直到新菜擺好為止。

    我在那裡讀書三年之間,這種事發生過三次。

     和以前在溪山一樣,我們這個年齡的學生大多數向往革命,認為清政府為日無多。

    一九〇八年十一月,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後相繼去世,我們得俯伏在靈堂前叩頭,贊禮人高呼“舉哀!”時,我們全都低着頭,齊聲大笑,沒有人能分辨出我們是在笑還是在哭。

     在南京,我們當然不完全生活在校内。

    在初到南京的某一天,我和大哥及堂兄K&rsquoo-An走上北極閣去看四周美麗的風景,二十七年後,我主持的中研院語音實驗室就建在那裡,每天我都觀賞那兒的景緻。

    我們常去的另一個地方是南門外的雨花台。

    每逢雨後,我們可以在那座小山上撿到半透明的美麗有色卵石,這是南京著名的事物之一。

    市内火車由城中心通到江邊下關,往返家鄉更為便捷。

    那條支線通車時,我去到車站附近,将一枚銅闆放在軌道上,讓火車軋過,車輪把銅闆一面花紋軋平,我将它翻轉來再讓另一列火車軋過,另一面也便平滑,我就說我找到一枚古錢。

    校園面積很大,無須走出校外便足夠玩耍。

    在操場一邊水池旁,我常和同學比賽在水面上漂擲石子或瓦片玩,看誰擲的石子碰到水面的次數多。

    我常在寬闊的庭院散步,有一晚,迅雷震耳欲聾,幸而我未在雷擊到的地點。

    雷電擊毀了秋千架(我們剛剛玩過蕩秋千),我拾了幾塊碎片,作為紀念品。

    我也常玩單杠,由此談到我那幾年的健康情形。

     那時我仍然時常心跳,一發病便萬念俱灰,而且想家,尤其想侬姑。

    有一天,如我前面所說,我決心做一個完人,戒除一切惡習,如吸煙、喝酒、手淫,并開始按時鍛煉身體。

    我買了一本桑道所著的《力量培養法》。

    在日記中我常記載做深呼吸、長距離散步、跳高、練啞鈴、蕩秋千、在單杠上引體上升和翻筋鬥,有時這些動作在一天之内都做。

    我也和同學比賽吃飯,有一次午餐我吃了四碗,另一次我吃了兩碗,第一個吃完,當時在餐廳用餐的同學共為二百七十三人,惟多數不曉得我在比賽快吃。

    直到今天,我雖然吃得不多,通常我第一個吃完。

    我的體育活動有一天出了事,我在單杠上做前後擺動動作,不幸松手跌落,胸部着地。

    幸而地面填有松土,我還能自己站起來,當時無人在場。

    我似乎并無不良後果,惟以後有一年左右我屢次發生肋膜炎現象。

    整個說起來,在南京修業三年,我身心發育頗為良好。

     由于交通改善,自南京旅遊的次數增多,不但在假期,且在其他時機。

    一九〇九年一月,我去蘇州為我外婆拜壽,一月十八日是她七十壽辰。

    我還去常熟看“大寄爹”姑母。

    是在一九〇八年,我從表哥龐敦敏學會u&epsilon-fen即倒轉的反切,并非一九〇六年,以前我記錯了。

    假期在家中,我們玩得很愉快。

    有一次我甚至和堂兄K&rsquoo-An到上海在Kelley&Walsh,Ltd.買外國書,并買碘酒,當時碘酒對我們尚頗新鮮。

    二叔父Li-Ch'ing(正式姓名為趙Hang-Nien)自新加坡返家,帶來許多有趣的物品,其中之一是立體透視鏡和特制眼鏡與幻燈片。

    每個人當然争着使用特制眼鏡。

    可是我以前從注視壁紙圖案上學過兩眼遂心所欲自不同角度斜視,不須戴上特制眼鏡便能看出幻燈片的立體景象。

    二叔因我說過要去國外留學,還給我一本RulesandMannersofGoodSociety(《善良社會之規範與禮儀》),艾宓萊·波斯特(EmilyPost)的前驅(譯者按:波斯特為美國女作家,寫過社會禮儀的書籍,逝于一九六〇年)。

    所以下一節将叙述去美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