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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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卷一四八《楊榮傳》) 楊溥,字弘濟,石首人&hellip&hellip永樂初,侍皇太子為洗馬&hellip&hellip十二年,東宮遣使迎帝遲,帝怒黃淮,逮至北京系獄&hellip&hellip下法司鞫,連溥,逮系錦衣衛獄&hellip&hellip系十年&hellip&hellip仁宗即位,釋出獄&hellip&hellip宣宗即位,&hellip&hellip召溥入内閣,與楊士奇等,共典機務&hellip&hellip英宗初立&hellip&hellip正統三年,宣宗實錄成,進少保,武英殿大學士。

    溥後士奇、榮二十餘年入閣,至是乃與士奇、榮并&hellip&hellip是時,王振尚未橫,天下清平,朝無失政。

    中外臣民,翕然稱“三楊”。

    以居第目士奇曰“西楊”,榮曰“東楊”,而溥嘗自署郡望曰南郡,因号為“南楊”。

    溥質直廉靜,無城府,性恭謹。

    每入朝,循牆而走,諸大臣論事争可否,或至違言,溥平心處之。

    諸大臣皆歎服。

    時謂士奇有學行,榮有才識,溥有雅操,皆人所不及雲&hellip&hellip溥孤立,王振益用事。

    十一年七月,溥卒,年七十五。

     (《明史》卷一四八《楊溥傳》) 成祖時,士奇、榮與解缙等,同直内閣。

    溥亦同為仁宗宮僚。

    而三人逮事四朝,為時耆碩。

    溥入閣雖後,德望相亞。

    是以明稱賢相,必首“三楊”。

     (《明史》卷一四八《傳贊》) 乙 嘉靖以後之首輔 明代宣、英以後,宦官弄權,權不在閣而在司禮。

    劉瑾既誅,武宗崩,楊廷和獨秉國政,閣權始專。

    世宗一代,裁抑宦者,張孚敬、張居正,皆以尊信國威、重輔臣體統為務,首輔始尊。

    秉筆者曰首輔,次曰次輔,又次曰群輔。

    首之與次,視若僚屬。

    故嘉靖以來之首輔,莫不由傾軋排擠而得之。

    雖以世宗之威權自握,竟堕其術中而不悟。

    張孚敬之排楊廷和、楊一清,夏言之排張孚敬,嚴嵩之死夏言,徐階之逐嚴嵩,張居正之逐高拱,當其相争最烈,甚或嗾使台谏,以為爪牙。

    及其末流,仍不免依傍大珰,内外相維,狼狽相依,權仍歸于宦寺。

     仁、宣之代,與卿并太宰位第一,華蓋次之,大宗伯位第三,謹身次之。

    正統、景泰之際,大宗伯太宰位皆第一,華蓋次之。

    然在正統,則中貴秉綸而專于内;在景泰,則司馬預帷幄而分于外,雖理亂之勢殊,而閣臣之不得言相猶故也。

    自天順之隆,寄于武功氏(徐有貞),然左珥橫胄,更得而抗持之,且未幾辄敗。

    其後屢寄于南陽(李賢),雖亦參之以太宰大司馬,而相端萌矣。

    若首次之低昂,亦以時露矣。

    成化末,太宰文帥,與首臣權相敵也。

    次之與首,勢相逼也。

    蓋皆有所挾而皆不勝,于是相形顯,而首次益低昂矣。

    弘治間,首次以官序而不異權,太宰大司馬以孤卿重而不相角,其治世之象乎哉!正德不親政,其始端委而聽閣臣之贊襄,既而使大閹奪之。

    閹敗,他閹複寄之,又複使介胄參之。

    于是閣臣孱不複能振,其無恥者,甘為之隸役。

    而竊以自私,何論相哉!是故芳(焦芳)為之次,而不得言首矣;宰彩(張彩)為之外。

    而不得言内矣。

    甯(錢甯)彬(江彬)進,而綸移于介胄矣。

    嘉靖入紹,盡掃其蠹而新之。

    歸政内閣,新都(楊延和)嶷然,三輔鼎承,百辟風偃。

    雖不久而有所扼以去,然相形成而首次遂大分。

    永嘉(張孚敬)之為卿佐,則擊内閣而破相之體;居内閣,則排六卿而成相之尊。

    其為次,則出首之上;為首,則惡次之近。

    然而直者猶能奮而與之抗,健者猶能挾而掣其肘。

    若乃屏苞苴,折奸倖,明主威,蕩國蠹,斯亦功之首也巳。

    信州(夏言)之所結托,不能如永嘉,而汰過焉。

    上舞其上,下逞其下,寵盡而辱乘之,身首異處,為天下笑。

    袁州(嚴嵩)以柔用,竊人主之喜怒而為威福;荊州(張居正)以剛用,操人主之威福而成喜怒。

    六卿伺色探旨,若六曹吏稱次者,亦惕息屏氣,而不敢有所異同。

    于是乎相之形張矣,其首次則霄壤矣。

     (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序》) “張孚敬” 張璁,字秉用,永嘉人&hellip&hellip正德十六年登第,年四十七矣。

    世宗初踐阼,議追崇所生父興獻王,延臣持之,議三上三卻。

    璁時在部觀政。

    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

    陛下嗣登大寶,即議追尊聖考,以正其号;奉迎聖母,以緻其食,誠大孝也。

    延議執漢定陶、宋濮王故事,謂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

    夫下豈有無父母國哉!記曰,禮非天降,非地出,人情而已。

    漢哀帝、宋英宗,固定陶、濮王子,然成帝、仁宗,皆預立為嗣,養之宮中。

    其為人後之義甚明。

    故師丹、司馬光之論,行于彼一時則可。

    今武宗無嗣,大臣遵祖訓,以陛下倫序當立而迎立之。

    遺诏直曰,興獻王長子,未嘗著為人後之義。

    則陛下之興,實所以承祖宗之統,與預立為嗣,養之宮中者,較然不同。

    議者謂孝廟德澤在人,不可無後。

    假令聖考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無後兄之義。

    且迎養聖母,以母之親也,稱皇叔母,則當以君臣禮見,恐子無臣母之義。

    禮長子不得為人後,聖考止生陛下一人,利天下而為人後,恐子無自絕其父母之義。

    故在陛下,謂入繼祖後而得不廢其尊親則可,謂為人後以自絕其親則不可。

    夫統與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

    漢文承惠帝後,則以弟繼;宣帝承昭帝後,則以兄孫繼。

    若必奪此父子之親,建彼父子之号,然後謂之繼統,則古有稱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謂之統乎?臣竊謂今日之禮,宜别立聖考廟于京師,使得隆尊親之孝,且使母以子貴,尊與父同,則聖考不失其為父,聖母不失其為母矣。

    ”帝方扼廷議,得璁疏,大喜曰:“此論出,吾父子獲全矣。

    ”亟下廷臣議。

    廷臣大怪駭,交起擊之。

    禮官毛澄等,執如初。

    會獻王妃至通州,聞尊稱禮未定,止不肯入。

    帝聞而泣,欲避位歸藩。

    璁乃著大禮或問上之,帝于是連駁禮官疏。

    廷臣不得已,合議尊孝宗曰皇考,興獻王曰本生父興獻帝。

    璁亦除南京刑部主事以去。

    追崇議且寝。

    至嘉靖三年正月,帝得桂萼疏,心動,複下廷議。

    汪俊代毛澄為禮部,執如澄。

    璁乃複上疏曰:“陛下遵兄終弟及之訓,倫序當立。

    禮官不思陛下實入繼大統之君,而強比與為人後之例,絕獻帝天性之恩,蔑武宗相傳之統,緻陛下父子、伯侄、兄弟,名實俱紊,甯負天子,不敢忤權臣,此何心也!伏睹聖谕雲,&lsquo興獻王獨生朕一人,既不得承緒,又不得徽稱,罔極之恩,何由得報?&rsquo執政窺測上心,有見于推尊之重,故今日争一帝字,明日争一皇字。

