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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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成給果時。

    待至兔蛇相會後,不教鴻運轉關遲。

    ”此予門下士彭克諧壬寅六月所乞樃梨市陶真人廟神簽詞也。

    甲鹇兒之緻贈克諧以聘金,始于甲辰初夏,而星宿海發源之日,則适當癸卯夏五月十二日申初。

    是日為克諧生辰,年晉三十有二。

    日晡,甫由湘鄉應予函召,行抵湘潭,見予辄悲不自勝,以壬寅秋冬之家難初平耳。

    而是日黎明芒種節,才入午月,則卯歲之巳月已完,所謂兔蛇相會之後也。

    克諧壬寅六月之蔔于陶廟,惟迫望公所薪金,然而不得其門,惟始終專受鹇兒之給助。

    而神詞之刊闆,當年繕手,竟于“結果”二字,誤書“給果”。

    然則此次所雲一字報君知者,非即指誤書之一“給”字耶?可見神慈憫人甚切,占者果具專一迫切之誠。

    無論悔吝吉兇,神示必多奇驗矣。

     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

    ”若翰鼎者,于二子孰為近之?以為近于楊也。

    而痌瘝念切,一如疾痛之在吾身,日夜呻吟不已,以為近于墨也。

    而往往因循廢事,畏難苟安,且疾同人之疵累如仇雠。

    吾甯力求避事,是一非楊非墨之材。

    專慕吾儒大中至正之規,體用兼赅之學,而終未能實踐也。

    愚竊一言以自斷曰:“其亦具胞與之懷,而惜少理煩治劇之材,并乏左右劻勷之選欤?” 嘗拟自題所居,曰“六然書屋”,而終恥名實之難符也。

    六然者何?自處超然,處人藹然,無事澄然,有事斬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

    予常日夜自省之,自處超然,似為近之。

    而處人藹然,猶或未之能也。

    無事澄然,似為近之。

    而有事斬然,猶或未之能也。

    得意淡然,似為近之。

    而失意泰然,猶或未之能也。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可勿勉哉? 有裡人吳某,以肩挑小貿營生,年近七十矣。

