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的家跟我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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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了半天小時候兒東一片兒西一段兒的回憶,有的是一景一景的不動的景緻,有的是一幕一幕的有點兒變動的事情,有的是常常兒有過好些回的事兒&mdash&mdash不管是哪一種,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接不起頭兒來的。

    除了我生在光緒十八年(一八九二)九月十四&mdash&mdash那是後來人家告訴我的&mdash&mdash還有二十四年(一八九八)十一月十六看月食&mdash&mdash那是人家新近才給我查出來的&mdash&mdash别的事情不管是哪件是什麼年月日都說不上來,連誰先誰後有的也弄不清了。

    可是有一樣兒能幫我分得出先後的,就是我小時候兒老搬家,祖父在哪兒做事家就搬到哪兒。

    這些地方兒的先後我都記得,那麼在哪兒的事情就記得是什麼時候兒的了。

    可是還沒講我住過的家在哪兒在哪兒,我得先說說我們一家子都有些誰。

     我一小兒跟着祖父跟父母,還有哥哥姊姊,這麼樣兒一家子三代一塊兒過的。

    我們算是江蘇常州府陽湖縣的人。

    (後來民國把陽湖、武進合并了,我們就算武進人了。

    )祖父跟我們說話都說北邊話,可是總帶點兒南方口音,我們孩子們有時候兒就學他,他就假裝兒生氣對我們說:“哼!你敢ㄒㄧㄛ夷夷啊!”,就是說“敢學爺爺啊”&mdash&mdash因為我們都稱他“爺爺”&mdash&mdash可是他很少真罵我們的。

     祖母生了我父親很早就死了。

    所以不隻是我們孫子輩沒見過祖母,連我父親都不記得她了。

     祖父下來家裡頂大的是我的伯父伯母。

    他們都死得早。

    我就記得伯父有時候兒喜歡跟我逗着玩兒。

    可是他不常住家裡,因為多半兒都在别處兒做事,所以見的日子不多。

    伯母死得更早。

    我就光記得她裝殓好了躺在床上那一景。

    她别的事情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伯父母一房生了有兩女一男。

    大姊比我大十歲,哥哥比我大六歲,二姊比我大四歲。

    因為我們總住得家裡一塊兒過一塊兒玩兒,又因為他們的父母死得早,老跟着叔叔嬸娘長大的,所以我跟他們就都像親兄弟姊妹似的。

     我伯父跟父親當間兒有一個姑母,嫁給了常熟楊家。

    他們都住得南邊家鄉。

    趕我講到“我小時候兒說的話”的時候兒再說他們的事?情。

     現在我把家裡人的名字、号,跟我對他們的稱呼說一說:我祖父的名字&mdash&mdash我正要說“上字&lsquo執&rsquo”,“下字&lsquo诒&rsquo”&mdash&mdash因為照老規矩,長輩的名号不能就這麼說的,得分開了說上字是什麼,下字是什麼。

    可是現在這一輩年輕人都不管那一套了。

    你要是那麼樣兒說法,他們還不知道你在那兒幹嗎呐。

    所以我就照新樣子把家裡人的名字都一個一個的直說出來吧,可是說的時候兒總還覺着在那兒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似的。

     那麼現在再說回頭&mdash&mdash索性再說遠一點兒回頭吧!我們的家譜一直追溯到宋朝,我們一輩是宋太祖下來的第三十一代,我們是德昭那一支的後裔。

    到我六世祖瓯北公,因為他做過許多事,到過許多地方,著過許多書,所以我們家裡總拿他當個榜樣。

    我們連他的名字“翼”&mdash&mdash單音字的名字,說倒是許說&mdash&mdash可是寫“翼”字的時候兒,比方寫“不翼而飛”,第二個字就得缺末筆寫成這樣,可是到了我們這一輩就不大管了。

    瓯北公下來到他孫輩的老四是我的曾祖,名字是曾向,号叫朗甫,我後來回到常州住的房子就是曾祖下來三房同住的一所兒三進的大房子。

    這是後來的話了。

    那麼我祖父的名字是執诒,号仲固,因為他排行第二,起号的時候兒常常兒用伯仲叔季當第一個字,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老大、老二、老三還是老四了。

    祖母姓陳。

    除了她是常州陳家的,她的名字我們這一輩的人都不知道了。

    我伯父名字叫儀年,号棣威。

    伯母我們就光知道她姓史。

    她過去了以後,我伯父又續弦的姓左。

    這位第二個伯母我跟她住過好幾年呐。

    這是後來回到南邊去的事情了。

    我父親的名字是衡&mdash&mdash呃&mdash&mdash也是“年”字排行,号叫君權。

    母親姓馮,名字叫萊荪,這個我最記得,因為有時候兒人家送她扇子上的題款有名字在上頭。

    大姊名字叫婉,二姊叫婉什麼我可記不起來了。

    哥哥叫元成,号敬謀。

    我叫元任,号宣重。

    在小學中學時候兒同學們都是彼此叫号的,後來到外國念書的時候兒嫌啰唆就一直沒用号。

    回了國以後,在清華大學的時候兒,有人請客在知單上用了我的号&mdash&m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