    而陛下之心,亦日以不帝不皇為歉。

    既而加稱為帝,謂陛下心既慰矣;故留一皇字,以觇陛下将來未盡之心。

    遂敢稱孝宗為皇考,稱興獻帝為本生父,父子這名既更,推崇之義安在?乃遽诏告天下,乘陛下不覺,陷以不孝。

    禮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

    陛下尊為萬乘,父子之親,人可得而奪之,又可容人之奪之乎?故今日之禮,不在皇與不皇,惟在考與不考。

    若徒争一皇字,則執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議,陛下亦姑以是滿今日之心。

    臣恐天下知禮者,必将非笑無已也。

    ”與桂萼第二疏同上,帝益大喜,立召兩人赴京&hellip&hellip二人已在道,複馳疏曰:“禮官懼臣等面質,故先為此術,求遂其私。

    若不亟去本生之稱,天下後世,終以陛下為孝宗之子,堕禮官欺蔽中矣。

    ”帝益心動,趣召二人。

    五月,抵都,複條上七事。

    衆洶洶欲撲殺之。

    萼懼不敢出。

    璁閱數日始朝。

    給事禦史張翀、鄭本公等,連章力攻。

    帝益不悅,特授二人翰林學士&hellip&hellip由是璁等勢大張。

    其年九月,卒用其議,定尊稱。

    帝益眷倚璁、萼,璁、萼益恃寵,雠廷臣。

    舉朝士大夫,鹹切齒此數人矣。

    四年冬,大禮集議成,進詹事,兼翰林學士。

    後議世廟神道廟樂武舞,及太後谒廟,帝率倚璁言而決。

    璁緣飾經文,委曲當帝意,帝益器之。

    璁急圖柄用,為大學士費宏所抑。

    遂與萼連章攻宏&hellip&hellip五年七月,璁以省墓請。

    既辭朝,帝複用為兵部右侍郎,兼官如故&hellip&hellip尋進璁左侍郎,複與萼攻費宏。

    明年(六年)二月,興王邦奇獄,構陷楊延和等,宏及石珤同日罷&hellip&hellip會山西巡按馬錄治反賊李福達獄,詞連武定侯郭勳,法司谳如錄拟。

    璁讒于帝,謂廷臣以議禮故陷勳。

    帝果疑諸臣朋比,乃命璁署都察院,桂萼署刑部,方獻夫署大理覆谳,盡反其獄,傾諸異已者&hellip&hellip其年冬,遂拜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參機務。

    去釋褐六年耳,楊一清為首輔,翟銮亦在閣,帝待之不如璁&hellip&hellip七年正月&hellip&hellip乃手勅加二人太子太保。

    璁辭以未建青宮,官不當設,乃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

    明倫大典成,複進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

    一清再相,頗由璁、萼力,傾心下二人。

    而璁終以壓于一清,不獲盡如意,遂相龃龉&hellip&hellip璁乞休者再,詞多陰诋一清。

    帝乃褒谕璁。

    而給事中陸粲複劾其擅作威福,報複恩怨。

    帝大感悟,立罷璁&hellip&hellip璁行抵天津,帝命行人手敕召還。

    一清遂罷去,璁為首輔&hellip&hellip而夏言始用事&hellip&hellip十年二月,璁以名嫌禦諱,請更。

    乃賜名孚敬,字茂恭,禦書四大字賜焉。

    夏言恃帝眷,數以事讦孚敬。

    孚敬銜之,未有以發,納彭澤言,構陷行人司正薛侃。

    因侃以害言,廷鞫事露,旨斥其忮罔&hellip&hellip帝谕法司,令緻仕。

    孚敬乃大慚去。

    未幾,遣行人敕召之。

    明年(十一年)三月,還朝。

    言已擢禮部尚書,益用事。

    李時、翟銮在閣,獻夫繼入,孚敬亦不能專恣如曩時矣。

    八月,彗星見東井,帝心疑大臣擅政。

    孚敬因求罷。

    都給事中魏良弼诋孚敬奸&hellip&hellip許之緻仕&hellip&hellip十二年正月,帝複思之,遣鴻胪敕召。

    四月,還朝。

    六月,彗星複見華昂間。

    乞避位,不許。

    明年(十三年),進少師,兼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

    初,潞州陳卿亂,孚敬主用兵,賊竟滅。

    大同再亂,主用兵,薦劉源清為總督,師久無功。

    其後亂定,代王請大臣安輯,夏言遂力诋用兵之謬,請如王言,語多侵孚敬&hellip&hellip孚敬以議不用,稱疾乞休。

    疏三上,已而子死,請益力。

    帝報曰:“卿無疾,疑朕耳。

    ”孚敬複上奏,不引咎,且曆诋同議禮之蕚、獻夫(霍)、韬(黃)、绾等。

    帝诘責之。

    乃複起視事&hellip&hellip十四年春,得疾。

    帝遣中官賜尊牢&hellip&hellip孚敬幸得溫谕,遂屢疏乞骸骨。

    命行人禦醫護歸,有司給廩隸如制。

    明年(十五年)五月,帝複遣錦衣官手敕視疾。

    趣其還,行至金華,疾大作,乃歸。

    十八年二月,卒&hellip&hellip孚敬剛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亦時進谠言。

    帝欲坐張延齡反,族其家。

    孚敬诤曰:“延齡守财虜耳,何能反?”數诘問,對如初。

    及秋盡當論,孚敬上疏,謂“昭聖皇太後春秋高,卒聞延齡死,萬一不食,有他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靈?”帝恚,責孚敬:“自古強臣令主非一,若今愛死囚,令主矣。

    當悔不從廷和事敬皇帝耶?”帝故為重語,愒止孚敬。

    而孚敬意不已,以故終昭聖皇太後世,延齡得長系。

    他若清勳戚莊田,罷天下鎮守内臣,先後殆盡,皆其力也。

    持身特廉,痛惡贓吏,一時苞苴路絕。

    而性狠愎,報複相尋,不護善類,欲力破人臣私黨,而已先為黨魁。

    大禮大獄,叢诟沒世。

    顧帝始終眷禮,廷臣卒莫與二,嘗稱少師蘿山而不名。

     (《明史》卷一九六《張璁傳》) 張孚敬相業,以裁抑中人為最著。

     孚敬&hellip&hellip數言,中貴人之使外者,多貪橫為國蟊賊。

    上具悉其狀,悉裁革鎮守監倉市舶之數,後先殆盡。

     (王世貢《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二) 嘉靖以來,首次輔相構不絕,其端實肇于張孚敬。

     孚敬複上疏,謂“三楊以後,奸人鄙夫,占據内閣,貪汙無恥,習以為常。

    複以間廢有年,陰求起用。

    去而複來,略不懲悔前軌;來而複去,尤且陰為後圖。

    其有人日輕,其勢日重。

    且不知何緣,止推首者一人,餘皆唯唯。

    小有異同,旋加擠斥。

    ” (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二) 給事秦鳌複論孚敬強辯飾非,媢嫉愈甚。

    頃上谕以舉賢容衆,同寅協恭;今言官論列,辄文緻其罪。

    而内閣同列,亦欲以禍機中之,曰曲法,曰媚人。

    且票拟聖旨,引以自歸,明示中外以天子之權在其掌握。

     (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二) “夏言” 夏言,字公謹,貴溪人&hellip&hellip舉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擢兵科給事中&hellip&hellip嘉靖初,偕禦史樊繼祖等,出按莊田,悉奪還民産,劾中官趙霦、建昌侯張延齡。

    疏凡七上,請改後宮負郭莊田為親蠶廠公桑園,一切禁戚裡求請,及河南山東奸人獻民田王府者&hellip&hellip屢遷兵科都給事中&hellip&hellip七年,調吏科。

    當是時,帝銳意禮文事,以天地合祀非禮,欲分建二郊,并日月而四。

    大學士張孚敬不敢決。

    帝蔔之太祖,亦不吉。

    議且寝,會言上疏,請帝親耕南郊,後親蠶北郊,為天下倡。

    帝以南北郊之說,輿分建二郊合,令孚敬谕旨。

    言乃請分祀天地。

    廷臣持不可,孚敬亦難之,詹事霍韬诋尤力。

    帝大怒,下韬獄。

    降玺書獎言,賜四品服俸,卒從其請。

    又贊成二郊配飨議&hellip&hellip自是大蒙帝眷,郊壇工興,即命言監之&hellip&hellip十年三月,遂擢少詹事,兼翰林學士掌院事,直講如故&hellip&hellip八月,四郊工成,進言禮部左侍郎,仍掌院事。

    逾月,代李時為本部尚書。

    去谏官未浃歲拜六卿,前此未有也&hellip&hellip閣臣李時、翟銮取充位&hellip&hellip十五年&hellip&hellip皇子生。

    帝賜言甚渥,初加太子太保,進少傅,兼太子太傅。

    閏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hellip&hellip時李時為首輔,政多自言出&hellip&hellip其冬,時卒,言為首輔。

    十八年,以衹薦皇天上帝冊表,加少師,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

    明世人臣,無加上柱國者,言所自拟也。

    武定侯郭勳得幸,害言寵,而禮部尚書嚴嵩亦心妒言&hellip&hellip帝幸大峪山,言進居守敕稍遲,帝責讓。

    言懼請罪。

    帝大怒曰:“言自卑官因孚敬議郊禮進,乃怠慢不恭,進密疏不用賜章。

    ”&hellip&hellip削少師勳階,以少保尚書大學士緻仕&hellip&hellip居數日,怒解,命止行,複以少傅太子太傅入直&hellip&hellip陝西奏捷,複少師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

