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五個朝代的更替東晉朝三一七年至四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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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一個皇帝做不到的特殊僞裝術來掩飾他的殘暴。

    他在冬天,五更就起床辦事,手凍得拆裂,也不停筆。

    這算是他的勤勞。

    即位不久,便按佛教的規矩,長齋素食,祭天地祖宗以及朝廷大宴會,也隻用蔬菜,不用牲畜。

    他一天隻吃一頓菜羹粗米飯。

    自稱不是公宴,不吃公家飯,宮裡人也不吃公家飯。

    意思是說,他和宮裡人的生活費,不要國庫來供給。

    至于生活費從那裡來的,還不是用另一種剝削形式從民間得來。

    他穿的是布衣,挂的是木綿制的黑色帳,一頂帽子戴三年,一條被子蓋兩年,不飲酒,平時不聽音樂。

    這些都算是他的節儉。

    任何時候他總是衣冠整齊,就在大暑天也一絲不苟;對待宮内閹宦,也是禮貌嚴肅好似對貴賓,更不用說接待士大夫的禮貌。

    這都算是他的謙恭。

    他專精佛教戒律,每次斷重罪(殺普通民衆),總要涕泣,整天表示不高興;士族犯罪一概寬免,親屬甚至是犯謀反罪,哭着教誨一番也就算無罪。

    王侯橫行不法,或者白天在大街上公然殺人,或者夜間派人出去搶掠,盜匪逃進王侯家,就沒有人敢追捕。

    梁武帝完全知道這種情形,因為講慈愛,所以讓他們無惡不作。

    這都算是他的慈愛。

    五四六年,一個直臣賀琛上書指出梁武帝的惡政:第一,搜括極其殘酷,民不堪命;第二,官員窮奢極欲,無限浪費;第三,權臣玩弄威福,專找别人的罪過;第四,朝廷大興土木,民衆服役不得休息。

    賀琛說的都是實話,句句揭穿梁武帝的僞裝。

    梁武帝看了大怒,舉出自己的節儉生活作證,辨明沒有那些劣迹。

    賀琛不敢再說話,梁武帝依然用他老儒兼老僧式的勤勞、節儉、謙恭、慈愛掩飾着他的殘暴。

     僅僅依靠僞裝,到底隻能起有限的作用,梁武帝利用這些僞裝以外,又拿出儒學和佛教兩套辦法來欺騙人。

     興儒學、制禮、作樂--五○二年,制定雅樂。

    五一二年,制成吉、兇、軍、賓、嘉五禮,共一千餘卷,八千一十九條,頒布施行。

    制禮作樂是儒學盛事,梁武帝即位,首先制成禮樂,連北方士族中也有人南望羨慕,想來投奔。

    當然,更重要的還在于興儒學。

    五○五年,梁武帝下诏提倡經術,在建康設立五經館,每館設博士一人,有學生數百人。

    學生生活費由國家供給,考試及格就給官做。

    不到一年,各地士人紛紛來投館求學。

    這些投館的士人無疑是寒門,他們有了做低級官的門路,自然也就滿意了。

     大興佛教--自東晉至宋孝武帝,佛教在儒家、道教制約下,還不能獨占上風。

    宋明帝開始佞佛,立湘宮寺,極其壯麗,自稱功德極大。

    老臣虞願說,這都是百姓賣兒貼婦錢造的,如果佛有知識,該多麼悲憫!罪比塔還高,有什麼功德!宋明帝發怒,趕虞願下殿。

    齊宰相竟陵王蕭子良笃信佛教,齋僧時親自送飯送水,佛教開始盛行。

    儒生範缜不信佛,蕭子良問:你不信因果報應,試問人為什麼有富貴貧賤?範缜依據儒家學說作《神滅論》,駁斥因果說。

    朝野分儒佛兩派展開争辯,佛教徒無法駁倒神滅論。

    雖然宋明帝、蕭子良提倡佛教,但虞願範缜所代表的反佛教思想還很有力量。

    到梁武帝時,南朝佛教才進入全盛時期。

    他大興佛教,不是廢棄儒玄(道家),而是用佛來調和儒玄。

    他本是一個博學無所不通的大學者,著《孔子正言》、《老子講疏》等屬于儒玄的書二百餘卷,又著屬于佛教的書數百卷,确實表現了他對儒玄佛三家學說的精通。

    他用儒家的禮(《孝經》引孔子說“安上治民,莫善于禮”)來區别富貴貧賤,用道家的無(劉向論道家“清虛無為,務崇不競”)來勸導不要争奪,用小乘佛教的因果報應,來解答人為什麼應該安于已有的富貴貧賤,為什麼不要争奪。