    予自同治甲戌秋冬即與相識,而偶忘其名字也。

    平時謂藐躬扶植桑邦,所為公平廣大,恒對鄉鄰談及,而交口稱頌不衰,其實斯人未嘗得沾絲毫公益也。

    其言往往傳入予耳,辄令予心抱歉無端。

    今日偶相遇于途,其人向予殷勤緻詞,愛戴之忱,溢于言表。

    予亦傾誠慰勞之。

    去未遠,吳又遇一老人荷擔于途,吳叟與之言,指予而謂之曰:“吾鄉如得有三數人,如此公之一片熱腸者,同心協力,共謀公益,則我輩不憂凍餒矣。

    ”聞此,适觸予悲憫之懷,不覺十分沈痛,一時如癡如醉,鹄立久之。

     術數之士,談予命運者多矣。

    獨湘潭董氏之言,别成一格。

    嘗私語潭人曰:“易公歲月日時八字,庚戌丙戌庚子壬午,但覺一種乾坤正氣,流行于天空海闊之中,無以名之。

    名之曰&lsquo海天麗日照金山&rsquo,一望而知為清明正大,嚴密剛方之士。

    竊未敢譽以富貴壽考之言,徒資悅耳。

    轉小視乎端人之貴格清品也。

    仆嘗推論尼山至聖八字,庚戌丙戌庚子丙子,上律天時,下襲水土。

    誠哉所謂水精之子也!惟因四柱無财,不能生官,故仲尼不有天下。

    夫聖人之有天下,于聖人何加焉?不過借手有為,庶幾無負所學耳。

    今易公善士也,必可為良吏也,而終不得為親民之官,亦由四柱無财,不能生官之故。

    而且日時子午相沖,一破綻也。

    即以學問之途論,亦恐難臻純粹以精之詣。

    ”質哉斯言!其真批卻導窾之論欤。

    予維命學家言,火煉秋金成器,全賴丁火洪爐。

    予則四柱丁火凡三:其二皆藏之戌墓雖有如無;其一即午宮之火也,被沖則無用。

    安能煉金成器乎?榆年之日月無多,終身恐無成德之望矣。

     庚戌歲除日,憶及癸巳歲暮,故舊萬程老人章鵬因予偶有違言,決意勿來予家度歲,真令人恻怆難安。

    予自踵門謝罪而親迎之,始得往來如舊。

    除夕聚飲歡娛,其時予有感事詩雲:“試看古來良宴會,華堂歌舞胪歡娛。

    大風怆懷思舊侶,四座嘉賓總不如。

    ”蓋有感于斯也。

    距今十有七年,此老年逾七十矣。

    今日除夕,仍得邀來同飲一堂。

    人壽幾何,此豈當年所能預必者哉?天恩高厚,蕩蕩乎民無能名焉。

     夢中訓誨子弟多言,醒後猶能憶其大略。

    蓋謂親朋托謀館谷以營生,力能為謀,即當盡心以玉成之。

    然必各視其才力,以為位置,不可徒為覓取多金,勿顧其力難勝任,轉令隕越贻羞。

    如吾力無能為也,則直告知可也,萬不可粉飾其詞,故為拒絕,而指斥其人為無才無能,不堪畀以大小館地。

    如遇文弱之士,則或斥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遇強壯之夫,則或斥其手不能書,目不識字。