    華蓋殿&hellip&hellip(顧)鼎臣已殁,翟銮再入,恂恂若屬吏然,不敢少龃龉。

    而霍韬入掌詹事府,數修怨,以郭勳與言有隙,結令助已。

    三人日相構。

    既而韬死,言、勳交惡自若。

    九廟災,言方以疾在告,乞罷。

    不允。

    昭聖太後崩,诏問太子服制,言報疏有字。

    帝切責言。

    言謝罪,且乞還家治疾。

    帝益怒,令以少保尚書大學士緻仕&hellip&hellip初言撰青詞及他文,最當帝意。

    言罷獨翟銮在,非帝所急也。

    及将出都,詣西苑齋宮叩首謝。

    帝聞而憐之,特賜酒馔,俾還私第治疾,俟後命&hellip&hellip給事中高時者,言所厚也,盡發勳貪縱不法十數事。

    遂下勳獄,複言少傅、太子太師、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疾愈入直。

    言雖在告,閣事多取裁。

    治勳獄,悉其指授。

    二十一年&hellip&hellip入直西苑諸臣,帝皆令乘馬,又賜香葉束發巾,用皮帛為履。

    言謂非人臣法服,不受,又獨乘腰輿。

    帝積數憾,欲去言。

    而嚴嵩因得間之。

    嵩與言同鄉,稱先達,事言甚謹。

    言入閣,援嵩自代,以門客畜之。

    嵩心恨甚。

    言既失帝意,嵩日以柔侫寵。

    言懼斥,呼嵩與謀。

    嵩則已潛造陶仲文第,謀言,代其位。

    言知甚愠。

    諷言官屢劾嵩,帝方憐嵩,不聽也。

    兩人遂大郄。

    六月,嵩燕見,頓首雨泣,愬言見淩狀。

    帝使悉陳言罪,嵩因振暴其短。

    帝大怒,手敕禮部,曆數言罪&hellip&hellip會七月朔,日食既。

    下手诏曰:“日食過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職閑住。

    ”&hellip&hellip于是嚴嵩遂代言入閣&hellip&hellip至二十四年,帝微覺嵩貪恣,複思言。

    遺官敕召遠,盡複少師諸官階。

    亦加嵩少師,若與言并者。

    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顧嵩。

    嵩噤不敢吐一語。

    所引用私人,言斥遂之,亦不敢救,銜次骨。

    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貪忮,謂言能壓嵩,制其命,深以為快。

    而言以廢棄久,務張權&hellip&hellip未幾,河套議起。

    言故慷慨以經濟自許,思建立不世功。

    因陝西總督曾銑,清複河套,贊決之&hellip&hellip銑喜,益銳意出師。

    帝忽降旨诘責,語甚厲。

    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套不可複,語侵言。

    言始大懼,謝罪;且言嵩未嘗異議,今乃盡诿于臣。

    帝責言強君脅衆。

    嵩複騰疏攻言,言亦力辨。

    而帝已入嵩,怒不可解。

    二十七年正月,盡奪言官階,以尚書緻仕,猶無意殺之也。

    會有蜚語聞禁中,謂言去時怨謗。

    嵩複代仇鸾草奏,讦言納銑金,交關為奸利&hellip&hellip遣官校逮言。

    言抵通州,聞銑所坐,大驚堕車,曰:“噫,吾死矣。

    ”再疏訟冤,言鸾方就逮。

    上降谕不兩日,驚何以知上語,又何以知嵩疏,而附麗若此?蓋嵩與崔元輩詐為之以傾臣。

    嵩靜言庸違似共工,謙恭下士似王莽,奸巧弄權,父子專政,似司馬懿。

    在内諸臣,受其牢籠,知有嵩,不知有陛下;在外諸臣,受箝制,亦知有嵩,不知有陛下。

    臣生死系嵩掌握,惟歸命聖慈,曲賜保全。

    帝不省,獄成。

    刑部尚書喻茂堅、左都禦史屠僑等,當言死,援議貴議能條以上。

    帝不從,切責茂堅等,奪其俸,猶及言前不戴香冠事。

    其年十月,竟棄言市&hellip&hellip死時年六十有七。

    言豪邁有俊才,縱橫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揣帝意不欲臣下黨比,遂日與諸議禮貴人抗。

    帝以為不黨,遇益厚。

    然卒為嚴嵩所擠。

    言死,嵩禍及天下,久乃多惜者。

    而言所推毂徐階,後卒能去嵩為名相。

     (《明史》卷一九六《夏言傳》) 夏言與嚴嵩争權構釁,各出詐力相搏。

    崔元、陸炳、仇鸾,皆附嵩以傾言,言因緻敗。

     禦史陳其學,以鹽法事,論京山侯崔元、都督同知陸炳。

    言拟旨令陳狀,皆造言請死。

    有所進橐,炳至長跪而解。

    以是皆與嵩比而謀構言,言殊不自悟。

    上左右小珰來谒言者,言奴視之。

    其詣嵩,嵩必執手,延坐款款,密持黃金置其袖。

    以是争好嵩而惡言。

     (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三) 夏言與曾銑主複河套,适世宗不願啟兵釁,乃為嚴嵩所陷。

    其實河套非不應複,非不能複也。

     曾銑者,故亦功名士也。

    以禦史平遼陽叛卒顯,累官總督陝西三邊。

    念河套饒地,久棄之邊,與敵共之,敵得乘間入,巢窟其中,畜牧水草,于犯秦隴甚易。

    欲以十萬衆逐之,因故地築城,增戍填其中,為全陝計甚備。

    聞于言,言見以為名美,大悅&hellip&hellip言&hellip&hellip以為功必可成,亟下兵部。

    會廷臣議。

    銑所請大司農金錢,以數十萬計,調山東河南良家子,亦不下萬餘。

    皆心知其難,不敢決。

    而言意小沮。

    曾銑疏複請給誓劍,得專僇節帥以下。

    上心惡之,始下谕言等:“河套之患久矣,今以征遂為名,不知師出果有名否?兵果有餘力,食果有餘積,成功可必否?一銑何足言,隻恐百姓受無辜之僇耳。

    ”言懼不敢決,請上裁。

    上乃以前谕下司禮監,印發兵部,及預議諸臣。

    嚴嵩既以窺上指,乃上疏極稱寇之不易勝,河套之必不可複。

    師既無名,費複不淺。

    而謂在廷之臣,無不知其非者,第有所畏耳。

     (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三) 夏桂州(言)主複河套,欲為書生封公侯計。

    至作漁家傲曲,遍令人屬和,以為功在漏刻。

    至世宗入仇嚴之谮,始驚怖自辯,诿出套之罪于曾銑。

    上終不聽,以至西市之僇&hellip&hellip當夏未下獄時,适陝西澄城縣有移山之變。

    事在嘉靖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直至十二月二十八日始入奏。

    時上方修長生祈福,而元旦得實封,且正值曾銑出塞失利之期。

    上震懼且大怒。

    而嚴介溪(嵩)授真人陶仲文密計,令谮夏於上。

    謂山崩應在聖躬,可如周太史答楚昭王故事,移于将相;又私語大珰,漢世災異,賜三公死以應天變;又密疏引翟方進事,而夏遂不免矣。

    上元旦即下聖谕,謂氣數固莫逃,亦不可坐視者是也。

    夏死後十四年,為壬戌歲。

    嚴氏敗,亦由術士藍道行扶乩,傳仙語,稱嵩奸而階忠。

    上玄不誅,而待上誅。

    時皆雲徐華亭(階)實使之,蓋夏嚴受禍,皆出雠口,而扶乩更巧于占驗矣。

     (沈德符《野獲編》卷八《内閣》) 夏言倨侈,亦其緻敗之由。

     嚴相謂華亭公(徐階),吾生平為貴溪(夏言)所狼籍,不可勝數。

    而最不堪者二事。

    其一大宗伯時,貴溪為首揆,俱在直,欲置酒延貴溪者數矣,多不許。

    間許至,前一日而後辭,則所征集方物、紅羊、貔狸、消熊、棧鹿之類,俱付之烏有。

    一日。

    侯出直,乃敢啟齒。

    又次揆諸城(翟銮)為從臾。

    則曰:“吾以某日赴,赴自閣,出即造公,不過家矣。

    ”至日,諸城為先憩西朝房以俟。

    乃貴溪複過家,寢于它姬所。

    薄暮始至,就坐進酒,三勺一湯,取略沾唇而已。

    忽傲然起,長揖命輿,諸城亦不敢後,三人者竟不交一言。

    又雲:“貴溪之再相而至罷,垂二載。

    每閣中會馔,不食大官供,家所攜酒肴甚豐饫,器用皆用金。

    與某日共案而食,某自食大官供,寥寥草具,共案相對,未嘗以一匕見及也。

    ”貴溪後嚴登第十二年,其成進士時,嚴以編修同經房試。

    初投刺,稱晚生;拜學士,用故事稱門生;為尚書日,稱侍生。

    既拜相,則曰言頓首而已。

     (王世貞《弇州史料後集》卷三三) “嚴嵩” 嚴嵩在相位二十一年,委用最專,竊權最久,然其惡不顯,皆假帝意行之。

    故修《明史》時,尚有訟言其不應列入奸臣傳者。

    當世宗之時,“南倭北虜”之亂,經十餘年不絕。

    加以營建齋醮,用度不繼,始加賦百二十萬,加淮揚鹽課至百萬。

    公私困竭,雖非盡由嵩導之,而嵩以奸貪固位,明代之敗壞,未始不由于嵩也。

     嚴嵩,字惟中,分宜人。

    長身戍削,疏眉目,大音聲。

    舉弘治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

    移疾歸,讀書钤山十年,為詩古文辭,頗著清譽&hellip&hellip召為國子祭酒。

    嘉靖七年,曆禮部右侍郎&hellip&hellip遷吏部左侍郎,進南京禮部尚書,改吏部居南京五年,以賀萬壽節至京師。

    會廷議更修宋史,輔臣請留嵩,以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董其事。

    及夏言入内閣,命嵩還掌部事。

    帝将祀獻皇帝明堂,以配上帝,已又欲稱宗,入太廟。

    嵩與群臣議沮之。

    帝不悅,著明堂或問,示廷臣。

    嵩惶恐,盡改前說,條畫禮儀甚備。

    禮成,賜金币。

    自是益務為佞悅&hellip&hellip尋加太子太保&hellip&hellip嵩遂傾言。

    斥之,言去。

    醮祀青詞,非嵩無當帝意者。

    二十一年八月,拜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文淵閣,仍掌禮部事。

    時嵩年六十餘矣,精爽溢發,不異少壯,朝夕直西苑闆房,未嘗一歸洗沐。

    帝益謂嵩勤。

    久之,請解部事,遂專直西苑&hellip&hellip尋加太子太傅。

    翟銮資序在嵩上,帝待之不如嵩。

    嵩諷言官論之,銮得罪去。

    吏部尚書許、禮部尚書張璧同入閣,皆不預聞票拟事。

    政事一歸嵩&hellip&hellip累進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hellip&hellip嵩尋加特進,再加華蓋殿大學士。

