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市面繁榮風氣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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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共舞台、黃會大戲院、中國大戲院等,都演出京劇,或請名角表演,或排連台本戲,日夜客滿,一改舊時冷落氣象。

     電影院本來就很發達,看電影是我唯一的嗜好,當時的首輪電影院,有大光明、南京大戲院、美琪大戲院、光陸大戲院、國泰大戲院等六七家,都紛紛映演第一流新片,票價樓下收六角,樓上為一元。

    至于二輪的電影院,如北京大戲院、巴黎大戲院等八九家,因為票價便宜,大緻分四角六角,所以也是場場爆滿。

     蘭心大戲院大廳 另外有一個系統,如中央、新中央、恩派亞等戲院,專映國産電影,老實說,當時國産電影,聲勢遠不及西片,但是因為擁有一批老觀衆,所以生意也還不錯。

     話劇就是這個時候興起來的。

    最初隻有唐槐秋領導的“中國旅行劇團”,在卡爾登演出,以唐的女兒若菁為女主角,因為團員出衆,也是要在幾天前預買座券的,演出的戲最有名的是曹禺的《日出》《雷雨》《原野》,被稱為曹禺三部曲,開話劇界的先河。

    不過,初時沒有固定的戲院,後來話劇組織越來越多,演出的場子,有辣斐大戲院、卡爾登戲院、蘭心大戲院、麗華大戲院等五家之多,不斷有新戲演出,許多有名的話劇劇本,如《金小玉》《秋海棠》《大馬戲團》等,都是在這個時候産生的。

     再說越劇(紹興戲),也造成一種很大的潛勢力,看的人都是一些太太、小姐,全上海有六個劇場演出,如明星、九星、同孚、國泰、同樂、龍門等,更是風靡一時。

     還有上海地方戲申曲(又稱滬劇)也很熱鬧。

    此外有幾家書場,專唱彈詞,各占一個固定場所,如滄洲書場、東方書場等,也是常常高懸客滿牌的。

     再說跳舞場,在“一·二八”之後,更是風起雲湧。

    第一流舞廳有百樂門、大都會、麗都、仙樂、米高梅等,舞票規定一元三跳,但是客人的付出,往往超出這個數字,所以當時一流舞廳的舞女,每月的收入,數字之大,殊堪驚人。

    二流舞廳,如逍遙、爵祿、遠東、大中華等更是屈指難數,生意也都很好。

     有若幹上海人,閑着沒有事做,認為淞滬戰争之後,兵災之後必有大疫,大家紛紛争先恐後地制造成藥,每天打開報紙,封面廣告必然是新出的成藥,名目繁多,不計其數。

    各報館的廣告部門弄得無法應付,隻得把這些廣告編排日期輪流刊登。

    有許多新藥要等到三個月之後,才能登出一幅大廣告,凡是新藥上市不能不登大廣告。

    但是新藥雖多,有些竟然能暢銷各地,也有些一點也銷不出去,結果寂寂無聞而偃旗息鼓的。

     在這許多成藥中,隻有一種叫作“生殖靈”的新藥,廣告措辭光怪陸離,生意一枝獨秀。

     太虛法師受人利用 “一·二八”之後,我為三友實業社創制“三友補丸”等,除了藥房藥鋪皆有出售之外,連煙紙店都有代售,所以銷路很廣,把三友實業社經濟困難的局勢扭轉過來。

    (按:那時香港也有三友實業社,是獨立性的,兩不相關。

    ) 成藥的成本,在原料上不會超過百分之十,裝潢不會超過百分之三,倒是廣告方面花的錢是無限的,計算起來,總有對本對利的利益。

    許多朋友見我辛辛苦苦地為人作嫁,都勸我自己制造成藥銷行,何必舍己耘人,他們願意拿出浩大的資本來。

    我說:“我一生行醫為業,不能經商。

    我為三友實業社設計制造成藥,完全是為了當了好多年的醫學顧問,雙方交誼很深,&lsquo一·二八&rsquo之後,三友實業社受到日本人壓迫,兩千多工人勢将無以為生,所以我才赤膽忠心為他們經之營之,我自己是絕對不願意做的。

    ” 一天,太虛法師叫他的門徒志靜來找我。

    志靜本來也是學醫的,常常和我傾談。

    那天他要我到覺林去拜會太虛,太虛法師是當時佛教的一代宗師,學問淵博得很,可稱為佛學界的權威。

    本來我和太虛法師隻是颔首之交,但是有一次,志靜宣講佛經,拿來一篇講詞,我說:“佛經中的佛學名詞太多,令人難解。

    ”他要我修改成為一篇通俗的白話文,這篇文字,後來登在太虛法師辦的《海潮音》雜志上。

     太虛法師見了志靜的這篇文字,知道是經我修改重寫的,他對志靜說:“此人有些智慧,不妨請他到玉佛寺來聽經。

    ”因此我也去聽過兩次太虛法師講經,覺得他講得是有條有理,層次井然,與普通的法師講經大有不同。

     太虛法師為人極風趣,也有經營商業的興緻,法租界霞飛路嵩山路口的一家“覺林蔬食處”(按:館址即名伶毛韻珂的故居),他也有股本在内的。

     我到了覺林,隻見太虛法師已正襟危坐着等我,他對我說:“中藥要在自己家裡煎,是将來中醫中藥失敗的大原因,最好把所有的藥物,提煉成藥水,配方時,就可以像西藥一樣便利。