    三家合用,非常有利,因此他創三教同源說,硬派孔子老子當佛的學生。

    他作《會三教詩》,以日比佛,以儒、道比衆星,說“窮源無二聖,測善非三英”。

    所謂無二非三,就是佛教最高,儒、道是佛的輔助。

    他對三家學說進行調和,在推行上着重在佛教。

    他裝成一副苦行僧的狀貌,皇帝的生活享受,似乎都舍棄了,好叫人相信他的宗教信仰是純潔無私的。

    他建立同泰寺,早夜到寺禮拜。

    屢設救苦齋、四部(僧、尼、善男子、善女子)無遮會、無礙會,在會上講演佛經,說是做功德事,替百姓求福。

    五二七年,他到同泰寺舍身,表示要出家當和尚,過了四天,才回宮。

    五二九年,又到寺舍身,群臣出錢一萬萬,向同泰寺贖他回來。

    五四六年,又去舍身,宣稱他和宮人以及全國都舍了。

    群臣出錢二萬萬又算贖回來。

    五四七年,又去舍身,這一次出家多至三十七天,群臣又出錢一萬萬贖回這個“皇帝菩薩”。

    他隻用舍身法就替同泰寺訛詐得四萬萬錢,群臣一隻手付出四萬萬,一隻手向民衆不知要掠奪多若幹倍的錢。

    在他贖身回宮那一天的夜間,同泰寺的塔燒毀了。

    他說,這是魔鬼幹的事,要做更廣泛的法事來鎮壓魔鬼。

    下诏道,道愈高魔也愈盛,行善事一定有障礙,應該大興土木,比舊塔增高一倍。

    他役使大量民衆造十二層高塔,塔還沒有完工,他就被侯景拘禁餓死了。

    梁武帝興佛教,已經達到發狂的程度,虞願斥責宋明帝罪比塔還高,梁武帝的罪惡,比宋明帝當然更要高無數倍。

    當時民衆遭受如此殘酷的剝削,不曾起來反抗,足見因果報應說的麻醉作用确實可以使被麻醉者陷入昏迷狀态中。

     梁武帝的殘暴統治,得到士族、親屬及僧徒的共同擁護,在國境内維持了将近半個世紀表面上的平靜,實際是内亂已經醞釀得足夠成熟了。

    最後由于接納東魏叛将侯景,造成梁國境内的大破壞。

    當時黃河流域也正在大破壞,南北同時大亂,西晉末年開始的災禍,到梁武帝末年才真正達到全中國普遍大亂的最高峰。

    東晉宋齊三朝多少還能保持長江流域的偏安局面,梁武帝卻引進北方的破壞勢力來蹂躏江南,從這一點說,梁武帝是東晉以來最壞的統治者。

     梁武帝初年,魏國開始内亂。

    梁乘敵國内亂出兵恢擴疆土,本是南朝政權應作的事,可是,在梁武帝指導下的軍事行動,卻給人民帶來了災難。

    下面列舉幾次軍事失敗的情況。

    五○五年,梁大舉伐魏,梁軍器械精新,軍容甚盛,魏軍認為百數十年來未有的勁敵,不敢交鋒。

    梁武帝舍韋叡等良将不用,卻用懦怯昏庸的六弟臨川王蕭宏作主将。

    五○六年,蕭宏駐軍的洛口(安徽懷遠縣境),一個夜裡忽有暴風雨,蕭宏恐懼,率數騎棄大軍逃回建康。

    将士不見主将,紛紛潰散,器械全部遺棄,人死将近五萬人。

    五一四年,梁武帝發徐揚二州民,二十戶取五丁,役夫及戰士合二十萬人築浮山堰(在安徽鳳陽縣境),企圖壅遏淮水灌沒魏國的壽陽城。

    水利工程家都說,淮河中沙土輕浮,不可築堰,梁武帝不聽,用鐵器數千萬斤沉水底,仍不能築成。

    他又用木料疊成方框,中填大石,上面加土。

    役人擔負木石,肩肉腐爛,疫病流行,屍骸滿路,蒼蠅聲晝夜薨薨。

    冬季大寒,役人又凍死無數。

    五一六年,淮水暴漲,浮山堰崩壞,沿淮水城鎮村落的居民十餘萬人都被水漂入海。

    北魏不動兵力,梁國民衆死傷卻在二十萬人以上。

    此外,對魏戰争不時發動,南北軍民在戰争中死傷不可數計。

    梁武帝是個“争城以戰,殺人盈城”,但得不到什麼城,“争地以戰,殺人盈野”,但得不到什麼地的無能而貪殘的殺人惡魔,他裝扮着一副佛教的慈悲面目,在戰争上卻更明顯地暴露出他的真實面目。