    窺言失帝眷,用河套事,構言及曾銑,俱棄市&hellip&hellip嵩無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竊權罔利。

    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頗護已短。

    嵩以故得因事激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

    張經、李天寵、王忬之死,嵩皆有力焉。

    前後劾嵩、世蕃者,謝瑜、葉經、童漢臣、趙錦、王宗茂、何維柏、王晔、陳垲、厲汝進、沈、徐學詩、楊繼盛、周、吳時來、張翀、董傳策,皆被譴。

    經、用他過置之死,繼盛附張經疏尾殺之。

    他所不悅,假遷除考察以斥者甚衆,皆未嘗有迹也&hellip&hellip嵩年八十,聽以肩輿入禁苑。

    帝自十八年葬章聖太後後,即不視朝。

    自二十年官婢之變,即移居西苑萬壽宮,不入大内。

    大臣希得谒見,惟嵩獨承顧問。

    禦劄一日或數下,雖同列不獲聞,以故嵩得逞志。

    然帝雖甚親禮嵩,亦不盡信其言。

    間一取獨斷,或故示異同,欲以殺離其勢。

    嵩父子獨得帝窾要。

    欲有所救解,嵩必順帝意痛诋之,而婉曲解釋,以中帝所不忍。

    即欲排陷者,必先稱其媺,而以微言中之,或觸帝所恥與諱。

    以是移帝喜怒,往往不失。

    士大夫輻辏附嵩時,稱文選郎中萬寀、職方郎中方祥等,為嵩文武管家。

    尚書吳鵬、歐陽必進、高燿、許論輩,皆惴惴事嵩。

    嵩握權久,遍引私人居要地。

    帝亦浸厭之,而漸親徐階&hellip&hellip階因得間傾嵩&hellip&hellip會萬壽宮火,嵩請踅徙南城離宮。

    南城,英宗為太上皇時所居也。

    帝不悅。

    而徐階營萬壽宮,甚稱旨。

    帝益親階,顧問多不及嵩,即及嵩,祠祀而已&hellip&hellip未幾,帝入方士藍道行言,有意去嵩。

    禦史鄒應龍避雨内侍家,知其事,抗疏極論嵩父子不法曰:“臣言不實,乞斬臣首以謝嵩、世蕃。

    ”帝降旨慰嵩,而以嵩溺愛世蕃,負眷倚,令緻仕。

    馳驿歸,有司歲給米百石。

    下世蕃于理。

    嵩為世蕃請罪,且求解,帝不聽。

    法司奏,論世蕃及其子錦衣鹄、鴻、客羅龍文,戍邊遠。

    诏從之,特宥鴻為民,使侍嵩,而锢其奴嚴年于獄,擢應龍通政司參議。

    時四十一年五月也&hellip&hellip其明年(四十四年),南京禦史林潤奏,江洋巨盜,多入逃軍羅龍文、嚴世蕃家。

    龍文居深山,乘軒衣蟒,有負險不臣之志。

    世蕃得罪後,與龍文日诽謗時政,其治第役衆四千,道路皆言兩人通倭,變且不測。

    诏下潤逮捕,下法司論斬。

    皆伏誅。

    黜嵩及諸孫皆為民。

    嵩竊政二十年,溺信惡子,流毒天下,人鹹指目為奸臣。

    其坐世蕃大逆,則徐階意也。

    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hellip&hellip時坐嚴氏黨被論者,前兵部右侍郎柏鄉魏謙吉,工部左侍郎南昌劉伯躍,南京刑部右侍郎德安何遷,右副都禦史信陽董威,佥都禦史萬安張雨,應天府尹祥符孟淮,南京光祿卿南昌胡植,南京光祿少卿武進白啟常,右谕德蘭谿唐汝楫,南京太常卿掌國子監事新城王材,太仆丞新喻張春,及嵩婿廣西副使袁應極等數十人,黜谪有差。

     (《明史》卷三○八《嚴嵩傳》) 嚴嵩之惡,以殺谏臣沈、楊繼盛為最著。

     沈,字純甫,會稽人,嘉靖十七年進士,除溧陽知縣&hellip&hellip補清豐,入為錦衣衛經曆&hellip&hellip遂上疏:“&hellip&hellip今大學士嵩,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頑于鐵石&hellip&hellip姑舉其罪之大者言之。

    納将帥之賄,以啟邊陲之釁,一也;受諸王饋遺,每事陰為之地,二也;攬禦史之權,雖州縣小吏亦皆貨取,緻官方大壞,三也;索撫、按之歲例,緻有司遞相承奉,而闾閻之财日削,四也;陰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賢嫉能,一忤其意,必緻之死,六也;縱子受财,斂怨天下,七也;運财還家,月無虛日,緻道途驿騷,八也;久居政府,擅寵害政,九也;不能協謀天讨,上贻君父尤,十也&hellip&hellip帝大怒,之數十,谪佃保安。

    既至&hellip&hellip縛草為人,像李林甫、秦桧及嵩,醉則聚子弟攢射之。

    或踔騎居庸關口,南向戟手詈嵩,複痛哭乃歸。

    語稍聞京師,嵩大恨,思有以報&hellip&hellip世蕃以屬巡按禦史&hellip&hellip路楷,亦嵩黨也。

    世蕃屬與(總督楊)順合圖之,許厚報。

    兩人日夜謀所以中者。

    會尉州妖人閻浩等,素以白蓮教惑衆,出入漠北,洩邊情為患。

    官軍捕獲之,詞所連及甚衆。

    順喜,謂楷曰:“是足以報嚴公子矣。

    ”竄名其中,誣浩等師事,聽其指揮。

    具獄上。

    嵩父子大喜。

    前總督(許)論,适長兵部,竟覆如其奏,斬宣府市,戍子襄極邊。

     (《明史》卷二○九《沈傳》) 楊繼盛以劾權奸嚴嵩,被禍最酷。

    至今疏草猶存,雖鄉裡婦孺,皆知其忠。

    嚴嵩之惡,亦盡于其疏中所指矣。

     楊繼盛,字仲芳,容城人&hellip&hellip嘉靖二十六年登進士,授南京吏部主事&hellip&hellip改兵部員外郎。

    俺答躏京師,鹹甯侯仇鸾以勤王故有寵,帝命鸾為大将軍,倚以辦寇。

    鸾中情怯,畏寇甚,方請開互市市馬,冀與俺答媾,幸無戰鬥,固恩寵。

    繼盛以為仇恥未雪,遽議和示弱,大辱國,乃奏言十不可,五謬&hellip&hellip乃下繼盛诏獄,貶狄道典史&hellip&hellip遷諸城知縣,月餘調南京戶部主事。

    三日,遷刑部員外郎。

    當是時,嚴嵩最用事,恨鸾淩已,心善繼盛首攻鸾,欲驟貴之,複改兵部武選司。

    而繼盛惡嵩甚于鸾,且念起谪籍,一歲四遷官,思所以報國。

    抵任甫一月,草奏劾嵩。

    齋三日,乃上奏曰:“&hellip&hellip方今外賊惟俺答,内賊惟嚴嵩&hellip&hellip請以嵩十大罪,為陛下陳之。

    高皇帝罷丞相,設立殿閣之臣,備顧問,視制草而已。

    嵩乃俨然以丞相自居,凡府部題覆,先面白而後草奏,百官請命奔走,直房如市。

    無丞相名,而有丞相權。

    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

    是壞祖宗之成法,大罪一也。

    陛下用一人,嵩曰,我薦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親,故罷之。

    陛下宥一人,嵩曰,我救也;罰一人,曰,此得罪于我,故報之。

    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是竊君上之大權,大罪二也。

    陛下有善政,嵩必令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議而成之。

    又以所進揭帖,刊刻行世,名曰嘉靖疏議。

    欲天下以陛下之善,盡歸于嵩,是掩君上之治功,大罪三也。

    陛下令嵩司票拟,蓋其職也。

    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又何取而約諸義子趙文華輩群聚而代拟,題疏方上,天語已傳。