    ”我說:“大師這個計劃,從前有一家粹華制藥廠創行過,但是後來是失敗的。

    ”他說:“我有一個朝鮮信徒,名金國川,擁有巨資,願意辦理這件事情,取名&lsquo佛慈大藥廠&rsquo,一方面宣揚國藥,一方面弘揚佛教,可是缺少一個專門人才來幫助他,我想來想去,隻有你是可以指導推行這件事的。

    ”正在說話間,那位朝鮮人金國川也來了,太虛法師便為我二人介紹相識。

    那天,我便在覺林和太虛法師合攝一影。

     金國川能說一口流利動聽的國語,他的卡片上的銜頭是“三德洋行經理”,我一看到三德洋行四字,便問他:“你們是不是出一種&lsquo生殖靈&rsquo藥品的,報紙上的廣告大得很。

    ”他說:“是的。

    ”(按:生殖靈是日本的荷爾蒙制劑,他們登的廣告竟然宣傳可以返老還童,而且有男變女、女變男等荒謬字句。

    雖然讀報的人疑信參半,但生意已經大好。

    )我知道他已發了大财,人家說他已是百萬富翁。

    我看此人面相不善,雖然和他說了好多話,我仍舊把這件事推卻了,不過我附帶說:“從前粹華制藥廠,有一位設計者包識生先生(按:即香港醫家詩人包天白之尊人),你如有意聘請的話,我願意介紹給你。

    ”金國川起勁得很說:“再好沒有。

    ”我們談了好久,金國川先走,我便同太虛法師說:“這位金先生做生殖靈,名譽并不太好,大師要留神一二。

    ”太虛亦深以言為是。

     過了好久,佛慈大藥廠開幕了,太虛當了該廠董事長,做了很多成藥,所謂提煉中藥的事還沒有辦。

    開幕前夕,他們在大西洋西餐社宴請上海醫藥界知名人士二三百人,太虛要我做總招待,我也答應了。

    那晚的宴會熱鬧得很,散席後,我替金君料理當天的賬目,金君付了款就走。

    我正在上邊空房間中稍事休息,突然聽見下面砰然一聲,急急忙忙向窗口望出去,見這位金君倒在地上,原來他被人用手槍擊中要害,一時馬路呈現了極度緊張和混亂狀态。

    救護車來了,搬金君上車去了,可是他在送院途中已經斃命。

    我對這件事情,驚惶不知所措,匆匆忙忙地要趕回家去,覺得這幕戲,實在太驚險了。

     從前上海暗殺的案子很少,這樣突如其來,一下子就打死一個人,我的心靈上感觸很大。

    但是急救車一開走,馬路上看熱鬧的人,也三三五五地散開了,除了地下遺留着一攤血迹之外,就沒有什麼其他的現象留下。

     次晨,很早我就買了《新聞報》《申報》《時報》《時事新報》四份報紙,看它們的記載,死者的名字有好幾個,新聞内容透露大緻說:“金國川是朝鮮複國黨員,掌理财務,後來到日本去買制藥的機器,搭上了日本特務關系,為了要獻功于日方,曾經出賣了複國黨的組織情況,因此遭到殺身之禍。

    ”我看了這段新聞,就打電話給太虛法師的徒弟志靜,志靜說:“大師昨天晚上已經離開上海,不知到何方去雲遊了。

    ” 那天上午,我正在門診時間,突然來了兩個包打聽,要我即刻到四馬路總巡捕房去問話。

    我心裡很煩惱,但是一想我沒有和金國川合作過什麼生意,因此心中坦然,跟了他們就走。

     到了四馬路總巡捕房,一看情形,就覺不對。

    問話的人是一個西捕頭,旁邊站着一個日本警官,這人雖然操着北京話,但是一聽而知仍帶着日本口音。

    傳去詢問的人已經有十二三位,都坐在一張長闆凳上,一個一個依次問話,問的時候,态度極不客氣,有些人答話稍稍慢些,就被他掴了兩個巴掌,有兩個人還扣上了手铐,打得很厲害。

    我想這樣審訊下去,一個上午似乎還不夠,誰知道問到第三個人時,就抽出我的名字,于是先問我,我照實侃侃而談,答得很快,所以他對我一些沒有疑心,就揮手叫我“回去好了”。

    我走出捕房,心情輕松,如釋重負。

     我自從受過這次教訓,以後對任何朋友邀我做什麼生意,都深具戒心,不敢輕易允諾,特别是約我做成藥的人,更有杯弓蛇影之感。

    這件案子後來是否捉到兇手,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