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士成為軍閥

關燈
請律師,覓取技術上解決争端之原則。

    凡是有關借債、押當、失去取贖權(foreclosure)和強迫接收(dispossession)各種糾紛,很少能在中國通過法庭有秩序的解決。

    一般情形之下乃是當地富紳本人不出面,由地方上之流棍執行。

    而猶不止此,如果某一問題村民不能和平的解決,地方官更是無法合理的解決。

    儒家教養使他們不能不顧及窮人的困難,可是在維持秩序的原則之下,他們又不能将富家的利益置之腦後。

    他們的出路隻有兩條,要不是勾結幕後有權勢之人物以自保,便是反抗他們以博得不畏豪強的聲名。

    下級官僚既因司法上缺乏确切的規律而躊躇,其上級之處境也大概類是。

    以上簡單所述,因著螺旋式發展,成為中國農村史内紛見沓至的老題目。

    隻有一個辦法可以拯救法律的失當之處:也就是所有的官僚與平民都确實遵守紀律。

     後漢因“中興”而起,也就不容易對付這類問題。

    其契機已成,在維持現狀和不事更革的狀态之下,又加以當日半似宗教性的信仰,隻在此生此世取得滿足,那麼整個朝廷也無從廓然更張向某一方向邁進了。

    有了它的放任政策,漢帝國因為王莽篡位所引起的波動,經過一段休養生息才得以複元。

    可是财富繼續集中于私人的手中,且除了放債收租之外,缺乏其他的出處,至此隻有打擾鄉村間的安甯。

    地方政府原來長于意識形态方面的言辭,而短于經理上的能力,如此一來更不知如何措手了。

     【儒術成了做官的階梯】 兩漢的提倡儒術固然使官僚組織間思想一緻,但也産生一種不良的影響──讀書人除了做官之外别無他業可從。

    以知識為本身為目的,從未為政府提倡。

    公元二世紀張衡提出一種高妙的想法,稱天為雞卵,地似卵黃。

    他在一三二年監制的地震儀,據說圓徑八尺,今日則隻有後人提出的一紙圖解作為見證。

    與他大緻同時代的王充不斷的指出,自然現象和人事沒有直接的關系。

    這兩位思想家都缺乏後起者繼承他們的學說,其著書也不傳。

    反之,公元一七五年政府在太學之前樹立石碑,上镌六經文句,據說每日來臨摹經文的學者聚車千輛。

     以儒學為做官的階梯,始自武帝。

    其所謂“察舉”和“征辟”乃是一種強迫的推薦制度。

    起先所舉者謂之“賢良方正之士”。

    公元前一三四年又令每一郡國舉“孝廉”一人。

    在後漢這制度推行穩定之時,大概每二十萬人口舉孝廉一人。

    這樣的“選舉”,無從全部公正無私。

    被舉者又非如代議政治下的議員那樣參與議事,卻各授官職。

    其影響所及隻有使被舉而得官者終生與舉者、辟者保持恩澤的關系,而将公事視為次要。

    在這關頭,儒家習慣上重人身關系,而不嚴格的尊重法治,更能産生不正規的影響。

    城裡多數的太學生造成輿論的标準,隻是他們專注于個人道德,經常感情用事,隻能使以客觀标準解決問題的機緣更無從展開。

     以上種種因素終于在朝代的末期造成無可挽救的局面。

    經常每項争端總是起源于鄉間,而終至驚動國都。

    當地方官有心懲處當地惡棍之際,經常發現他們後面有本地富紳作主,後者又與朝官勾連,有時尚倚恃宮中宦官作後台。

    郡守縣令不得不強制執行。

    他們以道德的名義審訊,倉促的執法,即判人死罪,對方也予以報複。

    這一來兩方都走極端,有名分的官僚和他們家屬受害的程度與豪強之被懲同樣深刻。

    自公元一五三年至一八四年,很多事件在其他各處原本隻能于現代社會發生,但在當日的中國卻已發生。

    成千上萬的學生遊街示威,向洛陽的政府請願。

    大規模的拘捕被執行;黑名單也編成。

    數以百計的政治犯死于監獄,其中不少人的詳情從未公開交代。

     【宦官與名士的對決】 在最後的一段沖突中,所謂黨锢之禍,一方面有宦官的幹預,另一方面則有為太學生所支持的名士,一般人的印象乃是好人與惡勢力之鬥争。

    雖說以短視界看來,這種說法不算不正确,在長久的局面裡則這樣的結論卻使背景混淆不清。

    無疑的,漢朝覆亡之前夕,最大的問題乃是地方政府之權力日漸淩夷。

    當日之邊疆完整無缺,及至局勢不可收拾時,朝中無政策上之争執。

    都城内之分裂是由于宦官受到鄉村中新興地主的支持,而為舊有士紳排斥,其實兩方與官僚皆穿通一氣。

    公元一三五年的诏令,讓宦官之義子繼承他們的頭銜與家産,因此牽涉到各郡縣之地産,隻有使問題更為複雜。

    指責宦官上下其手,不是沒有根據的。

    可是要說倘非如此原來已有合理合法的安排則與事實不符。

    如果當初确有有效處理辦法,則違法之處必已處理要當,可以防患于未然,而不緻日後驚動朝廷。

    事實上,号稱公正嚴明之名士,也置已獲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