    如沈劾嵩疏,陛下以命呂本,本即潛送世蕃所,令其拟上。

    是嵩以臣而竊君之權,世蕃複以子而盜父之柄,故京師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謠。

    是縱奸子之僭竊,大罪四也。

    嚴效忠、嚴鹄,乳臭子耳。

    未嘗一涉行伍,嵩先令效忠冒兩廣功,授錦衣所鎮撫矣。

    效忠以病告,鹄襲兄職,又冒瓊州功,擢千戶。

    以故總督歐陽必進,躐掌工部。

    總兵陳圭,洊統後府,巡按黃如桂,亦驟亞太仆,既藉私黨以官其子孫,又因子孫以拔其私黨。

    是冒朝廷之軍功,大罪五也。

    逆鸾先已下獄論罪,賄世蕃三千金,薦為大将。

    鸾冒禽哈兒功,世蕃亦得增秩。

    嵩父子自誇能薦鸾矣,及知陛下有疑鸾心,複互相排诋,以泯前迹。

    鸾勾賊而嵩、世蕃複勾鸾,是引背逆之奸臣,大罪六也。

    前俺答深入,擊其惰歸,此一大機也。

    兵部尚書丁汝夔,問計于嵩,嵩戒無戰。

    及汝夔逮治,嵩複以論救治绐之。

    汝夔臨死,大呼曰:“嵩誤我。

    ”是誤國家之軍機,大罪七也。

    郎中徐學詩劾嵩,革任矣。

    複欲斥其兄中書舍人應豐。

    給事厲汝進劾嵩,谪典史矣。

    複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

    内外之臣,被中傷者,何可勝計。

    是專黜陟之大柄,大罪八也。

    凡文武遷擢,不論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

    将弁惟賄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惟賄嵩,不得不掊克百姓。

    士卒失所,百姓流離,毒徧海内。

    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

    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

    自嵩用事,風俗大變。

    賄賂者為薦及盜跖,疏拙者黜逮夷齊,守法度者為迂疏,巧彌縫者為才能,勵節介者為矯激,善奔走者為練事。

    自古風俗之壞,未有甚于今日者。

    蓋嵩好利,天下皆尚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

    源之弗潔,流何以澄。

    是敝天下之風俗,大罪十也&hellip&hellip願陛下聽臣之言,察嵩之奸。

    或召問裕景二王,或詢諸閣臣,重置憲,輕則勒緻仕。

    ”&hellip&hellip疏入,帝已怒。

    嵩見召問二王語,喜謂可指此為罪,密構于帝。

    帝益大怒,下繼盛诏獄,诘何故引二王&hellip&hellip坐詐傳親王令旨律絞&hellip&hellip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棄西市,年四十。

     (《明史》卷二○九《楊繼盛傳》) 嚴嵩之傾覆,由于鄒應龍、林潤疏劾其子世蕃以撼嵩,則授意于徐階。

    且通方士藍道行及内侍等,誅世蕃之爰書,亦出徐階手定。

     鄒應龍,字雲卿,長安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禦史。

    嚴嵩擅政久,廷臣攻之者,辄得禍,相戒莫敢言。

    而應龍知帝眷已潛移,其子世蕃益貪縱,可攻而去也。

    乃上疏曰:“工部侍郎嚴世蕃,憑借父權,專利無厭,私擅爵賞,廣緻賂遺,使選法敗壞,市道公行,群小競趨,要價轉钜。

    刑部主事項治元以萬三千金轉吏部,舉人潘鴻業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hellip&hellip平時交通贓賄,為之居間者,不下百十餘人。

    而其子錦衣嚴鹄、中書嚴鴻、家人嚴年、幕客中書羅龍文為甚&hellip&hellip臣請斬世蕃首,懸之于市,以為人臣兇橫不忠之戒。

    苟臣一言失實,甘伏顯戮。

    嵩溺愛惡子,召賂市權,亦宜亟放歸田,用清政本。

    ”帝頗知世蕃居喪淫縱,心惡之。

    會方士藍道行,以扶乩得幸。

    帝密問輔臣賢否,道行詐為乩語,具言嵩父子弄權狀。

    帝由是疏嵩而任徐階。

    及應龍奏入,遂勒嵩緻仕,下世蕃等诏獄,擢應龍通政司參議。

     (《明史》卷二一○《鄒應龍傳》) 臣近因嚴世蕃、羅文龍罪惡顯著,敬陳其概&hellip&hellip仰荷聖明洞察,專委拿送。

    臣&hellip&hellip馳赴九江&hellip&hellip始得逆狀之詳,竊思世蕃之首惡雖拿,而餘黨猶未解,禍根猶未絕,人情洶洶,尚慮其後&hellip&hellip切照逆犯嚴世蕃,罪惡滔天&hellip&hellip任彭孔為主謀,任羅龍文為羽翼,任惡男嚴鹄等、家人嚴珍二等為爪牙&hellip&hellip養家丁已逾二千,納亡叛更倍其數。

    以造房為名,而聚四千之衆;以防盜為名,而募數千之兵,精悍皆在其中,妖術并收于内。

     (《皇明奏疏類鈔&bull林潤請申逆罪正典刑疏》) 初徐華亭(階)為分宜(嚴嵩)所猜防,乃以長君太常璠次女,字世蕃所愛幼子。

    分宜大喜,坦然不複疑。

    及世蕃逮至,将就法,則此女及笄矣。

    太常晨谒乃翁,色怒不言,偵知其意,遂酖其女以報。

    華亭冁然颔之,不浃日而世蕃赴市矣。

     (沈德符《野獲編》卷八《内閣》) 嚴嵩父子蠹國之罪,即通賄一端,已不可逭。

    籍沒時,得現銀凡二百五萬,其珍物見于《冰山錄》者,尚不知紀極。

    民窮财盡,嘉靖以後,有明所以不振。

     嚴世蕃積赀滿百萬,辄寘酒一高會。

    其後四高會矣,而乾沒不止。

    嘗與所厚客,屈指天下富家,居首等者,凡十七家。

    雖溧陽史恭甫,最有聲,亦僅得二等之首。

    所謂十七家者,已與蜀王、黔公、太監高忠、黃錦,及成公、魏公、陸都督炳,又京師有張二錦衣者,太監永之侄也,山西三姓,徽州二姓,與土官貴州安宣慰。

    積赀滿五十萬以上,方居上首等。

    前是無錫有鄒望者,将百萬;安國者,過五十萬。

    今吳興董尚書家,過百萬;嘉興項氏,将百萬。

    項之金銀、古玩實勝董,田宅、典庫、赀産不如耳。

    大珰馮保、張宏,家赀皆直二百萬之上。

    武清李侯,當亦過百萬矣。

     (王世貞《弇州史料後集》卷三六) “徐階” 徐階與嚴嵩相構,卒以智力逐嵩,而獲世譽,籠絡台谏為已用。

    隆慶之初,複大禮大獄之貶逐者。

    欲以寬得人心,獨攬相權,遂為高拱所逐。

     徐階,字子升,松江華亭人&hellip&hellip嘉靖二年,進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編修&hellip&hellip從王守仁門人遊,有聲士大夫間&hellip&hellip皇太子出閣,召拜司經局洗馬,兼翰林院侍讓。

    丁母憂歸,服除,擢國子祭酒,遷禮部右侍郎,尋改吏部。

    故事,吏部率門,所接見庶官,不數語。

    階折節下之,見必深坐,咨邊腹要害,吏治民瘼。

    皆自喜得階意,願為用。

    尚書熊浃、唐龍、周用,皆重階。

    階數署部事,所引用宋景、張嶽、王道、歐陽德、範總,皆長者。

    用卒,聞淵代,自處前輩,取立斷。

    階意不樂,求出避之。

    命兼翰林院學士,教習庶吉士,尋掌院事,進禮部尚書。

    帝察階勤,又所撰青詞獨稱旨,召直無逸殿&hellip&hellip尋以推恩加太子太保。

    俺答犯京,階請釋周尚文,及戴綸、歐陽安等自效。

    報可。

    已請帝還大内,召群臣計兵事,從之&hellip&hellip俺答求貢&hellip&hellip帝複問階。

    階曰:“寇深矣。

    不許,恐激之怒;許則彼厚要我。

    請遣譯者绐緩之。

    我得益為備,援兵集,寇且走。

    ”帝稱善者再。

    嵩、階因請帝出視朝。

    寇尋飽去,乃下階疏,弗許貢。

    嵩怙寵弄權,猜害同列。

    既仇夏言,置之死,而言嘗薦階,嵩以是忌之&hellip&hellip一日,獨召對,語及階。

    嵩徐曰:“階所乏非才,但多二心耳。

    ”蓋以其嘗請立太子也。

    階危甚,度未可與争,乃謹事嵩,而益精治齋詞,迎帝意。

    左右亦多為地者,帝怒漸解。

    未幾,加少保,尋進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密疏發鹹甯侯仇鸾罪狀。

    嵩以階與鸾嘗同直,欲因鸾以傾階。

    及聞鸾罪發自階,乃愕然止,而忌階益甚。

    帝既誅鸾,益重階,數與謀邊事&hellip&hellip一品,滿三載,進勳為柱國,再進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學士。