    凡與此等類之言,最足令失路之人黯淡凄涼而垂頭喪氣者也。

    醒後追述,心甚愀然。

    晨起遂筆之于書,以告後起之英、後來之秀,俾各充忠厚之端雲。

     語雲:“聆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

    ”愚初以為古人極力形容之語耳。

    仲弟晶鼎曰:“不然,此确論也。

    先知先覺之人,讀書有得,已曆數十年之程。

    今幸與我作長夜之談,罄其數十年所采之菁英,傾誠誨我,則較我十年中之所獲,自當勝之數倍也。

    豈得河漢斯言哉?”厥後翰鼎觀書,遇見濂溪周子傾誠口授七十老人兩年,遂使進高明而臻深邃,益歎晶鼎前言,誠哉聰明人語也。

    我周子者,仁人也。

    七十老人自幼有志于學,畢生孤陋無師。

    一旦欣逢周子,而忘年自求受業于門。

    周子憫其日暮途遠,難望假年卒業,而又必使獲朝聞夕死之安。

    惟有傾誠口授兩年,姑令粗聞大道。

    在周子,可謂仁之至,義之盡矣。

    而此七十老人者,不誠天下大福人哉? 翰鼎嘗佩養知先生答族子之言曰:“吾一生自寒微以至仕宦,始終不願以錢谷交涉事向人作惡态也。

    ”翰鼎深契之不忘。

    此次追還公款,亦始終不願乘人之急,而惟委曲以求全。

    究于公款,絲毫無損,又何必甘為已甚乎?諺雲:“忠厚者,愚之别名也。

    ”此蓋有為而言耳。

    若夫君子之忠厚,則出于萬不容己之誠心,甯枉受愚懦之名,而必自全其心之所安也。

     或問天心仁愛,何必疊生兇人,以害群倫。

    予浏陽講友張春臯茂才答曰:“此蓋戾氣所鐘也。

    天命難尊,然亦無能遏絕之。

    ”予聞深有味乎其言。

    一夜聞坐客談及獅虎攫物充饑之狀,令人不寒而栗。

    然予因此有悟天心之妙用,處物之權宜也。

    盈天地之間有二氣焉,一曰祥和,一曰乖戾。

    祥和之極,則生文周。

    乖戾之極,則生闖獻。

    天雖仁愛,勢不能遏此乖戾之氣,使之一無所鐘。

    誠有如吾友春臯所雲者,惟能使毋積厚,以臻乎其極。

    随時分其力量,散而布之,以生獅虎之倫,則已耳。

    夫獅虎雖猛,不過因饑而攫物,飽時則未必傷人,非如闖獻之極惡窮兇,無時不以殺人為快也。

    此以見天地之有憾,不得已而出此避重就輕,去其太甚之辦法也。

     汨羅黃子和欽遜,羅西先生之兄子也。

    其為人也,樸素性成,不嫌簡陋,頗有羅西節儉之風。

    而诙諧善谑,則尤勝之。

    家居嘗戴破帽,其頂白棉環露,心亦安之。

    旁觀勸其購換,則曰唯唯,久之而猶未購。

    一日坐稠人中,人鹹目而笑之。

    子和佯為不知,驚問諸君何為見笑。

    人曰:“君試脫帽觀之,當自笑耳。

    ”子和正色曰:“此帽甚暖,視新者無殊,何必購換。

    若雲不足以悅目,橫直不自見耳。

    ”人笑曰:“君誠掩耳盜鈴也,其如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何?”子和亦笑曰:“諸君欲求悅目,則醵金購帽贈餘可也。

    餘又何苦耗财,以求悅諸君之目哉?”聞者莫不鼓掌大快。

     宣統庚戌、辛亥間,遠近報章日以各國瓜分中土之說疊悚朝廷之聞,欲其及時保國以保民也。

    閱者殷憂甚切,因問将來宜若何。

    甲鹇兒答曰:“全在視我之所為,是否能服外人之心耳。

    但得二三十人,同心同德,坐鎮樞府及各部正位,砥柱中流,則拔茅連茹,而各省疆吏皆賢矣。

    夫此二三十人者,亦不必其才其學之果超邁群倫也,惟能一錢不妄取,萬事不辭勞,即令遠人心服,而觊觎潛消矣。

    ”予聞而喟然歎曰:“萬事不辭勞,吾平生蓋優為之,而甲午、乙未、丙申、丁酉間為最甚。

    今則老病餘生,或未敢自信能勝也。

    至雲一錢不妄取,此本分中固有之天也,豈足異哉?”衡陽大司馬彭公嘗雲:“惟士之廉,如女之潔。

    ”信斯言也,則“廉”之一字,豈惟不屑自道,且不敢以譽人。

    如有朱門熱客,徒知以甘言獻媚主人而不暇權衡方寸也,乃率爾而進曰:“君家良可佩也,從未聞閨中少年一有不潔之行者。

    ”則主人必勃然怒,攘臂起矣。

    雖然,“廉”之一字,易者自易,難者自難,必知儉以養廉,斯為批卻導窾,端本澄源之要道。

    吾昔年身任漢口河工,旁觀訝其一錢不攫,坐失機緣,至有寶山空歸之歎。

    一日竟嗾吾故人黃某婉諷以促行。

    吾哂而卻之曰:“豈惟不屑為哉?實亦無所用之。

    大凡求利無厭者,頗多供其種種浮費耳。

    若藐躬者,則于仰事俯畜及客中正用外,尚何求哉?薪資已能足用,又何苦以非義之财美其供奉,以玷吾身及祖宗父母兄弟妻子哉?且吾家繼母者,一氣挾風霜之老母也。

    吾子所深知,倘吾以美食鮮衣進,而老母诘知其所從來,勢必裂其衣,投其食于地,而怒詈不休矣。

    此謂愛其父母乎?抑累其父母乎?夫人生所以奔走衣食者,誠莫急于養親也。

    得錢而不足以養母,吾更何所用之?”黃君聆吾言,歎服久之。

    此亦儉以養廉之一證也。

    嗚呼!豈有他道哉? 古今詩篇最長者,自以《孔雀東南飛》為冠。

    至其最短而最工者,宜莫如“梧宮秋,吳王愁”。

    雖“巴東三峽猿鳴悲,夜鳴三聲淚沾衣”,猶當作第二人想矣。

     凡人之情,大抵積忿則生疑。

    凡事之敗,多由積疑而生鬼。

    鬼而伺人隙,不祥莫大焉。

    呂子雲:“兩相疑,則似者皆真。

    ”悲夫! 克諧