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子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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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次、下不為例才行。

    “你隻要叫道格拉斯&lsquo你這白種王八蛋&rsquo就好啦!”爸面色不悅地說。

    我花了幾分鐘,才弄明白中文的“王八蛋”翻譯成英文就是“狗娘養的”。

    爸解釋說,很多雄龜會在某隻雌龜下蛋之後,尚未孵蛋以前,讓龜蛋受精。

    爸認為王八蛋已經夠難聽了,白種王八蛋是最難聽的。

    可是我馬上曉得這種侮辱方式對道格拉斯并不管用。

     我從未告訴過爸,我後來并沒有聽從他的意見對付道格拉斯。

    我也從沒告訴過媽,她在我向她大吐苦水時所做的反應,犯了多大的錯誤。

    一次,我告訴她學校的小朋友在我經過的時候大唱“chingchong,chingchong”,媽就笑着說:“他們說不定隻是想跟你講講中文,你應該替他們難過才對。

    你聽,他們連是哪幾個字都搞不對。

    ”當我解釋他們是在取笑我的時候,媽為難地皺皺眉頭說:“依我看,不管他們是什麼時候對你講蠢話,你都應該轉過去對他們說,&lsquo我敢打賭,你們隻不過希望自己是像我一樣的中國人罷了&rsquo。

    ” 那個時候,爸媽提供的忠告看起來天真得可以。

    如今我才頓悟到,他們是以設法引導和保護我為榮。

     1909年,二哥和四哥從日本學成歸國。

    四哥接受了郵傳部的一份差事,把薪水貢獻給家裡,也接掌了安排家庭預算的大權。

    他嚴肅地跟媽媽提起一樁和家計有關的事情:家裡前途未定的孩子太多了。

    十二個孩子裡面,有五男四女還沒結婚,四哥建議媽媽應該開始鄭重籌劃女兒的将來。

     于是媽媽把相命婆召來家裡,給十四歲的大姐算命。

    因為她是最大的女兒,所以趕在其他女兒之前把她的婚事訂下來很重要。

    相命婆看了大姐的生辰八字(從大姐的姓名和出生的時、日、月、年得來的八個漢字)。

    媽媽和大姐跟相命婆談完出來以後,都面露憂戚之色。

    大姐淚流滿面,匆匆退回閨房。

     媽媽平淡地宣布:“大姐要好些年不嫁人,相命婆說她得等到二十五歲才能出閣,要不然丈夫會早死。

    ” 我是二姐,就頂替了大姐論及婚嫁的位次。

    這就是我成為徐志摩結婚對象的由來。

     幾年後,也就是1921年,在我已經嫁給徐志摩,而且離開中國到英國與他團聚以後,大姐和我婆婆變得很親密。

    當時還待字閨中的她,到鄉下和我婆婆一起打發時間,要麼帶禮物給我婆婆,要麼陪她打麻将,再不就講些上海各色人物的故事給她聽。

    1922年徐志摩同我離婚的時候,大姐二十六歲,還是自由之身。

    幾個月後,我婆婆帶着後悔的口氣對媽媽說:“我們當初說不定應該娶大小姐的。

    ” 婆婆講這話并沒有惡意。

    人的命運就是這麼奇怪,也許大姐才是應該嫁給徐志摩的人。

    可是我曉得,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兩人還是會離婚。

    第一,徐家不會欣賞大姐随興花錢的習慣;第二,大姐根本不關心書本和學校教育,而徐志摩要的是有學養的女人。

     相命婆給大姐看八字的時候,我大概十歲。

    在得知自己即将早婚的命運以後,我覺得無憂無慮的日子屈指可數。

    因為我一旦結婚,就得服侍丈夫的家人和生兒育女。

     我想求學,可是媽媽說爸爸不會花錢給女兒讀書。

    爸爸對兒子的前途高瞻遠矚,可是沒有足夠的金錢操心女兒的教育費。

    我想,要不是我們家變窮的話,爸爸就不必這麼擔心八個兒子的教育費,也可能會大方一點兒,給我請個先生,或者讓我到我丈夫所愛的女人讀的那種一流學校上學。

     我的求知欲打哪兒來,我并不清楚。

    媽媽那個時代的女子,在離開娘家出嫁以前,向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搬去和丈夫、公婆同住後,孩子就一個接一個地生。

    女孩子家出外求學,是不可思議的事。

    有句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因為沒讀過書的女孩比較順從夫家。

     那個時候,我們家鄰居有兩個女兒讀上海一所新式女校。

    每天早上,她們在趕火車以前,都先穿上制服:褐色的長褲配上同色無領襯衫。

    媒婆每年來我們家拜訪的時候,都說兩個姑娘才貌雙全,總會有一個适合張家男孩。

    可是媽媽聽了嫌棄地皺起臉來&mdash&mdash她所有衣裳都有遮住脖子的高領子。

    “這麼樣把脖子露出來是不可饒恕的。

    ”媽媽聲明,“這兩個時新女孩絕不能嫁給我兒子。

    ” 我是家裡四個女孩當中最在意教育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