    滿六載,兼食大學士俸,再錄子為中書舍人,加少傅。

    九載,改兼吏部尚書,賜宴禮部,玺書褒谕有加&hellip&hellip楊繼盛之劾嵩也,嵩固疑階。

    趙景、王宗茂劾嵩,階又議薄其罰。

    及是,給事中吳時來、主事董傳策、張翀,劾嵩不勝,皆下獄。

    傅策,階裡人。

    時來、,階門生也。

    嵩遂疏辨,顯謂階主使。

    帝不聽,有所密詢,皆舍嵩而之階。

    尋加太子太師。

    帝所居永壽宮災,徙居玉熙殿,隘甚,欲有所營建,以問嵩。

    嵩請還大内。

    帝不怿,問階。

    階請以三殿所餘材,責尚書雷禮營之,可計月而就。

    帝悅,如階議。

    命階子尚寶丞璠,兼工部主事,董其役,十旬而功成。

    帝即日徙居之,命曰萬壽宮。

    以階忠,進少師,兼支尚書俸;予一子中書舍人,子璠亦超擢太常少卿。

    嵩乃日屈。

    嵩子世蕃,貪橫淫縱狀亦漸聞。

    階乃令禦史鄒應龍劾之。

    帝勒嵩緻仕,擢應龍通政司參議。

    階遂代嵩為首輔&hellip&hellip帝以嵩直廬賜階。

    階榜三語其中曰:“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常還公論。

    ”于是朝士侃侃,得行其意&hellip&hellip階以張孚敬及嵩,導帝猜刻;力反之,務以寬大開帝意。

    帝惡給事禦史抨擊過當,欲有所行遣。

    階委曲調劑,得輕論&hellip&hellip言路益發舒&hellip&hellip階獨當國,屢請增閣臣,且乞骸骨。

    乃命嚴讷、李春芳入閣。

    而待階益隆,以一品十五載考,恩禮特厚,複賜玉帶、繡蟒、珍藥。

    帝手書問階疾,諄懇如家人。

    階益恭謹。

    帝或有所委,通夕不假寐,應制之文,未嘗逾頃刻期。

    帝日益愛階。

    階采輿論利便者,白而行之。

    嘉靖中葉,南北用兵。

    邊鎮大臣,小不當帝指,辄逮下獄誅竄。

    閣臣複竊顔色為威福。

    階當國後,缇騎省減,诏獄漸虛,任事者亦得以功名終。

    于是論者翕然,推階為名相&hellip&hellip未幾,帝崩。

    階草遺诏,凡齋醮、土木、珠寶、織作悉罷,大禮大獄,言事得罪諸臣,悉牽複之。

    诏下,朝野号恸感激,比之楊廷和所拟登極诏書,為世宗始終盛事雲。

    同列高拱、郭樸,以階不與共謀,不樂。

    樸曰:“徐公謗先帝,可斬也。

    ”拱初侍穆宗裕邸,階引之輔政。

    然階獨柄國,拱心不平。

    世宗不豫時,給事中胡應嘉嘗劾拱,拱疑階嗾之。

    隆慶元年,應嘉以救考察被黜者,削籍去。

    言者謂拱修舊郤,協階斥應嘉。

    階複請薄應嘉罰。

    言者又劾拱。

    拱欲階拟杖,階從容譬解,拱益不悅。

    令禦史齊康劾階,言其二子多幹請,及家人橫裡中狀。

    階疏辯乞休。

    九卿以下,交章劾拱譽階。

    拱遂引疾歸。

    康竟斥,樸亦以言者攻之,乞身去。

    給事禦史,多起廢籍,恃階而強,言多過激。

    帝不能堪,谕階等處之。

    同列欲拟譴,階曰:“上欲譴,我曹當力争,乃可導之譴乎?”&hellip&hellip給事中張齊,以私怨劾階。

    階因請歸。

    帝意亦漸移,許之,賜馳驿&hellip&hellip拱再出,扼階不遺餘力。

    郡邑有司希拱指,争龁階,盡奪其田,戍其二子。

    會拱複為(張)居正所傾而罷,事乃解。

    萬曆元年,階年八十,诏遣行人存問,賜玺書金币。

    明年(二年)卒&hellip&hellip階立朝有相度,保全善類,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間有委蛇,亦不失大節。

     (《明史》卷二一三《徐階傳》) 徐階居鄉豪橫,高拱誅求不已,賴呂光遊說得免,實張居正陰為之營解。

     呂光者,浙之崇德人,别号水山,又名呂需。

    少嘗殺人,亡命河套。

    因備知厄塞險要,遇赦得解,走京師。

    以其複套策,幹曾石塘制台(銑)。

    曾以聞之夏貴溪(言),夏大喜,因議舉兵出蒐如呂謀。

    分宜(嚴嵩)以挑釁起禍,間之世宗,兩公俱死西市。

    晚年,遊徐華亭(階)門,為入幕客。

    徐為高新鄭(拱)所恨,授旨吳之兵使蔡國熙,至戍其長子,氓其兩次子,籍其田六萬。

    呂詐為徐之奴,持徐乞哀書,伏哭高公庭下,如申包胥故事。

    高為心動,至高夫人亦感泣勸解。

    高入閣,條旨謂所儗太重,令地方官改谳。

    其獄未結,而高去位,徐事盡化烏有矣。

    驵俠至此,可怖哉!呂後遊辇下,以赀得官,年已七十餘。

    予幼時亦曾識面,真傾危之尤也。

     (沈德符《野獲編》卷八《内閣》) “高拱” 高拱以招緻俺答一事為最有功。

    雖成于王崇古,而主持者,則拱也。

    隆、萬以後,鞑靼擾邊之患遂減。

     高拱,字肅卿,新鄭人,嘉靖十二年進士&hellip&hellip累遷侍講學士&hellip&hellip四十五年,拜文淵閣大學士,與郭樸同入閣。

    拱與樸,皆階所薦也&hellip&hellip穆宗即位,進少保,兼太子太保。

    階雖首輔,而拱自以帝舊臣,數與之抗。

    樸複助之,階漸不能堪。

    而是時,(陳)以勤與張居正,皆入閣。

    居正亦侍裕邸講。

    階草遺诏,獨與居正計,拱心彌不平。

    會議登極賞軍,及請上裁去留大臣事,階悉不從拱議,嫌益深&hellip&hellip拱不自安,乞歸&hellip&hellip隆慶元年五月也。

    拱以舊學蒙眷注,性強直自遂,頗快恩怨,卒不安其位去。

    既而階亦乞歸。

    三年冬,帝召拱以大學士兼掌吏部事,拱乃盡反階所為&hellip&hellip階子弟頗橫鄉裡,拱以前知府蔡國熙為監司,簿錄其諸子皆編戍。

    所以扼階者無不至,逮拱去位,乃得解。

    拱練習政體,負經濟才,所建白皆可行&hellip&hellip以時方憂邊事,請增置兵部侍郎,以儲總督之選。

    由侍郎而總督,由總督而本兵,中外更番,邊材自裕&hellip&hellip俺答孫把漢那吉來降,總督王崇古受之,請于朝,乞授以官。

    朝議多以為不可。

    拱與居正力主之,遂排衆議請于上,而封貢以成&hellip&hellip拱初持清操,後其門生親串。

    頗以賄聞,緻物議。

    帝終眷拱不衰也。

    始拱為祭酒,居正為司業,相友善。

    拱亟稱居正才。

    及是,李春芳、陳以勤皆去。

    拱為首輔,居正肩随之&hellip&hellip六年春,帝得疾,大漸,召拱與居正、高儀,受顧命而崩。

    初帝意專屬閣臣,而中官矯遺诏,命與(中人)馮保共事。

    神宗即位,拱以主上幼沖,懲中官專政。

    條奏請诎司禮權,還之内閣。

    又命給事中雒遵、程文,合疏攻保,而已從中拟旨遂之。

    拱使人報居正,居正陽諾之,而私以語保。

    保訴于太後,謂拱擅權不可容。

    太後颔之。

    明日,召群臣入,宣兩宮及帝诏。

    拱意必逐保也,急趨入。

    比宣诏,則數拱罪而逐之。

    拱伏地不能起,居正掖之出&hellip&hellip居家數年卒。

     (《明史》卷二一三《高拱傳》) 高拱之進用,由于宦官陳洪之汲引。

     邵芳者,号樗朽,丹陽人也。

    穆宗之三年,華亭(徐階)、新鄭(高拱)俱在告家居。

    時廢棄諸公商之邵,欲起官,各醵金合數萬,使覓主者。

    邵先以策幹華亭,不用,乃走新鄭,谒高公。

    初猶難之,既見,置之坐隅,語稍洽,高大悅,引為上賓,稱同志。

    邵遂與謀複相,走京師,以所聚金,悉市諸瑰異,以博諸大珰歡。

    久之,乃雲:“此高公所遺物也。

    高公貧,不任治此奇寶。

    吾為天下計,盡出橐裝,代此公為壽。

    ”時大珰陳洪,故高所厚也。

    因賂司禮之掌印者,起新鄭于家,且兼掌吏部。

    諸廢棄者,以次登啟事。

    而陳洪者,亦用邵謀,代掌司禮印矣。

    時次相江陵(張居正)稔其事,痛惡之。

    及其當國,授意江南撫台張崌峽(佳胤),誘緻獄而支解之。

     (沈德符《野獲編》卷八《内閣》) 其敗也,由于張居正、馮保,合力相傾。

    内閣之權,從此複奪于司禮。

     隆慶六年六月二日,皇後懿旨、皇貴妃令旨、皇帝聖旨:“說與内閣五府六部等衙門官員,大行皇帝賓天先一日,召内閣三臣,在禦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

