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于右任圖報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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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引見結識髯翁 煮茶論字博古證今 感恩圖報深入花叢 書生本色一介不取 一支筆杆競選失敗 意志堅強克服痕癢 噩耗傳來右老仙逝 民國時期,南京路與浙江路交會處的先施公司 “文官不要錢,武将不要命”,這是國家強盛的先兆,我想到于右任先生,不愛錢不要錢的作風,是我身曆其境、親眼見到的,今縷述拜識的經過。

     民國十八年(1929),為了反對汪精衛、褚民誼一派人物拟議廢止中醫藥,全國中醫藥界在上海開會,推我等五人晉京請願,到南京遍谒政要。

    其中我們見到于右任先生呈遞請願書,他親自款接,對我們中醫界的抗争精神極表同情,前文已略有記述,其實他還說:“我一生都看中醫吃中藥,在我們陝西,全省隻有一間教會辦的西醫院,一共隻有三個西醫生,絕大多數老百姓有病都是靠中醫治理的。

    所以,中醫對國人的健康保障有很大的貢獻,現在西醫褚民誼等當政,想把中醫消滅,這等于洋教徒想消滅全國和尚、道士一樣,那怎麼可以呢?”我們聽了非常感動。

     這次會見右老,有一種深刻的印象,覺得他充滿活力,浩然之氣,溢于言表,講話時聲若洪鐘,一言一動,沉着而有威力,一望而知是一個公正無私的偉人。

     告别時,于右老誠誠懇懇地送到前門,一些也沒有架子,我們很感到榮幸。

    這一回我認識了右老,但是右老對我們五個代表的名字,可能是不會記得的。

     貴婦引見結識髯翁 民國二十二年(1933)春季,我在上海行醫。

    有次金神父路花園坊二十六号沈宅邀我出診,替一個八歲的小孩看病。

    來邀我的是一位沈姓中年婦人,豐容盛鬋,光彩耀人,我們在談話之時,我稱她沈太太,她立即更正說:“我不是沈太太,以後你叫我為沈小姐好了,那個孩子是姓王的孩子。

    ” 過了十多天,沈小姐帶了那個孩子和四色禮物到我診所來酬謝我,我說:“診費早已收訖,看病是我的責任,這是非分的禮物,我斷不敢收的。

    ”沈小姐笑容可掬,口齒伶俐,說得我不能不接受。

     沈小姐又說:“這個孩子年輕多病,照我們家鄉的習俗,應該過繼給醫生作為義子,才能長命百歲,我以為你最合适。

    ”我期期以為不可,結果她又問我的年紀和生肖,我告訴她我是屬猴的,她更開心說是:“再好沒有了!這個孩子屬羊,猴子可以護羊,你就答應我這個要求吧!”我依然未加應允。

     我何以不肯答應這件事呢?因為這位闊小姐,身世不明,我不敢貿然接受。

    因為在那年之前,有一位半紳半商的病家徐亞柏,由看病而成為老友,要和我結為金蘭之交。

    正要定期舉行結拜儀式,忽見報載太湖幫匪首領太保阿書被捕,報紙上連篇登載說太保阿書在上海有一位代表,此人就是徐亞柏,而徐亞柏在那時節也逃之夭夭。

    所以我和病家的往還,力持謹慎。

     是年十月,一天晚上八點鐘,我正在家中宴客,沈小姐翩然而來,豔驚四座。

    我太太也出而招待,沈小姐告訴我說,有一個緊要的病人,要我即刻出診。

    我說:“晚上不出診,何況嘉賓滿座,怎能離開?”她不慌不忙地向四座說了幾句抱歉的話,自作主張拉着我就走,我好像覺得她有一種不可言狀的力量,令我和我的太太及滿座賓客,都奈何她不得。

     我跟着她又到金神父路花園坊,直達她的閨房,進入二樓,看看床上的病人,恰巧已睡着了,她要我略為等一下。

    我乘機環顧四周,看她房裡的陳設,正合“繡房”二字。

    全部家具,都是陰木嵌上紅木做成的,一桌一椅都配上繡花的套子,牆上挂着一幅顧繡的孔雀開屏圖,繡工精細,牆角邊還挂上很小的鏡框,裡面配上林森主席親筆寫的“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下面供着一個翠玉雕刻的觀音大士。

