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尴尬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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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的總經理,要負責查看訂單,在下班的時候告訴裁縫師,為的是盯牢所有事情。

     我回到家以後,就幫着阿歡做功課,試着檢查出他不懂的内容。

    我每星期打三次麻将,每次都是晚上八點開始。

    現在我每星期還是會摸個幾圈。

     我甚至在自己家裡款待二哥和四哥,他們愛來我家勝過上館子。

    兩個哥哥都有自己的家,也有老婆可以為他們張羅,可是他們反倒喜歡到我家來。

    因為四嫂愛在晚上搓麻将、吸鴉片;二嫂不喜歡被絡繹不絕的想和二哥講話的人打攪,有一次她說:“如果用人老在伺候你朋友的話,他們還能做什麼事?” 二哥知道她的想法以後,有一次驚訝地問我:“怎麼都沒聽你埋怨那些來拜訪我的人啊?”我跟他說:“和别人談話是你的工作,要是大家老不來找你,就表示你事情做得不好。

    ” 1934年,二哥派我到他創辦的國家社會黨做會計。

    人家總問我這職位是做什麼的,我就告訴他們,我認為二哥隻是希望他可以跟别人說“我得請示請示我們的會計”。

    這樣他就不必老是拿錢出去了。

     我搬進範園不久,差不多是徐志摩結婚半年後吧,他和陸小曼也在法國租界的愛多亞路(AvenueEdouardVII)租了間房子。

    老爺和老太太一起從硖石搬到上海,因為在當時軍閥互鬥的情況下,待在大城市裡比較安全。

    徐家二老當初為了紅轎子、吃晚飯和上樓梯的事情與陸小曼發生摩擦以後,又跟徐陸二人住在一起了。

    這種已婚夫婦與夫家父母同住的生活方式,是中國人常有的習慣。

    老爺和老太太會看氣候和地區政治沖突的情況,來往于上海和硖石之間,一次住上幾個月。

     徐志摩一度賃居的法國租界,和英國租界一樣是個漂亮的地區,那兒有法國人參加的法國運動俱樂部,還有一個法國公園,裡面有塊為了紀念法國一位飛行家而命名的大石頭。

    星期六的時候,我會帶阿歡穿過租界的林蔭道去徐志摩家,好讓阿歡和爺爺奶奶共享天倫。

    由于阿歡生下以後的頭七年都是由徐家二老撫養,所以他們非常親近。

    老爺總會從南京路上一家摩登商店買些玩具給阿歡,老太太則吩咐用人給他準備特别的吃食。

    阿歡每次從爺爺奶奶那兒回來都開心又滿足。

     有天下午,我把阿歡送到他們家門口的時候,撞見了徐志摩。

     徐志摩攔住我,語帶不安:“我一直在想,你認為阿歡應該怎麼稱呼陸小曼才好?” 在中國,一個人的稱謂是很重要的,它反映了一個人受尊重的程度。

    徐志摩平常看起來不在乎這些事情,倒是我一直留神要恰當地稱呼别人。

    他現在為什麼在意起來了?我心裡酸溜溜地想。

     “叫&lsquo繼母&rsquo怎麼樣?”徐志摩又問。

     我盡量不帶感情地說:“随你高興,隻要阿歡願意那麼叫她就好。

    ” 可是徐志摩試着要當時快十歲的阿歡叫“繼母”的時候,阿歡拒絕了。

    他不想用任何稱謂來喊陸小曼。

     我本人對于陸小曼并沒有敵意。

    她和徐志摩戀愛的時候,我已經和他離婚了;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事,跟我毫不相幹。

    事實上,她能夠和她丈夫離婚,改嫁徐志摩,我為她高興。

    陸小曼離婚的情形不同于我。

    她晚我三年離婚,那時中國的社會風氣和我離婚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為自由戀愛而離異已經成為一種時髦。

    還有,陸小曼是在有人可以投靠的情況下離婚的,我卻隻能自己靠自己。

     我們在上海做鄰居的時候,我隻和陸小曼吃過一次晚飯。

    那天是胡适請客,當初就是他給在意大利的徐志摩寫信的。

    後來,他們合辦了一種進步的文學刊物&mdash&mdash《新月》月刊。

    胡适邀請我的時候,問我在知道陸小曼也在場的情況下是否還願意去。

     我說:“當然願意,我無所謂。

    ”因為我已經離婚,和徐志摩沒瓜葛了,和他的家庭也一樣沒牽連了。

     我不曉得胡适為什麼要同時邀請我和陸小曼去他家,但我感到不能回絕。

    也許他想展示一下我們各自有多進步了,也許隻是有興趣知道會發生什麼後果。

    不論他什麼意圖,我知道我去的話可以表現“志氣”。

    另外,有人說胡适本人也愛陸小曼,他自己的太太是個裹了小腳的舊式女子,而他在美國留過學,卻回家鄉娶了她。

     吃晚飯的時候,我看到陸小曼的确長得很美:光潤的皮膚,精緻的容貌。

    她講話的時候,所有男人都被她迷住了。

    飯局裡,她親昵地喊徐志摩“摩”和“摩摩”,他也親昵地叫她“曼”和“眉”。

    他對她說話的态度是那麼有耐心,那麼尊重她。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讓我想起他以前跟我說話的情形,總是短促而草率。

     那天晚上我話很少,卻不能回避自己的感覺。

    我曉得,我不是個有魅力的女人,不像别的女人那樣。

    我做人嚴肅,因為我是苦過來的人。

     有一天,我接到老太太打來的電話,她跟我說:“我再也受不了啦!我一定要告訴你陸小曼的事情,我再也沒辦法忍受和這女人住在同一個家裡了。

    ” “家裡來了個姓翁的男人,”老太太說,“陸小曼是通過她在戲院的朋友認識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