    說東宮年小,要你們輔佐。

    今有大學士高拱,專權擅政,朝廷威福,都強奪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為。

    我母子三人,驚懼不甯。

    高拱便着回籍閑住,不許停留。

    你每大臣,受國家厚恩,當思竭忠報主,如何隻阿附權臣,蔑視幼主。

    姑且不究,今後都要洗心滌慮,用心辦事。

    如再有這等的,處以典刑。

    ” (王世貞《弇山堂别集》卷一五) “張居正” 明至嘉靖以後,邊患大作,上下困竭,紀綱不振,官吏洩沓,風俗頹敝。

    論儲蓄,則太倉僅存百餘萬兩。

    論邊備,則九邊兵百萬,僅存六十萬。

    而冗官之多,至十餘萬員。

    錦衣旗校,至萬六七千人;内府工匠之數,與是相等。

    國家歲入,萬曆五年,為四百三十五萬;六年,為三百五十五萬。

    而歲出為三百八十八萬八千,十之九耗于諸邊歲例。

    張居正當國十六年,最初即以六事上陳:一省議論,二振紀綱,三重诏令,四核名實,五固邦本,六饬武備。

    得君專任,力行不怠。

    萬曆初政,百廢俱舉,四境晏然。

    太倉太仆,積六七百萬金,京通倉積粟八百萬石。

    居正為政,可謂能起衰振敝。

    非毀之者,乃力持奪情一事,為得罪名教。

    三楊李賢,皆奪情任事,成為故事,非居正作俑。

    或譏其驕倨,督撫跪拜于途;病時,内外官屬,為之齋醮祈年,因緻身後之禍。

    與人書,自稱孤,或曰不谷;上表乞休,而曰拜手稽首歸政,明明以攝自居。

    雖恩怨之談,亦足見首輔權重,至居正而蔑以複加矣。

    首輔中當以居正事功最顯。

     張居正,字叔大,江陵人&hellip&hellip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成進士,改庶吉士。

    日讨求國家典故,徐階輩皆器重之。

    授編修,請急歸。

    亡何,還職。

    居正為人,颀而秀眉目,須長至腹,勇敢任事,豪傑自許,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測也。

    嚴嵩為首輔,忌階。

    善階者皆避匿,居正自如。

    嵩亦器居正,遷右中允,領國子司業事。

    與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業&hellip&hellip階代嵩首輔,傾心委居正。

    世宗崩,階草遺诏,引與共謀。

    尋遷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

    月餘,與裕邸故講官陳以勤,俱入閣。

    而居正為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hellip&hellip時徐階以宿老居首輔,與李春芳皆折節禮士。

    居正最後入,獨引相體,倨見九卿,無所延納,間出一語,辄中肯。

    人以是嚴憚之,重于他相。

    高拱以很躁被論去,徐階亦去,春芳為首輔。

    亡何,趙貞吉入,易視居正。

    居正與故所善掌司禮者李芳謀,召用拱,俾領吏部,以扼貞吉,而奪春芳政。

    拱至,益與居正善。

    春芳尋引去,以勤亦自引。

    而貞吉、殷士儋,皆為所構罷。

    獨居正與拱在,兩人益相密。

    拱主封俺答,居正亦贊之,授王崇古等以方略&hellip&hellip初徐階既去,令三子事居正謹。

    而拱銜階甚,嗾言路追論不已,階諸子多坐罪。

    居正從容為拱言,拱稍心動。

    而拱客構居正,納階子三萬金,拱以诮居正&hellip&hellip兩人交遂離。

    拱又與居正所善中人馮保郄,穆宗不豫。

    居正與保密處分後事,引保為内助,而拱欲去保,神宗即位,保以兩宮诏旨逐拱&hellip&hellip居正遂代拱為首輔&hellip&hellip帝虛已委居正,居正亦慨然以天下為己任。

    中外想望豐采。

    居正勸帝遵守祖宗舊制,不必紛更,至講學、親賢、愛民、節用,皆急務。

    帝稱善,大計廷臣,斥諸不職及附麗拱者,複具诏召群臣廷饬之&hellip&hellip帝内任保,而大柄悉以委居正。

    居正為政,以尊主權、課吏職、信賞罰、一号令為主。

    雖萬裡外,朝下而夕奉行&hellip&hellip漕河通,居正以歲賦逾春發,水橫溢,非決則涸。

    乃采漕臣議,督艘卒以孟冬月兌運,及歲初畢發,少罹水患。

    行之久,太倉粟充盈,可支十年。

    互市饒馬,乃減仆種馬,而令民以價納太仆,金亦積四百餘萬&hellip&hellip太後以帝沖年,尊禮居正甚至。

    同列呂調陽,莫敢異同。

    及吏部左侍郎張四維入,恂恂若屬吏,不敢以僚自處。

    居正喜建豎,能以智數馭下,人多樂為之盡。

    俺答款塞,久不為害,獨小王子部衆十餘萬,東北直遼左,以不獲通互市,數入寇。

    居正用李成梁鎮遼,戚繼光鎮薊門。

    成梁力戰卻敵。

    功多至封伯,而繼光守備甚設,居正皆右之,邊境安然。

    兩廣督撫殷正茂、淩雲翼等,亦數破賊有功。

    浙江兵民再作亂,用張佳允往撫即定。

    故世稱居正知人。

    然持法嚴,核驿遞,省冗官,清庠序,多所澄汰。

    公卿群吏,不得乘傳,與商旅無别。

    郎署以缺少,需次者辄不得補,太邑士子額隘,艱于進取,亦多怨之者。

    時承平久,群盜猬起,至入城市劫府庫,有司恒諱之。

    居正嚴其禁,匿弗舉者,雖循吏必黜,得盜即斬決,有司莫敢飾情。

    盜邊海錢米盈數,例皆斬,然往往長系,或瘐死。

    居正獨亟斬之,而追捕其家屬,盜賊為衰止。

    而奉行不便者,相率為怨言,居正不恤也&hellip&hellip未幾,丁父憂。

    帝遺司禮中官慰問,視粥藥,止哭。

    絡繹道路,三宮赙贈甚厚。

    戶部侍郎李幼孜,欲媚居正,倡奪情議。

    居正惑之。

    馮保亦因留居正。

    諸翰林王錫爵、張位、趙志臯、吳中行、趙用賢、習孔教、沈懋學輩,皆以為不可。

    弗聽。

    吏部尚書張瀚以持慰留旨被逐去。

    禦史曾士楚、給事中陳三谟等,遂交章請留,中行、用賢及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進士鄒元标,相繼争之,皆坐廷杖,谪斥有差&hellip&hellip居正乞歸葬父&hellip&hellip(帝)戒次輔呂調陽等,有大事,毋得專決,馳驿之江陵,聽張先生處分。

    居正請廣内閣員,诏即令居正推。

    居正因推禮部尚書馬自強、吏部右侍郎申時行入閣&hellip&hellip時帝漸備六宮,太倉銀錢,多所宣進。

    居正乃因戶部進禦覽數目陳之,謂每歲入額,不敵所出,請帝置坐隅,時省覽,量入為出,罷節浮費。

    疏上留中。

    帝複令工部鑄錢給用,居正以利不勝費,止之。

    言官請停蘇松織造,不聽。

    居正為面請,得損大半;複請停修武英殿工,及裁外戚遷官恩數。

    帝多曲從之&hellip&hellip居正以江南貴豪怙勢,及諸奸猾吏民善逋賦,選大吏精悍者,嚴行督責。

    賦以時輸,國藏日益充,而豪猾率怨居正&hellip&hellip居正自奪情後,益偏恣。

    其所黜陟,多由愛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賄賂&hellip&hellip亡何,居正病。

    帝頻頒敕谕問疾,大出金帛為醫藥資。

    四閱月不愈,百官并齋醮為祈禱。

    南都秦晉楚豫諸大吏,亡不建醮。

    帝令四維等理閣中細務,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

    居正始自力,後憊甚不能遍閱,然尚不使四維等參之。

    及病革乞歸,上複優诏慰留,稱太師張太嶽先生&hellip&hellip及卒,帝為辍朝,谕祭九壇,視國公兼師傳者&hellip&hellip贈上柱國,谥文忠&hellip&hellip于是四維始為政,而與居正所薦引王篆、曾省吾等交惡。