    又有一個極精緻的琴桌,上面陳設着一棵很大的珊瑚,看來是名貴的東西,而那座珊瑚的姿态之美,更為我向所未見。

    我心裡正在納罕,想不出她究竟是何方神聖,又不稱太太,她的身世真是難以測知。

    不過家中的一切陳設,絕非普通人家。

     我再從花格中探望内室,見到床上睡着一個人,沈小姐很安詳地坐在旁邊,等待睡者醒來。

    我再一看這個花格是紫檀木的雕刻品,中間鑲着一幅透明的繡畫,繡的是兩隻極美麗的貓,色彩調和,奕奕如生,在貓的旁邊,繡着兩雙鞋子,一雙是男人鞋子,一雙是女人鞋子,我就想到這幅繡畫的構圖,仿佛是脫胎于仇十洲的一幅名畫。

    因為色彩好,繡工好,看上去比仇氏的手筆更為生動。

     我從繡畫中透視到那位沈小姐的繡榻,長度不過五尺半,而床上睡的人,又壯又長,兩隻腳另外擱在一張春凳上,估計睡的那人大約有六尺長。

    我想何以一位纖纖弱質的小姐床上,會睡着這樣一個巨人,我就覺得有點詫異。

     再看那睡者伸出的雙足,并未穿襪子,足趾比尋常人的足趾有些異樣。

    一般人總是大趾最高,漸成斜形,而小趾一定很小,唯有這位睡在床上的人,大趾并不高,幾乎和其他四趾平齊。

    這種足趾,隻有常穿芒鞋的和尚,或者常着草鞋的農人,才有這般形态。

    我就想到太虛法師和我說過,佛足都是五趾相齊的,所謂圓顱方趾,因此,我想到這位睡在床上的人,絕非常人。

     正在出神推想,這時睡者已醒,且有微咳。

    沈小姐輕輕地把我引進内室,我一看那人,起初覺得似曾相識,略一思索,恍然認出這人就是于右任老先生。

     沈小姐即刻向右老介紹說:“這位是陳醫生,春間某人的毛病,就是陳醫生看好的。

    ”于右老接着就問:“是中醫,還是西醫?”沈小姐回答說:“是中醫。

    ”右老點頭說:“對,我的病非看中醫不可。

    ”一面說一面就伸出手來讓我診脈。

     我診脈之後,覺得他的熱度極高,病态屬于“濕溫傷寒”的一型。

    我告訴右老說:“這個症候,我懷疑是某一種病,要想驗一驗血,可以更準确地把握病情。

    ”右老接着說:“你是不是疑心我生了傷寒症?”我唯唯點頭,他說:“你的診斷是對的,因為前三天在南京中央醫院,他們替我驗過血,說我的白血球比數不對,是傷寒症的開始。

    我一聽到傷寒兩字,就想到這種病非中醫看不可,所以不顧一切,私自由南京坐火車到上海,情願睡在沈七妹家裡,請中醫來診治。

    ”接着補充一句話,說“七妹是我師沈淇泉太史公的女公子”。

     他說完這些話,我再詳細追問病曆,所說都相吻合,他就對沈小姐說:“這位陳醫生,很有道理。

    ”我在處方之後,就離開沈小姐的香閨,回家,家中早已席終人散了。

     次晨六時,電話鈴聲大響,接聽之下,原來是沈小姐的電話,她說:“昨晚右老上半夜睡得不好,還有些呓語,下半夜睡得很熟,現在剛醒,量熱度退了一度多,能請你上午來出診嗎?”我接着就說:“這個病宜在上午服藥,那麼下午熱度不會高揚,我立刻就來。

    ”沈小姐說:“好極,好極。

    ”片刻之間,又見到了右老。

     我診察他的病情,果然覺得是輕松了好多,如是者連續診治,才把熱度退清。

    每天都是早晚去兩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