     對魏戰争的殘害民衆,還隻是梁武帝罪惡的較小部分,他最大的罪惡是接受侯景的降附。

    侯景是東魏高歡部下有謀略的将帥,統治黃河以南土地。

    五四七年高歡死,侯景與高歡的繼承者高澄為敵,據河南反高澄。

    侯景投降西魏,受西魏官爵,又來投降梁國。

    梁武帝貪得河南土地,納侯景降,封為河南王。

    侯景投降西魏和梁國,原想取得援助,攻滅高澄。

    他和高澄交兵,向西魏宇文泰求援,宇文泰知道侯景不可信任,以援助為名,出兵占據侯景所屬土地的一半。

    梁武帝也出大兵援侯景,被東魏擊敗,亡失士卒數萬人。

    宇文泰處置得宜,西魏不戰獲地;梁武帝貪婪昏愚,梁成為接受災禍的對象。

    侯景早有滅梁的意圖,這次戰争更證明梁朝腐朽已達極度。

    五四八年,東魏大敗侯景軍,侯景率敗兵八百人南逃,奪取梁壽陽城,準備滅梁,公然對人說,我取河北不成,取江南卻有把握。

    侯景誘蕭正德作内應,許事成後尊蕭正德為梁帝。

    蕭正德大喜。

    侯景舉兵奪取谯州城(安徽滁縣),梁武帝命蕭正德防守長江。

    蕭正德讓侯景渡江,建康大驚亂。

    梁武帝令太子蕭綱籌防禦。

    蕭綱命蕭正德守宣陽門。

     侯景渡江時,隻有兵八千人,馬數百匹。

    他乘梁君臣震駭,進攻建康城。

    蕭正德開城門迎侯景入城。

    侯景攻台城(宮城),蕭綱依仗良将羊侃,率衆力戰。

    侯景屢攻不克,衆心離散。

    侯景令兵士掠奪民間糧食和婦女金帛,并脅迫民衆數萬人充兵士。

    侯景又招募梁奴隸得千數人,分配各軍。

    奴隸被重用,人人感恩,願出死力,侯景兵力又振。

    五四九年,侯景攻入台城,梁武帝餓死。

    蕭綱即帝位(梁簡文帝)。

    五五一年,侯景殺梁簡文帝,自稱為漢皇帝。

     梁武帝在位年久,等待時機,積極準備奪取帝位的主要有這些人:侄子蕭正德蓄謀最早,但勢力最弱。

    五三一年,太子蕭統(昭明太子)死。

    照繼承慣例應立蕭統的兒子作皇太孫;梁武帝卻立兒子蕭綱為太子,因此蕭綱與諸弟蕭綸、蕭繹、蕭紀之間,蕭統的兒子蕭詧(同察)與諸叔之間,充滿着仇恨。

    侯景作亂,主要争位人陰私醜惡的面目,盡情暴露出來。

    蕭正德引侯景入建康城後,便自稱皇帝。

    與侯景約定,攻破台城,必須殺梁武帝和蕭綱。

    台城攻破後,蕭正德親自執刀去殺,被侯景阻止,皇帝名号也被侯景取消。

    蕭正德密謀攻侯景,侯景把他殺死。

    這個圖謀帝位數十年,無所不為的蕭正德,在一群謀圖者中首先結束了他的醜惡的生命。

    南徐州刺史蕭綸率軍入援,與其他援軍互相猜忌,擁兵觀望,莫有戰意。

    侯景破台城,蕭綸逃走。

    五五○年,蕭綸據郢州(鎮夏口--湖北漢口市),稱自己辦事的廳屋為正陽殿,表示要做皇帝,一面向北齊稱臣投降,希望得到北齊的援助。

    北齊封蕭綸為梁王。

    雍州刺史蕭詧據襄陽,與荊州刺史蕭繹交兵。

    五五○年,蕭詧向西魏稱臣,請作附庸國。

    西魏派兵助蕭詧,封蕭詧為梁王。

    蕭繹據江陵,聲勢最大。

    侯景圍台城,蕭繹聲稱舉兵入援,實際是觀望形勢,積極消滅其他争奪帝位的敵人。

    西魏兵助蕭詧攻蕭繹,逼近江陵,蕭繹也向西魏求和,願作附庸國。

    蕭繹又向東魏求和。

    五五一年,北齊(五五○年,北齊滅東魏)封蕭繹為梁相國。

    這時候,蕭綸專附北齊,蕭詧專附西魏,蕭繹附北齊和西魏,北齊與西魏互相牽制,蕭繹所受到的控制力比較松一些。

    侯景在江南毫無憑借,隻有一些被脅迫作戰的烏合軍隊。

    他破台城後,釋放北方人在南方當奴婢的約一萬人,指望得到他們的支持,勢孤力弱可以想見。

    梁國任何一個争位人,都有力量擊滅侯景,可是,這些人都想借侯景的手摧毀梁武帝和蕭綱的地位,自己專力對付其他争位人。

    等到蕭繹造成得位的形勢,可以抽出一部分兵力進攻建康的時候,侯景早在這個空隙中,進行着空前規模的大破壞。

     自東晉以來,建康一直是長江流域政治經濟文化的第一個中心地點。

    統治集團在各地方搜刮财物,主要是集中到建康,在這裡縱情耗費掉,商業和手工業,自然也跟着發達起來。

    梁武帝時,建康已經成為南北各四十裡,擁有二十八萬戶的大城市。

    賀琛上梁武帝書裡指出官員窮奢極欲無限浪費的情形,說:地方官所以貪殘,總是由于風俗太侈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