    初帝所幸中官張誠,見惡馮保,斥于外。

    帝使密诇保及居正,至是誠複入,悉以兩人交結恣橫狀聞,且謂其寶藏逾天府。

    帝心動。

    左右亦浸言保過惡。

    而四維門人禦史李植,極論徐爵與保挾詐通奸諸罪。

    帝執保禁中,逮爵诏獄。

    谪保奉禦居南京,盡籍其家,金銀珠寶钜萬計。

    帝疑居正多蓄,益心豔之。

    言官劾篆、省吾,并劾居正。

    篆、省吾俱得罪,新進者益務攻居正。

    诏奪上柱國太師,再奪谥。

    居正諸所引用者,斥削殆盡。

    召還中行、用賢等,遷官有差。

    劉台贈官,還其産。

    禦史羊可立,複追論居正罪,指居正構遼庶人憲獄。

    庶人妃因上疏辯冤,且曰:“庶人金寶萬計,悉入居正。

    ”帝命司禮張誠及侍郎邱橓,偕錦衣指揮給事中,籍居正家。

    誠等将至荊州,守令先期錄人口,锢其門。

    子女多遯避空室中。

    比門啟,餓死者十餘輩。

    誠等盡發其諸子兄弟藏,得黃金萬兩,白金十餘萬兩。

    其長子禮部主事敬修,不勝刑,自誣服寄三十萬金于省吾、篆及傅作舟等。

    尋自缢死。

    事聞,時行等與六卿大臣合疏,請少緩之。

    刑部尚書潘季馴疏。

    尤激楚。

    诏留空宅一所,田十頃,贍其母&hellip&hellip後言者複攻居正不已。

    诏盡削居正官秩,奪前所賜玺書、四代诰命,以罪狀示天下,謂當剖棺戮屍而姑免之&hellip&hellip(崇祯)十三年&hellip&hellip尚書李日宣等言:“故輔居正,受遺輔政,事皇祖者十年,肩勞任怨,舉廢饬弛,弼成萬曆初年之治。

    其時中外又安,海内殷阜,紀納法度,莫不修明。

    功在社稷,日久論定,人益追思。

    ” (《明史》卷二一三《張居正傳》) 其政治見解,除章疏外,可得窺見者,略記如下。

     本朝立國規模大略,似商周以下,遠不及也。

    列聖相承,綱維丕振。

    雖曆年二百有餘,累經大故,而海内人心晏然不搖,斯用威之效也。

     (《張太嶽文集》卷一八《雜著》) 自仆受事以來,一切付之于大公。

    虛心鑒物,正已肅下,法所宜加,貴近不宥,才有可用,孤遠不遺。

    務在強公室,杜私門,省議論,核名實,以尊主庇民,率作興事。

     (《張太嶽文集》卷二五《與李漸庵書》) 仆以一豎儒,擁十餘齡幼主,而立于天下臣民之上,威德未建,人有玩心。

    況自隆慶以來,議論滋多,國是靡定,紀綱倒植,名實混淆。

    自仆當事,始布大公,彰大信,修明祖宗法度,開衆正之路,杜群枉之門。

    一切以尊主庇民,振舉頹廢為務,天下始知有君也。

     (《張太嶽文集》卷二八《答陸五台書》) 孤數年以來,所結怨于天下者不少矣。

    夫惡黨,顯排陰嗾,何嘗一日忘于孤哉。

    念已既忘家徇國,遑恤其他。

    雖機穽滿前,衆镞攢體,孤不畏也。

    以是能少有建立。

     (《張太嶽文集》卷三○《答林雲源書》) 俺答受封,為隆、萬間一大事。

    主持其事者,為高拱、張居正。

    而事後綢缪,苦心調護将帥之間,邊備克修,空心敵台之建,至一千餘座,東面北面之防愈固,則純屬居正之功。

     自順義(俺答)受封,朝廷以八事課邊臣。

    曰積錢谷,修險隘,練兵馬,整器械,開屯田,理鹽法,收塞馬,散叛黨。

    三歲,則遣大臣閱視而殿最之。

     (《明史》卷二一二《戚繼光傳》) 降虜事,前已悉。

    若彼果能執送諸逆,則當以禮遣還那吉,厚其賞赉,以結其心。

    卻責令奉表稱臣,謝朝廷不殺之恩,賜赉之厚,因求講和,納款效貢。

    俟其誠心向化,誓永不犯,乃可議其封爵貢額耳。

     (《張太嶽文集》卷二二《與王鑒川書》) 且此事有五利焉。

    虜既通貢,邏騎自稀,邊鄙不聳,穑人成功,一利也。

    防守有暇,可以修複屯田,蓄吾士馬之力,歲無調援,可省行糧數十百萬,二利也。

    土蠻、吉能,每借俺酋以為聲勢;俺酋既服,則二虜不敢輕動,東可以制土蠻,西可以服吉能,三利也。

    趙全等既戮,闆升衆心已離。

    吾因與虜約,有願還者,必勿阻之。

    彼既無勾引之利,而又知虜之不足恃,則數萬之衆皆可漸次招來,曹州之地可虛矣,四利也。

    彼父子祖孫,情乖意阻,胡運将衰,其兆已見。

    老酋死,家族必分;不死,必有冒頓呼韓之變。

    我因得其機而行吾之計,五利也。

     (《張太嶽文集》卷二二《答王鑒川書》) 其所當修備者,亦有四要。

    城堡及時修并,邊境之險,漸次可複,一也。

    募招沿邊之氓,開墾荒屯,充實行伍,鍛砺戈矛,演習火器,訓練勇敢,常若敵來,二也。

    趙全等妻子黨與,尚在虜中。

    宜于互市之時,陰察賊情,知其主名,可招則招之,不可則擒之。

    庶逆黨可消,後患可弭,三也。

    搗巢趕馬,在邊士雖借以邀功冒賞,而虜中亦頗畏之。

    今既禁不出塞,則虜人寡畏,而邊士袖手,無所觊幸。

    他日渝盟之事,不在虜而在邊人矣。

    此宜預處,以杜釁端,四也。

     (《張太嶽文集》卷二二《與王鑒川書》) 穆宗用張居正言,悉以兵事委綸,而谕(巡撫劉)應節等無撓。

    綸相度邊隘緩沖,道裡遠近,分薊鎮為十二路,路置一小将,總立三營。

    東駐建昌,備燕河以東;中駐三屯,備馬蘭松太;西駐石匣,備曹牆古石&hellip&hellip遂與(戚)繼光圖上方略,築敵台三千,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hellip&hellip台工成,益募浙兵九千餘守之,邊備大饬,敵不敢入犯。

     (《明史》卷二二二《譚綸傳》) 自嘉靖以來,邊牆雖修,墩台未建。

    繼光巡行塞上,議建敵台,略言:“薊鎮邊垣,延袤二千裡,一瑕則百堅皆瑕。

    比來歲修歲圮,徒費無益。

    請跨牆為台,睥睨四達。

    台高五丈,虛中為三層,台宿百人,铠仗糗糧具備。

    令戍卒畫地受工,先建千二百座。

    然邊卒木強,律以軍法,将不堪。

    請募浙人為一軍,用倡勇敢。

    ”督撫上其議,許之。

     (《明史》卷二一二《戚繼光傳》) 乘塞沿邊,區别緩急,計垛受兵。

    沖者,一垛二三人;緩者,一垛一二人。

    沖者,創築空心敵台。

    每台高三丈,縱橫如之,騎牆曲突,四面制敵,上建層樓,宿兵貯器。

    空心台,每台共五十人,主軍十二名。

    四名管放佛朗機,四名專管裝運,二名管放神槍等火器,二名在上層專管梆旗。

    客兵三十八名,教放火器,學打铳石。

    其附牆台,主軍四名,三名管軍器,一名管梆旗并佛朗機。

    客兵各随時編撥,每防添兵戍守。

    空心台以上臨下,用火器、佛朗機、子母炮,更番擊打。

    每台佛朗機八架,約每面二架,随勢轉用。

    每架子铳四門,每門鉛子三十枚,鐵闩剪錘等項俱備。

    又神槍十二桿,每杆神箭三十枝,鉛子六十枚,小木馬六十個,剪匙同此。

    器用盡以火槍代之。

    火藥三百斤,每二十斤用一壇盛,共十五壇。

    鐵頂棍八根,光大石子每重五十斤上下,計四百塊。

    小團石可手抛者四千塊,号旗一面,木梆鑼鼓各一。

    用白牌一面,将兵火器械等項書懸。

    俟查每軍食米鹽菜,預給一月。

    水甕水櫃,注水滿足。

    附牆台每佛朗機三架,俱照空心台處置備用,亦人給柴米,務足月用,用盡仍給。

    凡牆垛沖處,每垛幹柴一束,重百斤;幹草五把,蔺石大小各足,器械各随所執。

    火器火藥,于台取用。

    随人數多寡,各居鋪舍,有警登壇率守。

    每二台一百總,十台一把總,二十台一千總。

    空心附牆台,一體編派,遇報各照原編台垛人數,各司所執。

    如近百步,援兵登城,旗幟器械,一齊豎立;約火器力可至處,即放大将軍、虎蹲炮;至五十步内,火箭、火铳、弩矢齊發;聚擁攻城,兩台炮铳矢石交擊,更番不息,緩處步賊齊攻。

    台垛不支,則傳号以速援兵,各垛兵恃台為壯,火瓶、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