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接财神空有所期

關燈
罪,他為了銷案,無端端把一個好人落案,作的孽也數不清了。

    他向來出入坐汽車,但是從捕房出來,表示廉潔起見,總是坐一輛包車,有一天就在包車上被人用駁殼槍打死。

     張法堯,他父親是法租界著名的三大亨之一張嘯林,他的家人常由我診病。

    張嘯林脾氣壞得很,動辄罵人打人,我到他家裡竭力避免與他接觸。

    但是我和張法堯很熟,他的夫人很斯文,有病總邀我去診視。

    張法堯自己畢業于八仙橋中法學校,成績平常得很,張嘯林覺得有子留學是很光榮的,所以把他送到法國去,他到法國去混了幾年,用掉了三十多萬元。

    那時節的三十萬,要等于近時的一千萬,這樣的揮霍,哪裡會認真讀書?就在法國一家野雞大學買了一張文憑回來,後來與餘祥琴合夥在我診所隔鄰威海衛路(今威海路)三十号挂起律師牌子來,同時也吸上了鴉片煙,身體弄到壞透了。

    等到張嘯林被他自己的保镖所殺,張法堯也就一貧如洗,死在徐家彙木屋區中。

     黃某,是一個生意白相人。

    年幼時,遊手好閑,專事毆鬥。

    他的哥哥是日新池浴室的賬房,他粗知文墨,也做過短時期新聞記者,因此認識好多人。

    後來他拜在蔡和尚門下,于是就正式成為一個白相人,與大漢奸常玉清為伍。

    他工于心計,極善理财。

    蔡和尚給他一筆錢,專門放高利貸,他就在慈安裡挂了一個彙中銀号的招牌,自任總經理。

    他一家大小有病,總是邀我去看,但從不付一文錢。

    他的意思是如我有事,他可以幫我的忙,他家人有病,我應該免費替他診病。

    實際上我為他服務了十多年,卻從來沒有托他做過一件事。

    後來他的彙中銀号變成彙中銀行,果然做得像模像樣,最得意的時期,确乎有幾個錢,但是後來他因案被捕,押解到他的原籍紹興,槍斃了。

     我向不迷信,但是我先後看了這般人的病,不但和病人很熟,連他們的家人子女都相稔識,不過,我認為報應之說,迹近迷信,“因果律”三字,是科學的循環率。

    因此抱定一個宗旨,我和他們之間,保持相當距離,而且中間隔着一重壁壘,私人方面不相往來,他們有什麼宴會我從不參加。

    這種人做生日做彌月,帖子是不斷送來的,我總是“禮到人不到”,所以不會發生什麼糾葛。

    上海白相人,對像我這種人,叫作“空子”。

    所謂空子,是認我為圈子外的人物。

     發财獎券全是騙局 上海一向有一種賭博叫作“花會”,即香港的“字花”。

    主持這種賭博的人,都是一些黑社會人物,在四十多年前是綽号“歪鼻頭茂堂”的,他有一個兒子叫作“阿塌”,倒是日晖港南洋中學畢業的,人極斯文有禮。

    有一年,阿塌生了喉痧症(近稱猩紅熱),我為他治療痊愈,他衷心感激,一再要求我和他結為金蘭之交。

    我對這種人的家庭背景,向來抱定敬而遠之的态度,所以對他的要求沒有接受。

     一天,他又來我診所,等到我診務完畢,邀我吃飯,我說:“有話盡管說,何必吃飯。

    ”他說:“你知道嗎?上海新興一種發财票,最初是借赈濟長江水災為名,後來就一期一期地辦下去,成為一種定期性的彩票,頭獎的獎金為二千元,買的人非常之多,這種彩票隻限于南市購買,出售的彩票店也都設在南市。

    ” 我說:“我到過新北門老北門看過,有許許多多彩票店,都賣這種彩票。

    ”他說:“我也有一道路可以發行一種新彩票,要你參加合作,因為我對彩票設計和文字上的宣傳要借重你。

    ”我告訴他:“我對賭博性的玩意,向無興趣,要我合作,更無膽量。

    ”于是阿塌廢然而返。

     幾個月之後,阿塌和金廷荪合辦“五福獎券”,一期一期地開下去,有好幾期的頭獎,都用作弊方式開在自己的腰包裡,着實賺了不少錢。

    阿塌每次都送我幾十張獎券,還是希望我另起爐竈,另辦一種獎券,但是我始終不為所動。

     阿塌年紀很輕,竟然發達了,時常出入妓院。

    他的父親茂堂認他是跨竈之子,正在得意的時候,阿塌向租界當局領到一張自衛手槍的執照,他對這支槍愛不釋手,一天到晚抓在手上撫摩玩弄。

    不料一次因夫婦相罵,他的手槍走火,竟然死于自己的槍下。

    我就想到因果循環,一個人種什麼因,收什麼果!要是他不做獎券的話,沒有錢就不會買槍,也不會出入妓院引起夫妻相争,更不至于死于非命。

     那時節英租界也有發财票,叫作“香槟票”,是跑馬總會專利的一種馬票,一年隻開兩次,每次發行十萬張,每張十元,分十條,每條一元。

    購買的人,十分踴躍,連南京、杭州、青島、漢口都有人代理,搜刮的錢着實驚人。

     民國時上海的彩票,俗稱“發财票” 法租界另有一個法國人叫作“盤登”,他妙想天開地創辦了一個“萬國儲蓄會”。

    盤登本來是一個法國無賴,會講中國話,也會吃鴉片煙,與法租界當局勾結得很密切,因此他組織一個銀會式而有獎券性的萬國儲蓄會,活動一下之後,旋即批準宣告成立。

     這個組織,騙人真是騙得大了。

    他是采取零存方法的儲蓄制度,每月每會儲十二元,以十五年為期,到期可以收回儲蓄金兩千元,不到一年是不退錢的,滿了一年可以七折八扣做抵押。

    本來這樣硬性規定,利息如此微細,應該是沒有人參加的,但是因為月月開獎一次的關系,況且頭獎有兩千元,特獎有五萬元,還有二等獎、三等獎,以及許多末尾獎(按:末尾獎即末尾一字和頭獎末一字相同),因此吸引力很大。

    但是從前要人每月存款十二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凡是存十二元的名為全會,再一分為四,每人儲三元的名為分會。

    他着重廣告政策,月月開獎,每次開獎結果都在報上大登廣告。

    大家以為比買發财票好,到期尚可還本,這一下子,就轟動了全上海的人,連滬甯、滬杭兩路的人,都紛紛争着入會。

     萬國儲蓄會雇用了不少推銷員,分别鼓其如簧之舌,勸各人的親友加入儲存,我查出: 一九二一年入會的有二萬二千四百二十四會。

     一九三四年入會的有十三萬一千八百會。

     大家想一想,每會每月是十二元,這麼多會員,他每月要收多少?那時上海一共隻有幾十家銀行,儲蓄存款總額不過三億元,一個萬國儲蓄會,簡直要抵十幾家銀行了。

     我初時也想去參加認一個全會,後來和丁福保老先生商量,他說:“這真是一個大騙局,你千萬不可上當。

    你隻要想一想,銀行利息大約七年加一倍,錢莊的儲蓄大約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